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92 更新時間：16-07-02 09:36
戰鬥中逐漸遠離馬卡斯城的尼爾殺掉吸血鬼帝王，成功進階時，精靈加洛斯終於鬆開咬齧魔神脖頸的嘴，用手背擦幹嘴角的血跡，潛進艾斯塔羅懷抱的更深處。蘊含在罪惡魔神血液中的力量太過強大，令他在吞噬不久後開始處於癱瘓狀態，隻能被魔神抱在懷裏。
但這並不代表他的思緒也停止翻湧。
半垂眼皮的加洛斯沉默半響，突然冰冷開口，“去吸血城堡。”
艾斯塔羅聽後皺眉，沒有行動，魔神延續幾千年的驕傲和自負令他冷漠地瞥眼懷中的精靈，拒絕被人驅使。
這世界沒有任何生靈可以命令魔神。
但即便精靈無禮至此，艾斯塔羅也仍生不出半絲殺心，隻能將眉頭皺得更深，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以罪惡魔神艾斯塔羅之名，守護這個精靈，直到他生命終結。”
締結的契約回響在罪惡魔神的耳邊，令他蹙眉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微妙。
惡魔可以背棄自己所簽訂的契約，也可以反噬召喚自己的契約者，而在之前的幾千年裏，從沒有一個魔神和其他神族締約，沒有誰付得起召喚魔神的代價，也沒有誰擁有能夠指使魔神的能力，就算是大天使長沙利爾也無法讓四大魔神之一和其締結契約。
除非他們心甘情願，否則沒有誰能夠勉強身為惡魔族始祖的四大魔神。
魔神的表情更為複雜，猩紅的瞳孔裏既有無奈，也有掙紮和糾結，“艾斯塔羅。”
“吾名艾斯塔羅。”
對麵的精靈聽後，沉默著，銀色的瞳孔上翻，映出魔神無奈的臉，繼續道，“去吸血城堡。”
在精靈話音落畢的瞬間，艾斯塔羅如鯁在喉，他發誓，當他依照那個孩子的心願完成召喚，立下誓言時，根本不知道這個交易會如此令他難受。
精靈加洛斯，是除了天使長沙利爾外，第一個讓艾斯塔羅不知所措，感情複雜的人。
既不忍心一個魔球將對方轟成渣，又無法向對方發怒的艾斯塔羅默默將心中的鬱卒和不滿藏好，深深凝視懷中精靈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而在歎氣的瞬間，魔神狷狂的四翼張開，緩緩升空，化成一道黑色的雲飛向更北之地的吸血城堡。
被魔神抱在懷中的加洛斯見此，微微垂下眼皮，魔神的言聽計從超出了他的意料，甚至讓他懷疑起精靈書中的記載。在這本凝聚所有阿奎尼恩精靈心血的書中，純種惡魔都是暴虐的，暴怒又驕傲，有著世間最強的單兵戰鬥能力和最驕傲的自尊，他們將榮譽和戰鬥視作生命，寧願戰鬥至死，也絕不會臨陣脫逃，也因著這樣極端乖戾的個性，所有留著惡魔之血的後裔都天生暴力，自負非常。而身為惡魔始祖的魔神，更是其中翹楚。
為什麼，為什麼麵前這個魔神的言行卻與精靈書中的記載相悖？加洛斯偷瞄罪惡魔神一眼，而後別開臉，將視線放在連綿後退的雲和天空上。半空中冰冷的風吹過來，多少讓他清醒了一些。
而在清醒後，加洛斯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拳，狠狠在心裏啐了自己一口。
剛才的他究竟在想什麼？他竟然在動搖！
就算這個魔神與精靈書中的記載不一，兩件事卻是絕對真實且無法辯駁的，即罪惡魔神艾斯塔羅屠滅了樂園裏的精靈，殺死了他的精靈侍衛。
光這兩項罪行，就夠罪惡魔神永遠，永遠被釘在罪孽之中。
他不能原諒他。永遠也不能。
魔神載著精靈飛了半日，到達吸血城堡時，天色微沉，原本湛藍得發白的天空變成深藍色，陰鬱得彷如一汪帶著哀愁的湖水。
艾斯塔羅放下懷中的精靈，還來不及收回魔翼，就見對方將右手伸過來，一臉冰冷的平靜要求，“把刀給我。”
忍耐多時的艾斯塔羅終於再也不願忍下去，冷漠睥睨對麵毫無自知之明的精靈，語氣結冰，“我是父神親創的罪惡魔神，惡魔始祖之一。而你，隻是一個弱小的精靈。”
“吾有無數方式讓你生不如死。”
加洛斯隻是冷笑，無動於衷，“把刀給我。”
精靈淡漠的臉令艾斯塔羅的威脅消失在口中，但如此退卻並不是惡魔的作風，因此魔神加重語氣，猩紅的瞳孔也開始泛出凶氣，陰鷙無比，“太刀‘罪惡’是神器。”
樂園中最出名的神器自然是大天使長沙利爾的長劍“審判”，死亡魔神美狄亞的戰鐮“死亡”，但這不代表其他魔神的武器就籍籍無名，以魔神血rou打造的武器每個都擁有毀天滅地之能，而不同加持“不死”和“自然”的太刀罪惡，更是其中翹楚。
如果不論主人的戰鬥能力而單論武器，太刀“罪惡”甚至比戰鐮“死亡”更強大。
僵持許久已經令加洛斯失去了耐心，他抬頭瞥眼對方，嘲諷地挑眉，口中卻是一字一頓，強硬要求，“把，刀，給，我。”
精靈的再三命令使得罪惡魔神沉默下去。艾斯塔羅無聲凝視加洛斯許久，簡直要將自己憋出內傷，他想找個神族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要不然就召出“罪惡”盡興揮舞，搞些驚天動地的破壞，甚至想就此摧毀整個人間界，但這些想法也僅是想法而已，當魔神望進那雙冰冷的銀色瞳孔，他不得不在心裏勸說自己，不得不不停地妥協。
他就是，該死的不忍心。
沉默良久的魔神動了動右手，從空中召喚出“罪惡”，遞了過去。對麵的精靈在拿到太刀後毅然轉身，展開借用魔神力量化出的四翼，頭也不回地飛向吸血城堡上空。
在這過程中，精靈甚至連個目光都沒有給予魔神。
意識到這點時，艾斯塔羅終於再也無法忍耐，握起雙拳，咆哮一聲，而隨著魔神的咆哮，天空與大地驀地顫動一下。一道又道巨大的縫隙自魔神所站的地方向外裂開，像撕薄紙一樣將地麵撕裂，天空也驟然風雲變色，狂風怒卷，粗長的雷電以極快的速度生成，自空中劈斬而下，狠狠打在已經破碎的地麵上。雲層逐漸翻湧，壓碎原本平和的天空，以魔神所在的方位為中心，形成一圈又一圈古怪的原形圖案。
這種毀天滅地的破壞很快就向外部蔓延。距離最近的吸血城堡首先崩裂，這座有著近千年曆史，作為諾菲裏亞吸血鬼巢穴的古老建築在眨眼間崩裂，迅速被黑暗地縫伸出的岩漿吞沒，而後吸血鬼城堡後方連綿巍峨的高山自內部開始塌陷，最終全部陷入地縫。
到了最後，方圓三千裏的土地全部崩裂，天塌地陷，但破壞並未就此而止，在魔神有效攻擊範圍外的土地開始龜裂，植被枯萎，成片成片的森林開始自燃，居於其內的動物全部被燒死，就連天空都微微傾斜，塌向魔神所在的地方。
種種意象，皆由魔神慍怒所起。也許一個魔神的憤怒不足以讓整個人間界毀滅，但足以讓人間界的某處就此破碎，寸草不長，萬物不生。這是種無法修複的破壞，除非有強大的神族願意耗費力量對這片承受魔神魔神憤怒的地方施以祝福，否則即便過去萬載，這片土地也終是一片殘破與荒蕪。
強烈的颶風令加洛斯差點控製不住身形，在半空中搖晃幾下。在他還未明白是什麼引起了如此強烈的天地異變時，連綿不絕的雷電就劈頭而下，一道道閃過他的身邊，險些將他擊落。
惱恨交加的加洛斯不得不轉頭，看向此地唯二的活物，而就在他看清魔神的刹那，精靈的瞳孔猝然收縮，震驚到忘了呼吸。
那是種幾乎震撼靈魂的狂狷畫麵，英俊的魔神表情冷漠而冷傲，猩紅的瞳孔發出嗜血的光芒，嘴角下垂，看起來暴戾又冷虐。漆黑的高領長袍將魔神從脖頸處包裹到腳底，唯有袍角飛舞，直飄到魔神背後四對碩大無朋，漆黑如墨的魔翼下方。
魔神之上是扭曲慘叫的天空，魔神之下是破碎哀嚎的大地，整個世界隻有這個名為艾斯塔羅的魔神是頂天立地的，是不可崩毀的，也是不可戰勝的。
這是種可怕到根本讓人無法反抗的壓迫和恐懼。
有著猩紅瞳孔的魔神淡漠無比地垂下眼簾，伸出右手，被精靈緊握在手中的太刀“罪惡”就飛驀地回到主人身邊。
艾斯塔羅向前踏出一步，他隻走了一步，卻在瞬間後準確停在精靈麵前。
狂風與雷電依舊肆虐在加洛斯身邊，但在魔神出現的刹那，精靈發現剛才還恣睢無忌的雷電和狂風都在霎那消失間。
不是停止，而是消失，仿佛魔神身邊的空間被扭曲被破碎，毀滅萬物，也吞噬萬物。
“你想知道魔神真正的力量嗎？”罪惡魔神漫不經心地轉動瞳孔，睥睨眼精靈，緩緩抬起握著太刀“罪惡”的右手，聲音飄渺到無法聽清，“你想知道‘罪惡’真正的力量嗎？”
魔神的動作毫無力量，加洛斯卻覺得一種瀕死的恐懼從對方握著太刀的手上綿延傳來，令他的靈魂一陣戰栗。
就算沒有人告知，精靈也感覺得到蘊含在魔神右手的力量，一旦那柄太刀揮斬下去，那麼這片土地，甚至這片空間都會湮滅，變成虛無。
加洛斯想不出一片地域變成虛無是什麼樣子，但他明白那一定很恐怖。對於生存於人間界的生靈來說，那大概是世間最恐怖的事情。
在無法抵抗的恐懼之下，精靈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在空中，他的四對光翼仍舊在身後扇動，卻每一下都仿佛用盡全力，燃盡生命。
“我不想……”
“我不想知道！”低若瀕死的呢喃從精靈口中擠出來，令聽清一切的罪惡魔神緩緩笑起來，空茫又虛無。
達到威懾目的的艾斯塔羅收回武器，半蹲xia身，伸出右手覆在對麵精靈銀色的瞳孔上，露出一種獨屬於罪惡魔神的狂狷笑意，“你知道嗎，我不會殺你。”
“但不殺你，不代表我會縱容你的冒犯。”
“身為雜碎，就該好好認清自己的身份。”艾斯塔羅一字一句說著，笑得邪肆恣睢，手上的動作卻溫柔無比，一下下撫摸精靈金黃的秀發，聲音也不自覺溫柔起來，“好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做，不如說給我聽，讓我來幫你實現。”
雖然毀滅吸血城堡隻是順帶的過程，但艾斯塔羅並不介意用這舉手之勞來收買人心。
一句又一句滿是陰森的話語令讓加洛斯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雙唇哆嗦，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睜大雙眼瞪視對方，不願在肢體語言上認輸。
也許這個魔神能夠毀天滅地，實力強大無匹，但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實現他的心願。
那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就算是能夠毀滅世界的魔神，也不能實現。
精靈的顫抖令艾斯塔羅微笑的臉僵硬起來，笑意褪盡。他深切地望著對麵的精靈，將對方銀色瞳孔裏的淚水和深藏在瞳孔內的恐慌悲涼全部看盡，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此時的精靈看起來淒慘又無助，麵色慘白，神色淒切，跪坐在空中，蜷起身子，抱住雙臂，渾身顫抖，就連背部羽翼也仿若力竭地緩緩扇動著，似乎已經疲憊不堪。
精靈的模樣令艾斯塔羅不由自主地沉默，第二次在心中歎氣。一種無法理解也無法抵抗的心疼從身體深處不斷湧出，化作一條條鞭子抽打著魔神的心，令他難受，難受到想到發瘋。
艾斯塔羅確定這感情並非來自於他的內心，而是來自於更深更不可揣測的地方——靈魂。
但其實惡魔族，並沒有靈魂。
所有的惡魔都沒有心跳，沒有體溫，沒有靈魂，隻因身為惡魔始祖的四大魔神不擁有這些。
那麼，這隻能說明這些都是那孩子的情緒，是那個名叫拉斐爾的渺小人類的感情。艾斯塔羅沉默著，第三次在心中歎氣。
二十幾年的人類記憶能夠左右魔神幾千年的回憶？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但除了這點，艾斯塔羅解釋不出他對精靈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的原因。
“加洛斯，”沉默許久的魔神低喚一聲，忍不住伸出右手摩挲精靈的發，表情僵硬吊詭，聲音卻清明澄澈：“魔神能夠偷窺他人的內心，所以我知道你恨我。”
“但憑你如今的力量，根本殺不死我，身為魔神的我也不會真正死亡。”
“我追求沙利爾幾千年，從未對除了沙利爾之外的神族忍讓半分，但我願意忍受……你的無禮。”艾斯塔羅說完，凝視對麵精靈銀色的眼眸，這是與沙利爾相似的瞳色，然而此時他清楚的知道對麵的人叫做加洛斯，是個精靈。
“兩千多年前，我屠滅了精靈族，那時我從未心軟，現在的我也不會心軟。”
“但我接受你心中的提議。”猩紅的瞳孔中浮現出一道古怪的圖案，艾斯塔羅將額頭抵在精靈的印堂上，與對麵的精靈締結契約，“罪惡魔神艾斯塔羅，願意用自己的血肉來洗清精靈加洛斯·阿奎尼恩的怨恨，守護他直到他生命終結。”
魔神話音落下的刹那，一道魔印閃現在精靈緊貼魔神的額頭上。與此同時，一滴淚水從銀色的瞳孔中滴落，滑過一道弧線，墜入碎裂地麵內的岩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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