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9 更新時間：11-06-14 10:10
叫陣的自然是智瑤。昨日他雖然參加了戰事，在陣中也極其英勇，但混戰之中並不能發揮他的優勢，也無人注意他的英勇——這讓智瑤很不爽快。
陣中的梁嬰父急忙衝出來，拉住智瑤的胳膊，“少主！切不可如此好大喜功！咱們回陣再做計較！”
智瑤不睬他，繼續扯著嗓子衝邯鄲城高喊：“邯鄲謖！你個縮頭烏龜！你老爹屍骨無存，你不思為父報仇枉為人子！”
梁嬰父拽著智瑤的衣服外後退，卻被智瑤一把甩在地上，怒道：“梁大夫！再敢拉拉扯扯我砍了你喂劍！”
梁嬰父立即拉下臉來厲聲道：“我奉主公之命監管少主！何況聯軍主帥乃是趙孟大夫！少主務必盡快退回陣中！”
智瑤索性不理他，扯開嗓子衝城上高喊：“邯鄲謖！你爹做了肉糜！你不想下來看看嗎？”
城上的邯鄲謖聽聞後大怒，持劍要奔下城去與之一戰，“如此背信棄義！待我一劍砍了你！”涉賓一把拉住邯鄲謖，斥責道：“主公下去送死置我邯鄲軍民於何地？！”
邯鄲謖氣憤地指著叫囂的智瑤，又急又氣：“先生！你看他如此囂張！我不與之一戰，怎能服眾！”
涉賓奪過他手中的劍，道：“將強敵擊退，自然服眾！”說罷，衝城上的弓箭手道：“城下那個，叫智什麼？”
一弓箭手回頭道：“智瑤啊。”
涉賓便衝城下智瑤高喊：“智瑤！”
智瑤一愣，隨之應道：“叫祖宗何事？”
涉賓吐口唾沫：“我射你個狗日的！”說罷衝弓箭手道：“射他！”
眾弓箭手收到命令，將早已上弦的箭射向智瑤，智瑤早有所防備，揮舞著手中的鐵劍，箭鏃與劍相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梁嬰父嚇得縮到一邊。智瑤身手自然不錯，將箭支一一擋開，但是城上的箭支越來越密，他也漸漸有些吃不消，便一把將梁嬰父推出七八步之外，且擋且退，臉上怒色更盛。
智瑤的動靜驚動本陣的趙鞅，便派人將智瑤喝回陣中，智瑤自然又極其憤慨，梁嬰父苦勸，心想：你個小崽子，若不是你家父親再三囑咐，我才懶得管你死活！
趙鞅命弓箭手往城中射箭，打壓城中士氣，此時近臣董安於進言道：“元帥，不如改射火箭，以火攻敵人士氣必更受打壓！”趙鞅應允，於是箭鏃纏裹棉布，以油塗之，改射火箭，飛蝗一般的火箭撲向城中，城上守兵發出驚恐的聲音，但騷亂很快被涉賓製止，而後城上的火箭也豪雨一般穿射下來，以上攻下，來勢更為凶猛，城下晉陽軍一陣騷亂。趙鞅思敵人剛剛戰敗，軍心未穩，速戰於己有利，於是下令士卒在弓箭手掩護下架雲梯攻城。
十幾座雲梯很快架上邯鄲城，士卒們拚死向上爬，涉賓卻早已經分配好守城軍民，婦孺老弱於城內燒鍋造飯提供後勤，年輕少壯守城殺敵，至於對付敵人的器械物件，早已經準備妥當。晉陽軍架好雲梯嘶叫著向上爬時，雲梯忽然被掀翻，而後城上落下石頭滾木熱水，晉陽軍慘叫聲不絕於耳，雲梯數次架起，晉陽軍在戰鼓的鼓舞下猛烈衝擊，但好不容易有一批晉陽軍衝上城頭，與邯鄲軍廝殺一處，卻很快被殺滅殆盡。戰況極其慘烈。
趙鞅緊縮額頭，口中呢喃：“攻城……果然是下下策攻城……”心內有暫退之意，便下令暫時撤退，另做打算；次日又攻城，仍是毫無進展，如此膠著近半月，眼看晉陽軍愈發疲敝，趙鞅心內著急。
這一日趙鞅正煩惱如何攻城取下邯鄲，趙勿恤忽然進言：“父親，邯鄲謖堅守不出，於我不利，不如暫退！況且——邯鄲精銳已被我軍消滅，邯鄲午已然戰死！”說邯鄲午戰死時，趙勿恤故意加重語氣，趙鞅恍然大悟，猛一拍腦門，“哎呀！——言之有理！”其實他心中想的是：“我攻打邯鄲城的目的不就是消滅邯鄲午嗎？邯鄲午已死，邯鄲精銳被滅，邯鄲於我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我何必還在此苦戰？邯鄲謖無謀小兒，暫不為患……若不是勿恤的提醒，可是誤了大事！我真是老了！”其實趙鞅原本是極聰明的人，可人犯錯誤也不可避免，趙鞅此次征伐邯鄲氏，一戰而將其精銳摧毀，邯鄲城眼看就是囊中之物，自然急於一戰，畢竟東周時代大小諸侯並沒有所謂“一統天下”的遠大誌向，這些取代舊奴隸主的新興地主們最關心的，是如何擴大自己的領地以及如何獲得更多的農民，趙鞅作為這些新興地主的代表，自然不例外，故當邯鄲城這個肥肉擺在自己麵前，他內心有所騷亂也不足為奇。
趙鞅即刻便決定撤兵，可忽然又心生一計，幾日前智瑤於邯鄲城下叫陣，看來這個愣頭小子急於表現自己的英勇，那麼何不……
趙鞅便做了如此決定：自己和韓魏兩家退兵，而將趙勿恤和智瑤留在邯鄲，繼續伺機攻城。趙鞅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徹底粉碎智氏和邯鄲氏的聯盟，臨行前趙鞅悄悄告誡趙勿恤“務必謹慎而行，伺機而動”，趙勿恤心中自然明白，恭送父親放心上路。
留守邯鄲大軍有步卒五千，戰車二百乘，趙氏兵馬隻有兩千，智瑤任主帥，趙勿恤為副帥，董安於和梁嬰父留在各自少主身邊。當日晉陽軍在邯鄲城外構陣紮寨，其後不時出動弓箭手出擊騷擾邯鄲城，智瑤更是一日數次城下罵陣，言語激烈，邯鄲謖不能忍，幾次差點跳出城外與之一戰，卻被涉賓死死勸阻，涉賓不知晉陽聯軍撤退是實是虛，恐防有詐，不敢出城與之一戰。智瑤也無奈。兩軍暫時相持，然邯鄲氏已對智氏深惡痛絕。
再說趙鞅率領大軍回治所，途徑晉陽不遠的一片密林，想著邯鄲氏已經半死不活，智氏與邯鄲氏的深情厚誼在智瑤的謾罵聲中灰飛煙滅，趙氏已經沒有障礙，不由喜上眉梢，卻不料福禍相依，忽然四處響起雷鳴般的喊殺聲，周圍好似憑空冒出無數猛虎餓狼般的戰士，趙軍在突如其來的數萬敵人麵前完全喪失士氣，紛紛潰敗，趙鞅在近侍護衛下殺出包圍，狼狽逃回晉陽，大軍又打著討伐不臣不義之趙鞅的旗號圍攻趙氏治所晉陽。晉陽告急。
襲擊者是中行寅和範吉射。
原來中行寅和範吉射逃回後稍作整頓，便到晉公麵前覲見：“趙鞅、荀申、韓虎、魏駒四人居心叵測，禍亂朝綱，致使晉國大亂，當興兵討之！今趙鞅又殘害同族，天理不容，不若於其歸途中趁其不備一舉殲滅！”
晉公姬午也是欲有作為的君主，可是晉國公室衰微，六卿重重壓在頭上，雖然執政趙鞅曾許諾說，有朝一日必定改變晉國六卿執政的混亂局麵，大政奉還，重樹國君威望……可當中行氏和範氏提出這個建議時，晉公便想：“趙鞅雖然較為寬厚，但此亂世也不可什麼話都信，不若先將四家除滅，剩下這兩家便好做了！”於是應允。
可隨後中行寅和範吉射又改變策略：與其與四家樹敵，不若與一家樹敵，於是改先前的“討伐四家亂卿”為“討伐不臣不義之趙鞅”，率六萬大軍圍攻晉陽。
他們打出這個旗號後，智氏、魏氏和韓氏就被排除在他們的戰場之外，暫時持觀望態度，三家的向背決定著趙家的命運，趙氏麵臨著自下宮之難以來最大的危機。
趙鞅在奔回晉陽的路上心想，世事真是難料，縱然是再怎麼自認為聰明，總是有想不到的地方，原本以為能重創中行氏和範氏，卻不成想他們會突襲，以至於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邯鄲氏未被消滅，又與中行氏和範氏樹敵，如果智氏臨陣倒向他們三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雖是夏初，可他仍感覺有陣陣涼氣從地麵騰起，直逼到骨頭裏，他又喚人來添了件衣服，而後望著天邊的夕陽，忽然想：難道我趙氏一族就要像這夕陽一般落下去了？
人們總是在努力左右自己所處的時代，而這些時代在將來又為曆史，人們在創造曆史的同時卻又被曆史所左右……有些事情，即使是擁有至高無上實權的天子，也不能將其改變。事情的發展出乎趙鞅的預料，或許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畢竟和“天”相比，人，實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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