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11 更新時間:13-02-24 10:33
“流霜閣!”芒種突然一聲驚呼。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團紅光奪目,細微的煙塵隨著火光似蛇的信子一樣被吐出。又來了……我茫然地看著身邊的人,還記得白露之前說過的,流霜閣取自“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是用來放置藏書的,一般極少人去。
“白露!”穆雲下意識地喊出一個名字,似乎是猛然想起白露已經不再清醒,“驚蟄,去做好善後工作,芒種加強人手護著攬月樓,把那些魑魅魍魎都除掉。”穆雲看了我一眼,柔聲道,“穀雨會留在少主身邊,我先把白露處理好。”
我機械地點點頭,有沈穆雲的果斷,我似乎什麼都不用擔心。
樹影重重,在風中被卷起的玄衣掩在跳動的明暗之下,男子眼神銳利,彷如追魂索魄的煉獄修羅。飛鳥驚起,打破了一泓幽深的墨色下依然濃墨重彩的蒼穹的寧靜。
月寂然,風過無聲,道道黑影蟄伏在攬月樓外伺機而動。
流霜閣的一場火在沈穆雲的意料之中,也出乎沈穆雲的意料,這場火來得太快,快得不像是自己的手筆。
火光中一片緋色隨風招搖,木塊碎開的噼裏啪啦都成了那人出場時的背景音。身穿朱色纏絲甲,腳蹬暗紋火雲履,手中握著一根借得雪魄一縷魂的逐月鏈,如瀑青絲被一根細繩牢牢束著,不教得些許不安分。烈火鳳閣雲中遇,美人瑤台月下逢。此人正是明虛宮雙月使之一,新月。
明虛雙月使,一為新月,一為冥月。兩人以落星逐月鏈而名動江湖,此鏈可分可合,新月執逐月鏈,冥月掌落星鏈。不管對方是形單隻影還是群起攻之,新月冥月總是一起出動,宛然一體。
“明虛宮人一而再挑釁,到底何意?”白露垂著雙手,竟也不急著救火。比起一場火,放火的人更加重要。
“千薔宮人視人命如草芥,現在居然留心一座小小書閣?真是天大的笑話!”新月一甩手中的落星鏈,“沒有了清明的二十四使,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上揚的尾音伴著一聲冷笑迅速地點燃了她和芒種之間本來就已經很短的火索。
“放屁!都說明虛雙月使如影隨形,現在看來,不過如是。”芒種手掌一翻,指間便多了三個金色鈴鐺。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看不見的,豈止是春日草色,還有連綿不斷的絲弦。當看出空中有暗紅舞動時,絲弦早已在身體刻上魚鱗般的印記。
“月兒。沈穆雲在周邊布滿影衛,我陪你走。”金光如龍,閃電一樣疾迅地在夜色中遊走。玄衣男子不知何時站在新月身邊,如果忽略內容,低聲的話語就是情人之間的綿綿情話。
啾。
赤色的煙火在空中綻開,一瞬間的美麗示意粉身碎骨作為代價。亮色與黑暗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光與暗站在兩個平麵,彼此遙望。看似誰也容不下誰,卻是誰也離不開誰。遠遠傳來若有還無的笛聲,記憶的百子櫃被不經意地打開,底層的某一個是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握著竹笛從假山後蹦跳著走出,脆生生地向正在練劍的男孩喊:“師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孩提時,這是誰許誰的歲月靜好,此生不換?
“看來已經有人幫我們解決了那些問題了。”冥月此時猶如一柄剛剛出鞘的寶刀,叫囂著渴望鮮血的祭奠,“月兒,這次可放心地拿她們來祭落星逐月鏈了。”
“知道了,師兄。”新月一邊應了,一邊擋下芒種的弦。
芒種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一個轉身便見一支象牙白的羽箭破空而出,羽箭在撲個空後紮在地上,還在晃動的尾部彷如一隻學飛的雛鳥。
穀雨按住手中的長弓,原本她是要帶我離開的,可是我轉念一想,這裏是我的地方憑什麼要我走,就果斷要穀雨回來幫忙。聽到他們的對話時嚇了兩跳,第一次是下意識地下了一跳,第二次是因為自己第一次的驚訝。有沈穆雲在,我會很安全。那是他承諾過的。
見繼續糾纏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冥月新月邊戰邊避,兩條鎖鏈交織出金銀點點,煞是好看。芒種一時攔不住,而穀雨又被我按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躍出去。
攬月樓護衛就算再玩忽職守,都不會讓兩個明虛宮的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來放火,雖然冥月的話還是有點聽不清楚,但大概猜出所謂的影衛是沈穆雲在事發後才召集起來的。白露的自作主張,流霜閣的失火,穆雲的及時處理。一切發生得太迅速,或者,太自然,自然到有一種被某個人控製著背後的感覺。一連串的事情把反應的時間都壓縮得不剩多少,隻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些不尋常。
有兩個字迷迷糊糊地浮現上心頭,我不得不去猜測這樣的一場戲的主角到底是誰。
陸鳶。
結論很快就被自己推翻,如果這次的目標是陸鳶的話,未免太大費周章。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是被我忽略掉了。
這件事的然後就是沒有了然後,沈穆雲以他不一定經常能陪在我身邊的名義讓白露作為一名影衛隨時陪著我。沒有口號,沒有令箭,穆雲隻做了一個抬手的動作,白露便如飛鶴般穩穩地停在廊上。得知這個消息後驚蟄露出一個放下心頭大石一樣的笑容,這讓我小小地內疚了一下,這一切都怪我太弱了。
攬月樓原來由白露主管,白露成了我的影衛後,穆雲便讓穀雨和驚蟄一同管理,驚蟄跟著白露的時間不短,熟悉樓內的各種事務,穀雨便主要負責把那些外界的消息引到攬月樓。我一時衝動竟忘記了白露還有這樣一個明裏風花雪月,暗裏波瀾起伏的攬月樓。穆雲的安排讓我安心不少,強占著別人的身體已經很過分,如果再因為自己而把別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勢力一手摧毀,這就真是難以容忍了。想著穆雲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也不去提醒穆雲忽略了那個說出“一命換一命”這樣話來的芒種。
“嗤,結果還是招惹上喬家的人。”芒種拋出手中的鈴鐺,一抹暗影如蝶舞長空般在白色的窗紗上刷過,“清明到底不是擺著看的。沈少,留意著點吧。”
“芒種你知道些什麼?”穆雲皺眉問。
“他們也不戀戰,單單隻想毀了流霜閣裏的東西。若說這裏麵沒有喬家的手腳,誰信?”尾音上揚,芒種泄憤似地續道,“誰害了白露,我都不會放過他!”
芒種在房間門口便挑開這個話題,音量亦不偏不倚地剛好能讓我聽見。她大概還是在怪我吧。我心裏還是悶悶的不好受,不過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現在反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火焰燎過紙張偶爾爆出細碎的響聲,我疑惑地轉頭,看見穀雨拿著小半截杏黃色的信箋放在燭火之上,這才忽然間想起來哪張不知道哪裏來的留言。
“少主,你知道千薔宮裏最大的秘密是什麼嗎?”穀雨神色嚴肅,沒待我開口,她便自己答了一句,“就是你還活著。”
這句話,似乎之前沈穆雲也說過。我暗想,真不愧是同門,連說出來的話都相差無幾。我沒有搭理穀雨,隻在神遊太虛,盼著她快點離開,我早就想大夢一場了。
也不記得穀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隻知道當我又一次在夢中驚醒的時候,天還是黑的。我下意識地抓著被子,信箋上那個一條鏈子纏著一彎月的刻印無比清晰,重重疊疊愈加深刻,仿若天邊無盡的層雲。夜來春寒,竟也綿悶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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