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43 更新時間：11-06-26 21:26
自從前任智主荀申去世之後，智果便很少往智府走動了，智瑤派人請時，他也總是以病重推辭，智瑤不傻，知道智果雖然沒有夥同那一幹高老臣一同謀反，可他打心眼兒裏不喜歡自己，他本來就是傾向於智宵的，可智瑤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不但沒有借機尋事，還不厭其煩地派人請他共同商議大事。
智果心中想：“他隻是做做樣子，我不去，他也拿我沒辦法！我不去，也不能去！”
可智瑤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智果家中跑，言辭頗為懇切，智果還聽人說，那些請不動他的人，回去還受到了嚴厲的處罰。
智果有些感動，明知道是演戲的成分多一點，但他還是感動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賤。
最後一次，是智瑤親自來請的，那一天風和日麗，智果正在自己院子中曬太陽，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叔父好興致啊！”智果睜眼一看，太陽照，沒看清，眯著眼睛盯了半天，才發現那是智瑤，慌忙起身，道：“宗主啊！”
智瑤忙扶著智果：“叔父！今天應該我給你行禮才是！何況，不瞞叔父，我是來請你出山的！”
智果心中早答應了，可嘴還是不鬆：“這個……宗主啊，我老了，不中用了……”
智瑤截住話：“叔父別這麼說，我知道叔父是嫌我做事粗笨，不想看著我生氣……可家父去世前囑咐，無論大事小事，都要和叔父您商量之後我才能做決定——”
智瑤誒說完，智果便大聲說：“好！”說著起身就走。
智瑤不解：“叔父你這是幹什麼？”
智果道：“去你府上啊！與智家那些謀臣大夫們商議大事啊！”
智瑤笑道：“叔父不必這麼急……您坐下，坐下。”說著，扶智果坐下，自己坐在旁邊一塊青石上，說：“現在正有一件事，我隻想聽叔父的意見。”
智果很久沒有參加智氏的政事，心裏早就貓撓似的癢癢了，聽到這話，急忙說：“何事？快講！”
智瑤道：“越王勾踐滅了吳國，現在又將吳國境內的叛亂平定，聲威大震，現如今已經向晉侯、鄭侯、齊候下了請柬，要求會盟於徐州，前吳王會盟於黃池，是趙鞅偕同定公前去，如今智氏是晉國第一大宗，理應由我前去，我倒想看看，這個越王勾踐到底是怎樣的雄主！”
智果知道智瑤說是征求意見，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提出不同的意見他也不會采納，於是順水推舟：“宗主既然有此想法，就請快快前去，多多長些見識是極好的！”
智瑤點點頭，“既然叔父也同意，那我就如此決定了！瑤兒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就告辭吧！叔父一定要多到府中走動，看在智氏列祖列宗的份上，不嫌棄我愚笨，多多指教！”智瑤有張漂亮的臉蛋兒，說的話更漂亮，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辭懇切，絲毫看不出有矯揉造作的樣子。智果連連點頭，口口答應。
此時的智瑤，已經很清楚地得到一個訊息：趙韓魏三家，懼怕智氏。
過去幾年趙鞅為執政的時候，晉國戰亂不斷，智氏雖然大戰小戰都有參加，可荀申老奸巨猾，並不會像趙鞅一樣把自己的軍隊往殺場上推，在戰亂中，原本就根基穩牢的智氏保存了更多的實力，沒有勞民，沒有傷財，而趙氏不同，因為戰事是趙鞅興起的，趙家軍自然要打頭陣，所以實力消耗得最大，這是趙勿恤忌憚智氏的原因；韓氏和魏氏，實力本來就弱於智氏，加之趙鞅的離世，讓三家的聯盟失去靈魂，所以說三家目前等於是各自為戰，都不能對智氏形成威脅，韓虎和魏駒，比趙勿恤更懼怕智氏。
就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就根植於內心的驕傲火焰更加旺盛了，他想到吳王會盟諸侯於黃池，趙鞅偕同晉侯前往——這是一種榮耀，強者的榮耀！實際上天下人都知道，黃池之上，讓吳王夫差看重的不是晉侯姬午，而是晉侯的臣子趙鞅，黃池會盟，其實是趙鞅占了晉侯的風頭！
“趙鞅雖然討厭，卻讓人敬佩。”智瑤時常與近臣這樣說。而他現在，就要成為一個更甚於趙鞅的人物，他不但要在徐州會盟之上占盡晉侯姬鑿的風頭，他還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智瑤才是晉國真正的英君雄主！
晉侯受越王勾踐之邀，便要前往徐州（非江蘇徐州，今山東滕州南）會盟，智瑤請求一同前往，而此時的趙勿恤、韓虎、魏駒絲毫沒有要離開絳都一同前往的意願，雖然晉侯姬鑿想讓比之智瑤忠厚一點的趙勿恤一同前往，但禁不住智瑤步步緊逼，隻好同意，於是智瑤如願。
時參加會盟的國家除越、晉外，還有鄭、齊、魯三國，越國是諸國中當之無愧的大國，越王勾踐是這些諸侯中唯一有名有實的君主，越國內部上下一心，勾踐以個人魅力統治著強大的越國，而晉齊鄭魯四國，國將不國：晉國那點事兒，想必讀者已經知道，先是六卿，後是四卿，將晉國弄得烏煙瘴氣；鄭國，其時的國君是哀公鄭易，一看他的諡號“哀”就知道不是個明主賢君，他在位時，鄭國連年征戰，一邊受楚、齊等大國欺淩，一邊欺淩陳、蔡這樣的小國，還不斷騷擾晉國，昏庸無能的鄭易妄圖恢複“莊公小霸”的輝煌歲月，可他的昏庸無能注定了鄭國隻能一如既往地貧弱下去；齊國雖是大國，可來自陳國的田氏家族已經把持了齊國朝政，田氏愛民，聲望甚至高過齊國公室，齊人隻知田氏而不知呂氏；魯國有三桓亂政，所謂“三桓”，是魯桓公的三支後人，分別為叔氏、孟氏、季氏，而三家家政，又在不同程度上被家臣把持，亂成一團麻中麻。
所以這幾個自家後院都打掃不幹淨的諸侯站在英姿煥發的越王勾踐麵前，有自知之明的自然自慚形穢，低下了在本國一直高高昂起的頭顱。越王在高高築起的盟台上恭迎列位諸侯，站在高台上的越王勾踐見諸位國君形容枯槁，眼中無神，皆不堪入目，倒是那些隨臣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尤其是晉侯身後的年輕人，容貌俊美，英姿勃勃，是大有作為之相。
一番客套之後，在越王勾踐的主持下，諸位諸侯歃血，而後立盟，盟約各國尊越王勾踐為霸主，越國興師，列國隨之，列國之間永不相犯。立盟之後，諸侯們便下了盟台，在臨時搭起的氈帳下飲酒。越王勾踐為盟主，自然上座，其他諸侯先要按照爵位高低分別落座，不料越王忽然道：“今日諸位不必以爵位分座，隻以年齡，諸位意下如何？”諸侯們雖然感到新奇，不合禮法，但越王是霸主，得罪無益，便按照年齡大小落座，自上而下依次是齊、鄭、魯、晉。各諸侯隨臣侍立於其後。
越王環視眾人，微黑的皮膚略顯鬆弛，長長的脖子直直地伸著，可遮不住他逼人的英氣，雖然在列位諸侯中他最為削瘦，卻比任何人都顯得高大——一個人的氣質往往由眼睛散發出來，這種氣質又能掩飾外在身體給人的印象，越王勾踐就是這樣，他讓人隻能仰視他。
“如今天下大亂，王道不行，你我列位諸侯還需盡心職守，效齊桓晉文，匡扶周室！”
眾諸侯紛紛道：“自然！自然！越王高義！高義……”其實誰都知道這是客套話，是說給天下人聽的。那是雖然沒有二十一世紀的快捷媒體，但會盟上的一言一行，都能在第一時間傳遍天下，稍有不慎，便招來非議——非議倒還是其次，重要的是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中，犯罪可以，犯錯確實萬萬不可。
越王舉杯道：“諸位，請。”說罷一飲而盡，飲酒的姿勢極其豪爽，雖同樣是飲酒，可天下各地的姿勢與動作卻總有些許不同，越王飲酒氣息勻稱，喉頭動得極有節奏，飲酒雖快卻是不慌不忙，下座的諸侯紛紛效仿。智瑤察覺，嘴角滑出一絲冷笑。勾踐放下酒盞，看到了這個美男子的反應。
“如今天下，可是人才輩出啊！”越王忽然感歎道。
眾諸侯連連附和。
越王繼續道：“想當年我在吳國為吳王夫差駕車時，晉國大夫趙鞅，出使吳國，我見趙鞅為人誠懇，不驕不躁，我雖落難，趙鞅卻不似其他使臣無禮怠慢，依舊拿我當越國國君對待……不成想，趙鞅已卒，寡人惋惜啊！”
眾諸侯中紛紛道：“趙鞅大夫出使我國，也是如此！”“趙大夫賢人也！”“趙大夫……”
隻有智瑤露出不屑的神情。
越王勾踐看到了，便衝他問：“那位大夫，哦，就是晉侯身後的年輕人——”
趙鞅出列行禮：“在下晉國正卿智瑤。”
越王：“可是晉大夫智宣子之後？”
智瑤高聲道：“宣子乃是家父。”
越王點頭：“智氏一宗，晉國大族，人才輩出！今見智大夫年輕有為，風骨不凡，晉國果然是人傑地靈啊！”
智瑤不似其他大夫謙遜，卻是不卑不亢回應：“謝越王讚譽！”眾諸侯不由交頭接耳。晉侯麵有不悅。
越王微微點頭，心中大為賞識智瑤，“智大夫不為世俗所束，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智瑤：“瑤盡力而為罷了！”
越王笑著環顧諸侯：“諸位，天下有此人物，大周王室、姬姓天下方能太平啊！”
眾諸侯：“是！是！是……”
智瑤卻反駁道：“越王此言差異！”
越王驚詫，一愣，而後探著身子問道：“智大夫有何高見？”
智瑤笑道：“如今周室卑微，王道不行，皆是天子咎由自取——”話說到這兒，眾諸侯便議論紛紛，齊候更是拍案而起，怒斥智瑤：“大膽狂徒！口出狂言！”智瑤麵不改色，衝齊候道：“齊候，我家君侯在此，你當著我家君侯的麵訓斥我，你將我家晉侯置於何地？”齊候啞口無言，晉侯姬鑿臉上一陣青一陣紫，氣氛極其尷尬。
越王倒是來了興致：“諸位莫急，請讓智大夫講完。”
智瑤便接著說：“先時，厲王暴，幽王昏，以至於大周天下險些亡了，這便是周王室自己埋下大亂的種子；後來鄭國莊公即位，天子竟然與鄭國交換質子！這又是周王室自輕自賤，置大周禮法於不顧！試問，大周天子先就不顧大周禮法，天下人誰還會顧忌？後來鄭國與天子交戰，皆是周鄭交質所致，且鄭國大勝天子，其他諸侯也必然心生邪念！所以說，實是天子自亂天下！”
越王麵有笑意，不語。其他諸侯小聲議論著智瑤的忤逆。
智瑤接著說：“要我說，天下大亂，是天子不行王道！天子如此，試問霸者‘尊王’又有何用？天子若行王道，天下歸心，夷狄蠻戎自然歸服，又何必‘攘夷’呢？”
越王勾踐笑道：“智大夫聲音悅耳，我聽說晉人北近夷狄，夷狄好樂，看來晉人耳聞目染哪！”
晉侯臉上的肉亂擰。智瑤心中不悅，心道：“越王勾踐，不過是時運極佳，滅了吳國，在此時此處稱霸，現今看這個人，實在是徒有虛名！”又見越王揮手，便回到晉侯身後。
越王舉杯邀請列侯：“諸位！請！”
眾諸侯：“盟主請！”眾人一飲而盡。
越王將酒飲下，尖尖的嘴巴動了動，再拿眼去掃智瑤，隻見這美男子臉色不悅，此時他心中對智瑤的看法大為改觀，心中道：“此人鋒芒畢露，有些話即使大家都明白也不能講出來啊！智氏一宗，必在智瑤手中大傷！百年內必亡！”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