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59 更新時間：13-07-22 20:54
屋內隻有赤非殤一個人，半大的迎客廳，赤非殤一個人坐在下首的客席上，手裏把著一個不大的茶盞，正凝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渫思言從門外走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模樣。腳下的步子微頓，渫思言的視線停在了赤非殤身上，紅色是及耀眼的顏色，尤其這種明亮的大紅，據她所知，從沒有任何人能將這種顏色穿成如此張揚明亮。低頭自嘲一笑，渫思言上前兩步坐在赤非殤對麵，姿態隨意，看不出半分心思。
原本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當渫思言真坐在對麵，赤非殤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連氣也生不起來。
他們既沒有所謂的情意相通，更沒有什麼生死不渝的海誓山盟，有的不過是相遇後兩個月時間得相伴，那微妙的曖昧和似有若無的情。甚至連赤非殤都懷疑其實根本就沒有那一絲絲的情，而隻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卻無論如何都放不開心中的那一絲情愫。赤非殤盯著手中的茶杯，試探著道：“思言，你來名醫山莊是…”
話音未落。渫思言已經出口截斷了赤非殤的話：“非殤，你該問的應該是適才的混亂是不是和我有關才對。”
赤非殤豁然抬頭：“思言！”
渫思言平靜的看著赤非殤，開口之際仍是淡然的口吻：“非殤，你根本不需要自欺欺人的說服自己，我來名醫山莊有我的目的，你也可以做你應該做的事情，至少是你認為你應該做的事情。”
赤非殤劍眉緊蹙看向渫思言，半響，竟是笑了。他原本長相就俊朗，這一笑，更是添了幾分少見的豪氣。劍眉朗目直直看向渫思言：“思言，無論你來名醫山莊是為了什麼，你當初救了我和墨夷是事實，這一次你幫忙照看韻菡也是事實。赤非殤雖然不才，也是個男人。我今天就和你說個明白，我喜歡你！”赤非殤說到這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盞。隨手放在了茶幾上，繼而道：“我很感謝你幫助我這些，但是那隻是朋友間的感謝。我喜歡你，與這些事情沒有關係，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你的散漫不羈，聰明靈巧，你不欺我，不騙我。赤非殤就算不是個頂天立地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子漢大丈夫，但也絕對不會拿這個來讓你妥協。你我之間的感情是感情，你來名醫山莊是你來名醫山莊。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赤非殤在這裏都敢和你保證，我不會管，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感情不管，而是因為沒有必要。我自幼就在江湖上四處遊蕩，極少回來這裏，名醫山莊與其說是我的家還不如說是一個落腳的地方。我對它並沒有太對的期望，所以也就不會太在意這裏的一切，你做什麼都是你的事情，我不會插手。但是思言，你可不可以至少告訴我，我在你這裏算什麼？”
苦笑，赤非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確實對名醫山莊沒有多少的感情，可是若放在以前，也絕不會這樣放任別人謀算。但是說到底他現在最在意還是渫思言究竟是怎麼看得。如果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那麼就此放手也就罷了，他是赤非殤，絕不糾纏不清。然而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麼渫思言又為什麼隱瞞，不說清楚呢？
渫思言心底暗自叫苦，她根本說不清楚現在的事情，她再聰明，再玲瓏心思，終究沒有太多的處事經驗。現在的情況，要想真的說清楚弄明白那要直接追溯到多少年前的恩怨了，可是她對那些事情也就是一知半解。這要真解釋給別人聽，估計一般人還真弄不明白。然而渫思言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騙赤非殤。
“非殤，有很多事情，不是說我不想讓你明白或者故意不告訴你。”渫思言頹然的靠向身後，語氣飄忽：“我的出身，有些隱秘，原本就不該讓世人知道的太多。我這一脈自成一族，族有族規，我現在在族內還隻是一個不被大多數人真正認同的存在。我族有很多辛秘不為外人所知，我如今還是一個沒資格站在最前麵說出自己想法指揮眾人的在大多數人眼中的沒長大的孩子。一個孩子，她再聰明、再能幹，在很多人眼中也無法和一個領導者相提並論。我就算有了自己的想法、觀點，也會受到太多的限製。是，我可以調動大部分族內的力量為我所用，我在很多人眼裏是一個主人的存在，我也可以做很多就決定，但是，一旦真的有什麼關乎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或者涉及到一些多少年前的隱秘，我就真的成了睜眼瞎了。很多事情我並不知道，所以我來這裏是有目的，可是這事情涉及了很多年前的一些東西，我隻負責做事情，整件事情究竟前因後果我也不甚清楚。至於對於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想傷害你，可是我現在在做的事情和你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又沒辦法和你說明白。我對你，確實有男女之情，但是，我很抱歉，那情意大不過宗族基業。我既然姓渫，那麼就會擔負起相應的責任和義務。所以，我沒辦法回應你的情意，如果真的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並且不怨我的話，那就再說吧。”
渫思言覺得自己一定是傻了才對，感情從來就不該是談判的籌碼，而她，雖然實話實說，但要說全無謀算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說到底，渫氏一族的生死存亡與母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還是遠遠高於赤非殤。
每個人從生下來到成長的過程中，都會有很多感情，或親情、或愛情、或友情。而在每個人心裏，不同的感情有著不同的地位。有的人為了身份地位可以拋家棄子，而有的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卻可以放棄家國天下。不過是究竟什麼對自己而言更重要罷了。渫思言從小學的是帝王心術、成者王侯敗者賊，與她重視的其他事物相比，愛情實在是太渺小了。即使當初和玉九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麼多年的感情，在玉九轉身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她也不過有些難過罷了，哪怕為了玉寒山和無回穀兩脈的和平共處，她也不會做什麼。這並不是說就真的不愛了，隻是那愛情在大局麵前顯得實在太微不足道。更何況如今她對赤非殤，更多的不過是一種朦朧的感情，站在她的角度，實在無法做到更多，有選擇的告訴赤非殤一些事實，保全他的這一份真心，已是渫思言能夠做到的極限。
這些道理，也許渫思言並不能完全的在心中擺弄明白，但是她卻已經這樣做了出來。
赤非殤卻是看得分明的，所以他不求其他，隻求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然而，終究還是失望了，她的眼中，從來感情是埋藏在理智之下的。
又是一陣平靜到令人窒息的沉默。赤非殤最終無法逼迫渫思言說出更多，而渫思言也不可能為了赤非殤拋棄即將尋到的一些事實。
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奈的不是不愛，而是明明相愛，卻彼此深深地明白這份愛太渺小、太卑微，有這麼多事情遠遠超過了愛情本身的意義和價值，所以愛情什麼的通通隻能讓路。
“非殤，你自己小心。”最終，渫思言也隻能讓赤非殤自己小心，太多的往事，太多的謎團，渫思言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可是就在剛剛渫思言卻突然意識到，無論真相如何，赤非殤不是赤紹的親生兒子卻是有九成的可能的。她遇到的那個看不清麵目的人也許知道很多往事的真相，所以才提醒她早點離開。而如果那人說的是真的，名醫山莊真是為當今桓朝鄴氏一族效命，那麼是不是說赤非殤的身世其實有很多人知道呢。也許原本赤非殤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些人還可以放過他，一旦自己為了查清當年夜笙歌失蹤以及蘇悠蘇晉父母死亡的真相而將此事掀了出來，是不是赤非殤的情形就會很危險？是不是為了這一片看似風流瑟瑟花團錦簇的江山，那些人就會痛下殺手，對一切知情人以及會危害到他們的人進行抹殺？
募得，渫思言心頭一緊，會不會連無回穀的平靜也會打破？會不會母親隱居以保來的太平就會就此打破？會不會連他們的存在也要抹殺呢？
赤非殤聽罷，卻是苦笑一聲，旋即道：“我有什麼好小心的，倒是你，這幾日名醫山莊肯定人員混雜，你無論做什麼萬事都小心才好。”
然而真正想說的終究沒有說出口，赤非殤很想問：“思言，我可以理解在你心中家族的重要，但是，我就真的那麼不重要嗎？”
幾經猶豫，終究沒有說出口，赤非殤搖頭暗自嘲笑自己膽怯，卻不曾想渫思言心中也在問自己：“他真的就沒有那麼重要嗎？如果他真的是夜笙歌的兒子，是不是她就可以有理由光明正大的調來穀裏的死士保護他的安慰，維護他的周全，不被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所幹擾，重新做回初見時那個爽朗灑脫的赤非殤呢？”
然而終究，赤非殤沒有問出口，渫思言也沒有真的去找人來維護他的安全。
他們終究隻能這般，再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退一步，則不複初見時的和睦安穩。
渫思言匆匆離去，一連之後的兩日都沒有再出來，反倒是鳳十玥一直咋咋呼呼的到處玩鬧，哪裏熱鬧她就去哪裏，弄得易玉子煩心不已。他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天下第一劍客，風流不羈、放蕩肆意，可以遊刃有餘的應付這些少年人或熱情或高昂的激情，時間可以消磨一切，連昔日驕傲縱肆的子玉夷子玉弦之都可以成為今日斯文淡然的易玉子，這天下又有什麼是不變的呢？
有道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終究，會過去的。
轉眼間，就是第五日，正式的切磋已經第二日。
渫思言這幾日都有些頹廢，一直沒有出去看熱鬧，她們調查到的東西在當晚就集中到了蘇凰邪手中，由蘇凰邪聯係穀中的暗探和密衛去向尚在穀內混日子的渫琅軒、君別以及當年的有關人士進行上報和查驗。
名醫山莊距離無回穀頗有些距離，就是不算中間耽誤在穀中的時間，真用信鴿傳信也需要半個月，更何況此事如此重要，還要將那顆雪竹珠帶回穀中查看，找了最出色的死士騎馬來回也要將近二十天，所以消息傳回去了之後，凰邪也就閑了下來，閑來無事，凰邪也有了時間去好奇名醫山莊此次的醫術論會。
鳳十玥一天到處都走，典型的哪裏熱鬧哪裏就有她的身影。可是蘇凰邪卻是偏靜的一個人，她自幼傷了雙腿，行動不便，年齡上又比較大，又不是純粹的四大隱世家族的嫡出子弟，所以和內穀這些人就不是那麼特別熟稔。也就隻是和渫思言、泠子矜關係好一些，她今年已經二十有一，和鳳十玥足差了五歲，所以感情上也就隻是一般而已。這一次一起行動其實是因了渫思言和鳳十玥的關係稍好一些。所以更不可能去找鳳十玥一起閑逛。隻是看著渫思言這個模樣，蘇凰邪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心。也就沒有找渫思言出門。誰曾想，這一日，蘇凰邪起身還沒多久，渫思言卻是自己找了來，說要和她一起去瞧瞧熱鬧。
蘇悠心裏一想，說不定思言這丫頭是悶著更鬧心這才找自己散散心，這樣也好，透透氣總比悶在屋子裏好。於是應了，隻道吃了早點再一起出去。
其實蘇悠還真就誤會了這個事情了，渫思言這幾天悶在屋子裏不出門並不是因為赤非殤的事情心裏沒有決斷，而是她自己突然對無回穀的規矩產生了懷疑。
她從小就被教育要狠得下心來做事，莫要因一時的感情而讓自己有了軟肋。所謂慈不掌兵，她的出身注定了她將來就是渫氏一族的掌權者，她必須足夠強大必須足夠理智必須足夠讓人信服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上位者成功的主子。然而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學會取舍，大局為重，無論是什麼人什麼事情都要有狠得下心來放棄的決絕與狠辣。
所以初時沙漠相遇，追殺赤非殤的人是她派出的，計劃是她定的，相遇是她安排的。縱使死了幾個得力的手下，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她從未覺得後悔不對過。
可是經過了這兩個月的相處，渫思言開始漸漸對赤非殤產生好感，同時，經過了赤非殤向她坦言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會阻止後，渫思言開始懷疑真的真的大局就重過了一切嗎？赤非殤可以為了與自己的朋友之情就對自己在名醫山莊所做的事情不聞不問甚至還讓自己小心。為什麼自己就一定要為了所謂的辛秘真相不肯坦誠相告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要按照預定的軌跡去走而不是開開心心的真正灑脫的去活呢？
包括自己的母親，無數的前輩曾告誡她，莫要輕易動情，情之一字，難辨好壞，當初默許了自己和玉九的事情，是不是因為他們早就看出他們之間並非真正的男女之情，而是隻是因為他們最合適呢？
那麼，誰又能告訴她，自己的父母當年為了彼此可以不要性命、可以不要江山、可以十數年安居一隅，甚至可以十數年居住在一起卻不曾開口同對方說過一句話的情究竟是什麼？那麼，誰又能告訴她，師父和師爹為了彼此可以長相廝守可以不要子嗣、不要親人的關懷、甚至這麼多年一樣不曾下過山看過這世間風景縮在那方寸之地的情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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