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491 更新時間:13-10-10 02:01
《人鬼之戰》[1-2]。
老師傅有七個學徒,加上我共八個。我在半年內學會了氣功、羅漢拳、還有師傅教授的武打技巧秘訣;原本從小就力大體壯,打架經驗豐富,學起武打自然是進步神速,連師傅也稱讚我有天生的功夫底子。師傅院子裏養了很多土雞,隨我們自由宰殺入菜,我常常殺雞吃,幾乎三天就吃一次,這是最讓我開心的事,因為我食量很大,老是肚子餓,尤其練完拳,總是饑腸轆轆。每天師傅會叫我幫忙煉膏藥(祛傷解瘀用的),我是負責攪拌那鍋黑黑的藥漿,然後再把米糠炒得香香的,混進藥漿裏;最後再加入麥芽糖,等冷卻後,揉成一顆顆藥丸;這藥丸聞起來很香,所以肚子餓時,我就偷抓一把吃,甜甜的倒蠻好吃的。
每天早上起床就是和師兄們蹲馬步、練拳,然後幫忙煉藥,可是老師傅都沒有教用什麼草藥、藥材,隻是讓我打雜(我一直期待他教我煉藥);不過,老師傅三不五時會開著卡車帶我們到全省的夜市、廟口去賣藥;我年紀最小,沒有上場表演,老師傅要我負責場麵的安排和收錢。在表演前,我得用石灰在地上畫兩個半圓形的聚集線;師傅會交代我不能畫太大,人潮圍觀時,離得太遠,人家看看表演就走了,不會消費;第一道內圈是視人潮多寡,假如人少的話,就喧嚷說“大家靠近一點,比較熱鬧”;人比較多就說“要表演武打,稍微退一步”讓大家退到第二道圈線;師傅說賣東西一定要掌握和客人的距離,夠近的距離會讓圍觀的人“不好意思沒買”而多少消費一點;我得在表演完時吆喝:“買膏藥、買膏藥、不買也捧個場嘛!”然後向圍觀的觀眾收錢。
表演開始,先安排師兄們表演一套武打特技,我看著師兄們每天辛苦的練棍、練拳,隻為了在人群前表演的這一刻;師傅平常告誡我們,表演時再痛也不能表現出來—我曾看到師兄被打暈倒地,師傅也若無其事地說“沒事、沒事,抬到後麵休息一下就好”、醒來也是要師兄忍痛不能喊痛—所以,師兄們在表演時,明明被棍棒、磚塊打得痛得要命,在人群前仍強作鎮定,用跌打損傷的膏藥當場展示功效…必定是等到散場,卡車一開動,全車頓時充滿了師兄們的哀嚎:“誰叫你打這麼大力”、“痛死我了”、“好痛喔”…看著他們一身的瘀青,我心中暗自質疑:到底練功夫要幹麼呢?賣藥賺的錢又不會分給我們、師傅也沒教我們煉藥、每天這樣練功夫目的是什麼?
也許是怕我這種思想去影響師兄們;有一天,老師傅突然交代師兄叫我去找他,師兄還透露師傅很不高興;我心想,這半年來我一直是武術打得好、工作勤快又俐落,師傅從來沒有凶過我半句—難道是我吃雞吃得太凶了嗎?結果是,被老師傅嚴厲地教訓我一頓,要我全心認真習武,不要想東想西,白費老天給我的天生練功體格,好好練功,武藝必定高人一等;我反問他,練得武功很好要做什麼?又賺不到錢,難道要去搶劫嗎?老師傅被我的話氣得臉色鐵青,罰我去打拳(他每次處罰人都是用這一招);我一邊打拳,一邊心中暗忖:“我到底來這裏是要學什麼?”
那天中午吃完飯,我就偷偷收拾包袱,走路去火車站搭往台北的平快車;一路睡到台北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我從火車站走路回到大龍峒,阿嬤看見我又驚又喜—這半年來雞吃得多又練武,我足足長高了一個頭且更壯了;她聽我講這半年的生活,替我抱不平:“可憐,替人白白做工賺錢,真夭壽啊!”我安慰她,其實師傅對我很好,我太會吃了,可能會把他吃倒,才回來的啦!
的確這習武的半年,雖然沒有學到我想要的煉藥技術,但是學會一身好功夫和在各廟口、夜市做生意的經驗,對我而言也是很有用的收獲,隻不過我不想一輩子隻鑽研在練功、武打(似乎賺不到什麼錢),所以才決定提早回家。
阿嬤又告訴我,我去雲林後沒幾天,竟然有一條很大的“飯匙倩大蛇”(眼鏡蛇),從我們家的屋頂爬出去,當時很多鄰居都看見那條大蛇,嚇得驚叫,大家都跑來圍觀,從來沒有人看過這麼大的眼鏡蛇、有十餘尺長,但是都還來不及拿東西打,蛇就不見了!我聽著覺得惋惜,這麼大條的眼鏡蛇抓去賣,一定可以賣不少錢哪!
後來,我上閣樓去整理我的床,已經半年沒人睡,都是沙塵,我把床板翻起來準備刷掉沙塵—哇!竟然下麵有一大堆蛇蛻下來的皮!果然像阿嬤說的,是那條大眼鏡蛇!拿掉蛇皮,才看見靠牆的這麵有個如躲避球般大小的洞,想必是當初那條蛇的出入口,我用竹竿和手電筒去探,原來是通往隔壁的屋梁,而隔壁是賣蛋、做鹹蛋的—可能是這條蛇長期住在我床下,專門偷吃隔壁的蛋,才生得這麼肥大…想想,這床是“八七水災”後才重釘的,那蛇是這段期間才住進來的吧?而且回想睡這張床的期間,冬暖夏涼、夏天也從來沒有被蚊子叮過(哥哥、弟弟們都被蚊子叮得半死),會不會是托這條蛇的福?這堆蛇皮清理到屋外放,也引來當初有看到大蛇的人議論紛紛,他們的結論是“小胖命大福大,跟一條大毒蛇睡了這麼久啊!”而我卻是想著—不知道這蛇皮可賣錢嗎?
◎回台北後,我就開始做起賣“炸魚酥”的生意。老媽說現在時常有人上門討賭債,老爸又放不下顏麵去市場拋頭露臉賣東西,光靠她一個人做麵攤的收入,再不想法子做點別的生意,日子很不好過—而我剛好可以幫忙家計去賣炸魚酥。於是,老爸就去魚市場批鯊魚回來,“炸魚酥”是老爸教我的,可是他總是丟下魚就跑去賭博!接下來我就一個人忙著殺魚、剝皮、剔骨、切魚肉…然後開始醃肉—用五香粉、烏醋、糖、醬油…等醃料,把切成適當大小的鯊魚肉醃至入味;大約三小時後,就開始混入地瓜粉,而且要用手勁去揉魚肉、讓地瓜粉吃進魚肉裏,像揉麵團似地揉到魚肉有彈性,然後才把魚肉捏成一塊塊準備下鍋…這個炸油也是有秘訣的喔!用花生油在炸魚之前,要先炸紅蔥頭,如此能有助油的香氣,也能去腥(炸好的“油蔥酥”剛好給老媽的麵攤下麵用),然後再把魚肉下鍋炸成金黃色,個個都完整漂亮不脫粉、香味誘人,真的是香嫩多汁,連我都忍不住偷吃幾塊!
隔天把魚酥整桶拿去菜市場賣,生意非常好,吃過的人都說:“小胖的魚酥炸得漂亮、口味又好吃!”常常都有人預訂明天的量,還有小吃攤跟我批魚酥呢!賣完魚酥,我就得趕緊收拾、回家去殺魚,日子過得很忙碌!
每次殺鯊魚,我會把魚皮剝下來燙過刮淨,一並拿去市場賣,量不多、很快就賣完;漸漸地我發現詢問的人蠻多的,我就想不如兼賣鯊魚皮吧!我請老爸順便批鯊魚皮回來,他卻支支吾吾不做正麵回答,也沒幫我買魚皮,我隻好自己抽空跑一趟魚市場,去問賣鯊魚魚漿的老板,魚皮是否可以賣給我?他看我是小孩,都很懷疑我是真的要批鯊魚皮嗎?我付現金給他,他才勉強賣我一批魚皮。我把魚皮處理好,一起在市場賣,發覺鯊魚皮也很好賣—我拿出賣膏藥的叫賣功力,喊著“強筋健骨、吃了手腳勇健又顧胃”的口號,吸引很多人買,一下子鯊魚皮就賣光光。我計算了一下,鯊魚皮處理的工比魚酥簡單,成本又低,銷售量不錯,應該多賣點鯊魚皮。
賣魚酥也賣了快一年,生意一直很好,突然、老爸卻跟我說他批不到魚—真是莫名其妙,我去買鯊魚皮都有看到鯊魚呀!怎麼會批不到魚貨呢?原來,是他賒欠魚商太多貨款,人家不肯再賣他!每次買魚的錢,根本就被他挪去賭光了!我辛苦賣魚酥的錢,又被他給送進牌桌…對於這種惡習不改的長輩,我真的氣到很想殺人,但是再不是的長輩,生我畢竟是事實;看著老媽為了要替老爸去清償那些賒欠的貨款和賭債,跟老爸大吵大鬧,我隻能私下咒罵、抱怨—不過、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我隻有趕緊想個轉舵的方法…
我跟阿嬤商量,既然“炸魚酥”做不下去了,我改賣鯊魚皮,成本比較低,我有現金去批貨,應該沒問題。
(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若遭遇如此“不是”的長輩,遇碰者要謹記“飲水思源”,適當調整處事;像我對於我老爸隻秉持著“我盡自己該做且做得到的本份,盡量遠離、不管他、不理他也清靜”的心態。
如今社會許多看似忍無可忍、情有可原的弑親案件,其實當事的子女應該以“訴諸法律、謀求脫離險境”的方式處理,“弑親”絕對不是正確的解決之道。)
◎我到魚市場找鯊魚皮的中盤商批貨,老板看我是小孩子,不願意賣我,他說要批貨就得不分好壞、多少量都得全部買,我隻是小孩子,他實在不敢冒險跟小孩做生意…我就拿出現金跟他說情(我知道老爸的記錄可能也讓他不想賣我),保證每次付現金結清,終於說服他把貨賣我;當時批發一公斤是三元,處理好的魚皮論台斤賣,一斤可賣到十幾元,老板隻肯給我十公斤的貨(我想他還不相信我),明天我賣的錢,一定會來買更多的魚皮!
鯊魚皮利潤雖然好,但是魚皮令人作嘔的腥味,和得用熱水氽燙、趁熱刮皮的“燙手”工作,讓很多人退避三舍(但對我而言比殺豬輕鬆多了);我把處理好的鯊魚皮泡在清水裏去除腥味(這個秘訣是在餐廳幫忙時學到的)。第二天拿到菜市場賣,我一邊宣揚鯊魚皮的營養價值:“吃了顧筋骨、像我小胖勇勇勇”、“小姐吃了皮膚白嫩嫩”—因為我體格很壯,皮膚又白又細,成了活廣告,市場裏男男女女都被我的吆喝給吸引,鯊魚皮很快地就賣完了。
隔天早晨五點,我又騎腳踏車去買魚皮。我帶著賣到的一百多元跟老板要求賣我多一點,老板吃驚地揚揚眉毛;這次他賣我二十公斤—我開心地把貨裝上腳踏車,跟他拜托明天要多留一點給我,我明天早上還會來!就這樣,每買一次魚皮,老板對我的信任就愈增加…終於有一天,他說今天的一百公斤都可以賣給我!我心裏很高興但也強作鎮定,跟他說,那我先付三成的錢,請他幫我送到家裏,我的腳踏車真的沒辦法載;老板也答應(後來他跟我說,他很想趁機去看看我到底在幹麼?所以才送貨到我家一探究竟);魚皮送來後我付清貨款,老板不可置信地向我老媽求證,才相信這些真的都是我自己在處理。
一百公斤的鯊魚皮處理起來也是大工程。老媽耽心我買這麼多魚皮怎麼可能賣得出去?其實、我打的算盤是:鯊魚的貨是有季節性的,我得趁現在魚獲多時先存貨—之前偶爾有賣剩的鯊魚皮,我發現晾起來曬幹可以保存很久,要吃時隻要泡鹽水給它“發”起來,“發”過的魚皮更是別具風味—等到過年過節時、或鯊魚皮缺貨時再拿出來賣。
這一百公斤的魚皮,阿嬤幫我燒熱水;她先聲明她老了,不要指望她幫什麼事情—她說“再怎麼多,慢慢做,就會做完”;阿嬤曾經教我的觀念:“做任何事若先指望有人會幫你,不如不做;有把握自己能完成的事,就放手去做。”其實我一個人把一百公斤這麼多、又沉重的魚皮抬上、抬下,在戶外水井旁刮洗…雖然很累,可是想到有錢賺,我就做得很高興;經過的路人和鄰居都會問:“這麼多魚皮是要賣的嗎?生意好嗎?”我都回答“不太好賣,所以隻好曬起來啦!”因為阿嬤教我,若人家問你“好不好賣、利潤好不好”,都要回答“勉強賺一些、不是很好啦…”之類的客套話,免得引來別人搶生意。
洗好的魚皮,留一些現貨賣,剩下的我就抬到阿嬤的菜園,一張一張晾在竹籬笆上曬太陽。這些魚皮要曬個五、六天才會幹,每天傍晚先收下來,白天再掛出去曬…當然也引來偷腥的貓,三不五時我得去巡視一下;若是遇到有貓在偷吃我也很高興,因為又有五元可賺—眷村有對外省夫婦很愛吃貓肉,抓貓賣他們,一隻五元,所以我才不在乎貓偷吃,隻怕沒抓到它而已。後來為了儲存這些幹魚皮,我還自己蓋了一個倉庫。
自從中盤商老板“正視”我的鯊魚皮買賣資格後,都是他直接送貨到家裏,而我就利用批發魚貨時裝貨的木箱(我家大概累計了上百個),把木箱拆開,用木板在阿嬤菜園中央釘了一個十餘坪大的倉庫,把魚皮都吊掛在裏麵;倉庫是很克難的,但是可以防雨水就好,隻要保持通風、定期把魚皮再拿出來曬太陽(這是王伯伯教我的);有時遇到雨季,就在裏麵燒起一小爐的炭火,自然會烘幹魚皮;幹魚皮可以貯存很久也不會壞。我就是這樣,一邊賣鮮魚皮、一邊囤積產量較多時賣不完的魚皮;甚至有餐廳和小吃店直接找上門跟我買幹魚皮呢!我的鯊魚皮生意越做越大,中盤商吃尾牙時還特定請我去,到處向人介紹我這個“少年老大”小胖!
記得我貯存的幹貨,在農曆過年前果然在市場上大放異彩;當時年節將近,魚皮供不應求,我就把存了好幾百斤的幹鯊魚皮,拿出來泡鹽水“發”過,然後我用手推車,載了滿滿一個澡盆的魚皮,到菜市場叫賣;那是農曆年前的二十七號,我早上四點就出門,市場裏人山人海,跟我買鯊魚皮的人多到得排隊—這些是餐廳的采購人員,稍晚就是一般家庭主婦、民眾…我得在中間賣光時,推著推車跑回家補貨,一直賣到下午四點才收攤;這樣連賣三天,把我所有庫存的鯊魚皮都賣光了!每天收攤回家時,賺到的幾千元放在腰上阿嬤給我縫的腰包裏,沉甸甸地,好有成就感!我永遠忘不了晚上把錢幣和紙鈔通通倒在阿嬤的眠床上,我和阿嬤一起數錢的畫麵,阿嬤開心得眼眯眯地算錢,還邊教我把硬幣、零鈔拿去換大鈔(說要幫我存起來“娶某、買厝”),邊稱讚我的生意頭腦。
不過這次豐收之後,市場上有很多攤販都察覺“賣鯊魚皮”的利潤高,紛紛加入搶食這塊大餅;批貨的人愈多,中盤商出貨價格開始拉高、而賣鯊魚皮的攤販愈多,競爭之下賣價也愈來愈低;利潤已不再像之前這麼好,我就開始思考改行,一定要賣別的東西才好。
少年時期的回憶……
◎剛改行的初期,我每天騎著腳踏車到處繞,打聽哪個廟口有做熱鬧、酬神戲或適合擺攤賣小吃的場合,我都記起來,等日子到時,就去做生意。考量到個個地點不同,路程也長,我估算著決定賣“船板”(炸地瓜片);因為這個東西我可以事先在家炸好,騎車載也輕鬆,而且成本很便宜!據我之前跟著賣膏藥的經驗,“主動和被動”的銷售方式,取決在賣的貨品是什麼—‘鯊魚皮、炸魚酥’是人家烹飪要用到的食材,所以是“被動”的吸引人來買;‘膏藥、零嘴’並不是非買不可的東西,一般人會消費多半是一時興起的購買欲,所以要“主動”送到客人麵前勾起他的消費欲望,且“主動”的方式也會讓客人“不好意思而多少買一點”—“船板”就得用“主動”的方式去賣!
我去跟阿嬤講我的計劃,阿嬤就拿出三十元讓我去補貨,還教我“黏紙袋”,用來裝“船板”。阿嬤娘家在福建是做雜貨生意的,她會折出各種斤兩的紙袋—她交代我買“稻草紙”回來,在家裏幫我黏了好幾百個紙袋;還特別教我“裝東西時要裝得滿滿、尖尖的,才會吸引人”;此外,既然我每袋賣五角,就要換好很多五角的零錢,找錢才方便。
一般演野台戲的時間,都是下午一點到五點、晚上七點到十一點;早晨我就先在家裏炸好“船板”放涼,裝滿一個大桶,上頭蓋著布;等到中午就騎著腳踏車載到戲棚邊,當場撒糖裝袋,滿滿一袋、一袋放在長方形的大鋁盤上;另外裝一小盤是要給客人試吃的樣品。
戲台前有一排、一排的長椅,讓看戲的人花錢租來坐,所以看戲的人通常一坐下來,除非尿急多半不會再離座。我就端著大盤子,一手拿著樣品,穿梭在長椅之間吆喝:“來來來、試吃看看、一包五角、保證好吃…”因為口味新奇,吃過的人多少都花個五角買一包邊吃邊看戲,連沒牙的阿婆也買一包用“含”的;小孩子更是喜歡這酥脆香甜的口感,會吵著要大人買…很快地,一盤賣光,我就趕快再去大桶旁裝袋再來一盤…一大桶“船板”不到三點就賣光了,我趕緊載著空桶回家補貨。
在家裏阿嬤已經幫我刨好地瓜片,我用大灶的大鍋炸,一次可以全部下鍋,“船板”很快就能出貨;老媽不解我為什麼不幹脆拉攤子到現場炸?其實我是考量到現場炸著賣,作法很快就會被人學去;像今天很多人都一直問我這怎麼做的?我都是說:“不知道,是我阿嬤做的!”我知道阿嬤更絕,別人向她詢問我賣的“船板”怎麼做,她都裝糊塗的回答:“就隨便炸一炸嘛…”含糊帶過。我和阿嬤都有默契,我必須保有商業機密,避免同行競爭。
賣“船板”的生意,後來也擴展到學校,沒有野台戲的日子,我就在中午和下午放學時間到校門口賣、甚至到台北火車站向等車的旅客兜售,連戲院門口也是我的地盤,生意都不錯!不過,後來生意漸漸沒這麼好,因為有很多小販都模仿我的“主動兜售法”,也來賣花生、菱角、鹵味、燒酒螺…之類的零嘴,我看這樣已經影響到我的“船板”生意,就思考該換個東西來賣了……
◎有一天,我在菜園幫阿嬤澆菜,看到阿嬤菜園裏的“天竺鼠”又生寶寶了;這是兩年前老爸從朋友那抓回來幾隻要給阿嬤燉補,後來我幫阿嬤圈養在菜園裏,給它多生幾隻。阿嬤很懂得吃,每個月她會叫我殺一隻天竺鼠,加薑母清燉…八十多歲的她皮膚還很“幼嫩”,據說就是吃天竺鼠的功效;有時我在河裏抓到鱉、烏龜或青蛙,一定會帶回去給阿嬤,她看到我抓回來的東西,都眉開眼笑、稱讚我的貼心,然後吩咐我先養到菜園的大水缸,有空再燉湯給她吃。
“天竺鼠”很會生,兩年的時間已經繁殖到一大堆—突然,我看到了賺錢的商機…我跟阿嬤說我想抓天竺鼠去賣,阿嬤隻有想了一下,說:“那你要準備賣出去時,裝天竺鼠的盒子才行。”阿嬤就教我去買紙板,幫我做了很多盒子。我到夜市去觀摩了一圈,覺得我賣天竺鼠隻會吸引小孩、或為了買給小孩的大人,若是我隻是單純擺著等人主動上門來買,很難有好生意,必定得有些噱頭才行。
在夜市看到“射飛鏢賭十二生肖”的輪盤遊戲,我想到一個點子—我用軟木墊和甘蔗板,自己做了一個克難的輪盤,輪盤貼上紅紙、再貼四道白色的小條紋,一看就讓人覺得“隨便射都會射到紅色”;又用竹筷和針做了幾支射鏢—我的賣法是:天竺鼠用送的!射鏢一支一元,隻要射中紅色,就能免費帶走一隻天竺鼠;假如想直接買,一隻天竺鼠是二元。
我選了星期天到圓山動物園門口擺攤—那裏絕對有很多小孩子。第一次,我騎著腳踏車載了一箱五十幾隻的“小天竺鼠”,在門口旁的圍牆邊選好了位置;才剛要擺就來了一個賣豬血糕的中年人,盛氣淩人地趕我、跟我搶位子,他以為我是小孩子好欺負,還跟我打架,沒料到我小胖不是省油的燈,兩三下就把他壓在牆壁上動彈不得,摸摸鼻子排到旁邊去。
我把攤子布置好,輪盤放在地上,然後抓兩隻花色特別漂亮的“小天竺鼠”在手心,看到有小朋友經過就伸手過去逗他們,可愛的小天竺鼠很快就吸引小孩的目光,一個個搶著摸,我就‘敲邊鼓’說:“天竺鼠很好養,又很乖不會咬人喔!”十個小孩絕對有八個愛不釋手,開始央求大人要一隻;此時我就吆喝著:“射輪盤、一次一元、射中紅色就免費送一隻!直接買一隻兩塊錢!”
有的家長一看輪盤就說:“紅色這麼大,閉著眼睛也中,爸爸幫你射一隻!”射中紅色的爸爸,在小孩崇拜又興奮的目光中,“贏”到一隻天竺鼠,爸爸好得意,又忍不住再射一支:“爸爸再贏一隻給你喔!”旁邊其他小孩們,帶著羨慕的口吻哀求大人,也想要一隻…因為輪盤看起來很容易射,大人們紛紛拿出一元來幫孩子射一隻;每個要進動物園的小孩,都會被模樣逗趣的天竺鼠給吸引住,不是賴著不肯走、就是吵著要買一隻;也有大人不玩射鏢,直接就花錢買一隻哄走小孩、有的就勸說:“等會兒逛完再買給你。”好不容易地拖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孩進動物園…我就等著逛完動物園出來的人潮。
大概兩個小時後,隻要看到有家長出動物園指著我的攤位、對還在哽咽的孩子說:“你看、跟你說還在、沒有走啊、你一直哭…”我就暗爽生意上門了。有個爸爸是開車載小孩來動物園玩的,逛出來後,父子三人狂奔過來,兩個兒子興奮地要爸爸快點、快點,爸爸連射了十支(竟還有三支中白線),興高采烈的帶走七隻天竺鼠(其實我比他還更高興咧);有人純粹為了證明自己的運氣,射了五次還中白線四次,就說今天運氣衰不能去玩牌了(連天竺鼠也不必拿);也有人說:“這麼簡單,我把你的天竺鼠通通贏走!”射了三十支鏢,才問我:“可以把天竺鼠賣還你嗎?”我告訴他:“我是沒有跟人買回來的。”他嚷著二十五隻他不知道怎麼辦?我就教他隨便放草地都可以養,最後他是隻付二十元,也沒拿天竺鼠;還有人連射三支都是中白線,我還是送一隻給他。
不到一天,五十幾隻天竺鼠,全都送完了。我好開心的吹著口哨回家,阿嬤看我這麼早回來,還擔心地問我有人買嗎?我告訴她賣光光了;阿嬤數錢時很驚喜的說:“不是隻有五十幾隻,怎麼賣了兩百多塊錢?”我說:“那是射鏢賺來的錢啦!”
我用“射輪盤送天竺鼠”的銷售方式,果然印證我的分析無誤,每個星期天我就靠賣小天竺鼠賺好幾百元,連阿嬤都嘖嘖稱奇,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輪盤有這麼大的作用;而且我選在動物園這個地點,每個星期天去一趟,遇到的客源大部份都是新的(很少人會周周來逛動物園),不會有重複的客人,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錯。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個大叔帶了兩個小孩經過,大叔一看到射輪盤,馬上蹲下來問我怎麼玩?然後一支又一支地射起輪盤…這個大叔玩到忘我的境界,他帶來的那兩個小孩,圍在我的紙箱旁邊玩起天竺鼠來,把它們抓出來放在路上跑、又去追、一腳踩住再抓回來,不然就是把天竺鼠吊起來、甩來蕩去…我一句話也不敢吭,因為這位大叔已經射了三十元的射鏢(他每射十次就先付我十元)、而且還在繼續射…我怕我一出聲製止他頑皮的小孩,他就會帶著小孩走了—此時,就算那兩個小孩把我整箱天竺鼠玩死我也不在乎!終於,大叔玩夠了,站起來要付錢、吆喝著小孩走人,我要給他天竺鼠他也不要、推辭著離開,所以我就不收他後來要付的五元(淨賺了三十元)。
那天雖然沒有賣完天竺鼠,但是也賺了一百多塊,我回家跟阿嬤說今天可能有些天竺鼠會死掉,然後把事情原委告訴阿嬤,她笑得都直不起腰,說:“這種人就跟你老爸一樣啦,賭鬼!”
後來,小隻的天竺鼠都賣完了,我就動起大隻的主意。
◎我曾經在餐廳幫忙時,學會燒烤的技巧。我想把大隻的天竺鼠殺來烤著賣,應該會有不錯的銷路。我試著先烤三隻來實驗。為了怕客人不敢嚐試天竺鼠肉,我把頭、爪剁掉,剖開成兩半,再用‘蒜頭、辣椒、醬油、五香、糖、白醋和一點“胭脂膏”(食用紅色素)’調成的醬料醃半小時—眷村的王伯伯提醒我,殺好的鼠肉外觀白慘慘地,有點嚇人,要先用醬料醃過、把外皮烤成金黃色,再拿出去賣。這樣處理的烤天竺鼠,外皮金黃酥脆、肉質細嫩多汁又有彈性,拿給眷村的伯伯們試吃,人人都說讚!連老爸也叫我烤兩隻給他下酒。
我想把之前賣魚皮的推車改裝成手推的“攤車”(要能現場烤天竺鼠的攤車),正在忙著釘釘、拆拆時,竟然沒出門賭博的老爸湊過來,接手幫我改裝了推車:從設計、釘拆到油漆都是他一手包辦,幫我做了一台很有日式風格的攤車(類似如今日本賣關東煮的攤車)…我訝異地在旁邊幫忙遞工具—老爸年輕時是日本商船的副船長,也在日本待過很久,日文一級棒;他長得又高又帥,很像英國人;不知道哪裏學的武術很詭異,我從小到大看他打架都沒有輸過;隻是從我有記憶以來,就看他沉迷在賭博和酗酒之間,很難得有機會看到他這樣,竟然會幫我做攤車?!
攤車改裝好,阿嬤也稱讚做得很漂亮。王伯伯說他要幫我寫個招牌,他可是眷村出名的書法大師,每逢春節,門口總有一堆來托他寫春聯的人;他說天竺鼠很少人吃過,直接寫“天竺鼠”可能會嚇走人,就幫我寫了一張‘現殺的烤山河’的招牌。就這樣,我的“烤山河”生意,馬上就要開張了!
第一次出馬,我是到大龍菜市場口,當場現烤現賣,香味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圍在我的攤車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問:“這是什麼呀?看來很好吃”、“少年仔,烘一份多少錢?”我回答說:“烤山河一份兩元,自己烤一元五角。”這是我深思熟慮後想出來的方法:雖然天竺鼠有事先烤過了,可是要烤到外皮酥脆也需要十幾分鍾,有人會沒有耐心等而跑掉不買了,而且讓客人自己烤不但有樂趣、也能聚集人氣在攤位上—自己烤比較便宜,很多人都願意自己烤,這一招果然讓我的“烤山河”第一天開張,攤車旁就擠滿了人,香噴噴的烤肉香,更是吸引了絡繹不絕的“聞香客”;當然有人會問什麼是“烤山河”?我就告訴他是“天竺鼠”;有人一聽就說:“鼠肉?我不敢吃!”我會趕緊補一句:“這在外國是叫美國小野豬,很好吃喔!”讓沒勇氣吃鼠肉的人,也買了一份嚐鮮;順便也拿阿嬤當活廣告,說她八十幾歲皮膚還這麼“幼嫩”,都是她常常吃天竺鼠的關係—這一點很吸引愛美又沒膽嚐鮮的小姐和歐巴桑,看在皮膚會漂亮的份上,就會忍不住買一份吃吃看…香嫩酥脆的“烤山河”,保證一吃就成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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