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03 更新時間：25-07-13 08:02
他低頭看著被自己死死壓住、像死狗般癱在泥水裏的孫有財，又猛地抬頭，看向幾步外同樣摔在泥水裏、渾身狼狽不堪、剛剛卻用一副鐐銬就鎖住了關鍵人犯喉嚨的林疏月。
她半個身子都浸在泥水裏，囚衣濕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卻異常堅韌的輪廓。
沉重的木枷壓在肩頸，深青色的棉襯鐐銬在泥水和雨水的衝刷下，緊貼著她纖細的手腕，邊緣上方被舊鐐磨出的紅痕在濕冷的皮膚上顯得更加刺眼。
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幾縷濕發貼在額角，那雙杏眼在雨幕中抬起，隔著冰冷的鐵鏈和泥濘，直直地看向裴彥。
她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後怕，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疲憊和……一絲被雨水澆熄了溫度的譏誚？
四目相對。
雨水在兩人之間織成冰冷的簾幕，泥濘的地麵上，精鐵鐐銬的另一端，還死死地勒在孫有財的脖子上。
周大斧氣喘籲籲地趕到，看著這泥水裏製服人犯的詭異一幕，獨眼瞪得溜圓，大氣不敢出。
裴彥胸中翻湧著劫後餘生的暴怒、被毒箭暗算的憋屈、追捕的疲憊、傷口的灼痛，還有……
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在看到林疏月摔進泥水、手腕紅痕刺眼時升騰起的無名火。
他猛地站起身，幾步跨到林疏月桃麵前。
雨水順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滴落，打濕的官袍緊貼著賁張的肌肉線條。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在泥水裏的林疏月，眼神凶戾得嚇人，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嘶啞的低吼：
“誰準你衝出來的？你這身破枷鎖是擺設嗎？嫌命長是不是？”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後怕，在冰冷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暴烈。他猛地彎下腰，動作近乎粗暴地一把抓住林疏月被鐐銬鎖住的手腕，用力將她從泥水裏拽了起來。
林疏月被他拽得一個趔趄，手腕被攥得生疼。
冰冷的雨水和泥漿順著頭發、臉頰往下淌。
她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看到裴彥眼中翻騰的怒焰和他胸口、手臂上被雨水衝刷得更加刺目的血跡。
她沒有掙紮，隻是任由他拽著，站穩身體。
然後，她緩緩抬起另一隻未被抓住的手，用沾滿泥漿的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點。
她看著裴彥那張因暴怒而顯得有些扭曲的俊臉，看著他那身濕透狼狽、染著血跡的官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腕間被他死死攥住的、同樣沾滿泥漿的鐐銬。
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在她被雨水衝刷得蒼白的唇角緩緩勾起。
“大人，”她的聲音在雨聲中有些飄忽，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疲憊，卻清晰地刺入裴彥耳中。
“這身破枷鎖……方才不也替您鎖住了凶犯的喉嚨麼？總比您這身價值百兩的雲錦官袍……隻會被毒箭撕裂、被雨水糟蹋……來得有用些吧？”
她的話，精準地刺中了裴彥此刻最狼狽、最暴躁的痛點。
官袍被汙、被撕裂的恥辱，毒箭穿心的後怕，以及眼前這死囚女子竟敢用枷鎖鎖喉擒敵的驚世駭俗之舉……
此時所有的情緒瞬間在他胸中轟然爆發！
“你——”裴彥勃然變色，眼中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
他攥著林疏月手腕的手猛地收緊，力道之大，讓鐐銬深深陷進她腕間的皮肉裏，那深青色棉布襯墊似乎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然而，就在他暴怒的下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掌心下那纖細手腕傳來的、因疼痛而瞬間繃緊的僵硬。
他低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緊握的地方——在那深青色棉布襯墊的邊緣上方，本就未消的紅痕，被他粗暴的手指和冰冷的鐐銬邊緣，硬生生地壓出了一道更深、更刺目的紫紅色淤痕。
在濕冷蒼白的皮膚上，就像一條醜陋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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