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30 更新時間：25-07-10 15:31
在幾人籌劃的時候，隔壁的廂房內燭影搖紅，將窗紙上的纏枝蓮紋投映得忽明忽暗。
晴兒把繡繃擱在膝頭，銀針刺進未繡完的並蒂蓮，忽然“撲哧”笑出聲，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振翅：
“你可知，軒轅瀟瀟那小丫頭片子，竟偷偷往墨三的茶盞裏加了三錢“遠誌”？”
扶搖對著銅鏡別新得的玉簪，簪頭的珍珠晃出細碎的光：“莫不是嫌墨先生整日悶頭看書，忘了帶她去逛燈市？”
“哪裏是為這個！”晴兒放下繡繃，眼中泛起狡黠，伸手從妝匣裏掏出個描金錦盒，盒蓋掀開時，蜜漬金絲棗的甜香混著陳皮氣息漫出來。
“她呀，說是看先生近日眉頭能夾死蒼蠅，怕思慮過度傷了神。你瞧這孩子，”她拈起顆棗子，金箔上的小楷在燭光下流轉，“夜讀傷目，宜食甘果”，這字寫得比我十四歲臨的《靈飛經》還要周正。”
扶搖湊近細看，忽然想起什麼，目光投向窗外，“聽說墨先生送她進了太湖書院的辯經堂？那地方連我都隻敢在門口張望。”
晴兒點點頭，聲音忽然壓得極低，仿佛怕驚醒梁間的塵灰：“墨三說，前日講《兵法・虛實篇》，瀟瀟當場指出三處注疏謬誤。更嚇人的是……”
她忽然攥住扶搖的手腕，指尖觸到對方腕間紅繩上的木珠，“她捧著《政要》古籍問：若遇昏君，是否該學武王伐紂？那眼神，像是早把天下事看透了十成。”
接著又說到，“上次我替她梳頭，她忽然說：晴兒姐姐，將來你會在朱雀門上掛七盞琉璃燈，每盞燈裏都藏著一個心願。”
“你覺不覺得，瀟瀟這孩子有些過於通透了？”扶搖突然打了個寒顫，窗外的風卷起半幅窗紗，燭火猛地明滅。
扶搖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起那日在淩霄軍帳，瀟瀟仰著小臉看她，瞳孔裏映著搖曳的燭火，卻像藏著兩簇永不熄滅的星火：
“扶搖姐姐，你袖口繡的木棉花，是嶺南的吧？下次那裏的木棉花開時，就是新朝屹立之日。”
與此同時，太湖書院的辯經堂內，十二盞長明燈將滿壁經卷照得透亮。
瀟瀟趴在斑竹案前，狼毫筆尖懸在《推背圖》泛黃的紙頁上，硯台裏的墨汁早已凝結出薄殼。
黑貓“玄機”忽然躍上案頭，爪子不偏不倚踩在“帝星東移”四字上，尾尖輕輕掃過“天下共帝”四字。
她伸手撫過那些模糊的預言，指尖在“定鼎中原”批注處停頓許久。
窗外，一片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葉脈紋路竟與輿圖上潿洲島的輪廓嚴絲合縫。
“天機不可泄……”她輕聲對豎起耳朵的黑貓說，從袖中取出金箔夾進書頁，“但總要有人替天道，先埋下些引子。”
狼毫飽蘸朱砂，在空白處勾勒出城樓的輪廓。
當繡著狼頭的大旗在筆尖展開時，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滿湖鷗鷺。
瀟瀟抱著抄錄的古籍起身，月光穿過窗欞，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延伸到軒轅古宅的方向。
那裏，淩霄等人議事的燭火依舊明亮，像顆正在孕育的星辰。
廂房內，扶搖又打了個寒顫，緊緊攥住晴兒的手。
晴兒慌忙替她披上披風，卻見好友望著泰湖書院的方向，眼神穿透重重夜色：
“你說，瀟瀟讀的那些書，究竟是在教她順應天命，還是在教她……改天換命？”
而此刻的瀟瀟，正抱著古籍緩緩踱步。
黑貓“玄機”蹲在她肩頭，尾巴悠然掃過書架上“燮理陰陽”四個朱砂大字。
月光漫過窗欞，將半開的《推背圖》輕輕翻動，露出下一頁預言，墨跡未幹的空白處，隱約映出龍形雲紋，在風裏若隱若現。
晨霧如紗，七人立在鐫刻著古老星圖的石壁前。
軒轅承天的靈位隱在繚繞青煙中，墨天籌輕撫腰間刻滿卦象的玉牌。
玉牌是多年前軒轅家族通過墨家密道轉送給墨天籌的信物，牌麵的紋路裏，仿佛還留著來自故人跨越時空的溫度。
墨天籌望著靈位，低聲自語：“雖未謀麵，您的教誨卻如明燈，照亮了墨某半生。”
阿侖將酒緩緩灑在地上，酒水滲入石板縫隙，驚起幾隻螞蟻匆匆逃竄。“前輩，您護了蘭家一世，如今這擔子，就交給我們吧。”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誓約的重量。
蘭帝赬站在一旁，白發在風中微微顫動，眼眶泛紅，沉默良久後，深深一揖。
拜祭結束，淩霄與扶搖並肩走向書院，石階旁的野菊沾著露水，在晨光中輕輕搖曳。
書院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陸銘川牽著瀟瀟的小手早，已在門口翹首以盼。
瀟瀟見到二人，眼中瞬間亮起光芒，卻又瞬間黯淡下去。
“霄哥哥，我知道你住不了幾天，就又要走了……”瀟瀟的聲音帶著哽咽，小手緊緊攥著衣角，她強忍著淚水，睫毛上卻已凝著晶瑩的水珠。
淩霄蹲下身子，輕輕擦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等下次回來，給你帶嶺南最甜的荔枝。”
淩霄掏出書信交給院長，又叮囑了幾句，院長接過信，目光深邃：“放心，沈老城主那邊，定會送到。”
扶搖也蹲下來，將一個繡著木棉花的香囊塞給瀟瀟：“想我們了，就聞聞這個。”
瀟瀟緊緊抱住香囊，點頭時，一滴淚珠終於落了下來，砸在兩人手間。
看著淩霄和扶搖漸漸遠去的背影，瀟瀟站在書院門口，久久不願離去。
山風卷起她的裙擺，黑貓“玄機”不知何時躍上她肩頭，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
瀟瀟望著那兩道身影消失在山道轉彎處，輕聲對著虛空說道：“再見，十年後的人間大帝。”
此刻，山間的雲悄然變幻，似有龍形隱現。
若軒轅承天尚在，定會驚愕地發現，自己窮盡一生也無法參透的天機，竟在小孫女澄澈的眼眸中，清晰如鏡。
而這未卜的前路，正等待著淩霄一步步去開辟，去書寫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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