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145 更新時間:24-12-01 23:12
聽完了任飛雨的話,老屁翻了個白眼,高企我收起了笑容,兩人好像心知肚明,但又欲言又止。直把士林看得雲山霧罩的,隻好望向胡立三,胡立三卻一臉訕笑地望向他,但沒有言語。士林心想胡立三還埋著什麼秘密,別又把自己給賣了。
“胡大哥許是想跟大家告個別,隻是大家未必懂他的心。”任飛雨心裏一陣好笑,還是幫著胡立三解釋,不過心裏倒一鬆,幸虧當初沒有執著非分,攪進這是非窩。
這時畢先憶到了這一桌,說那邊有個故人想見胡立三,胡立三抱歉跟士林招呼了一聲,士林一笑沒有在意。隻不過胡立三好像也樂得被拉走,士林隱約地感到怪意,不禁拿眼追隨胡立三的身影,試圖看出點端倪。
這邊老屁怕冷場,對士林說道:“四少,你吃點菜吧,沒有照顧好你,我很抱歉。”
士林客氣道:“你也吃點,今天夠辛苦了。”
“哎呀,四少,使不得,你別給我這樣客氣。”心裏卻是喝到了蜜。
任飛雨問士林:“弟弟今天也看了這私坊戲,有沒有興趣改幾出唱唱?”
士林說:“說不好,我還沒有改過戲,需要學習。”
那邊鳳生倒說:“師弟要是出手,恐怕這事能成,也算是給戲班找一條出路。”
此時,琴師陸謙益插話:“閔老板沒有問題。你懂戲,又愛戲,肯琢磨。而且讀過書,有見識,試一試是可以編出好戲的。加上你師傅,那是學識淵博的有心人,他集了不少本子,其中不乏好本子,這些都是你的資源。士林倒是覺得奇怪,自己的師傅並沒這樣的嗜好,集這麼多私坊戲幹嘛,難道多年梨園的廝混,讓師傅變了心性。
“如果閔老板在這方麵成了好戲,算是給戲班和這幫藝人做了一件有功德的事情。如今這世道,國戲式微,我們這些底層的伶人遇上了艱難時境,特別是我們雁城這種小地方。劍走偏鋒許能柳暗花明,到時候我們可以走出雁城,到省城,到北平去,賺更多的賞銀,也勝過現在這饑一頓飽一頓的光景。”陸謙益繼續說道。
這話說得大家一笑。士林不知這私坊戲由誰買單,也不知今晚這兩出戲胡立三給了多少賞銀,是什麼樣的行情,真有他們說的那樣的收益,免不了一陣好奇。
就在這時,大廳的一角傳來一陣哄笑,是畢先憶那一桌。幾個人輪番給胡立三灌酒,胡立三的麵前已經擺下了好幾個空酒杯。
高企我見狀歎道:“這樣不厚道,我現在看不懂,司令這客請得……”說完,走了過去,想要勸阻這種局麵。
這邊老屁再也看不下去:“四少,我不知司令請這客的意思,不過來了這群不懷好意的人,就沒意思了,我都想出手了。”
士林雖然覺出了隱隱的敵意,終究還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縱然是胡立三跟這群人有什麼芥蒂,但是不能把惡意擺在明麵上。不過自己的那一套家教好像放在這種場所不合時宜。
一邊的花非花點醒了他:“其實是因為他對你好,這些人才這樣。”
鳳生說:“別管他們的,我們自己樂起來,不管怎麼樣,師弟都算是自己人。我們先把戲唱起來,去把胡司令拉過來,我們要他扮戲。”
那陸謙益說:“既然這樣,我們也不要客氣,也該主動找他們喝酒呀。”
於是應知秋去士兵堆裏找自己的同盟,剩下的戲子徑自去了畢先憶的那一桌找人拚酒。隻留下士林、任飛雨、鳳生、花非花、陸謙益、鼓師坐在原地。
逐漸地,這大廳裏的眾人分出了兩個陣營。士林這幫戲園子的藝人,加上高企我和應知秋和他們能夠帶動的士兵抱成了團。他們開始向畢先憶那一桌挑事的人發起了攻擊,灌對方的酒,很快扭轉了頹勢。
圓桌上的幾個人一番商量,決定由另一個和花非花兩個上場演《鄧通佞主》,他們借勢從戰團中拉出了胡立三飾演漢文帝。
“這戲說的是鄧通在自己的宅子裏,找了個人伺候文帝,文帝說不如三人行。”任飛雨又開始了他的解說。
“這也是根據史記改編的戲劇。鄧通可以說是皇家寵溺的第一個高峰,富甲天下,從來沒有一個寵臣這樣盛極一時。”任飛雨笑著說道。
士林現在倒是關注起做戲的三個人。那胡立三明顯有了醉意,心不在焉地配合兩個伶人,眼睛卻不時望向士林。由於胡立三的醉酒,這戲演得浮皮潦草。台下基本上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演完了戲,胡立三帶著醉意回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已然分出彼此的士林連忙起身扶住了胡立三。
胡立三大著舌頭問:“你們在說什麼?”
任飛雨說:“我們正在聊私坊戲呢。”
“好看嗎?”胡立三問士林,聲音明顯高過了平常,看來醉得不輕。
“好看,隻是你酒喝多了。”士林有點敷衍地回道。
“我是高興。”胡立三對士林說,聽起來像是大叫。
士林說:“你不能再喝了。”
“你心疼我。”胡立三像個小孩一樣手舞足蹈。接著口齒不清地說道:“不過我沒醉,還能喝,我是高興。”
士林也逐漸看懂了今晚這怪異的情緒,這幫人在借酒撒瘋發泄怨氣,他們的確像是花非花說的,他們恨士林,是他斷了他們的希望。他們灌胡立三的酒,是想胡立三喝酒,讓他今天晚上什麼也做不成。胡立三的態度好像是跟他們告別,其間似乎包含著一點愧疚,才這般縱容他們。這讓士林升起了獨占的好勝,憑什麼,我偏要占有他,誰叫你們沒有本事。
沒有劍拔弩張的強硬,隻有滿含惡意的粘膩,士林感到使不出力氣,他不慣於這樣的爭鬥,其實他不慣於任何形式的爭鬥,他的教養沒有教會他這些,所以他對眼前遭遇的一切感到泄氣,對自己失望。
這時,畢先憶的那桌又有人過來給胡立三敬酒,那人也明顯看出了醉意。
這次士林出手了,說:“他不能再喝了。”
“那不行,我們喝的是我們的交情。”那人似乎沒把他放在眼裏。
“那行,就喝交情。”胡立三舉起了杯,憑著這番爽性,難道又是一個舊人。
“你不能再喝了,要醉了。”士林忍不住要發作了。
“就最後一杯。”胡立三喝下了一杯。
那人挑釁地看了眼士林,搖晃著走了,好像回去跟那些人通報戰果。
果不其然,一會兒又有人來,給胡立三敬酒,胡立三已經癱坐在椅子上了。
士林說:“那這樣,我來代他喝吧,你們不是想把我們灌醉嗎,我成全你們。”
那人不知哪來的底氣說:“我是找胡司令喝酒,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邊胡立三聽到了,說:“那就喝。”說完要起身,被士林一把按住。
士林伸出手撫摸起胡立三的臉,又把手放在了胡立三的腿上,嘴湊了上去,輕聲說了句,聽話,胡立三被催眠。
“不能再喝了,這樣你會喝醉的。”士林柔聲說道。
“是,會喝醉的。”胡立三重複道。
“那就不能喝了。”
“不喝了。誰他媽再勸酒,我斃了誰。”胡立三大叫著。
其他桌上的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邊。
那人訕訕的想要離去。士林說:“站住,我要找你喝酒。”
那人停住了腳步,回頭說:“憑什麼?”
“憑我是這屋子的主人,今天你來做客,哪有不喝醉的道理。來呀,給我把酒滿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好的酒量。”
回到這桌的應知秋和高企我臉上露出了讚許的臉色,桌上的幾個人已經倒滿了六大杯酒。那人想走,可是身後已經被高企我和應知秋擋住了去路。
“我以前不認識你,不過今天我認識你了,這是第一杯,我們幹了,不幹還不行,這宅子我是主人,規矩得由我來定。”
那人看士林開始強硬起來,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畢先憶那邊因為有了士兵們的攪局,自身都有點應對不暇,再看看這邊的陣勢,哪有再敢過來挑事和護持的道理。
那人隻好硬著頭皮喝下了一杯。
第二杯,士林遞給他第二杯酒。說:“這第二杯是代胡司令喝的。他是我的人,既然你們灌了他那麼多杯酒,我得還回來。”
那人眼裏已經有了為難的情緒,但在士林的逼視下,不得不拿起了酒杯,喝了下去。不過就這樣,士林還是沒有放過他。
“第三杯是感謝你今天的光臨,也想讓你印象深刻,我這屋子待客真是熱情。”
那人想要拔腿離去,不料身後站著高企我和應知秋兩大門神,加上圓桌上一桌人夾槍帶棍的言語刺激,那人無望地看向唯一中立的任飛雨,任飛雨無奈地搖搖頭。那人在一番掙紮後被迫喝下了這杯苦酒。
一喝完,那人忍不住幹嘔,他想要站穩,卻無法自主,一下就滑到在地上。幾個不嫌事大的戲子抬著那人送完畢先憶的那桌。
老屁擔心士林,問:“少爺你怎麼樣?”
士林說:“沒事,我喝酒是祖傳的,隻是一向被家教拘著,今兒個也是被逼的。走吧,到那邊去,也該回敬他們了,這一晚都是他們在挑事,我倒要會會這花蕊夫人。我沒你想象的那樣柔弱,血性著呢。”
酒精在他的頭腦裏升起了火花,撕開了規訓和習慣的綁縛,他感到暢揚的快意,也初嚐了自由的奔放。
士林來到畢先憶的這一桌,看見他的出現,畢先憶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自然的臉色。但還是強作鎮定地說:“沒想到你能喝酒。”
“那是胡先生怕我喝酒傷了嗓子。既然畢先生是有備而來,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怎麼也得回敬一下,不然對不起胡先生的醉酒。”
畢先憶臉上顯出陰晴不定的猶疑。
“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你幫我灌醉了胡立三。要知道我這種賣藝又賣身的伶人,最怕的就是遇到難纏的老鬥。剛才聽花師兄一唱,我嚇壞了,一想到今晚要被一大刑具折磨,我就不寒而栗。你幫我解了圍,至少今晚我平安了。就憑你的俠義,我就該敬你一杯,怎麼著你今晚都算是我的恩主。”
那種奔放的快意,一瀉千裏的解脫,讓他有了不管不顧的恣意,他要把這一晚的憋屈發泄,也要為這麼多年的委屈找一個出口。
畢先憶強笑著喝下了眼前的一杯酒。
“還有你這一桌的鶯鶯燕燕,我秋叔的弟兄們早已按捺不住,他們就想一親芳澤,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畢老板可是要給麵子呀。”
那些士兵那裏聽得這樣的撩撥,早已如狼似虎地開始用強,把那些人搞得花容失色。士林心裏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樣的直接,還這樣粗魯,這不是他想要的。
“你就不怕胡先生那天不要你了?”
“哦,我其實巴不得,說實話,我現在實際上都有點後悔了。今天晚上我有種落進爛泥塘的喪氣。”
“你沒了依憑,就不怕這個圈子裏的唾沫淹死你。”
“圈子,哪來的圈子。就像你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我從來也沒想過要混這圈子,我一樣活得好好的。”說完,士林又遞過一杯酒。
“好,我陪你再喝一杯。不過,那天一不小心,我可能說漏嘴,告訴三哥你今晚的挑釁。”
“那就再喝一杯,就當是封口,也當是我巴結你,敬你這花魁領袖。”士林遞出了第三杯酒。
畢先憶也爽快,拿起了第三杯酒仰頭喝掉,帶著他的幾個死黨悻悻而走。
這人一走,其他的人就放開了手腳,人們那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有吃有喝,有得玩,還可以解放天性。
隻是苦了士林,他沒想到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妖魔鬼怪,相比之下,師兄們的笑談隻是紙上談兵。
這群妖魔鬼怪把活色生香、電光火石放慢成舞曲;把耳鬢廝磨、咬牙切齒演繹成理所當然。不斷有人貼上身去,組成一道舞曲,又不時交換舞伴,把舞曲變成歌劇。這裏是酒池肉林的戰場,是群魔亂舞的歡場。
人們好像遺忘了今晚的目的,那歡宴的主角,一個淪為了看客,一個醉成了一灘泥。
見局麵已然變成如此楊正邦率先帶著部分士兵離開。
不一會兒的時間,任飛雨跟士林道別也離去,走時喃喃道:“人不能光靠本能行事。”
士林此時蒙了,盡管他身處歡場,卻隻是個埋頭唱戲的伶人,缺乏歡場的遊曆和經驗,對園子以外的世界根本一無所知。堂子裏的勾當,也隻是在師兄弟們的笑鬧中聽到經過取舍的隻言片語。現如今,如此聲色犬馬的場景呈現在麵前,他有驚懼、羞惱、詫異、厭惡。他今晚才見識了歡場的本色,怪不得有這麼多人沉醉其中。隻是殘存的理智讓他執拗地堅持自己的標準,兩情歡悅應該是另外一種樣子:止乎於禮,相敬如賓,相知相守。他現在有些惱恨胡立三,沒有征得他同意,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讓他在這裏如坐針氈。
這時,圓桌上隻剩下士林、癱在椅子上的胡立三、老屁和鳳生、花非花。
突然有個人跳到胡立三的身邊,去扯胡立三的衣物,被老屁喝退,驚得士林目瞪口呆。
最後,是老屁看不下去了,生怕嚇住了自己的少爺,說:“少爺我扶你上去休息。”
“喲,這麼快就拍上馬屁了。”花非花還是忍不住自己的毒舌。
“不行,我得帶上他。”士林這時已不忍丟下胡立三,概因這一晚的同仇敵愾。
“行,我扶你們兩個上去。”老屁寬解道。
最後是鳳生和老屁還有另外一個伶人把胡立三扶上了樓。之後,鳳生和那戲子下樓,臥室裏多了兩個童兒,十一二歲的樣子。士林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不過這一晚看不懂的事情太多,他現在顧不得這麼多。
胡立三嘴裏念叨道,林兒,人已經癱在了床上。老屁上前給他脫去鞋子,那胡立三自己胡亂在身上一陣扒拉,除去了自己的衣物。一邊敲著身旁,說快,躺上來。
應知秋實在有點不忍直視,跟士林說:“你盯著點,讓這兩個孩子給他洗洗,我去給他熬點醒酒湯。”又對兩個童兒說:“別把他頭發打濕,他很快就要睡過去。”
士林刻意回避了自己的視線,非禮勿視,規訓已經內化為一種慣性。他有出賣者的自覺,更多的是怕花非花的渲染成為現實。
他的內心晃過一絲慌亂,就要和一具陌生的身體親密接觸,像是要踏上一條未知的旅程。無法預測的結局,讓他的心飄搖不定。
出賣者的身份已經剝奪了他否臧的權利,他要接受的不外是一具身體,無論美醜,也無關乎好惡。所以他寧願選擇無視,以免由此心生煩惱。為此,他吩咐童兒,給他圍上了浴巾,給他擦拭一下身體,過程中隻差沒有捏住鼻子。
這個人一下就變得陌生,好像不是之前認識的人。
為了躲避酒氣,士林幹脆去了外麵的露台坐著。
兩個童兒伺候完了胡立三,又來伺候士林。敦厚一點的童兒拿著毛巾,站在士林麵前,那個精瘦一點的孩子問:“先生,是現在洗浴嗎?”
看著兩個孩子,士林問:“你們是誰?剛才在哪裏?”
那敦實一點的孩子望著他笑,還是那瘦一點的孩子回話:“回先生,我叫蘆葦,他叫蓮藕,是老爺買過來伺候先生的。剛才我們一直在屋裏等著先生,這是秋叔交代的,不然要打斷我的腿。”
後邊一句話差點把士林逗笑了。“誰給你們取的名字,什麼蓮藕,蘆葦的?”
叫蘆葦的那孩子說:“回先生,是老爺取的,說這樣記得住。”士林不用想也知道這大概是胡立三的手筆。
“那你們原來的名字呢?”
“原來的名字已經跟過去一起忘掉了。”
“家裏遇到什麼事了,要把你們賣了?”
“回先生,家裏遭水災,爹娘餓死,流落到了這裏,在勞力市場遇見了老爺,蓮藕跟我在那兒認識的。”
那叫蓮藕的孩子一直看著他們說話,一言不發,聽到蘆葦說到自己,使勁地點頭。
看見士林看著蓮藕,蘆葦說:“他是啞巴,聽得見,但是說不出來。”
這讓士林心中又多了份憐憫:“今天晚上吃飽沒有?”
“回先生的話,現在天天都吃飽了,再也不為肚皮發愁了。”
士林看著這倆孩子,不由得心生感慨,這黃河隔個幾年總要發次大水,整個黃泛區不知又會產生多少生離死別。他對胡立三這樣安置這兩個孩子多少有點覺得不妥,但是一時又沒有好的辦法,忍不住拿手去撓頭,卻發現已經在剛才的那場遭遇中,一身粘膩,就說自己先還是洗個澡吧。
兩個小孩立馬跟著他進了臥室。在浴室門前,士林阻止了兩個孩子跟進,自己進了浴室,開始了自己的洗漱。
在鏡中,他看見了一個人,眼含秋水,神采奕奕,酒精非但沒有讓他掉色,相反賦予了他別樣的風韻,那肌膚因為有了酒精的浸潤,散發出亢奮的紅色,讓他的身體滿是青春的氣息,於是有了明珠暗投的怨氣,心裏邊難免升起對那個老鬥的厭棄。
他躺在浴缸裏,想經過浸浴平複自己的心緒,耳邊卻留意著樓下的動靜。嬉鬧聲還在繼續,士林不免身上有了起伏,心緒也隨之煩躁,到此時他都有點後悔離開了大廳,更多的還是懊惱胡立三不顧自己的感受安排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於是他開大了冷水的水量,想籍冷水的溫度讓自己緩和下來。
不過經過一番折騰,自己非但沒有疲憊,相反有了抑製不住的興奮。不久前樓下一幕的刺激,那些肆意妄為的發泄悸動了他。他想傾訴,想唱戲,卻沒有對象。一番糾結之後,他還是決定到樓下去,既然你安排了這荒唐的一幕,今晚就把這荒唐進行到底,把一切交給命運,聽憑本能做點事情,我不做,我看可以吧。
起身穿起了浴衣,走出了浴室,兩個童兒已經下樓,隻留胡立三癱在床上酣睡,不時發出巨大的鼾聲。他經過床走出了房間,迎麵而來的是過道牆上如霜的白雪,此刻似乎在等人塗畫願景。新生活是什麼樣?未知但又令人期待。又突然想到,好像能夠這樣做,是胡立三給的底氣,這是個複雜的問題。
仔細去聽,樓下好像已經消停下來,變得超乎異常的安靜,這屋子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到得此時他才感到餓,今晚他好像沒吃什麼東西,之前光顧著說話和喝酒。
到了樓下,隻見大廳一片黑暗,隻是後花園還有燈影。走近一看,原來老屁一人一桌在獨酌。他也該喝一點,今晚為了照應自己周全,他幾乎滴酒未沾。他好奇老屁的歲數,四十多還是五十多,還是三十多,以士林的閱曆,這是他的短板。記得在酒桌上,胡立三要他喊秋叔,高企我反對,說無端讓老屁漲了輩分,我們豈不是吃虧了。隻是不知胡立三此舉的深意。
看見士林到來,老屁連忙起身。
“你怎麼還不睡?”老屁有絲詫異。
“我有點餓了。”士林抱歉地說。
“那我去給你弄點。”老屁說完就要向外走,被士林拉住。
“不用了,我就湊合著跟你吃點,你這些足夠我們吃的。”
“可我這兒都是些剩菜。”
“哪有那麼講究,別把我想得那麼金貴。”
士林一番勸阻過後兩人坐下。
“睡了?”老屁指指樓上。
“睡得可歡呢,鼾聲連連,滿屋的酒氣。那些人都走了?”
“早給攆走了,搞得一股子騷味,花了老半天時間清理。你喝那麼多酒沒事吧?”
“沒事,遺傳的,家裏人都是好酒量,隻是家裏禮數拘著不讓喝酒,還有就是我不好這一口。”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給你拿一件衣服?”
“沒事,這樣正適意,我喜歡這樣的夜晚。”
那天上繁星點點,配著這溢滿花香的園子,這一桌酒菜就有了一番雅趣。這讓士林覺出了生活的好,無端就想到韓嫣、鄧通,他們在星光照耀下的初夏夜幹什麼?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由此生出了別樣的感慨。
“少爺解氣吧?”老屁打斷了士林的遐思。
“啊。”待明白老屁所指,士林笑了。“其實有些後悔,不該這樣莽撞,並非多大的深仇大恨,何況這些人還算是胡先生的朋友。”
“就該這樣處置他們,都不是些好東西。那算是司令的朋友,也都是些吃大戶的主,全是花蕊夫人帶來的狐朋狗友。”
“我也是憋急了,就覺得這些人了不該這樣無視禮數。”士林最近的兩次宴席都跟胡立三有關,都吃出了人生的況味。
“還是司令心善,助長了這幫妖邪。”
“我今天是不是把花蕊夫人給得罪了?”
“才不是這樣。那孫子就是仗著當年對司令有恩,跋扈得很,自以為是的。要說司令還情早已超出了許多,我們早已看不慣,但敢怒不敢言,你出麵這樣處理倒是最合適,這樣可能讓他多少收斂一點。”
“沒想到這些人的心思這麼複雜。還有……今晚這些人難道都跟胡立三有染?”士林終於沒忍住,問出了今晚心中最大的疑問。
聽了這話,老屁出現了短暫的猶疑,最後還是艱難地開了腔,說出的話語義含混:“不可能每個都是,可能有一些,不過都當不得真,沒一個司令看得上眼的。你也犯不著跟這些人在意。不過更多的人是自以為能入司令的法眼,在這裏當孔雀呢。”
“他們每次都這樣做?”士林實在不知道剛才的那一幕該這樣來形容,隻能指望老屁能懂。
“許是酒鬧的。不過歡場上的事情難說,也是平時壓得太久,一下就放開了。你犯不著在意,不習慣走了就是,他們這樣也難得,平時憋得苦。”
“隻不過這裏麵怪物不少,以後你還會遇見更多,這種人肚量小、沒擔當、又善妒,偏偏各自以為自己傾國傾城,像是所有人都會拜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他媽的,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嗬嗬,說得你就不是一樣。”士林忍不住打趣,許是見麵就沒了身份的疑惑,加上酒精的作用,話就沒了顧忌,輕鬆了些許。
老屁一下漲紅了臉:“我當然不一樣,我知道自己的斤兩。”
“你怎麼就不一樣了?有家有老婆,還是已經有了相好?”許是剛才的歡宴上的經曆,給了他一個範本,人可以這樣活,活出自己,士林的問話就沒了遮攔,當然他也有了解應知秋的好奇。
“可不敢,自己知道喜歡什麼,不想去害人,辜負別人。我知道這種人的苦,就不願那這種苦去牽累別人,所以就斷了娶妻生子的念頭。隻是寂寞著呢,想找個相知哪有那麼容易。”
士林憑這個就對老屁多了一份好感。
“那你怎麼會從軍呢?”
此時老屁臉上出現了一絲羞赧:“那時年輕,不知天高地厚,聽同道傳出了司令的名聲,免不了生出了幻想,以為憑自己許能博得司令的青睞,得一份榮華富貴。到了司令隊伍才知道自己是白日做夢。比我好上幾倍的人都還排不上號,那輪得到我這樣的醜人。”
這話說得士林咯咯地笑了。他覺得有趣,更被老屁這種粗壯漢子的花樣心思逗樂了。
“不過,司令這點好,為人厚道,特別是對同道。雖說沒入他法眼,但是多年來還是對我照顧有加,從來沒有受過任何欺負。他也放心把生活交給我料理,保證我衣食無憂,要說我這火頭軍也做得有滋有味的。”
“你就沒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哇。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早把他當成了家人,如今又有了你,這個家也算是全了,也隻有我才懂你們,方便伺候你們,守著你們過日子,看著你們把我想過的日子過一遍,我也就滿足了。比那些還在求溫飽的人不知強上多少倍。”許是酒精上頭的緣故,老屁今天的話多了起來。
士林感慨,居然還有這樣知足的人。看老屁那憨厚的臉,士林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番。
“那如果有一天,胡立三不要我了,你怎麼辦?”
“他怎麼會,少爺這般人才,他稀罕還來不及,怎麼可以不要呢。就憑今晚他拚著喝醉也護著你,他就不會。”這對於老屁來講是個天大的難題。
“可是我聽說,他玩人都是一次性的。”
“那是沒遇見好人,我也是頭一遭看見司令這樣真心待人。”
“那如果有一天我甩了他呢?”
老屁皺起了眉頭,他想不到居然有人問這種傻問題:“不可能,你們這般般配,再說他待人可真寬厚,你要相處久了,就會覺出好來,到時候,攆你都不會走”。
士林不置可否地笑了。他是真放鬆了,能夠這樣沒有顧忌信口開河,他還是第一次,什麼家教、規訓紛紛拋棄,他至少體會到另一種活法。
原本想問問胡立三是不是經常主今晚這樣的局。但轉念想這樣問好像未免顯得下作,加之老屁好像對這些不感冒,也就忍住了好奇。如此一來也就索然了聊天的興趣,生出些許倦意。
“我想睡了,你慢慢喝吧,不過你做的菜真好吃。”
“不行,我的送你上去,順便看看司令睡得怎麼樣。”
到了樓上,隻見胡立三依舊仰躺著酣睡著。士林一陣輕笑,想要捉弄胡立三一番,但想到今晚他為自己喝醉,也就心軟作罷。隻是一屋酒味讓他不舒服,老屁把所有窗戶打開散了酒氣,又把窗戶全部關上,隻留下了一扇窗換氣。接著又在胡立三的旁邊給士林整理床鋪。
“我到隔壁睡去。”
“不好吧。”老屁現出了躊躇。“要不我去把兩個童兒叫上來,看著他。”
“哪有那麼複雜,他一個人就不能睡。”
“喝醉的人可不敢大意。要不我守在這兒,你去睡。”老屁還是堅持道。
“算啦,我睡這裏吧。不用勞煩你們,都累了一天了。”
士林躺下後,心中還是感到慶幸,好像躲過一劫,但隱約的又有遺憾,畢竟大廳那一幕幕撩撥起了他的欲念,讓他欲罷不能,但又能怎麼樣?就這樣一番胡思亂想,昏沉找上門,他睡去。
及至半夜,士林被洗漱聲驚醒,他發現身邊沒有了人,浴室裏傳來動靜,是胡立三在洗漱。許是老屁的話起了作用,他想一探胡立三的究竟,隻是內心無形的綁縛拘住了舉動,隻好眯縫著眼假裝睡去,靜等可能發生的事情。
洗漱聲過後,士林看見胡立三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床邊。昏暗的燈光下,胡立三在榻前隨手扯下了身上圍裹的浴巾。當胡立三碩大的身軀向士林壓來的時候,士林有種快窒息的恐懼,士林是被傳言和想象嚇住了,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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