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章節字數:11132  更新時間:14-10-08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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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尤其說那個年代裏發展生產力和解放生力是一種社會的文明或是社會的進步,還不如說逐漸淡化的階級鬥爭矛鋒正在慢慢地從混亂的思潮和社會變更中得到反省,其實人們已經開始由武鬥走向理性分析,把真理與標準實實在在的聯係在了一起,並做著最後的決鬥,不論是教育界還是思想界、文化界等都在發生著重要的變化……

    計劃讀初二的時候已愈來愈顯得自己在學習上的優勢,反正自從小學開始到初中,沒的留過一次級,而且學習成績都在班裏的前三名,和同齡人相比有著與眾不同的特點。特別是在在記憶力方麵,這一點也不隻一次的得到了驗證。

    村裏逢年過節就會來一些說書的藝人,隻要計劃聽上一遍就能將說書人說的內容重新說一遍。更讓王懷義深感欣慰的是計劃小小年齡善於思考,對一些看似平常的事情都有著獨特的見解。比如說《說嶽全傳》,雖然他並不知道金兀術就是傳說中的完顏宗弼,也並不很清楚秦會是怎樣諂媚聖顏、搬弄事非的,但他幼小的心靈就替嶽家父子抱打不平,開始慢慢討厭叛徒,嶽家一世的清明卻落得這麼一個悲催的下場,要與叛徒有著密切的關係。有時他痛恨說書人為什麼要把忠良說得如此悲涼,為什麼要讓奸佞橫行朝野,當然他至今也沒弄明白為什麼當時全國上下一片紅色,感覺曆史在倒退。

    後來在學習中他又知道,人民創造了曆史,人民改造曆史,但人民創造曆史的同時為什麼又要給自己創造痛苦和折磨,甚至殺戮和爭鬥。他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上學是為了什麼,反正在他小小年齡朦朧的記裏知識分子成了“臭老九”,反正一夜之間所有的大學都停止了招生,反正大專院校該合並的合並,該裁撤的裁撤。甚至一些廟宇、古老建築也沒能逃脫曆史的命運,人們拿著鋤頭、鐵錘,在一夜之間把它們變成了碎片廢墟,被世代流傳的鎮殿之寶、佛像、神樽也都統統扔進曆史的潮流,成為了“文化大革命”推波助瀾的資本,顯示著世界革命即將成功的先兆。教師被學生批鬥,父親被兒子揭發,學校猶如紅色大染缸,把每一個懵懂青年染上時代的氣息,走出校門便在社會主義的天地間放射出蓬勃的力量,人們習慣的稱他們為“老三界”,不知不覺要和阻止革命前進的所有“牛鬼蛇神”徹底決裂。

    當然,那個年代裏能滿足人們娛樂的方式很少,也很單一,走街串巷的說書藝人是主要途徑,要不就是來自鄉鎮的宣傳隊,說書人不受什麼限製,但很現實,就是奔著錢來的,一般這些人多多少少帶有一些身體的殘疾,就像張小三說的正常人那有幹這些“三教九流”的事的。

    那說書人頭天晚上說書,第二天便挨家挨戶的要東西,哪怕是一個窩窩頭也可以,反正說書人把這種經營方式當成了職業,當成了養家糊口的藝術手腕。但從他們的身體條件來看,也算是自謀生路,不算是拖社會主義後腿。所以這種生存方式迫使那些說書的人如鍾表似的每次都準確無誤的到來,倒像是村裏的常客,來了之後便在大隊部門口擺放好家什,像計劃、躍進、大強、大來等男男女女就如看什麼稀奇一樣圍上來,等著說書匠子拉弦開腔,大隊部門口也一時熱鬧起來。像計劃這樣的小孩會在人堆裏竄來竄去地玩耍,男男女女坐在石頭上或牆根處,有的吧嗒吧嗒的抽著葉子煙,認真聽著說書匠子對風雲人物和曆史事實的描述。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雞也別叫了,狗也別咬了,各位老少爺們,兄弟姊妹們,把自已的家門鎖好,把自己的孩子看好,說書的要開場了!”說書匠常用這種方式在二弦的伴奏中拉開了場子。

    當說書匠說到高潮部分,人們正期望繼續聽到關鍵部分的時候,說書匠的弦聲和破鑼嗓音會嘎然而止。

    “各位父老鄉親,實在對不住,缺油了!”說書匠子暗示著人們說。

    這時人們才反省過來,這是說書匠子故作玄虛,利用高潮向人們要點零錢,就如現在看電視劇一樣,看到高潮部分電視台就插播廣告,當時人們會很客氣的配合著說書匠子的玄虛,也知道這類人就是靠這張嘴吃飯的,都願意給他捧這個場。

    有時說書匠子也不時的停下來插播一段外鄉的奇聞軼事,這更會引起了社員們的濃厚興趣和注意力,而一些年輕男女則利用這個難逢的機遇像在夜校裏一樣實現著不可告人的企圖,就像在那片焦慮的土地上下起了一場霏霏細雨,讓人們裸露的身軀踏進這塊清涼的土壤,使得陣舊的理想和碎破的舊夢和著說書匠子的玄虛得已臨時的安慰,不論是年輕男女還是花甲長者,都會聞見外鄉絲絲情結中飄散著美好的幽香,聽到說書匠子書段中遊蕩著類似於蜜蜂飛舞的芬芳樂聲,人們的取悅暫時豁然開朗。

    “你們知不知道安徽鳳陽有個叫小崗的地方,就是那個洪武大帝朱元璋的老家,現在又要重新走資本主義路線了,十來個不務正業的社員,在大隊長的引誘下,聯名寫了信給黨中央,要把土地重新分給自己,把生產隊的東西分給社員,讓社員自己下地勞作,最後的收成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全部是自己的!”說書匠子口若懸河的說著。

    這事對於閉塞的小王莊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在場的被驚得嘴巴圓張,怕是自己耳朵聽錯了,相互對視一下,半天沒有人說出話來。

    “這膽子也實在太大了吧,還敢造人民公社的反!”張小三第一個說道。

    “這就擺明了要走資本主義路線,要給黨中央給毛主席對著幹嗎!”蔣春信插了一句說道。

    “是呀,這就是標準的走資派,地富右分子,抓起來非殺頭遊街不可,看那個洪武大帝朱重八能保佑得了他們不!”人群中像炸開了鍋似的沸騰著、談論著、猜測著。

    說書匠子給小王莊帶來了頭條新聞,以至於說書匠子走後,社員還在議論不休,再次掀起政治波浪。他們遠遠不知道在山的外麵,的的確確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在變化,這些變化讓計劃和他生活的那個小王莊還處在一片沉寂之中,而作為計劃他們卻從此對那些世事有著深刻的記憶。他就像一個宣傳員,向同學和小夥伴義務的宣傳著那天晚上說書匠帶來的書段和社會變革的信息,引得同學和小夥伴眾說紛紜,但計劃對事情有著獨自的判斷,他的意識中隱隱感到這個社會在不遠的將來可能要發生如新中國成立那般驚天動地的變革。

    也許那個時期人們的意識就是為社會主義建設增磚添瓦,想著怎樣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從中央到地方所有的一切行為都是讓社會主義事業更加繁榮昌盛,以至於在這個發展的過程裏究竟該如何發揮機製作用誰都沒有發言權,後來的事情直到計劃長大以後才明白,當時為什麼大人們習慣在那個時期口是心非,為什麼那個時期農民沒有生產動力,工人沒有創業的想法,學生沒有上課的願望,都在一麵旗幟引導下心甘情願的走向街頭,貼大字報、詆毀領導、搞武鬥、為紅衛兵做宣傳。也許他們的意識裏已經明白了聖人也會犯錯誤,但始終沒有人願意把這種錯誤顛覆,隻能任憑這種錯誤把人們深深埋在這裏。

    趙家峪學校離小王莊有二公裏的路程,說是學校其實就是幾個臨近的村子合在一起,湊了點錢蓋了幾間房子供附近村子的適齡學生上課用的,被社員親切的稱為“聯合中學”,簡稱“聯中”,校長原本是付青山,就是張萬才的小舅子,因鎮教委原主任宋德明年齡到線麵臨退休,付青山就此作為預備對象臨時代理鎮教委主任,也算是隱型的高升了,如果在原主任正式退休之前不發生什麼大的波動,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任鎮教委主任,而張萬才卻仗著和付青山的關係,由小王莊校長升為聯中的副校長了,校長仍有付青山兼任,實質上他已經不在管學校的事了,學校大大小小的事務均由張萬才說了算。

    說起聯中也算是當地的名校,成為家長讓孩子們成長的理想場所,但想進入這個學樣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經過嚴格的考試,入校要考試,期中期未也要考試,升入高的年級還要考試,有的學生考試成績達不到分數線,還要申請留級複讀。像大來這樣的,升初中時連續考了三年都名落孫山,直到第四年和躍進計劃、紅霞、大強等才一起邁進聯中的校門,讓大來覺得升學考試猶如古代考取功名,所以那個時候出現兄弟、叔侄、姑侄、姨和外甥同學的事並無異常。

    紅霞是村婦聯主任劉加美的女兒,在這群孩子裏她、張大強算是“幹部子女”,多多少少有些身份和地位。說是他們是幹部子女還有些牽強,其實張小三、蔣春信、劉加美等就是生產隊裏的一些頭頭而已,是那個時代特有的職務,這於真正意義上的幹部還有一些差距,但在屬於他們的那個年代裏著實是個人物。所以紅霞和大強也因是“幹部子女”而感到家庭為她們帶來的身份上的特殊,幼小心靈自然而然的就學著毫無目的的攀附,其實大家都是農民的孩子,並沒有誰比誰強,如果以後不努力仍然要在小王莊與土地為伴,照樣修理地球,過著和她們父輩一樣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當然家庭的優越感會使她們有著堅強的信心,說話底氣都要足一點,偶爾也會有一點點的特權,比如,入校分班、座位調整、擔任班委員等等。

    他們每次上下學都要從生產隊裏的地中間穿過,都能看到張小三手叉在腰裏指揮著著社員勞作的場景,就像一位統帥三軍的將領顯擺著神威,這時張大強就會有一種自豪感,更明顯的感到自己身份的重要,有時他還在幾個夥伴麵前故作姿態,不時的向他父親揮揮手。

    “爸,我上學去了,昨天晚上的豬肉我沒吃完,剩下的放在鍋裏了!”聽的同行的小夥伴直流口水,感覺幹部與群眾就是有差距。

    “大隊長,你家兒子真有出息,等將來長大了一定還能當大隊長。”村裏個別喜歡拍馬屁的人恭維著張小三說。

    “當什麼大隊長,我兒子將來一定能考個大學,吃國務糧。”張小三有些得意並有點炫耀的對社員講。

    “那是,俗話說老子有能兒好漢嗎,大強一定差不了,絕對能吃上國務糧,娶個城裏的老婆!”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社員一席話讓張小三感覺自己更有領導形象,更感覺自己手中權利的偉大,他心想:你們安徽丹陽縣的那十幾個村民放著安生日子不好好過,幹嗎要造反呢,你們要是放在我手下,看我不把你們祖墳都給扒了,看誰還敢造社會主義的反,看誰還敢分社會主義的地!

    張小三在人們個一片奉承聲中繼續指揮著社員勞作,計劃、大來、躍進、紅霞、大強他們也繼續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課堂是教師的舞台,卻不時的引起波瀾,老師埋怨學生太笨,學生感覺作業太多,甚至感覺老師向魔鬼,每次遲到或者作業完成不了都會挨老師的批評,更可惡的是有的老師要把事情全盤交代給家長,回家後還要接受家長的再教育。大來算是經常被老師盯上的學生,張萬才每天上課的鈴聲一響便準時的出現在學校門口,等著那些遲到或者來晚的學生,來顯示自己校紀的嚴明。來晚的學生也就習慣性的排成一列,靜靜的接受著命運的懲罰,所以全校學生無不一見到張萬才就心驚膽戰的,隻要張萬才在校門口一站,好多學生都要躲著走,這一點也真正讓張萬才找到了男人的自尊和當校長的威風。一來二去大來、三炮就成了張萬才的常客,每次遲到都能被張萬才輕鬆如意的抓獲。

    “看看你們幾個,沒一個有正形的,我從你們村小學一直看著你們到聯中上學,對你們了解太深刻了,就拿大來你來說吧,小學一年級是不是就留了一級,而後二、三、四、五年級還算是順溜,誰想你升初中一連幹了三年,別人都初中畢業了你還在小學磨蹭,真是的,你真夠有出息的!趁早回家替你爹媽掙工分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以後也別說我教過你,我都丟不起那人!”張萬才臉上有些激動,皺著眉頭口氣有點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說。

    “張校長,我覺得我天生不是上學的材料,可我爹媽硬是把我送了進來,有些對不住您了,這事都怪我爹媽,把我生在那個窮家裏,當時生活條件是多麼不好啊,家裏沒米沒麵的,我媽隻能每頓飯湊合著讓我吃些糊糊,你看導致現在我的腦子裏麵全是漿糊,張校長啊,您在俺們村教學的時候不都經常罵我們說腦子都進漿糊了吧,我覺得現在的腦子就是比正常人反應的慢,我真不應該生出來。你看,現在上學都反應慢,將來怎麼能做社會主義接班人呢!毛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張校長,您就行個好,別給我計較了,這是一個曆史的錯誤,我對不起社會主義,對不起人民教師,拖社會主教育的後腿了,都快拖到大腿根了……”大來都有點哭出來的樣子,好似在哀求張校長能給他點悔過自新或重新做人的機會。

    一邊的三炮被大來的的話惹的有點忍不住想笑的感覺,但一直沒敢出聲,心想:好呀,大來你個王八蛋,關鍵時刻你連毛主席都敢往外搬,毛主席真是有了你這樣的接班人,那他老人家寧願斷子絕孫。

    “張校長,其實我和大來不一樣,我去學雷鋒做好事去了,您經常用毛老人家的話教育我們要學雷鋒做好事嗎,爭當三好學生,我今天早上本來可以來早點的,但我爺爺在生產隊喂驢的時候,發現一頭驢找不見了,我就想呀,那頭驢可是公家的東西,是集體財產,一定要找到,所以我就一個人去找驢去了,沒成想耽誤了上課,張校長,你說我今天是不是有點冤,我是做好事去了呀,您要不信呀,你可以回頭去問我爺爺,到底有沒有這事?”三炮一本正經的說。

    “行了,小兔崽子們,別在這給我胡攪蠻纏,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們呀,什麼接班人、什麼找驢去了,淨在這給我瞎扯淡,你看看你們的德行,怎麼不跟著計劃他們學呢,真為社會主義丟臉,在這給我老老實實的站上一節課,否則關你兩天禁閉!”張萬才狠狠的看著他倆,惡惡說道。

    大來和三炮沒有辦法,兩人對視一下,隻好呆呆的站在原地,心想這老東西下手太狠了,又要站一堂課,真該讓他斷子絕孫。

    好不容易逃脫了張副校長的手心,三炮和大來看似悠閑地走在街上,嘻嘻哈哈的鬧騰著,看看天色還早,大來看看天邊那朵晚霞說:“今天真不走運,又被那個張萬才給抓了個正著,現在回家有點早,我們到供銷社看看吧!”

    “看啥呀,身上又沒錢,不是幹著急嗎!還是別去了,回家吧!”三炮拉了一下大來,感覺像是一對難兄難弟。

    “我聽說最近供銷社新進了一批好東西,不一起去看看!”大來鬼鬼祟祟的說了一句。

    “啥好東西,你說吧我去!”三炮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大來習慣性的斜著眼看了一下三炮身上的那件打著補丁的破軍綠色褲子和黃膠鞋說:“你這褲子和這雙破鞋是不是也該退休了!”

    “是呀,怎麼了?”三炮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走,哥帶你換一身新的去?”大來有點蔑視的眼神看著大來,“你不信呀,走吧!”

    “現在供銷社都一下班了,去了也沒用呀?”三炮有些失望的說。

    “跟我走就行了,其他的你別管!”

    說著就拉著三炮向供銷社走去,三炮有點納悶,心想這小子今天行善積德了,還要送我身行頭,真是有便宜不占非君子,就跟在大來屁股後麵向供銷社飛快的走去。

    “大來,不對吧,不是到供銷去嗎,怎麼走這條路呢?”三炮看了看周圍感覺有點不對勁,便半信半疑的問到。

    “別那麼多廢話,跟我走,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三炮心想,這麼多年老子一直沒感覺過新衣服是什麼滋味,今天就是豁出去也要走一趟。

    他們去的那條路不是供銷社的正門,而是它的後側窗戶,看來大來對這個地形很是熟悉。這時三炮才感到平時大來衣著整齊新款,原來是樣呀,他不僅有些眼紅。

    “你在這給我盯梢,一會有人來你就打個口哨,全當沒什麼事就行了,明白了嗎?”大來說。

    “好的,我知道了!”三炮這時真的感覺到一種從沒有過的衝動和興奮,還略帶一點恐慌,原因可能是以前從沒有過這方麵的經曆吧。

    大來很輕鬆的沿著牆後電線杆爬上供銷社房頂的天窗,身體和手腳配合的嫻熟,穩穩當當把腳落到了房子,環視了房子一圈,心想真他媽的因禍得福。便縱身跳進了合作社裏麵。

    他又看看貨架上的物品,心想:才幾天功夫,來了這麼多新貨,早該光顧一下了。他隨手拿起一個口袋,先把一塊香皂放了進去,看到布案旁有新來條絨布,毫不客氣的順了一塊,另外讓他感興趣的是新到的黃的確良的軍裝褲子,還透著嶄新的化纖味道,於是沒那麼多考慮,順手就拿了兩條扔進口袋。

    外麵三炮的心裏咚咚直跳,牆角後麵突然鑽出一隻大黃狗,把他嚇了一個趔趄,差點給大來發了信號,好在那狗見了人有些畏懼,不得不在緊張的氛圍裏逃之夭夭。

    大來眼前又突然一亮,一塊海鷗牌手表就擺在櫃台側麵,這是多少青年人渴望不可及的時髦物件,說什麼也要把他捎上,以後可以更好的滿足自己那種虛榮心。他的心裏不停的掂量著這塊手表對自己身份重要程度,感覺差不多了,臨走的時候又到貨架子上抓了一把糖塊,順手到錢櫃子裏拿了兩張“大團結”,便輕盈的按進入時的相反路線返回到了供銷社外麵。

    這時天色變得有點蒙朧,等大來再次站穩了腳步,便拉著三炮迅速的離開了現場。等到了村口的小樹林,他感覺進入了安全區,把一條黃的確良的軍裝褲子和一雙膠鞋塞到三炮手裏。

    “這是你的,不過最近幾日不能穿出來,肯定這兩天風聲緊,等過了這陣風頭,再拿出來穿!”大來緊緊的叮囑著三炮。

    “好,我記住了!”三炮高興嘴都快合攏不上了。

    “怎麼樣,以後聽我的有你好日子過!”

    “我信,我信!”三炮的情緒有點感動,卻對大來佩服的無體投地。

    他們把本次的收獲悄悄的趁夜色藏匿在後山的一個小山洞裏,並做了記號後,才若無其事的回到家裏。大來忍受不住那塊手表的誘惑,在油燈下翻天覆地的看了又看,睡覺的時候還不情願在手裏緊緊握了握,好像今夜有了這塊表他就跑步進入了共產主義。

    三炮那一夜也顯現的很不平靜,好像自己心裏仍有一件沒完成的事一樣。那件新軍裝褲子和黃膠鞋折磨著他無法入眠,以至於那個夜晚他興奮的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等第二天天都大亮時他還沒起了床,匆匆趕到學校時,張萬才已經在學校門口嘮嘮叨叨的恭候他多時了。

    節約和他的兩個妹妹算是這個家中目前的支柱,王懷義心裏明顯得感到與前兩年相比,家中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小了,不過像節約和大紅這個年齡,在農村已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老漢好幾次想張開嘴聽取他們的意見,卻始終沒好意思開口。後來他想,如果節約和大紅分別成了家,這個家由可能再次落到前些年的那個境況,但如果錯過了這個年齡,即使以後家庭條件再好,也未必能尋個好人家,特別是男孩年齡大了不好找對象,所以王懷義茶餘飯後常到王懷忠或者婦聯主任劉加美家串門,看看他們是不是能給他倆物色個人家。

    沒過幾天劉加美那邊就有信了,說她娘家那邊有個合適的,女娃兒也長得水靈,問懷義老漢有沒有必要見個麵,老漢一聽打心裏高興,不過他知道娶個兒媳婦可不是用嘴就能說來的,那要有一定的實力。

    “你沒問問人家那邊有什麼要求或條件嗎?”老漢急切的想把這事辦成。

    “人家女方家說了,一是人要老實厚道,二要會過日子,其他的並沒有什麼要求!”劉加美說道。

    老漢一聽心裏多多少少有了點底:“不會就這麼點要求吧!”他知道他們這地方的風俗,上次東邊老梁家兒子娶媳婦為了那點彩禮把自己家祖傳的紅木家當都賣了,就差去賣血了,才勉強把媳婦娶回家,如果真像劉加美說的那樣簡單,真的就是便宜無好貨,女方肯定不怎麼樣?

    “人家女方真的沒有什麼條件?”老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多問了一句。

    “二哥,實不相瞞女方家還真的有個條件,你看咱們這鄉裏鄉親的,人家家雖是嫁閨女,但也想體體麵麵的,就是想要點彩禮,當時我也你想了一下,沒成心答應下來,所以就回來和你商量商量,看看你們家的承受力,我明天還去一趟,你說說吧,這件事你家能承受多少!”劉加美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

    這一下王懷義明白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雖然這些年家裏的勞動力增加了,但如果一下子拿出娶兒媳婦需要的彩禮錢就怕也很困難,這不是他一家的囡況,整個小王莊除了老紅軍範應明家能承受得了,就再也沒有第二家了。老漢的內心充滿著愧疚感,想想他的妻子他沒有讓她過上一個安生的日子,即便病重的日子裏也沒有能給她在飲食上添加個雞蛋,直到死去的那天他都沒有能給她買上一塊體麵的布料做件像樣的衣服,現在又麵臨著孩子們的終身大事,他心思焦慮,神情憔悴,如果說能把他身上的肉割下一塊當作聘禮,他寧願痛苦的去麵對,老漢著實有些為難。

    “他嬸,你見多識廣,現在外麵都是什麼行情,你給我說說吧!”

    “現在和以前咱們那會相比,差距真夠大的,見麵圖個吉利,禮錢就要666元,後麵還要有‘三大件’:電視機、縫紉機、自行車,另外還要加塊手表,加在一起可能要有二千塊錢吧!”劉加美很平靜的說著,一旁正在燒火做飯的紅霞邊燒火邊看了一眼王懷義,心裏略有所思。

    “二千塊錢,這真是要命了!”老漢無奈的掏出旱煙袋,在紅霞的灶台邊點引了,便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好了,他嬸,我回去再想想,回頭我給你回話!”

    老漢抽著煙大步的向自己的家走去,他覺得那不是二千塊錢的事,而像是三座大山,讓他在娶兒媳婦這件事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一邊走一邊思考這二千塊錢彩禮的事,竟然走到了家門口卻不知道王懷忠已經在家門口的石墩上等了他半天了。

    “二哥,你到哪去了!”王懷忠著急的說。

    “兄弟你怎麼在這,我出去轉了一圈,趕緊屋裏坐吧!”

    “不用了,就幾句話,我說完就走,是關於兩個孩子的事!”

    “是嗎,那你說?”

    王懷忠看著王懷義那雙深沉而又有點絕望的雙眼說,“前些天你給我說的兩個孩子的事,這幾天我一直打聽有沒能合適的人家,咱們隔壁桃李鎮東安村有一家叫田光亮的人家,家庭條件不算太好,就姊妹倆個,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早年裏父母親在那次大瘟疫中去世,是跟著叔叔田忠漢長大的,現在孩子年齡都大了,也想找個合適的人家,他們不挑家庭條件,彩禮錢也可以免除,我問了一下,他們就是希望能找個雙方都有姐妹的,來個換親,我突然想起了節約和大紅,如果成了這倒是一件兩全齊美的好事!”

    老漢雙眼“嗖”得放出了一絲光芒,迫不急待的說:“兄弟,你真是我們家的福星,我怎麼感謝你才好呢!”

    “二哥,這麼說你也是同意了!”

    “不瞞你說,剛才我從劉加美家回來,這幾天她也馬不停蹄的給孩子們張羅婚事,問題就是在這個彩禮上,咱家目前這種情況,哪能拿得出那麼多的彩禮呀,所以我正愁著如何辦這件事呢,你卻又給我點燃了希望!”

    “二哥,那明天我們到東安村老田家看看,也算雙方認識一下,不過不知道大紅這孩子能不能願意?”王懷忠有點躊躇的說。

    “是呀,這輩子可苦了孩子們了,我欠他們的太多了,我回去給她談談吧!”老漢剛剛舒展的眉頭又重新皺在了一起,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用目光送走了王懷忠。

    回到屋子裏,大紅正在家納鞋底,他緩緩的坐了下來,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心思沉重的不知怎麼開口,大紅卻先開了口:“爸,遇到什麼事了,這麼惆悵?”

    老漢覺得他實在張不開口,猶豫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他看了大紅一眼,大紅並沒多少反映,依然納著鞋底。父女倆沉默了片刻,氣息變得有些緊張,大紅再次說了話:“爸爸,媽媽去世的早,這麼多年你一手拉扯我們姊妹五個人太不容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為了這個家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隻要家裏過得好,我願意和他們換親!”

    老漢沒想到自己女兒竟如此痛快的答應了這件事,覺得老伴去世的早,但練就了孩子的品行,這些年大紅主持家政,讓他少操了不少心。王懷義深深的把女兒抱在懷裏,父女倆淚如泉湧,泣不成聲。也許這個時候他唯一想到的人就是王劉氏了,如果現在她還活著,今晚的話就不會這麼難說,也不會輪到他說。不過,壓在老漢心頭的一樁大事總算有了著落。

    其實大紅對自己以後的日子早有打算,他每日都像這個家的女主人一樣,操持家務、洗衣做飯,已早是村裏小有名氣的賢慧女人,她也知道日後她肯定要嫁人的,但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她對她的婚姻沒有多少奢望和企求,即便她先出嫁收了別人家的彩禮錢,也遠遠不夠哥哥弟弟娶房媳婦用的。她一直以來也正努力的思考著,她不想把自己賣給別人,也不想讓父親買個兒媳婦回來,也許換親就成了目前解決他和哥哥成家立業的最好形式,她相信自己的命運,而又無法擺脫得了命運,為了這個缺了母親的家,她什麼都願意去做,這一點自從她的母親去世後她就明白了,在這個家裏她就是“母親”。

    大紅出嫁的那天,王懷義超出尋常的陪送大紅的嫁妝讓全小王莊都感到了驚訝,但在他心裏覺得是對女兒一種心理上的補償。別人家嫁女兒隻是寥寥幾件簡單的家具和灶具,顯然是應付。而懷義嫁女兒,卻是風風火火,算得上是這幾年裏村裏出嫁最宏觀的一場,反正老漢是豁出去了,不能再虧了女兒,他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對女兒了虧欠,也著實給大紅長足了麵子。

    大紅出嫁的日子選在了深秋,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擠滿了街道,當然也少不了大來、大強、三炮這些愛湊熱鬧的孩子們。看新娘子出嫁在當地有著光榮的傳統,傳說那天如果能讓新娘子摸上一把,將來一定能找個像天仙一般的媳婦或者嫁個帥氣小夥,所以那些有著驚詫好奇心甚至圖謀不軌想法的青年男女,就會不擇手段利用這個機會滿足自己的願望。

    其實經過幾年在生產隊集體勞作的鍛練,大紅已變得出落有致,盡管大紅的身上穿著大紅色棉襖棉褲,但依然可以從她飽滿體態看出她的肥臀豐乳鮮潤澤沛,這也許正是那個時代農村女人共同的美點吧。

    讓三炮這類人看在眼裏饞在心中,三炮一直不明白,女人的臉和屁股都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為什麼美麗可以形容女人的臉蛋,卻不能形容女人的屁股?如果有人說哪個女人的屁股美麗的話,肯定要挨嘴巴子。所以美麗的屁股就容易給那些心有想法的人留下奇異的幻想,有時在趕集的時候為了看美麗的屁股,幾個男青年會聚在一起引來一陣騷亂,一些下流的男人會趁擁擠的人群向那美麗的屁股伸出罪惡的黑手,在得手之後還無恥的談論、調侃著那種過了電似的快感,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些極度粗俗而又缺乏教養的體會,借此來發泄心中壓抑的渴望,後來三炮也慢慢的在這些場合學會了感受快感,曾幾次向躍進和大強、大來他們談體會,讓他們也享受了那種美的快感,但他們卻不願意和三炮一樣下流,特別是躍進膽子小、臉皮薄,無論如何也邁不出那一步。

    送走了大紅肯定要迎來另一個外鄉的女人,為了先看一眼新娘子,三炮那日特獻殷勤,拿一把鋤頭早早的下地幹活,頭不停向著新娘子來的方向的扭來扭去,等新娘從地頭經過時,他立刻被她的優美嫻逸的姿影迷惑,他丟下了鋤頭站了下來,把手指頭死死的咬在嘴裏直直的盯著新娘,新娘烏黑的鬢發戴著一朵紅色的牡丹花發卡,在秋日的陽光裏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也為那個秋季沒落的景色增添了絲絲光彩,新娘同樣穿著紅棉襖,那胸脯高高的亮出圓腴的曲線,雖是秋天但新娘的臉上也泛起了春天的妖豔,射出晶瑩剔透的賊光,使得那個陰冷的深秋被這一對新人點燃出燦爛的火光,也許很多童男都是這樣第一次被女性的柔美所改變,產生了對女人第一次的強烈衝動,並用這種幻覺感描述著自己美好的歸宿,三炮呆呆的站在才種下冬麥光禿禿的田地裏,像一個一絲不掛的浪人,顯示著自己裸體的無恥,他鄭重的向著那道掠過的身影起誓:將來長大了一定要娶一個外地女人,一定要娶一個美麗大屁股的女人。

    當然,娶這樣一個美麗屁股的女人,不隻是三炮一個人的理想,好像現在小王莊像三炮這個年齡的男人在一起閑聊時都有一種無能的奢望,把能娶一個漂亮屁股女人看成是戰勝品,當成人生經曆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三炮覺得他的一輩子也應該如此,必須如此,更應該有像現實一樣真切的渴望。

    當然,像三炮一樣忙著看新娘子的人遠遠不隻一個兩個,節約帶著他過門的妻子走親串戶、下地勞作,一些事事非非的男男女女,全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路,扭頭凝視著新娘子,男人的目光往往隻停滯在她那美麗的屁股上,心裏想著大屁股女人在床上的感受,最多再看一眼那澀澀的臉蛋。而女人們則與男人看的著眼點盡不相同,她們的目光像一把銳利的刀子不停的在新娘子腰腹部剮來挖去,她們算是過來人,她們要用過來人的經驗驗證一下新婚帶給這位新娘子的變化,想進一步了解節約的耕牛究竟把她的那塊黑土地開墾到什麼程度了,這也許就是女人的直覺、女人的通病吧,羨慕嫉妒的神情從不願放棄對女人的絲絲點點的變化,她們的目光像蛇靈一樣遊離於新娘飽滿的胸部,而後落到一馬平川的腹部,最後定位於兩腿交叉的私處,逼迫著那寸目光不得不好奇的向縱深方向窺視,重新驗證一下自私的猜測。

    新娘叫田小花,她的嫁妝遠遠沒有大紅那麼大氣豪壯,甚至沒有一件體麵的東西,更沒有“三大件”,也沒有手表,幾個簡單樸素的衣櫃,幾床花花綠綠的被子就嫁到王家,不過王懷義並沒有任何的怨氣,他清楚的知道婚姻和物質關聯並不大,包括他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在內,起初也不是建立在物資基礎上的,他深信以物質為基礎的婚姻是不牢固的,婚姻就像一瓶陣年老酒,需要細細的品嚐才能品出醇香的味道,日子需要忍耐才能好好的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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