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5 更新時間:14-11-24 20:14
臨海的山東,已經有春暖的跡象。
一場春雪一場晴,清河府的黃梅開得如火如荼,沁人心扉的香氣彌漫在空中,溫馨清爽,令人愉悅。
可有的人,就是愉悅不起來。
自兩大當家人走後,清河府冷清了不少。崔墨過了正月十五就快馬回京控製局麵。隻剩下崔氏最小的公子崔宣主持事務。
喬然幾次想見崔宣都見不到,今日又吃了閉門羹,氣得跳腳。
聽說晚些時候,崔宣要出遠門,不知去哪裏查賬,喬然早早地跑去馬場,生拉硬扯了一匹棗紅色的西域寶馬,騎到府門口,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等著。
沒等多久,一大堆人都出來了。
崔宣走在中間,聽到侍衛來報,朝喬然那裏望了一眼,淡淡地說道,“隨他。”
馬隊整裝待發,喬然毫不猶豫就跟了上去。
過了一會小虎追了過來,“我的祖宗欸,你消停一會吧,盧小姐——哦不,二夫人特地派我來叫你回去。”
“小虎啊你來得正好,給我錢!快點快點,我出來忘記帶銀子了。”
小虎:“……”
“快點呀!”喬然夾著馬肚子,拉著韁繩,歪過身子就要去奪小虎腰上的錢袋子。
小虎無奈,隻好取下錢袋子給喬然,“隻有些銅子兒,都是我自個的例銀,公子千萬記得還我。”
“行啦行啦,你直接問崔硯要吧。”喬然打發小虎,自己又騎到前麵去了。
小虎唉聲歎氣,喬然不回去,他怎麼敢自己回去,隻好緊跟著喬然。
很快出了城門。
剛好喬然的瓜子嗑完,車隊就緩了速度,不一會,就在官道邊停下來。
崔宣下了馬車,他招過來貼身暗羽,“崔粲,你去叫他過來。”
“三公子,你不是——”
崔宣把手攏在袖子裏,一副無奈至極的樣子,若說在這個世界他最不想碰到誰,那非喬然莫屬。
喬然不是第一次見崔宣了,他看到崔宣的臉一點也不意外,“臭小子,終於打算見我了。”
“你覺得我們見麵有意義嗎?”崔宣退下眾人,留出一塊空地,隻剩下他與喬然,“二哥臨走前交代我,不許你踏出清河。我不想他擔心你。”
喬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瞪著崔宣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俊俏臉龐,莫名地憋出一句,“崔硯小時候也是這麼肉肉地可愛嗎?”
“不知道。他在我這個年紀,我才幾歲。”
說到年齡,警醒了喬然,他哼哼道,“幾歲幾歲什麼幾歲?!我認得你的時候,你就這麼大了。”
“我剛來的時候也是萬般不適應,覺得餘生都沒了希望。”崔宣歎了口氣,“可是這個家的人都待我很好。出生由不得我選,重生也由不得我選,但是開開心心的過每天,還是愁眉苦臉的過每天,卻是我能選的。”
“那你為什麼不想見我?”
“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麼,我無從回答。”崔宣說道。
“我隻需要你告訴我,有沒有這個答案。”喬然神情嚴肅,謹慎了萬分。他拿出攜帶的紅絲帶,“你看,它回到了我手上。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爸跑到泰安收字畫,順道帶我去泰山玩,就在碧霞祠前,剛上小學的我,歪歪扭扭寫下這句話,喬小然到此一遊。你他媽就站在我身後,還嫌我字寫的醜!你忘了嗎?當時你就像現在這麼大,穿一身古裝,我還以為你是碧霞祠裏麵的道士呢!你這家夥早就知道了一切,卻若無其事躲起來死不露麵。”
崔宣搖搖頭,“我略知天命,亦清楚天機不可泄露,更何況當時我明明提醒了你,叫你不要把紅絲帶掛上去,那是棵千年許願樹,命運轉機億分之一的幾率,被你一扔就扔中了,我能如何呢,宿命這種事,豈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一心尋求回路,我隻問你,若有路可回,你當真舍棄得下心裏的人?”
喬然猶如被當頭一棒,癡了一會,眼神才清明起來,“我的心裏不止有一個人。你安於現狀是因為崔家人待你極好,那我父母何嚐沒有待我極好呢?我失蹤這麼久了,他們隻怕我死了,死了還屍骨無存,該有多悲痛,我一想起來就……”
喬然眼淚往肚裏咽,半響無語,他按捺自己的情緒,緩緩了語氣,“心裏難受。”
見此情景,崔宣又歎了口氣,楊景璃的年少老成,是成於城府,崔宣的老成,是成於閱曆,見多識廣,看多太多悲歡離合。
“如果你下定決心,從一而終沒有改變。”崔宣停頓,片刻才說,“那你就去試一試,像當年掛上這條帶子一樣,或許命運還有轉機,或許……或許鏡花水月,又是一場空希冀。”
“不過——”崔宣語氣一轉,蹙眉深鎖,“你有沒有想過,就算真的有這條路,你也回不去了。”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難道你沒有想過,在另一個世界,其實你早就死了。死於空難。”
最後四個字,崔宣幾乎是斬釘截鐵。
喬然心頭一震,耳膜鼓起嗡嗡地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事,你我在此地相見不就是最有力的反證?”
“你能跟我明說嗎?”
“不能。”崔宣轉過身去,要上馬車。
喬然一把拉住崔宣,“崔宣!你不能就這麼走了!”
崔宣使勁扯出袖子,倒退了幾步,趕緊叫來自己的暗羽崔粲,“護送喬公子回城。”
“我不回!”喬然往後跑,找到自己的馬,“你們一個個神神叨叨,都他媽腦袋進水,我偏就不信了這勞什子,什麼宿不宿命,鬼扯!”
小虎子想去拉住韁繩,可惜他人還沒馬背高,他一跳一跳地說道,“公子我求求你了,咱們回去吧!”
喬然已經揚起的馬鞭又放了下來,崔硯不想自己出清河,無非是怕自己節外生枝。此時他生死叵測,自己還要成為他的後顧之憂嗎?
眼見喬然猶豫,小虎鬆了口氣,好言相勸,隻管搬出崔硯臨走時交待的那些話,說了又說。
回去,還是回去。兩條路,竟然都是“回去”。喬然看向清河城,那是崔硯的家,他又往相反的方向看,一路前去,就是泰安,泰山上,或許有著最後的希望。
來了這麼久,要走,也不急於一時。
喬然唉聲一歎,心裏百般不是滋味,說不出的心酸,還有些怒氣難平。
喬然坐在馬上,放棄一切似的垂著頭,小虎終於牽到了韁繩,拉著高頭大馬往清河城裏頭走。喬然看小虎那模樣,再看看自己,突然笑了,這不跟豬八戒牽著唐僧一樣麼?哈哈哈哈!
小虎一聽喬然自個在哪笑啊笑,嚇得腳都有些發軟,他哪裏曉得喬然的“苦中作樂”,隻擔心這祖宗不會“舊病複發”了吧,可別捅了這簍子啊!
崔宣與喬然是不同的方向,兩人分別一輛馬車一匹馬,交彙之際,忽見崔宣撩起墨綠色的雀羽簾子,叫住喬然。
“三公子還有何指教啊?”喬然看到那張圓潤潤的臉就不爽,明明簡單的事情,總要裝作神神秘秘,胡扯八扯。
“你看過蕭紅嗎?”
“啥玩意?”喬然不是不知道蕭紅,無論是相關影視作品還是文學作品,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可是崔宣突然提起這個女作家幹嘛,沒頭沒腦,簡直……令人無語。
“此後我們恐怕不會再相見,我想送你一段書中的良言——”崔宣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看著喬然,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反正在喬然看來,就像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怪不祥的。
崔宣繼而說他早在心裏斟酌再三的一段話——
“我隻願蓬勃生活在此時此刻,無所謂去哪,無所謂見誰,那些我將要去的地方,都是我從未謀麵的故鄉;那些我將要見的人,都會成為我的朋友。我不能選擇怎麼生,怎麼死,但我能決定怎麼愛,怎麼活。”
這番話說完,崔宣便真走了。
青山浮雲,聊河繞城,班馬蕭鳴飛鳥盡。仿佛此地一別,便成了孤蓬萬裏征不回,悲涼之意油然而生。
喬然又是一陣默然。
山嵐散發著林木濕潤的氣息。二月初春的微風,帶來自然新鮮的空氣,卻仍是使人發寒的。
喬然圍著白狐狸皮毛的風領,這股風來還是哆嗦著縮了縮脖子。寒冷的感覺從後脖子鑽進去,順著脊椎,激起後背一片雞皮疙瘩。
“小虎,你上自己的馬,我們快些回去。”喬然抓緊了馬鞭。
雖然崔宣沒有告訴他直接的答案,但喬然已經知道了有幾種可能。
留下,離開,都是“回去”。
崔宣問他的決心是否從一而終沒有變過,喬然避開了回答。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不敢問自己。
崔硯走之前的最後一晚是與喬然一起度過,在此之前,每當一覺起來,崔硯從沒有在自己身邊,另一半床的總是空的,枕頭總是涼的,令喬然沒想到的是,正月十六,崔硯離開的當天,他醒來,崔硯還在自己邊上,喬然連眼屎都沒顧得上擦掉,十分詫異地捏著崔硯的臉,“奇了怪了,都幾點了你居然還在我這?!”
崔硯拿開他的手,還破天荒地笑得很溫情,“從來沒有與你共寢到天明,怕以後沒有機會補給你。”
“瞎講什麼!”喬然當時就怒了,“我可不需要你的補償,你怎麼出去的就給我怎麼回來!”
喬然拽起崔硯,拿腳踹了幾下才解氣,“快滾!”
崔硯抓住喬然腳踝,拿被子蓋住他的腿,“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怎樣?”喬然嘴上雖這麼說,但手腳卻沒亂動了,隻一心催促崔硯快點走。
崔硯問他,“你不送我?”
“不送。”喬然轉開視線,隨便盯著屋裏任何一件物品,就是不看崔硯,“你走,我是不會送你的。你回來,哪怕天下下刀子,我都來接你。”
“好。”崔硯鄭重地點點頭。
他們一個“三千世界鴉殺盡”,一個“恨君不似江樓月”。
臨走相顧,言語萬千,不著一詞。
喬然想過一切結局,卻沒有一種皆大歡喜,令人滿意。
他想留住崔硯,但他不會讓自己真的去留他,他想送他出城,但他也不會讓自己真的去送他。
心裏有一根弦緊緊繃著,他不敢鬆懈。一旦鬆懈,如果能回到“未來”,他還有決心回去嗎?
有些答案,崔宣不肯告訴喬然。而有些答案,喬然自己都不敢回答。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2014年的中國,滄海又桑田,明月又千年,唯獨沒有你,崔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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