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58 更新時間:12-05-07 00:35
黑河並不是故意要掛白石電話。不知怎地,她認為隨便掛人電話是非常沒禮貌的行為。
盡管自小沒有父母在身邊,不過周遭多少有些「雞婆」……熱心的長輩照應的她,一些基本的禮節和教養還是會被留意,能矯正的話就會盡量被試著矯正。雖然成功的機率和次數並不高也不多,而這也並不包括人們的眼光評斷和社會觀感在內;否則,她就不會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將自己塑造成既孤癖又乖戾的性格。
她總覺得自己是個矛盾的個體,事實上也是如此。但是她不曉得該如何才能放開自己、融入人群。充其量,能夠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程度就已經非常值得嘉許。自童年時期起便存在於心中的陰影始終不曾淡化、揮散不去;然而起碼她不會因此而產生過主動去傷害什麼人的念頭,也從沒有過「這世界對不起自己」的偏激想法,走上歧路、糟蹋自己等等。
這絕對不是什麼「善良的本性」,隻不過是她本身抱持的處事原則,想盡量避免和人接觸、省得哪天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上一身腥罷了。她總是這麼告訴自己。
「隻要我不去招惹任何人,就不會有人來招惹我」。黑河守一徑是抱著這種僥幸又不怎麼想麵對現實的價值觀生活在這塊土地上。與所有可能牽起羈絆的人們錯身而過。所以她從未認真思量過、如果哪天真的遇著不得不必須麵對的情況時,她該怎麼辦。
所以,在聽到疑似「喜歡」那字眼的瞬間,她無法控製自己的大拇指移動到那枚紅色停話鍵上、並且按下的反射動作;也無法強迫自己在過沒多久的隔天,就有辦法馬上同對方麵對麵。她所能作出的反應行為,就是把頭蓋住、背身逃避。
之所以用「疑似」這種不確定性副詞來敘述,一來是因為她不肯正麵品味那詞彙的意義,以及對方說出那組動詞時所懷抱著的心情;二來,更是她不願承認接在動詞後方的受詞所指的對象是自己。
秉持務實的實驗精神,黑河守開始試著定義和思考何謂「喜歡」。這對她而言實屬陌生非常的詞彙,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詞彙。當前她的手邊就隻有一堆曆史悠久的古書——而且內容屬性過於特定和小眾——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新穎前衛跟得上潮流的暢銷書籍,大談美食衣裝或探討性別文化等等。因此隻能借助對她而言算是最新科技的管道。
「『喜歡』就是在深夜看書時會突然想起他、想象他現在在做什麼,心裏漾起一股輕飄飄的溫暖,卻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幾分鍾後,注意力又會重新被書中的情節吸引回去。『喜歡』就是和他討論問題時爭得麵紅耳赤、各不相讓,在他麵前像隻刺蝟一樣從不認輸,但在心裏卻早已暗暗佩服他的見地和他的才華。『喜歡』就是出門在外給他發個短信,告訴他這邊的天氣很好,然後把手機關掉,獨自在異地瘋玩一個星期,曬成一個黑人後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嚇他一跳。
『喜歡』就是在他出差前簡單的道一聲『一路平安』,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有一點不舍,卻什麼也不說,隻是默默等待他歸來的消息。『喜歡』就是在受傷的時候,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在他麵前把眼淚悄悄抹掉,轉過頭依然是一副快樂堅強的模樣。『喜歡』就是看到他和另一個女孩牽手走過,心裏會有一點點疼;不過很快就會衝著朝陽重新揚起笑臉。在很久很久沒聯絡的時候,接到他的電話,然後笑著聽他說話,在一起的時候會很開心。」
這是她在網絡上搜尋到的一段關於喜歡的定義。
她不知道、也不可能會知道這段解釋究竟正不正確,不過有件事情倒是挺清晰明了。
——這簡直是在闡述她對他的感覺。
不!這怎麼可能!
她非常戲劇化地模仿孟克的畫在內心抱頭吶喊掙紮不休。
——我怎麼可能會在意他?在意一個年輕了自己那麼多歲的小鬼?當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小子才剛出生呢!
然後她不死心,再度去尋找別的可能的定義。
「當你站在你愛的人麵前時,你的心跳會加速;當你站在你喜歡的人麵前時,你隻會感到開心。當與你愛的人四目相投時,你會害羞;當與你喜歡的人四目相投時,你隻會微笑。當你與你愛的人對話時,你會覺得難以啟齒;當你和你喜歡的人對話時,你可以暢所欲言。當你愛的人哭時,你會陪她一起哭;當你喜歡的人哭時,你隻會技巧的安慰她。當你不想再愛一個人時,你必須閉上眼睛並忍著淚水。當你不想再喜歡一個人時,就隻要掩住雙耳。」
黑河皺了皺眉,難以理解這兩者之間的微妙差異。接著,又去找尋別種關於喜歡的定義;試圖推演從他嘴裏說出的「喜歡」的定義。
「喜歡,是一種心情;愛,是一種感情。喜歡,是一種直覺;愛,是一種感覺。喜歡,可以停止;愛,沒有休止。喜歡一個人,特別自然;愛一個人,特別坦然。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會期盼和他在一起;愛一個人,有時候會害怕和他在一起。喜歡一個人,會不停的和他起爭執;愛一個人,會不停的為他付出。喜歡一個人,會希望他可以隨時找到自己;愛一個人,會希望可以隨時找到他。喜歡一個人,會總是為他而笑;愛一個人,會總是為他而哭。
喜歡,是執著;愛,是值得。喜歡就是喜歡,很簡單;愛就是愛,很複雜。喜歡你,卻不一定愛你;愛你,就一定很喜歡你。其實,喜歡和愛僅僅一步之遙。但,想不想要邁開這一步,就看你。是『喜歡』邁這一步;還是『愛』邁這一步。」
——喜歡你,卻不一定愛你。
搞不好,這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搞不好,是自己胡思亂想、誤會他的意思了也說不定。
他隻是個中學生、一個小了自己六歲有的年輕人,這年紀的青少年心性不定又浮躁、最容易見獵心喜,隻是由於新鮮感作祟才會說出那種話,因為她在四天寶寺中學裏是個格格不入的怪胎;也許他根本就沒察覺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或者他壓根兒就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感覺。
總結而言,喜歡可以代表複數種不同意義,也可以不代表任何一種意義。而她寧可相信他口中的「喜歡」屬於後者。對他們來說,這隻是單純表達友好的方式……罷了?
就是這麼回事,一定是這麼回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可能性。黑河努力地這麼說服自己。
可笑至極,她本來就不是會一廂情願的個性。
這麼一想,就不禁讓她放鬆了許多,也有了點麵對他的勇氣。
這並不能算是自我調適能力的發揮、心理方麵並非真正釋懷,而是某種「自我暗示」;為了不繼續往死胡同裏鑽、被困在無解的問題中宛如身陷囹圄,不得已「演化」出來的防衛自我機製。
盡管在短時間內,她還無法和對方正眼相迎,至少她已經嚐試把自己的腦袋伸出密實的帶刺硬殼,任由網球部裏的音速小子向自己提出所謂「原諒的條件」。他的口吻聽起來,不像是在要求或商議,反倒像在命令。擾得她情緒極度不悅,兩撇眉毛深深地打了個超級死結。
不僅是某部長白石少年,每名校隊隊員都看出來了她的感受不佳,於是都心驚肉跳地對忍足謙也好言勸阻。
「謙也,你……」表情憂鬱的小石川拍上隊友的肩膀,「還是不要、放棄比較好吧。」
「說得沒錯。謙也前輩,雖然即使沒有你、我們也能拿下地區預賽和關西大賽的優勝,不過念在我們當過前後輩的情麵上,我很認真的奉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是說你真的很想以四天寶寺中學作為『永久長眠之地』?真要是那樣的話,那我就會很佩服你、不會勸阻你的。」
「什麼『當過』,我們現在就還是前後輩的關係!別講的一副我們已經毫無關連似的!」忍足謙也氣得想抓住對自己合掌膜拜的財前光,然而對方竄逃的速度卻比他更快,他隻撲到一團空氣。「還有別講什麼死不死的,我一定可以活到兩百歲,才不可能現在就翹掉!」
一氏裕次難得認同總是吐槽自己的後輩的看法。「雖然阿光的遣詞用字實在相當刺耳,不過我們也都是這麼認為的。」
「謙也,你確定真的要這樣嗎?」
「對、我非常確定,就是賽跑。我已經決定了。」幾乎高出黑河一顆頭的忍足謙也站在她麵前,雙手插腰、態度昂揚,不可一世的模樣。每當提到跑步這件事時,他總會將驕傲的情緒外顯出來。這是連他本身都察覺不到的心思表現。「黑河,三船館長昨天說過,為了強化體能、所以妳特別鍛煉過腳程對吧?而且看妳平常速度也挺快的。」
黑河守斜睨向麵前那名自稱的浪速之星,麵容漠然得毫無變動。內心充斥滿滿的不以為然。
「因此,妳要和我賽跑。而且要跑贏了我,我才要原諒妳。」
……這小子會不會太誇張?搞到使用「原諒」這種詞彙,她還當真會以為自己幹了什麼十惡不赦又天理不容的壞事。她忍不住歎氣。
「謙也,你這樣會不會太超過了?小守還有傷在身耶。不考慮等她痊愈後再說嗎?」金色小春又開始咬指甲。
遠山金太郎也挺身擋在某女之前,一副誓死捍衛她到底的姿態。「就是說!我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傷害阿守,就算是你們也一樣!」
「而且還會給人一種『趁人之危』的惡劣觀感喔。」
「她傷的是手,又不是腳、或是會影響到走路和跑步的地方。」忍足謙也瞪了插嘴進來、名喚白石藏之介的好友一眼。「你們誰都休想阻止我,反正我一定要她和我賽跑,否則我不會原諒她。」
「真是的,你別這麼固執——」
「好啊。」黑河將小金往旁邊輕輕推開,「跑就跑。」
她忽略掉一張張錯愕的麵容,包含堅持這項提議的忍足謙也在內。
「那,要在哪裏?」
「……就在球場這裏吧,我們就繞著球場跑圈。也方便給大家做個見證。」
說實在話,她幹脆爽快的應答搞得眾人滿腹納悶。黑河跟著謙也走到當作起點的位置,拉緊後腦上的馬尾發帶、卷起長袖運動服的衣袖,露出右臂內側的長條狀疤痕。企圖勸服她的金太郎和金色小春還跟在身邊焦急地團團轉。
渡邊修望著部長大人抬起雙臂交迭在胸前;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想出麵製止的跡象。
「你不說點什麼嗎?」
白石的精神完全放在某人身上,過了幾秒鍾才發覺監督在問自己話。
「你也知道的,隻要是謙也這小子想做的事情,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勸退他。」雖然他口頭上是把責任全都推給了好友,但事實是,他也很好奇、想見識某人的底限到何處。所謂「腳程很快」的底限。
「可是,她正受著傷呢,不要緊嗎?」
「既然是她答應的條件,那就一定是她有辦法應付的程度。」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後,他心底已經十分明了,既然阻擋不了、那就隻能放手讓她任意行動。他的工作就是默默地擔任後盾,必要時才出麵拉人一把。即使對象換成了她也不會改變。白石苦笑起來,突然相當悲哀地覺得自己像個愛操心女兒的爸爸。
「我相信她不會有問題。」
渡邊斜瞄部長大人的側顏。他的神情一徑的平靜,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湖麵,銀灰色的發梢隨風微微擺動。正如同比賽過程再如何艱困,他也絕對不會展現出倉皇失措的樣子。
千歲和財前也走了近,觀望那頭除了他們幾人以外、其餘圍繞在她身畔的夥伴們。充當說客的小石川負責謙也那方,祖師爺負責黑河那方。金太郎和金色小春則負責製造噪音。一氏負責黏在小春的屁股後頭。
不為旁人的勸服所動的兩人並排站在起跑線,各自傾下上身、壓低重心,雙腿微彎、呈一腳在前一腳在後站姿,彷佛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黑河,妳最好認清一件事。」忍足謙也剛好在她的左手邊,一轉頭便看得到那張青紫的半臉。「我可是大阪赫赫有名的浪速之星,連田徑隊的隊員都跑不贏我。」
「赫赫有名什麼的,也僅止於你的自稱吧。」她將包著繃帶的負傷左手輕擺在膝蓋上,雙眼直盯向前方、目不斜視。過腰的長發披垂在身後,偶爾乘風飄起幾綹青絲。「你所說的田徑隊隻限於中學程度。我的曆練和層次可是比你們這些小毛頭高出好幾階。」
她的回答語氣既冷且硬,無疑消弭掉他內心的那絲不忍和動搖。「哼!如果妳害怕的話,最好趁現在趕快認輸,免得後悔莫及。因為我一定會讓妳一敗塗地。」
「少耍嘴皮子了,該認輸的是你這不知自己幾兩重的小子。會一敗塗地的不曉得是誰。」
她的右眼眼白表麵的那些血絲已經褪去,臉上的傷看起來好了不少。他們並不太想承認或許是因為快要看習慣的關係。
謙也挪開擺在她臉上的目光,鐵了心腸要拿出全部的真本事。
「那決勝負的方式要怎麼定?」她的聲音傳進他耳裏。「你想跑幾圈?」
「就跑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
當忍足謙也發下這句豪語時,不禁讓校隊眾人想起了那名中年男子。
黑河稍稍偏過頭睞向對方,也順勢將某部長的身影收進了視野。她迅速轉開視線,專注在接下來的比賽上。
「那麼,你們兩位準備好了嗎。」搶當裁判的金色小春高舉手臂,紅發少年則在一旁努力揚聲替某女加油。「各就各位、預備——」
「開始!」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