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348 更新時間:11-11-28 18:29
秦真攏著衣袖,佝僂著背,訕笑著走出場地。
身後的場地上,卻忽然傳來皮繩斷裂的聲音。
粗大的牛皮繩,被拉扯得如同玄鐵,緊緊地繃在木杆上。此時,卻斷成兩截,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第十圈,馬蹄踏至終點,亦為始點,大鑼響起。
喊停聲,伴隨著鑼鼓點,刺破蒼穹。
木杆隨著大鑼的響聲,轟然倒地,近百枚銅錢嘩嘩落地,響聲此起彼伏。
一地銅錢,反射著冰雪的銀光,如同破碎的星河墜地,水花四濺。
趙昶瞪大了眼睛,賀蘭祁連扔下弓箭。
秦真回望賽場一眼,轉頭遠遠看向龍煊,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赫連鋒鏑拊掌,朗聲道:“秦真勝。”
三字落地,草原上的眾人傻了眼,這是意外,或是秦真有意為之?
賀蘭祁連那一方,近五十枚銅錢落地。
而秦真這一方,真不知該如何計算。
兩人走到看台下,秦真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意外作不得數,原是賀蘭兄勝了。”
賀蘭祁連看了他一眼,朝赫連鋒鏑道:“中原人耍詐!”
赫連鋒鏑怒:“秦真未犯規,比賽自然是他勝了。賀蘭家的小子,你須知願賭服輸。”
賀蘭祁連恨恨地看了秦真一眼,拔出腰刀,猛地丟給他:“往後戰場相見,饒你一命!”
赫連鋒鏑微微有些色變,卻隻是一瞬間,複又帶上了笑臉。
秦真撲騰兩下,接住寶刀,扒開一看,寒光一閃,遂歎:“好刀!謝過賀蘭兄。”
趙昶鼻孔朝天:“哎呀,秦真你這就不對了,也不知謙讓。”
秦真懶得看他,徑自朝龍煊走去。
龍煊摸了摸他腦袋:“少爺好身手。”
“別嘲弄我了,勝之不武。”
戰長歌道:“賽場如戰場,並無規則。”
秦真看了他一眼,隨意將腰刀往他腰間一送,道:“不會使刀弄劍,留個紀念,戰大人莫嫌棄。”
戰長歌沒有推辭,不經意地摸了摸刀身,一顆光華內斂的黑曜石,森冷寂靜。
趙昶本是打算與北狄王寒暄兩句,可似乎越說越來勁,兩人喝著馬奶酒,吃起烤羊肉,不知開始八卦什麼了。
賽場上有恢複先前的熱鬧模樣,摔跤比賽開始,這邊三人便湊過去看熱鬧。
北狄人向來剽悍,他們過著遊牧遷徙的日子,從不定居,整個草原便都是他們的家。然而草原畢竟不如城市,沙漠中有蛇蟲,而蒿草裏又有豺狼虎豹,因此,北狄人幾乎各個都十分強壯,善於騎獵。
並且,大戰來時,他們全民皆兵。
這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民族,三百年前,北狄的伊斯可汗統一整個草原沙漠,帶領百萬鐵騎,踏平了中原大地,向西一直打到大食、甚至更遠。他們見人殺人,遇城屠城,似乎一直認為,腳下的土地,都不是自己的。就算在統治中原的一百年中,也從不將中原人當人看,而是牲畜。
他們有一股原始、野蠻的獸性,連家也是住在可以隨意拆建的帳篷裏,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但他們從沒想過,羸弱的中原人,也會有反抗的時候,並且在大宸太祖皇帝的帶領下,將整個北狄驅逐出來,分化成今日的樣子。
“可那都是過去了,現在,宸朝不再是以往的宸朝。”
秦真看著賽場上驍勇的北狄人,輕歎了一聲。
龍煊道:“但中原人,有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有的東西。”
秦真好奇地看向他,龍煊抬手,食中二指輕輕點在秦真左胸口上:“中原人靠這裏活著,這裏的力量,北狄人如何也想象不到。”
說罷,飛身上台,朝方才連勝三場的北狄勇士道:“壯士,不來一發麼?”
北狄勇士嘰裏咕嚕了一會兒,指了指龍煊,搖搖頭。
戰長歌用了內力,朗聲道:“他說,他不欺負中原人。”
龍煊一笑:“我不是中原人,南疆的蠻子,來一發麼?”
北狄勇士遲疑地點點頭,眼神之中略帶輕蔑。
裁判揚手,戰事開始。
龍煊嘴裏銜了根枯草,雙手叉腰,玩味地看著北狄勇士,也不動彈。
北狄勇士克魯達,虎背熊腰,怒目圓睜。大雪天裏,他上身卻打著赤膊,肌肉緊繃,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微微躬身,眼神銳利如蟄伏的獵豹,盯著龍煊的一舉一動。
龍煊換了個撓頭望天的姿勢,踩著小碎步,輕輕向左一跳。
克魯達便向右一跳,緊張地防衛,不知他要用什麼功夫。
龍煊兩手歡快地畫圈,腳下小碎步輕輕點幾下,跳到右邊。
克魯達便向左一邁。
龍煊左跳右跳,兩手打開,在臀邊撲扇著,活像隻寂寞的鴨子。嘴裏噘著枯草,就是不去進攻。
克魯達一聲怒吼,如獵豹般迅猛飛身而來,不過瞬間,便到了龍煊跟前。
龍煊一笑,腰上使力,向後翻了兩個筋鬥,道:“喝喝喝,淩波微步。”
克魯達:“……”
秦真在台下笑了起來,龍煊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因此並不擔心。但這些年來卻從未見到他與人比試,心中難免好奇期待,便問身旁人:“老戰,你看龍煊怎麼樣?”
戰長歌想了想,道:“武功極好,我不敵。”
龍煊一劃鼻子,朝克魯達彈了一下,後者眨眨眼,啊呀呀吼了起來。
龍煊便屁股著火,跑了出去。
秦真納悶了,道:“武功怎樣才算好?”
戰長歌不答,想到有人說過“武道不在殺戮,而在武心。”
龍煊一味退後,逗弄著克魯達。
克魯達便像一隻笨熊一般,任他牽著鼻子走,總是微微碰到那人衣角,便眼前一花,回神是人已跳到幾丈意外。
“嘰裏咕嚕!”
龍煊掏掏耳朵:“啥?”
看見克魯達的臉色不好,心裏總覺得對不起這壯士,遂不再退避。雙腳打了個馬步,招招手:“前戲做完,壯士上吧!”
克魯達雙臂張開,雙手抓住龍煊肩頭,兩人便硬碰硬地比起力道。
龍煊衣服貼身,手臂上肌肉微微繃緊,臉上神色卻很淡然。
克魯達一發力,龍煊左腳向後退了一步,抵在木質地板上,地板便陷下去幾寸深。
龍煊笑道:“光用蠻力,壯士贏不了我。”
克魯達:“力量,是一切。”
龍煊雙手輕旋了一個弧度:“力量雖是絕對的,但也隻是器物,終會消弭。”
克魯達一吼,拽龍煊不倒,便發瘋般將他推了一路,地板爆裂,龍煊一路被推至台邊。
龍煊此時卻分神去望了秦真一眼,隔空拋出一個飛吻,秦真扶額,繼而抬手扇了兩巴掌。
那兩巴掌,卻打到了克魯達臉上。啪啪兩聲,壯士的熊臉,腫成了兩塊血饅頭。
克魯達:“?”
秦真:“?”
龍煊吐掉嘴裏嚼成碎渣的枯草,大吼:“讓你見識見識,南疆的神功!”
繼而雙手把著克魯達的小臂,於虛空中畫了半個太極魚,輕輕一推:“阿噠噠噠——老漢推車!”
壯士自腰部起,上半身向左扭轉,下半身向右扭轉,被擰成朵雄壯麻花,飛拋出去,重重撞上台上的銅鑼。
“鐺——”
音波震飛台上的木板,煙塵四起,飛雪散落。
塵埃落定,眾人驚醒。
龍煊拍拍手,笑著,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再厲害的武學,最終也不過兩敗俱傷的結果。”
轉身雙手雙腳爬下台,冷不防腳下一滑,摔得四腳朝天。
他爬起來拍拍屁股:“吃茶去。”
整個過程,不見龍煊使了什麼功夫,沒有發力,沒有花招,隻是接招,然後還招。
“少爺,小人帥不?”龍煊搖著尾巴問。
秦真道:“你就玩吧,傷了兩國和氣的敗家貨。”
龍煊道:“你看這比武,與打兩圈麻將又有何不同,何必非得拚個你死我活。
“戰爭是何物?知道麼,少爺。”
秦真看著戰場,再看看赫連鋒鏑與趙昶,道:“戰爭不過是,不過是這群人引發的一場大戲,不過是流血的政治。”
戰長歌看著破敗的擂台,克魯達爬起身來,身上卻沒受任何傷。
頭發亂蓬蓬的北狄勇士,一臉茫然,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著:“老漢推車?車?”
“武心。”
戰長歌低聲念了一句:“有心又如何能勝?”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老戰至今,窺不破其中奧義。
作為對勝者的獎勵,趙昶一行四人被留下款待,參加晚上的宴會。
趙昶小跑摩拳:“哎喲或,你可給大宸丟臉了。”
秦真撇撇嘴:“有本事你去啊。”
趙昶伸手一握拳:“本王的功夫輕易不使,一使便是屍橫遍野,日月無光。”
秦真作勢要踢他,趙昶便躲到戰長歌身後,門神冷臉冷眼,秦真還是不敢與他玩鬧。
唯有龍煊看得出,戰長歌心情不壞,手指一彈,他身後的趙昶“哎呀”一叫,臉上多出一道紅痕。
秦真抬頭,賀蘭祁連與穿著道袍的陳先生,不知說著什麼。前者正好抬頭,兩人隔著篝火,朦朧中眼神相撞。
親人?仇人?朋友?敵人?
篝火跳躍,在冰天雪地之中,如同舞動的彩霞。
龍煊趁亂,用手偷偷摟著秦真的腰。
秦真看向他,他便斜斜地望過來,目光溫和如水,裏麵卻又有躍動的火焰,一跳一跳,好像在說著什麼。
男人的眼窩略深,眼睫很長,濃眉舒展,帶著赤炎一般的溫暖。
秦真心中一動,摻起龍煊,加入北狄人的舞圈之中。
龍煊胡亂跳著,左胸膛也隨著節奏上下起伏,便如同世上再無其他人,隻有秦真。秦真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窩,柔軟溫暖,無比曼妙。
他痞氣地向秦真吹了個口哨,眼波裏浮現出一絲挑逗,輕輕一舔嘴唇,沉聲道:“少爺,我想日你。”
秦真聞言也不生氣,隻是用腳踩著鼓點,狠狠踹了幾下他的大腿。
龍煊哈哈笑了起來,滿眼幸福。
趙昶覺得很寂寞,尤其是在,眾人歡騰熱舞的時候,整顆心都沒有著落。
他身旁坐著戰長歌,冷峻的臉上映著火光,火焰一跳一跳地,稱得他居然也有了幾分溫和的意思,隻是籠在這層溫和之下的氣息,卻顯得落寞。
趙昶難得笑得不猥瑣,指尖一勾戰長歌的下巴:“老戰,你心裏總想著什麼?”
戰長歌一低頭,臉上也許是被熱氣熏得,浮出了淡淡的紅雲:“王爺,莫戲弄我。”
趙昶輕笑:“算了,不戲弄你,咱去跳舞麼,看那倆兔兒爺,德性。”
戰長歌望向秦真兩人,他們的腳步中洋溢著快樂,與情感的暖流。戰長歌的眼中,多出了一些暖意,起身站直,伸手扶起趙昶。
不知為何,趙昶覺得,這一伸手,帶著難言的莊嚴與神聖。
如同進行著什麼儀式一般。
戰長歌身手好,跳起舞來卻略顯笨拙,抿著薄如刀鋒般的唇,似乎在極力地想弄明白,這舞步的節奏。
趙昶看出了他的拘束與尷尬,一抬手拉起他,十指相扣,摩挲到了戰長歌手上的老繭。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酸澀,不著痕跡地帶起他的步子,兩人漸漸也融入了歡沁樂聲之中。
天地靜謐,隻有寒風呼嘯。
火光接天,燒掉無數痛苦。
仿佛回歸了天地,融入自然之中,千百年時光流過,抬眼望,漫天星辰。
而最慶幸的卻不過是,當他們收回目光時,身邊站著的,便是自己欽慕的人。
為何會有戰爭,為何殺戮不止?
明明同樣生而為人,是萬物靈長,卻自相屠戮?
天道靜默地流轉,瞬息不停。
深藍的天宇之下,人問蒼天,蒼天卻從來寂然不語。
入夜,萬物歸於平靜,四人同住一個帳中,想幹點兒什麼,卻不知能幹什麼。
那些溫柔繾綣,想入非非的事,隻能是睡在那人身旁,一伸手,便觸到了一室的溫情。
如果……
“擦!龍煊你摸我!”
趙昶嘩一聲蹦了起來,雙手交叉護胸,一臉嫌惡。
龍煊從容淡定,轉身抱著秦真:“少爺,我被人吃豆腐了。”
秦真略帶困意的聲音,有些稚氣軟糯:“王爺,嚎個屁,摸你那是看得起你。來,少爺讓你摸。”
戰長歌盤膝坐在床上,冷月清輝灑在他臉上,高挺的鼻梁,低垂的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趙昶裹著被子,像條蠶般,一拱一拱挪到他身邊,放心地睡下。
黑暗中,趙昶悄悄伸手,碰了碰戰長歌冰冷的指尖,先隻是一下,便縮了回來。見戰長歌不縮手,便又戳了兩下,戰長歌仍未收手,他便得意忘形起來,一把攢住戰長歌的手。
兩人的手差不多寬大,他便用自己帶了溫熱的掌,覆住戰長歌冰冷的手。
他沒有看戰長歌,便沒有發現,此刻老戰的眼中,有些水光,淒涼、彷徨。
最終,那隻被染上了暖意的手,還是靜靜地收了回去。
秦真睡得最香,這些日子自由,並且快樂,是這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他離開了母親,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泥淖般的朝堂,漸漸變成了真正的自己。
“而這一路,幸好有你。”
龍煊在夢中笑了起來,被秦真兩手插著鼻孔,差點窒息。猛地坐了起來,身旁那人卻又裝睡,他壞笑一下,捏著秦真的鼻子,用嘴堵住他的嘴。
不甜,不柔軟,卻難以離開。
隻是深深陷入,再……
“再不放開我就憋死了!”
“哈哈——”
“你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死兔子!”
秦真撇撇嘴,朝龍煊道:“咱出去看日出,附近有座山。”
龍煊點著頭,興衝衝跟著秦真出了帳篷。
日出之前,天地一片深藍靜謐,風雪弱了一些。
秦真的靴子陷入深深的積雪,一步一個腳印,回頭叫龍煊快些。
龍煊一笑,跑上前去抱起秦真,癡癡傻傻地笑開了,然後瘋狂地跑。
跟風一般快,跟風雪一般快活,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快樂了。
秦真掙紮起來,雙手扯著他的耳朵,死活要他放自己下來。
龍煊傻笑著就是不放,秦真隻好雙手環著他脖頸,一麵數落他這不好那不好。
龍煊就聽著,嘩啦嘩啦踩亂了一地的雪,歡快地。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秦真哭笑不得,任由他瘋鬧。
在偌大的冰雪草原之中,兩人就像一片漂泊的雪花,融入夜空。
趙昶揉著腦袋,拉開帳子時,被冷風吹得一哆嗦。
戰長歌跟在他後麵一步,兩人靜靜地踩著龍煊的腳印,也走上了山頂。
“哎!”
“啊——”
三人倒地,龍煊壓在秦真身上,四目相對,笑了起來。
最底下的人掙紮不起,叫得快要斷氣:“起……起來!瘋子!”
龍煊這才笨手笨腳地爬起來,秦真回頭,賀蘭祁連已被壓入了雪坑裏,心中頗為愧疚,訥訥地摸摸頭,要拉他起來。
賀蘭祁連拍開他的手,自己走到山頂的另一邊。
秦真試探地望去,眼中卻隻見到一個倔強的小孩兒,背影孤單寂寞。
“吃糖不,還沒化呢。”
秦真從龍煊懷裏掏出一個紙袋,打開,裏麵是紅通通的一串糖葫蘆,冰糖外帶了些冰渣。
賀蘭祁連不理他,秦真便自己吃了一顆,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哪有那麼多仇恨,吃不,真的很甜。”
秦真比賀蘭祁連高了一些,微微彎腰,臉湊到他臉旁邊。
賀蘭祁連哼了一聲,眼神中明顯說著我很想吃糖,但我還有氣節。
秦真與他並排站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一片籠罩在深藍之中,沉睡了的雪山。
“冤冤相報,什麼時候都沒有個盡頭,你還小,別盡想這些無用之事。”
秦真似乎覺得自己是他大哥,勸導的話便輕易溜出嘴唇。
賀蘭祁連冷冷道:“幼稚的是你,我們草原是這樣,你不殺我,我便殺了你。”
“夏日裏水草豐沛,格桑花開了一地,不美麼。”
“美。”
“大雪封山,天地一片銀裝素裹,蒼鷹翱翔,不美麼。”
“美極了。”
秦真試探地伸手揉了揉賀蘭祁連的頭,那小子立刻炸毛,扭頭退了一步。秦真隻得訕訕地摸摸鼻子:“總有好的東西,人們卻要去尋那些虛無縹緲的,又有何意義。”
賀蘭祁連嘲道:“你生在中原,繁華富足,自然不知道北狄艱辛。”
“總能有改變的方法,尋得到的,都比戰爭要好。”
“你父親自幼軟弱,又是賀蘭家的旁係,他娘是中原女子,與他一般軟弱。爺爺看不起他們,饑荒之中,殺了他娘,讓他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最終他變成了一個戰士,親手砍下爺爺的頭顱。
“……你卻說總有好的事,簡直天真得可笑。
“草原上隻有一個法則,那便是,弱肉強食。
“賀蘭真,他日戰場相見,你最好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賀蘭祁連的背影,小小一個,消失在風雪之中,融入夜色,再無跡可尋。
秦真心中複雜,腦袋裏有些混亂,眼神裏生出一絲悲憫。
他問龍煊:“你說到底何為天道?一切又是誰的錯。”
龍煊深吸一口氣,道:“天道即是人道,你、我都在天道之中,而它卻不能言語,隻能化生在我們身上。最終,其實是我們在主宰一切。”
“狂妄。”
“萬物運行,便是天道輪回。一切事物,都是在創造、生化。
“釋家說本我非我,而是我執,真我長存不滅,叫是阿賴耶識。道家認為人與萬物其同,應當做回畜生,不思不想,離苦得樂。”
秦真吸了口氣,繼續道:“然而我在人群中,隻能憂樂並行,歸於圓融。”
“嘿嘿,反正我不懂,跟著你就是。”
“你什麼都懂,一直看著我,我才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你倆真他媽屬兔子的!爬這麼快!”
趙昶叉著腰,氣喘籲籲爬上山頂,還是在戰長歌的攙扶之下。
秦真的話被打斷,不悅地剜了他一眼,閃電般踢了他屁股一腳:“走你!”
趙昶便嘩啦啦滾到一處平地,跳著腳嚷嚷起來,沒人理他,最後隻得重新爬上來。
一行人或站或坐,一齊望向天際。
一縷金光穿雲而來,整個連綿的遠山,都被鑲上了璀璨的金邊,如同披了一順的金色琉璃。
冰雪反光,閃耀著如同星辰。
一陣風起,雪花被刮得漫天飛舞,太陽在這時候升起,日光透過層雲,雪花變成漫天金粉。
無人言語,氣息也輕不可聞。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日子,如同一曲歡歌,日後,可能是終難再有。
有友如斯,情真意切,夫複何求?
“夫複何求?一個雪球!”
不知是誰忽然丟了個雪球,眾人便鬧了起來,打得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冰渣,衣服濕了大半。
秦真衝著不苟言笑的戰長歌,狠狠咋了幾個大雪球,道:“長歌!叔可忍舅不可忍,一起來玩麼——”
戰長歌扯起一絲微笑,臉卻是僵硬的,手一伸出去,便被秦真塞了個大雪球。
他眉峰舒展開來,整個人如同張開的大弓,朝與龍煊激烈角逐的王爺,射了一支冷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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