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63 更新時間：24-12-02 22:09
2夢醒時分
等了很久，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士林睜開了眼睛。
胡立三的胖臉湊近在他眼前，一雙小眼睛閃著晶晶的亮光，像一隻野獸端詳自己的獵物，士林還是被嚇了一跳。
“你幹嘛？”士林一下變得沒好氣。
“看你哩。”胡立三低聲下氣，聲音裏聽出了他的顛簸。
“你讓哥好好看看你。想得緊哩。”胡立三像是在哀求。
這邊的士林倒無動於衷，那邊胡立三卻淪陷在喘息的蒸汽裏。
“叫我。”
“哥。”盡管這聲叫得不情不願，但多少應給點獎勵。
“哎呀，你叫得我肝顫。親我一口。”
終於該到自己了，士林在心中一陣歎息，唯獨剩下的隻能是順從。
不過胡立三的氣息逐漸催眠了士林，他的囈語化為潮濕的霧氣氤氳著士林，相較於恇嵩仁的疏離和支配，胡立三給了士林全新的感受。
這一晚胡立三的舉動讓士林訝異，非但沒有出現士林想象的粗魯，反而胡立三待他像初生的嬰兒，嬌柔的花蕊，脆弱的露珠，那溫存和體貼讓他感動而壓抑。恇旅長教的招數一招沒用天就亮了，士林的感覺恍然是做了一個夢。睜開眼睛隻見胡立三一張胖臉在很近的位置盯視著他，那眼睛滿是溫柔，有閃亮的東西在眼裏轉動。
“醒啦，餓了沒有？”胡立三溫柔得幾乎謙卑。
有了一晚的魚水歡愉，士林覺得兩人的關係磨破了一層皮，露出了裏麵的肉中肉骨中骨。但又因這新的意味，兩人像是重新認識，變得陌生。他也因背叛了自己先前的認定羞愧難當。
在白日陽光的輝映下，一切都昭然若揭，士林一下跌落到現實，昨夜的繾綣如同一場夢，眼前的人隻能讓他想到交易。可就這樣胡立三並沒有放過他，一把把他拉入懷裏。白日的緣故，這一番纏綿盡顯生澀，直到士林覺出餓來，這時已是中午時分。
“我餓了。”士林掙出了胡立三的懷抱。
這邊胡立三像是聽到指令的獵犬一樣，應聲而起，一下衝出了房間。隻是那樣態實在不雅觀：他光著個身子。這讓士林一陣臉紅，急忙起床在自己的皮箱裏找出了綢緞的晨衣。
外邊胡立三喊了一聲老屁，很快就應了聲，看來已經等了很久了。胡立三回到房間，士林把晨衣遞給他，士林不願看胡立三白天的身體。
兩人一番洗漱，那老屁已經帶著兩個童兒蓮藕和蘆葦上了樓，端著食盒，裝著菜肴。
“司令是在外邊吃還是在屋裏吃。”老屁低眉順眼地問道。
胡立三沒有回答，而是掉頭望向士林。
士林抬了抬眼皮，說：“在露台上吃，哪有在臥室裏吃飯的道理。”
露台上早已放好了案幾，靠房間的角落放著留聲機。士林趁著老屁他們布菜的功夫，瀏覽著留聲機旁的唱片。士林一看全是唱戲的唱片。就問：“怎麼都是唱戲的，就沒個音樂。”
胡立三已經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隨口回到：“我以為你隻喜歡聽唱戲。”
士林乜了他一眼說：“我本來就是個唱戲的，吃飯的時候不聽戲，否則連吃飯的樂趣都沒有了，也太勞碌命了。”
胡立三嘿嘿一笑：“這臭小子，也太矯情了。”
士林懶得跟他解釋：“你不懂，我自己上街買去。”
兩個童兒在老屁的帶領下收拾著房間，那房間就像經曆了一場大戰，看得老屁心旌搖曳。轉頭對兩個童兒說：“看了別問，也別說，衣物，被單送到隔壁的洗衣鋪去洗，告訴他們，單獨洗，可不能偷工減料，工錢可以多給，讓他們知道這公館的名頭，以後知道怎麼應對。”
蘆葦說：“叔，您別擔心，我知道怎樣支應這些人，您就放一萬個心。”
“你這樣說，那才叫我不放心。多大人，滿嘴跑火車。”老屁笑罵道。
蘆葦嘿嘿笑著。一邊的蓮藕悶聲做著事情，隻是奇怪地不時抽著鼻頭。
這邊廂，吃飯的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士林說：“要回趟家。”
“喲，這叫回門，要我去嗎？”
“你不嫌事大，不是跟媽說我隻是在這裏守屋，你怎麼就鑽出來了，不是生事嗎。”
“不如帶著老屁和兩個孩子回去一趟，認個門，以後有什麼有個照應。”
這話說得士林斜乜了胡立三一眼，說：“這倆童兒，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
“胡說，我還巴不得有兩個兒子，這就是收養的兩個孤兒，看見可憐，一下就動了惻隱之心。”
“可留在這兒也不合適呀。”
“那能送到哪兒去。”
“你既然收養，就應該給別人養子的身份，供他們吃穿用度，送他們上學。”
“不能讓他們回去，他們多少知道些事情。”
“你看你還說不做荒唐事，這還不荒唐。”
胡立三埋頭吃飯，像是回避著這問題。士林心裏升起一絲惱怒，想想未免小題大做。就笑問：“昨天晚上，你為什麼請客？”
胡立三聽聞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赧色，笑道：“就是圖個熱鬧。我原本以為你在歡場上喜歡這一套，我想要你高興，倒是沒想到你竟然絲毫沒有沾染習氣。”
“你讓一群陌生人來看我的笑話，讓我出醜，難道這就是讓我高興。”
“你想偏了，在園子裏他們還要鬧騰得凶一些，你隻是從來沒參與過，覺得他們是針對你，其實他們哪敢針對你。”
“看來是我多想了，怎麼啦，讓你失望了，掃你興了？”
“沒有呀，你這樣哥更看得起你，看出你的好來。”
關於這個歡宴，胡立三的想法簡單，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可心的人，值得慶賀。第二個有他自己的心機，要昭告天下，讓那些試圖打士林主意的人知難而退，免去日後的麻煩。再者希望士林快活，他以為士林身處歡場，理應熟悉和喜歡這些聚會。最後才是覺得算是跟前些年的同好告別，也是因為跟士林有了纏綿的心思，才想起當初恐怕負了很多人，大家一起告別，也算是賠罪。
這邊的士林沒有再追究這件事情，但是胡立三吃飯的聲音還是讓他壞了心情。
“我說，你就不能不吧唧你的嘴。”士林終於忍不住責備胡立三的吃相。
胡立三沒有反應，反而吧唧得更大聲。士林微惱地起身準備離開。胡立三趕忙起身攔住他：“哎，寶貝，不吧唧，逗你玩的，吃飯，吃飯。”
一夜的經曆，改變了兩人的位置和想法，一個人覺得有了肌膚相親，就有了支配和嬌嗔的權利；另一個則認為這樣的吹毛求疵是因為在意自己，這也成了享受的權利。於是兩人開始玩弄這些小把戲。
士林至少是欣悅的，長這麼大，還沒有這樣滿含複雜的情感斥責過人，也是聽了閔甘源的一番渲染，能讓這個在雁城雄霸一方的人物被自己玩弄於鼓掌，怎麼樣也是讓士林驕傲的事情。士林體味到占有的樂趣，全然沒有去體味心甘情願的一方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
“你要回家，那我就到本部去一趟？”胡立三問道。
“你去呀，我回家換身衣服準備晚上上戲。”
“不是說好三天嗎？怎麼老板為難你？”胡立三變了臉。
“啊，哪有，是我想唱戲了，師傅常說戲比天大，一天不唱好像就沒了著落。”想到師傅，士林不由得一陣心慌，他要知道這些會怎麼想。
“那不行，怎麼也得過了三天後再去唱戲，這是沒得商量。”
士林不滿地白了胡立三一眼，想想，也懶得跟胡立三講道理，自己進屋裏換衣服去了。
一會兒，胡立三也進了門，從後麵一把抱住了在鏡前整理衣裝的士林。
“別生氣，寶貝，哥是把你想得緊，隻想這幾天就我們兩個人過。”說完胡立三把頭埋在了士林頸項之間，灼熱的氣息噴得士林脖子癢癢的。
士林輕輕地歎了口氣，望著鏡子裏反射的兩人的影子，有一絲無可奈何。
“要不我們都不出門，再睡一會。”胡立三低聲地說道，手臂用了勁，把士林深深摟進懷裏。惹得士林笑罵著推開了胡立三。
“你有完沒完，怎麼跟小孩似的，現在滾，三個時辰裏不要讓我看到你。”
看見士林有點惱了，胡立三無聲地雙手在胸前比劃，最後指了指士林，還是悻悻地離開了。
看到胡立三那樣，士林還是有點小得意，怎麼著也是自己占上風，諒你不敢拿我怎麼樣。一邊加緊收拾準備回家，一邊想著又該如何對自己的母親編造說辭。
待得要出門，倆孩子堵在了門口。瞅著士林，蘆葦一把拉住蓮藕跪下，嘴裏嚷嚷到：“爹，別趕我們走，我們一定好好做事。”
士林一個愣怔，接著笑罵道：“去你媽的，哪有大你們幾歲的爹，找胡立三叫爹去。”
一邊氣勢洶洶地找胡立三問罪，那胡立三卻不見了蹤影，看來是怕士林找他理論，無聲地去了城防司令部。
士林心裏一歎，不如送倆小孩回大家去，讓母親給調教一下。既給家裏增添點人氣，也好讓倆孩子學點家教，日後好供養他們上學。
待下樓，見應知秋已經收拾停當在下邊恭候。看見士林眼裏的疑惑，應知秋解釋道：“司令要我跟少爺一起回門，認個門往後好有個照應。司令有事到司令部去了。”
士林聽了一陣臉紅，那回門二字似乎在羞辱他。
一進了家門，看見韋玉娥正帶著翠兒在家裏忙碌著。看見帶來的三個人，韋玉娥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怎麼一下就多了這麼多人。”
士林一一解釋，然後把三個人介紹給自己的母親。會來事兒的蘆葦一口一個奶奶，直把韋玉娥叫得臉上開出了花來。
連著的三天晚上，士林都是和胡立三在這個宅子裏過的。蜜月是不是這樣，士林不時跳出這樣的想法，但又每每讓這種想法刺激得羞惱。不過士林這幾晚是有發現的，發現白天的胡立三和晚上的胡立三是兩個人。白天的胡立三是強勢和霸氣的，說一不二不可一世。晚上的胡立三是沒有脾氣的，像麵團，可以任意讓他揉捏。
這讓士林有絲恍惚，難道我還會喜歡這個粗鄙的兵痞。接著又否定了自己：，我隻是出賣我有限的東西，絕不出賣我的心。可是我的心又是屬於誰的？現在這個不是很重要，那個要我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白天的胡立三那會讀懂士林的小心思，還是一如既往地粗鄙，隨地吐痰，直著嗓門說話，動不動罵娘……
這樣士林開始發現自己變成了個人格分裂的怪物。這個士林白天是憎恨胡立三的，憎恨他的粗俗，憎恨他的醜陋，憎恨人們把士林視為他的玩物。黑夜的士林又有著不知羞恥的期盼，期盼胡立三給他帶來驚喜。於是這兩種矛盾的情感在士林的內心爭鬥著難解難分。士林始終覺得自己是這場交易中損失慘重的一方，胡立三的出價遠遠低於士林的身價。至於士林的身價是怎樣評估出的，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也許依仗的就是自己的年輕，青春是無價的。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沒有情愛支撐，剩下的借口也隻能是交易了，既然是交易，那麼難免會升起計較心，這多少源自於士林內心的預期，其實也有胡立三的寵溺，隻是這個時候的士林不明白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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