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逆子的花祭

章節字數:4110  更新時間:15-07-29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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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後海一趟酒吧經過大半夜的喧鬧此時店門緊閉寂靜無聲,盡顯high後的疲態。門外露天桌椅嚴絲合縫擺得整整齊齊。深綠醬稠的水麵在太陽的暴曬下毫無生氣。

    離開曹劍後,夏克明坐在出租車裏翻看著手機,發現米安琪的來電顯示。正逢出租車行至後海,他無法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領受這份撞懷的驚喜。跳下車,暴走在驕陽下,腦力激蕩漫無目的。

    昏頭漲腦地走下銀錠橋,進了烤肉季。坐在臨窗硬硬的方凳上,先吹了一瓶冰啤。鄰桌的小男孩推開媽媽塞到嘴邊的燒餅夾牛肉,指著他說:“喝辣水,臭!”

    小孩媽纖秀嫵媚,對著夏克明露出歉意地笑,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刹那,夏克明想到米安琪二十多歲的時候不知是怎樣笑的?不知道她在女兒麵前是怎樣的嫵媚慈愛?他所熟悉的是青春萌動的米安琪,害羞、清純,對他一次開心的笑,像一份不能示人的禮物,埋藏深留到今天,無論怎樣細心地展開,他都怕遺漏殘失損傷原貌。

    上高中第一天報道,夏克明坐在教室裏享受著呆板女老師點名。隻要她點到女生的名字,夏克明都會假裝漫不經心地回頭、歪頭或向前投去遠遠地注視。

    就在他灰心意冷,自憐自哀時運不濟的時候,米安琪在點名聲中從他的斜前方悄然站起。

    夏克明暗暗禱告:你的盤可要靚,不帶這麼傷害我的。他輕聲叫道:“米安琪。”雖然聲音很小,但足以被老師和同學都聽見了。

    米安琪略顯遲疑地轉過頭,夏克明看著她傻笑,絕對是發自內心地傻笑。同學們報以哄堂大笑。

    “你認識米安琪嗎?”鏡片後麵向他射出一道惡毒的眼光。“以前不認識,剛認識的。”夏克明說。

    “那你叫她幹嘛?”鏡片後麵的細眼著火了。教室內一片靜寂。

    “看看她長什麼樣,咱們一起認識認識,怎麼了?”

    夏克明悠悠地看著滿臉漲紅的呆板女人。她翕動了兩下薄薄的嘴唇,“站前麵來!”

    老師那點可憐的師道尊嚴在被撞了一跟頭後,發出的喪心病狂都是一副糙行。夏克明緩緩站起身,走到講台旁的房門前筆直地站著,乖順地低眉垂目。

    點名在繼續,夏克明悄悄抬頭不錯眼珠地看著她,暗暗對自己說:以後老婆就是米安琪了。傻笑又在不經意間爬上眉梢,她羞紅了臉,假裝不情不願地低下頭。

    “夏克明,站到後麵去!你是學生嗎?你是我見過的最沒羞沒臊的。”

    夏克明雙手插在板藍肥大的褲兜裏,臉上掛著沒羞沒臊的微笑,踢踏著黑邊懶鞋,晃晃蕩蕩走向教室的最後麵。

    “和叔叔再見!”漂亮嫵媚的媽媽在給孩子示範教養,夏克明衝孩子擠出媚笑,甘心充當教具的木樁。

    “喝辣水,臭!”小男孩在媽媽的拉扯下跌跌撞撞地蹣跚走出門外。

    桌上的手機意外地響了。

    “哥們搭上啦!”曹劍電話裏洋溢著喜悅。

    “搭上高壓線了?”夏克明好像看見曹劍順著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大後天,我請她吃鮑魚,要是今晚吃多好!哥們直接打衝鋒了,夏克明你真夠哥們,不光發蜜,還給票資。”

    “是票資,也是醫藥費。”夏克明掛了電話,把米飯扣到一盤宮保雞丁上,突然樂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來。

    七

    “你慢點吃。”隔著紅漆剝落的餐桌,米安琪關切地說。“我爺爺也愛吃宮保雞丁,前年在飯館為他祝壽,不知是雞肉中的骨頭沒剔淨,還是菜裏混著雞骨頭,反正我爺爺被卡住了嗓子眼兒。”

    夏克明吞下菜飯,嘴裏咕嚕著:“然後呐?”

    “去醫院搶救,骨頭穿破食道,主動脈破裂。”

    “你爺爺被雞骨頭卡死啦?”夏克明不可抑製地大笑。

    他眯起眼望著遠處什刹海波光粼粼的水麵,陽光下顫動閃耀著顆顆銀針,好像紮到身上感到有些刺癢。

    夏克明此時腦海中的米安琪如此清晰,曆曆在目。他慢慢將白米飯和宮保雞丁攪拌在一起,米飯在醬汁的侵染下變成了油汪汪的醬紅色。

    回想當年,他的笑是如此令人討厭,以至看見米安琪流出的眼淚。二十多年過去了,剛才自己想起“雞骨頭卡死人的傳說”,還是忍不住肆無忌憚地大笑,完了!我是沒藥可救了,夏克明暗暗為自己扼腕痛惜。

    陽光躲進了雲層,光燦燦的水麵瞬時換上了深綠的暗臉,顆顆熠熠生輝的銀針不見了,伴著夏克明的回憶向更深處紛紛沉落。

    高中一年級,他最大的收獲就是知道米安琪的手似水綿軟,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有形無骨的感覺。

    物理課上,夏克明癡迷地讀著莫泊桑的《俊友》。主人公杜洛華的放蕩讓夏克明麵紅耳赤。恍然中,他意識到有隻手輕輕捅他肘部,猛地抬起頭,物理老師嚴肅地注視著他,米安琪將手縮回去,夏克明衝著老師露出無賴地笑,老師轉身奮筆疾書。

    夏克明攥住米安琪的手拉到桌下,一秒、兩秒------,米安琪並沒有摔開他,是他主動放開的,因為自己難以抑製劇烈的心跳。

    “你還加什麼?”服務員麵無表情地問。夏克明懵懂間醒來,他搖搖頭,盯著她凸顯的胯部,服務員轉身離去。

    米安琪的胯部也很寬,腰肢纖細,這一切令他著迷,貪婪的雙眼拚命的攝取,又瞬間感到心悸的窒息。

    語文課上,呆板的女人在講台上張牙舞爪地講著什麼段落、什麼中心思想,聲音刺刺拉拉。夏克明看著她灰暗幹澀的刀條臉,和甩來甩去的短發就會聯想到女巫,仿佛在聽女巫尖叫不絕的咒語。

    他扭臉注視著米安琪,她很專注地聽著,雖神交無據,但心有靈犀。夏克明敢肯定,她意識到他的注視,嘴角掠過一閃即失的笑意。

    夏克明低下頭,癡癡地盯著米安琪的胯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地按了按,引來米安琪側頭的驚詫。夏克明已無法退縮,他的手深深按著米安琪突兀的胯,感到無比的歡暢與驚奇。夏克明終於破解了這個神奇的密碼,刹那間,他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夏克明一時間徹底忽略了女巫的存在,她的眼鏡似被怒火燒化了,和麵部混為一體,此時此刻噴射出驚愕凶恨的目光。

    夏克明安詳坦然地對視著女巫,沒有絲毫的退縮,沒有羞恥感,更沒有悔過之意。反倒是米安琪紅彤彤的麵容引起他深深的不安。

    “夏克明!你耍什麼臭流忙?”課本被女巫“啪”地摔在辦公室桌上。

    “誰啊?你說誰呐?”夏克明歪頭斜眼地反問。

    “你,說你呐,你手幹嗎呐?”女巫抓狂了。

    “又是這個夏克明,別和他廢話,叫他媽來!”另一個女巫抄起鋼飯盒飄了出去。

    米安琪出現在門口。

    “你進來,你說!他上課對你幹嘛了?”女巫驚怒的嗓音如針般的尖細。

    夏克明低下了頭。

    “說啊!他幹嘛了?”女巫的吐沫星子像蛇的毒液噴的很遠,濺到了米安琪白色的襯衣上。

    “他幹嘛了?我不知道。”米安琪揚起臉,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避直視著女巫。

    “你傻啊!”女巫徹底瘋了。

    夏克明忍不住做出個嘎蠱的怪樣,挑起眉毛,癟著雙腮露出壞笑。如此表情此時無疑像顆炸開的彈,女巫引頸哀嚎:“什麼玩意?夏克明叫你媽去,不來就別上課!”

    這天晚飯前,夏克明的媽媽把原來丈夫賣西瓜的秤杆抽在他的額頭上,隨著一聲脆響,斷了,半截兒露出新木茬的秤杆飛濺牆邊,鮮血緩緩流出,滾落下來模糊了夏克明的視線,他立時蹲在地上,雙手胡亂地在眼眶上擦抹著。

    第二天中午,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飯館,米安琪給他要了個宮保雞丁和一碗米飯。

    夏克明埋下頭,暗暗摸摸額頭上的舊疤——這道折陷的傷痕清晰可觸,眼前是流滿淚水的臉——被他肆無忌憚的壞笑氣哭的米安琪的淚臉。

    八

    女服務員陰沉著臉,“鐺鐺”作響地收拾夏克明麵前的杯盤碗筷。

    “再坐會兒。”夏克明說。

    “我們下班了。”女服務員沒看他,好像自言自語。

    “你怕我偷桌子,還是怕我偷人?都不敢,真的。”夏克明看著被逗笑的女服務員轉身離去的背影,撥通了米安琪的電話。

    “你找誰?”手機裏傳出粗聲大氣的男聲,讓夏克明的眼眶隱隱作痛。

    “賈總,連我的聲都聽不懂了?”夏克明覺出自己說的唐山話不地道。不遠處的女服務員竟然注視著他抿著嘴笑,好像看出他不是個好東西。

    “你打錯了。”粗聲大氣的聲音裏有了一絲緩和的味道。

    “我是你老同學啊,你想想!”夏克明這回對自己的唐山口音很自信。

    “騙子,棍蛋!”手機裏響起“嘟嘟”的忙音。

    “這孫子打小被騙子賣過。”他沒皮沒臉地對女服員說。

    夏克明在公寓大床上醒來的時候臥室裏黑洞洞的,落寞感比黑暗更濃更深地襲擾著他。

    幾小時前,夏克明從幽暗的餐廳推門而出,頃刻間步入炎熱的驕陽中。耀眼炫目的強光照著他一臉的晦暗,長久的期待,期待那熟悉又帶點怯怯的聲音,期待那讓他一如既往心跳的聲音,卻被手機裏粗聲大氣的質問打的粉碎,打得他沒了方向,還腆著臉對女服務員逗貧遮醜,走在街上,委屈的像個沒娘的孩子,頭大腳輕地上了出租車。

    夏克明洗完澡,覺著精神好了點,坐在書案前為牛大姐的兒子分析股票。他不停做著記錄,十幾隻股票既有藍籌股,也有垃圾股,有的經曆過巨大漲幅,也有熊途漫漫的次新股,絲毫看不出購買者的思路。

    當他按著郵箱地址把股票分析意見發給牛大姐兒子的時候,手機響了。夏克明看見屏幕上顯示著米安琪,心中驟然縮緊,精神為之大振。

    短信打開隻有三個字:睡了嗎?

    夏克明像磕了藥,哆哆嗦嗦地輸入:很想你。一霎轉念,又給刪除了,重新輸入:賈總嗎?想起老同學了?

    時間的長短是個很主觀的感覺,夏克明再看見米安琪回複的短信,好像已經被煎熬了很久。

    “中午是個意外,現在我和女兒睡在大屋,上周咱班同學聚會,許晴除了給你我的電話,她還說什麼了?”

    “說你結婚了,女兒7歲,再三強調不許我給你打電話,還惡心兮兮地說:原因你懂的。隻允許我等你的電話,我差點沒吐了。自從那刻開始我就分分秒秒等你的來電。”

    “這麼多年沒見,你比以前更貧了,前天給你電話,你沒接。”

    “手機丟朋友家了。同學聚會後回家,我就一遍遍地聽《阿細跳月》,你還記著嗎?”

    “高二新年篝火晚會,我們跳的集體舞,你彈吉他唱《花祭》,現在有時聽到《花祭》,還會想起來。

    “什麼?”

    “篝火邊,你唱歌的樣子。”

    “還能想起什麼?”

    “沒了,你為什麼還不結婚?”

    “黑暗的樓道裏,我第一次接吻,和你。”夏克明看著幽藍的信封飛旋出屏幕。

    “你記錯人了吧?請原諒,我不記得了。”

    “我送你回家,你也不記著了?”

    “你記錯了吧?那晚上我不是和你一起走的。你太逗了,編小說呢?”

    夏克明心裏的篝火猛地被一桶冰水潑的飛灰湮滅,他真的懷疑自己記錯了,不可能!那些百轉千回的影像陪他度過了多少孤寂,難道全是自己的幻象?

    “怎麼了?你生氣了?”米安琪的短信裏還加著個笑嘻嘻的鬼臉。

    “對不起,可能是你值得記住的東西太多了,把多餘的記憶擠出去了。”

    “女兒睡的不熟,不聊了,方便時我聯係你,晚安!”

    夏克明盯著手機發呆。少頃,在屏幕上輕輕劃動,手機裏送出《花祭》的歌聲:

    “你是不是不願意留下來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過就要走開?真心的花才開,你卻要隨候鳥飛走,留下來,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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