章節字數：4805 更新時間：10-07-27 21:52
當天，魏君子帶著伊周子離開了林家村，姚濱曾試圖阻止，可惜無功而返。身為大夫的伊尹當然得留下來為村民治病，隻是，阿周離開時，那雙幽怨的的藍眸子啊，足夠讓每一個見過的人心中一陣惡寒。當伊尹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阿情身上時，某無情人拍拍屁股，丟下一句“剩下的都不是我能做的事，何不樂得清閑”，也跑回自己的賢雅居。
可憐伊尹。
個個都跑了，就剩下人家一個，好難過，好難過……
難過到極致，就哭了。當著整個村子送別的人麵前，眼淚說來就來。
坐在馬背上的伊周子看得一陣難過。場上唯一保持冷眼旁觀的人，就隻有那個對伊家最擅長的苦肉計幾近免疫的魏君子一枚。為斷伊周子一切妄念，不待其發言，便自作主張，手中馬鞭爆響，馬受痛，跑得飛快宛如離弦箭，伊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嬌小身子一下沒成了黑點。
沒有時間讓伊周子磨蹭了，二人來到臨縣，確實有重要的事情。
為了一個人。
魏君子之所以會離開京都南下江南，本來就是為了一個人。而接連遭到眾多暗殺，恐怕也與這個人脫不了關係。而伊周子來臨縣，盡管是為了很多人，但最終關鍵仍在一個人身上。恰好他們二人的目標，都是同一個人，所以才會湊在一起辦事的。
伊周子心中是一萬個不情願啊。
可惜，他們已經被林家村坑殺的事耽誤了好幾天，如今當然得去辦正事。問題在於那個人做事太完美了，他們甚至捉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到底沒有頭緒，隻好見步走步。所以，聽說此處有龍的異變，豈可不來細查清楚。
結果是相當值得玩味的。
因為，二人沿著赤水河上遊方向走，每走了一小段路，都會被人攔了下來。
首先出現的，是盜賊。正是那種口裏嘮叨著“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盜賊。
千百年來的登場台詞都沒多大變化，伊周子感歎，如此沒創新意識的職業豈能不衰落呢。所以，魏君子很輕鬆地打敗了衰落中的盜賊，甚至連抱著伊周子的動作也沒絲毫變化時，事情就結束了。
接著是難民。
一群難民模樣的人，一見前往有人前往上遊便搗亂。剛開始的時候，伊周子是沒發現這些難民是假的，經魏君子提醒後，倒也覺得奇怪了。這些難民盡管表現與真正難民無異，但他們的行動很明顯是在阻止二人前往上遊。隻是因為他們的手法過於高明，比起陰謀更擅陽謀的伊周子自然比不上平日專搞陰謀的魏君子的眼力了。
第三出現的是家丁和衛兵。
家丁是本來守在那的。說什麼也不可以讓魏君子二人進去。據說，從此處往上，皆是百裏家族的私有地，不讓人看個明白分明內有乾坤。衛兵是聽到爭吵而來的，看盔甲上的刻印，竟是英王魏子沁的人。事情牽涉到官差就不好玩了。魏君子與伊周子連連賠禮離開。
不到黃河不心死的魏君子當然不會乖乖地離去。本來，魏君子打算先找一個地方落塌，晚上再去夜探。奈何這主意一說出來立馬遭到伊周子連連白眼。心中氣憤不過的魏君子當然咽不下這口悶氣，正當他準備出言相諷時，伊周子才優哉遊哉地一邊叼個饅頭，一邊解釋道：
“你說，那地方的守衛森嚴與否？”
心情不好的魏君子冷哼一聲當做肯定。臭著一張臉等待伊周子接下來的話。伊周子看得一陣咋舌，腦瓜子忍不住就想啊，假如有人被一堆大便砸中了，大概就是魏君子現在的模樣。想著想著，肚子裏早就笑翻了，但嘴上絕對不可以表現出來。伊周子硬是扳著一張嚴肅的麵孔，搖頭晃腦地對魏君子分析道：
“你想想，那個地方，先是一個長亭百裏，後一個英王魏子沁，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守衛自然森嚴得很，武功差……”一看魏君子的臉色變沉了，伊周子識時務者為俊傑，連忙改口：“武功高強如魏公子您者，要夜探當然沒問題。隻是恐怕，我們初來報道，情況未清，假如一旦失手，打草驚蛇便得不償失。當然，以魏公子的武功是絕對的沒問題，可您看呀，小的不過想保險一點而已嘛。”
馬屁向來都是萬拍不穿的。伊周子一番話，說得魏君子既舒心又安心。心中自是明白伊周子是在變著戲法責備自己考慮不周，但是，人家又給了你高帽子戴，又給了台階你下，麵子給足了，自己也要識時務。
斜眼瞟一下伊周子一臉賊頭賊腦，明擺著心理盤算如何把最後一個饅頭吃掉。明明這個混蛋已經一連吃了三個饅頭還不知足，魏君子眼疾手快，閃電一般出手把饅頭搶過來，美美地咬上好幾口，才優哉遊哉地擺出一個好學地模樣，對漲紅得快要冒煙的伊周子提問：
“那依智計無雙、算無遺策、冰雪聰明的伊公子之見，既然現在不適合夜探，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盡管魏君子一連用了三個形容詞來襯托伊周子的聰明智慧，可惜某人現在滿腦子都是關於吃不到饅頭的怨念。他一拍桌子，大吼道：
“現在人家要去填飽肚子！”
人是要凶的。伊周子一凶，魏君子就怕他了。
乖乖地牽著馬，無比順從地跟在走得比烏龜還要慢的伊周子身後，魏君子仍舊努力挑戰自己忍耐底線。二人走呀走呀，居然也能相安無事地走上好一段時間。但問題還是存在的，而且很嚴重。
眼看伊周子路過第五間酒樓過門不入，魏君子所有什麼修養教養忍耐道德都扔到漠北大沙漠去了，他像一頭發怒的公牛般衝上前去，用強而有力的大臂膀死死鉗製著伊周子的雙肩：
“好阿周，你到底去哪裏吃什麼呢？”隱約依稀聽到磨牙聲。
伊周子笑得一臉春風，雙肩被製人似乎並不是他，從頭到腳從腳到頭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左右上下看來看去，就是不看正麵的魏君子。
被完全無視的小人從憤怒的公牛化身為某傳說中的破壞神大猩猩，他怒目凝視，眼眶俱裂，劍眉豎直，恨不得馬上把伊周子撕開二十多份吞下肚子。正當他準備化想法為行動時，伊周子終於肯說話了，慢條斯理的聲音，好不閑情，他問：
“小人，你說臨縣什麼最好吃？”
放開伊周子，魏君子好生沒好氣道：“不知道。”
隨意胡說的話，居然博得伊周子認真的一點頭。
“對啊，我也這樣覺得。臨縣最大的特點就是水網發達，交通便利。這裏的特產什麼的本來就沒多少，蓬勃的商業倒帶來的不少好東西。問題就在於，帶來的太多好東西，搞得都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東西。”
伊周子的眉頭似乎在響應他的話，皺得差點夾死蒼蠅。“如果我說這樣東西好，你說不好，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假如你說這樣東西好，我也說這樣東西好，但是大家都說它不好，那又該怎樣認為？”
魏君子聽著聽著，也覺得好玩，不知不覺怒氣就沒了。
“那好辦。”魏君子說：“這種情況，通常都會找個權威人士發表個人意見，然後再根據意見結合實際下判斷，這個不就成了。”
伊周子點點頭。
“聰明，所以現在我們要去找權威人士，而且，問關於吃的方麵，當然要找一個能吃很多東西的人。”
“大胃王。”
伊周子鄙視魏君子一眼。
“你個頭啊大胃王，去找有錢人。人一有錢，胃袋就犯賤。總喜歡吃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吃東西最多就是他們了。”
為了挽回麵子，魏君子連忙發散思維。
“對，而且，還要找一個超有錢的。因為越有錢的人，知道的東西就越多，吃過的東西就越多。”
伊周子眯眼幹笑幾聲，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麵攤上煮好的雲吞麵說道：“對，知道的東西多，吃過的東西也多。”
用手掌在伊周子的眼前晃了晃，魏君子很“不小心“地看著對著雲吞麵差點流出口水的某人說道：“所以，我們現在就去找這裏最有錢的人吧。”
“咳咳。”
被口水咽到的伊周子臉上一塊紅一塊紫，看向魏君子的眼神充滿怨毒。
“死小人，哪鍋不好不提哪鍋的蓋，我要是有膽去找三哥，早就回家了，還用在外麵流浪這麼多年……好好用你的豬腦袋想想。”
能看到伊周子如此失態的模樣，即使讓他占盡口頭上的便宜，魏君子都覺得回票了。他眨眨無辜的大眼睛，稱職地用豐富的表情表示出自己的不解疑問。
伊周子也懶得與這隻豬計較，他神經兮兮地湊到魏君子的耳邊，小聲道：“我們去找這裏的第二有錢人。”說罷，他指指麵攤上的雲吞麵。“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情，這裏的第二有錢人孟錢，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雲吞麵。給我打氣十二分精神記清楚了。”
看著大搖大擺從自己身旁走過的某人，魏君子摸摸自己毛發茂密的腦袋，少頃失言苦笑道：
“小人得誌。”
小人，很多時候都是得誌的，因為他們認識各種各樣的人，敢做各種各樣的事，能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達到目的。況且，達到目的就好了，過程這種東西是用來一筆帶過的，不是成王，便是敗寇。
但是……
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此時此刻，魏君子希望自己馬上暈過去了。沒臉見人啊。
二人現在就站在臨縣鼎鼎大名的孟錢孟大老爺的府邸大門前，站在右手邊笑得痞裏痞氣的伊周子手捧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麵，門也不敲，直接起腳踢，似乎也踢得相當有節奏感。麵是從剛才的麵攤買來的，錢當然是魏君子付。適才也不知道伊周子怎樣走，複雜的巷子拐轉角直街道，條條走得絲毫不差，二人順順利利就來到孟府。對於一個路癡來說，萬分不可思議。可惜，伊周子現在的動作啊神態啊，除了“流氓”，還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阿周啊，你……”魏公子醞釀詞句。
伊周子直接忽略魏君子的欲言又止，他的心情不錯。隻要想到再一會就能見到孟錢了，心底激動個沒完。孟錢這個人，先不論樣子，那個聰明伶俐的小腦袋呀，滿滿的都是奇怪的主意，不安分的性子與伊周子更是如出一轍。
其實，在前來孟錢府邸的途中，魏君子多多少少能想通伊周子的用意。
上遊禁地守衛森嚴，初來報道的自己不知道底細，在這裏混久了的人總該知道一點。而在商場重地臨縣，孟錢是出了名消息最靈通的人，可惜此人更出名的是他吝嗇的本性。確實人如其名，愛財如命。
這樣的人，伊周子有辦法擺平？還是說，他到頭來打得就是我錢袋的主意。
盤算伊周子用意的同時，魏君子也在盤算自己的小算盤。
就算孟錢這裏不行，也可以去寒水閣找月籠姑娘好好溫存一番。寒水閣是臨縣最大的青樓，月籠姑娘的芳名也是此處十裏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論消息靈通，自然首選青樓。
小人達到目的的方法，從來不止一個。
沉重的開門聲打斷了魏君子的胡思亂想。碩大的大門被打開了，魏君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到人，低頭一看，才發現開門的竟是一個小不點，好像被天底下最大錘子打了一下，他當即愣住。
這小不點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娃娃模樣，一身金色菱紋紗衣罩白色裏衣，腰飾丹鳳飛天流雲玉佩，著眼處盡是金光閃閃。即使手執兩個半人多高的大酒壺，也像提小貓般的輕鬆拿著，足見力氣大得驚人。他頭上青絲不加約束任由下垂，長及腳裸，小腦袋每一晃動便一陣漣漪，柔順光滑得宛如上好絲綢。唇紅齒白，一雙可愛的大眼睛彎彎滿是笑意。
魏君子倒是認出他來了。
天生童子，百年長青。人如其名，嗜錢如命。
——孟錢孟大老爺！
竟是孟錢親自來開門，天大的麵子啊。心中忍不住，要對某人刮目相看。原來這個整天隻會賴床迷路犯小毛病的迷糊小傻瓜還有這麼大的能耐。
事實向來都跟傳言有點出入。起碼魏君子手上的情報至今沒一條提及孟錢長得如此可愛。
“老五，喝酒。”
柔柔軟軟的孩子音傳來，宛如八月桂花入口，香甜蜜意，魏君子的耳根子軟了。猛地一個機警：這個人今年已經三十有五，魏君子你英明一世不可被騙！
不知實情的人一定會將孟錢當作普通八歲小孩看待吧，搞不好還會有好心的姐姐突然母性大發，直嚷嚷要抱他回家也有可能。
圓滾滾胖嘟嘟，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一雙大眼睛看著你眨呀眨，超想抱在懷裏揉他的臉，我戳我戳我戳。
魏君子是這樣想的，伊周子已經這樣做了。
阿周笑得很溫柔。他很溫柔地誘騙偽小孩捧住熱氣騰騰的雲吞麵，然後很溫柔地摟住偽小孩的肩，用不溫柔的力氣我戳我戳我戳……
“手感太好了。”某無良道。
孟錢居然還是笑得一臉可愛無敵，衣擺下肉嘟嘟的小腳不知何時時移到伊周子的腳麵輾壓。可惜，他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伊周子的腳是沒多大知覺的。
於是，伊周子戳在孟錢臉上的手指就一直沒停。魏君子甚至懷疑，伊周子會不會連孟錢在他腳上不斷地踩都不知道。
終於，二人奇怪的見麵完畢，雲吞麵也冷下來。這時，孟錢才注意到伊周子身旁存在著一塊名喚魏君子的物體。收起笑容，打量的目光瞟了魏君子一眼，商人的現實主義盡釋體現。他微一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理都不理魏君子便拉著伊周子往府內走。大大的壯壯的魏君子被晾在大門竟沒人理睬。
可魏公子是什麼人啊？他可是從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怎樣寫的小人一枚，當然也毫不客氣地大搖大擺跟在伊周子身後走了進屋。
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角落暗處目睹一切的人腳尖點地，飛身離開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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