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1 更新時間:25-10-07 09:48
天剛擦亮我就起了。
窗紙蒙著層薄霜,哈口氣能看見白霧,我裹緊棉袍去暖棚,鞋跟踩得雪殼子“咯吱”響。
小石頭早等在棚外了,手裏攥著陶盆,鼻尖凍得通紅:“蘇姐姐,我按你說的,把山參苗根上的土全留著了。”他蹲下來掀開草簾,竹架上的炭盆還煨著餘溫,“昨兒後半夜我起來添了回炭,棚裏沒結霜。”
我接過陶盆時指尖一沉。
那束野山參苗的根係裹著團黑土,土塊邊緣露出半截油布角——是浸過桐油的,硬邦邦硌手。
我屏住呼吸,用指甲挑開黏連的泥土,油布上暗紋漸漸顯出來:三隻飛蚨繞著小鼎,翅膀上的紋路細得像針腳。
“這是……”小石頭湊過來,被我猛地拽開半尺。
“去喊蕭珩。”我把陶盆擱在矮凳上,油布邊緣紮得掌心發疼,“再去村口喊阿青,就說有急事。”
小石頭跑出去時帶翻了竹筐,幹艾草“嘩啦”撒了一地。
我盯著那三隻飛蚨,後頸泛起涼意——青蚨會總壇的標記,我在藥商賬本上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替周老醫館對賬,第二次是山外來的藥材商撕毀合約,第三次……是上個月阿青說有生麵孔在村外打聽“老參王”的下落。
“怎麼了?”蕭珩掀簾進來時帶起一陣風,皮襖上還沾著鬆針,“石頭說你臉色不對。”
我把油布攤在他掌心。
他指腹擦過暗紋,喉結動了動:“青蚨會的人?”
“不止。”我捏起一根山參苗,根係上還沾著油布碎屑,“他們在山裏種藥。”
棚外傳來腳步聲,阿青裹著灰布鬥篷衝進來,發梢結著冰碴:“蘇大夫,我剛從西頭過來,王二嬸說後山水窖結的冰有車轍印——”她瞥見油布,話頭戛然而止。
“青蚨會的標記。”我把油布折好收進袖中,“他們在藥王坑動了山根。”
蕭珩的指節捏得發白:“祖訓說那是禁地,蛇蟲瘴氣不說,參脈連著整座山的水……”
“我連夜問了五村的采藥人。”阿青蹲下來扒拉山參苗,指甲掐進凍土,“昨兒後半夜李大叔翻了藥王坑的舊賬——近三個月少了三十多株老參,根全斷在土裏,像被人拿鐵鍬硬挖的。”她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要滴血,“蘇大夫,他們不是采藥,是毀脈!我阿爹說過,參脈是山的氣,脈斷了,這山要旱三年!”
我心口發悶。
前兒夜裏百草囊發燙,原以為是感應到山民守村的念頭,可若青蚨會在毀山……我摸向胸口,藤紋正一下下跳著,像在敲警鍾。
“通幽脈。”我突然開口。阿青和蕭珩同時抬頭。
“我前世見過醫書上提過,”我喉嚨發緊,“用老參根、人血、斷腸草灰混著煉,能強行打通閉塞的經脈——但會折壽。”我抓起陶盆裏的山參苗,脆生生的莖稈在指間發顫,“陸九袋要的不是藥材,是命藥。”
棚外的雪粒打在草簾上,沙沙響得人心慌。
蕭珩突然轉身掀簾出去,皮靴踩碎積雪的聲音格外響。
阿青攥住我的手腕:“蘇大夫,你說那囊……”
“我試試。”我解下百草囊擱在案上。
囊口的藤紋像活了似的,正順著案沿往雪蓮根須爬。
我取出最枯的那截雪蓮根,用雪水浸著,藤紋突然“刷”地竄進陶碗,金露順著根須往下淌,幹巴巴的須子竟舒展開來,像泡在晨露裏的春草。
“你能護人,”我盯著藤紋,聲音輕得像怕驚著它,“能護山麼?”
藤紋猛地一顫,原本盤成一團的紋路緩緩向囊口遊移,在布麵上爬出個歪歪扭扭的“山”字。
我眼眶發熱——這哪是死物,分明是前世我翻山越嶺采藥時,每回看見被亂挖的藥田就心疼的念頭,是穿來後見山民生病卻無藥可醫的急,是蕭珩獵到受傷小鹿時輕輕裹傷的柔,全擰成了這團藤紋。
“蕭珩回來了。”阿青碰了碰我胳膊。
蕭珩掀簾進來,手裏攥著團黑糊糊的東西,沾著冰碴子的皮襖上有股焦糊味:“啞叔跟著我去了藥王坑。”他把那團東西擱在案上——是半塊腐葉,混著黑褐色藥渣,“坑底挖了道溝,這些藥渣埋在底下,啞叔說摸著熱乎。”
我捏起一點藥渣,湊到鼻尖聞。
腥甜裏裹著股苦,像鐵鏽混著曬幹的艾草。
銀針紮進去的瞬間,針尖“滋”地冒起青煙,慢慢變黑。
“斷腸草灰,混了人血。”我把銀針往桌上一磕,“他們用山參當引子,拿人血養邪藥。”
阿青猛地站起來,鬥篷帶子掙斷了都沒察覺:“我這就去告訴五村的人——”
“別急。”我按住她肩膀,“明著來他們會狗急跳牆。”我轉頭看向蕭珩,“得讓山民自己發現不對勁。”
蕭珩眼底閃過光:“你是說……”
“重開”蘇記信約”。”我翻出壓箱底的竹匣,裏麵整整齊齊碼著藥票,“加一頁,報藥坑異動的,獎防風種。”防風是治山風的,山民最缺這個,“小石頭,去把信約抄十份,貼到各戶門口。”
小石頭接過紙墨,手指在發抖:“我這就去!”他跑出去時撞翻了炭盆,火星子濺在草簾上,被蕭珩隨手拍滅。
三日後晌午,裏正錢七拄著拐來敲門,拐頭包的紅布結了層冰:“蘇大夫,山後老鬆樹下,有個獨臂的……”他壓低聲音,“像刀螂。”
我心裏一緊。
刀螂是青蚨會的耳目,獨臂是標誌,去年在鎮集上捅過藥商。
“石頭,把血竭粉和兩套銀針包好。”我翻出個粗布包,“送到老鬆下,附張字條:”你主已死,藥坑有毒,速離。””
蕭珩抄起獵刀要跟去,被我攔住:“別嚇著他。”
小石頭回來時天都擦黑了。
他跺著腳上的雪,手裏攥著三根鐵蒺藜:“蘇姐姐,布包沒了,就剩這個插在雪裏,尖兒朝外。”
蕭珩接過鐵蒺藜,指腹蹭過倒刺:“他沒拿藥,也沒傷你。”
我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百草囊在懷裏輕輕顫著。
藤紋爬上我手腕,像在說:別急,有人聽見了。
“明晚。”我轉身對蕭珩和阿青說,“去祠堂。”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響。
我摸了摸百草囊,藤紋還在跳——這次不是警示,像在攢著力氣,要和我們一起,把該守的,守得更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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