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04 更新時間：16-06-11 19:42
陸敏走後的四個半小時裏，安迪一直待在學校。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學生除了周三下午沒有課，其餘都有兩堂自習。他每周都和媽媽在學校吃中飯，周三下午就得待在學校學
習了。學校的地下室是一個食堂，在校老師幾乎都在這吃中飯。用現金換飯票再買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除了饅頭、米飯，經常吃的菜有“燉白菜”、“燉茄子”、“土豆片炒辣椒
”、“炒土豆絲”、“溜豆腐”、“清湯”，就是，一鍋水到些醬油，放些韭菜末，還有少量雞蛋花，想再改善改善就得等過節了；偶爾有“大果子”，“豆漿”、“豆腐腦”，裏麵
有些雞蛋花或者黃豆粒大小的肉丁，老師們認為這就算是不錯了。有個體育老師姓李，個子很高很膀，肚子大，頭發帶卷，長的像外國人，籃球打得特別好。別看他胖，他很靈巧。他特
別愛吃大果子。兩口，一根“大果子”就沒了，就著“腐乳”吃。他吃“腐乳”也是兩口一塊，再喝兩碗“豆腐腦”，一打嗝就算吃飽了。他兒子李牧也在這上學。安迪初中畢業的
時候，他們全家移民美國了。
下午安迪在媽媽的數學教研室學習、晚上同她一起下班回家。秦嵐大學就讀於沈陽師範學院數學係，畢業後分配到臥龍中學擔任數學老師。學校老師他幾乎都認識。他和老師
家的孩子都是在校托兒所長大的，經曆了小班，還在喂奶期間。阿姨姓年，他們都親切地叫她老奶。她為人善良，做事認真，很強，她認為這麼做對孩子好，誰反對也沒用，她拿這
些孩子就當自己的孩子看待；中班，阿姨姓李，他們都親切地叫她二奶，到這個階段，她就能帶他們到戶外活動了。她家離學校不遠也不近，在臥龍山的後山，得經過一處溝塘子，從山上流下來的山泉經過這裏。水很清，還有小黑魚。有時她把他們領到自己家，喝點水、吃點東西，然後繼續領他們到臥龍山山根底下兒玩兒。認識這裏的花草樹木。從中他們認識了什麼是“苦茶”、“婆婆丁”、“小根菜”、“酸娘娘”、“水芹菜”……：還有“槐樹”，槐樹花學名叫槐樹米，可以包包子吃、“榆樹”，榆樹錢也可以吃、“橡子樹”，把橡子曬幹磨成麵烙餅吃，困難時期人們這麼做過，不好吃，發澀。多少年以後，她退休了。一次她在早市兒趕集，賣些自家種的“辣椒”、“西紅柿”、“瓠子”什麼的。安迪看見了她，他趕緊走到她麵前叫了聲：“‘二奶’您好嗎？”他的聲音明顯有些“哽咽”。她先是一愣，畢竟安迪是高中生了，是個大小夥子了。她仔細辨認辨認，忽然麵露喜悅，又麵帶驚訝！嘴角動了動，眼含淚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那時，他們還小，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一晃安迪都這麼大了，她看到了他能不激動嗎！安迪的眼睛也濕潤了。她把他拉到一邊聊了一會，最後問：小龍在哪上學？她的聲音不像從前了，有些啞。小龍全名叫張龍。他告訴她，他初中畢業就跟隨爸媽去了大連；她又問小牧在哪上學？小牧就是李牧。他告訴她，他也是在初中畢業的時候跟隨爸媽去了美國。她眼裏滾動的淚花終於落了下來。他明白她很想這些孩子，或者說，今生永遠也見不著了。走後她讓他拿些菜走，他說什麼也沒拿，他看出來了她有些不高興，但他不能拿啊！這麼大年紀還出來賣菜，不容易啊！她對他說，有機會回“二奶”家看看。他答應了，可是一次也沒有回去過，打這以後就連“二奶”他也一次沒有看見過
。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有時他想起，他就責罵自己：你有什麼忙的，你就是一個忘恩負義之輩。後來大班三奶姓陳患了肺癌不能上班了，二奶就把大班接管了，這三個孩子中班、大班都是“二奶”看大的。所以她對他們的感情特別深。她不是老師，隻是個工人，退休沒
有待遇，後來全校老師聯名找教委，最後她按老師待遇退的休。從臥龍中學建校以來，沒有一個工人是按老師待遇退的休，她是第一人，以後不可能有了。醫學院畢業之後安迪分到了市
屬人民醫院神經內科做了一名大夫。二00五年他回去過，“二奶”住的地方早已不存在了，都被鏟車推平了，仔細辨認也辨認不出“二奶”家到底在哪了，他眼含淚水、帶著遺憾離開
了這個曾經有過童年快樂時光的地方。據說是棚改動遷搬走了。不知道她搬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感覺走路的腿都有些發沉。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舍不得離開這啊！後來一個重要信息使他對找到“二奶”又有了信心，是他爸爸告訴他的，“二奶”的小兒子在臥龍山礦醫院工作，這個時候安成功已經退休五年了。有一次他到醫院開藥，無意間聽到“二奶”的小兒子在講自己的媽媽。剛開始他還將信將疑，經了解這是真的。他告訴了安迪，並且還告訴他“二奶”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他找到了她的小兒子，得知“二奶”早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他當著他的麵“哭了”，像個孩子似的，哭得特別傷心，她是多麼好的一個阿姨啊！後來小龍、小牧回來，他帶著他們到“二奶”的墳前，敬獻了花籃以表對親人的哀思之情。回來後，他請他倆吃得飯，席間他們都哭了。像個孩子似的，深情為你改不了。人生幾多滄桑，又有多少遺憾呢？經曆了上午的冰雹，下午仍然是下雨的天氣，還夾著風。“嘩”的一聲，雨打在玻璃窗上，而後不知道它又打在什麼地方了，沒聲了。不一會，“嘩”的一聲，它又打在玻璃窗上
了，像這樣它變換著它的“舞姿”。水麵上泛起水泡。整個牆體全是那麼濕漉漉的。校園裏很多地方都有被冰雹打下來的樹枝，被風吹的、無助的四處飄移。
安迪放下手中的書後，走到窗子跟前，看著窗外下個不停的雨。灰色的雲、灰色的空間，沒有一絲晴的意思。他祈求“老天爺”，請您收回你的“淚水”，不要再下了，大地已經
飽和，再這樣下去會鬧災的。他來回踱著步，現在他所擔心的是，天氣要不放晴，他和媽媽怎麼走。媽媽還沒有回，政治學習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他心裏說。
“小迪！”隨著聲音臨近同時門也開了，是秦嵐。安迪回答說：“媽媽您回來了。”
秦嵐性格內向，平時不愛多言，特別不愛“吧唧”領導，隻做自己的學問。她喜歡美好的東西，別看她是教數學的，她對文學也感興趣，愛寫詩，愛大自然，愛憧憬美好的生活。她把全部的愛、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安迪身上。她是書香世家，她的爸爸也就是安迪的老爺，由於曆史問題，安迪還沒有出生他就被送回原籍山東。安迪小的時候秦嵐帶他回去過。在他的印象中山東是個好地方——山東大花生、煙台蘋果、萊陽梨、肥城桃、沾化冬棗，……。他幾乎吃了個遍：她還帶他去過孔廟、孔林、孔府、趵突泉公園、……。他遺憾的是沒登過泰山，還有沒遊過蓬萊，據傳說這是“八仙”過海的地方。在當地姓秦的可是大戶人家，他媽媽說過，她家祖上就是赫赫有名的唐朝開國大將秦瓊秦叔寶，這些也是她聽安迪的老爺說的。每兩年他會帶著老伴到秦嵐這過春節，安成功隻好帶著安迪到醫院住上半個來月。秦嵐明顯不愛提一九七六年以前的經曆。她那書香門第特有的氣質和所受的正規教育，使她什麼事都不愛拋頭露麵，膽小，樹葉掉了怕砸到腦袋。但她內心善良，不脆弱，堅韌，頑強。她為安迪製定了一套自認為相當成熟的教育方案，事實證明她的方案到目前為止是有效的。安迪已經成為了一個心地善良、人品、學習兼優的好孩子。她讓他快樂的成長。她嚴格，但她不束縛他的生活，讓他接觸社會，用眼睛觀察；用頭腦思維。她希望他一旦接觸社會就能馬上融入其中，然後用他自己的奮鬥來譜寫自己的篇
章。通過經曆來穩固他日漸成熟的人生定律，來揭示人為什麼存在、為什麼活著。她很欣慰，這麼多年的付出沒有白費。
他長得越來越像安成功了，比他高、平頭、“國”字臉、兩道濃眉、五官端正，是一個正在茁壯成長的陽光男孩。，
他見她回來了忙說：“媽，我們現在就走嗎？”這時，教研室的三位老師也都陸續回來了。
“是的，我們現在就走。”
他收拾好書包同其他老師打完招呼。來到走廊，等著媽媽。
學校有個教政治的丁老師和秦嵐關係很好，她們以姐妹相稱。她快四十歲了，長得很壯。她的性格與秦嵐正好相反。外向，大咧咧，固執的叫人受不了。她還沒有結婚，不知道
為什麼？媽媽退休後，安迪才了解了關於丁老師的事：她處了一個三年的男朋友，不知什麼原因不處了。若幹年她相了不少對象就是相不中，按她的話說：也不知道自己在挑什麼。最後她到出了心裏話，看了這麼多，還是不如第一個。現在這種想法越來越來少了，但歲數也大了，索性她也不找了。正如她所說：一個人過挺好的，無憂無慮。但是到老了孤獨誰知道呢？隻有她自己能體會到。每天下班倆人都是一起走。她上下班都騎自行車，到了板油馬路倆人才分開。今天也不列外“小迪，你媽呢？”安迪見是她忙迎過去，叫到：“丁姨好，她在屋裏。”
“今天我騎車送你一段。”她爽朗的說。
今天這天氣，他有所顧忌。還是讓媽媽做決定吧。正想著，秦嵐開門出來了，“小丁，這樣的天氣可不行”她在屋裏已經聽見了。
然而她固執的而且帶有誠懇的意味說：“秦姐，校門口太難走了，我隻把他帶到馬路，你還擔心我的車技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太不方便了。再者說，下著雨那，身上會澆濕的？”
“我有辦法，這你就不用管啦。沒事，小迪跟丁姨走吧！”
“好吧！就依你。不行就趕緊下來。”秦嵐實在拗不過她。
又檢查了一遍燈、窗戶，確定屋裏沒人了，秦嵐這才放心的把門鎖好。沒辦法，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但她明顯比平時快了許多，她擔心安迪是否已經安全過了泥濘的路。步
伐走的也比平時要快。她走到校門口，撐起傘。遠遠看見泥濘的路上，丁老師騎著車帶著安迪快騎完一半了，倆人身上都披著雨衣，秦嵐心裏說：丁老師真是個有心人啊。突然，她看見
自行車不知為什麼晃得特別厲害，瞬間倒了。路邊是四層的石壇兒，安迪從車上滾落下來，滾到了第三層，雙手把在第三層石壇兒的邊上，雙腳懸在第二層。丁老師也倒在了路旁。她扔
掉手中的傘，像瘋了一樣向出事地點跑，她也不管道路有多泥濘就是往前跑，險些摔倒，腳上穿的鞋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了。等到了出事地點，丁老師已經把安迪拽了上來，問他：“摔
傷沒有。”安迪說：“沒有”。秦嵐看見兒子左胳膊劃破一道口子，鮮血往外流。很心疼，臉上沒有表現出了。從安迪的表情上看，他很疼。丁老師滿臉是水，也不知道是雨水啊還是著急出的汗水。她很是著急，急忙說：“秦姐，真是對不起。地太泥濘了，到這有些騎不動了，我……。”“沒關係。”秦嵐說。
丁老師從兜裏拿出一塊手帕把安迪的傷口包好，然後說：“去醫院吧！把傷口處理處理，別感染了。”
她還要讓安迪上車，這回他說什麼也不上了。沒法子，她隻好推著車陪著娘倆去了臥龍山礦醫院。安成功已經下班回家。院裏的醫務人員也都認識娘倆。還好傷口不大，隻做
了簡單的包紮就沒事了。看沒什麼大礙，丁老師帶著滿臉的不好意思走了。秦嵐謝過醫務人員後也走了。娘倆順著大馬路走，再繞過臥龍山礦往前走二十多分鍾就到家了。這時，雨
已經很小了，幾乎就是“毛毛雨”，傘都可以不用了。等到了礦門前，安迪感到很納悶，已經不下雨了。天空已經出彩虹橋了，哪來的這麼多水啊，隻看見水像聽到了指令似的，一起往
礦裏灌，娘倆隻好蹚著水走過礦門前。
自從他記事以來，這算是“驚心動魄”的一件事了。多少年以後，他在路上看見了丁老師，她還提起這件事。當時真把她嚇壞了，想起來都後怕。因為秦嵐拿孩子太為重了，這
要是把孩子摔壞了，那可怎麼辦？她可負擔不起。她還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傷口，已沒有了痕跡。還有一件事，安迪也就是在六歲的時候吧，這件事他不覺的怎麼樣，可把秦嵐嚇壞了。
那年是冬天，在他家左山坡有一條鐵道線，天天往來小火車，後麵掛著五台小平車，裏麵裝著煤。從礦裏出，不知發往哪裏？他把門開個小縫，往山坡上看，等著小火車來，手裏拿著個“
滾珠球”，一邊看一邊玩兒著球，玩兒著玩兒著，他把球放到了嘴裏。這時，小火車開過來了，聲音很響，他一不小心，就把球吞到了肚裏裏，他趕緊喊媽媽，這下可把秦嵐嚇壞了，她背起
兒子就往醫院跑。到了醫院她把經過講給安成功聽。他叫她不要著急，孩子回去吃點韭菜，拉大便的時候就能出來。她還將信將疑。她照他說的這麼做了，果然第二天就拉出來了。
她這顆心才放下。
晚上她還在自責“自行車”事件。
安成功說：“也沒出什麼事，你就別埋怨自己了！”“等出事就晚了。”她說。
當時安迪還不理解爸爸的說的話，好像他不關心自己，長大後他明白了，爸爸的意思是，“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秦嵐的自責。安成功推開門一看是陸敏的爸爸陸明達，他說：“老陸，有事啊！”
“院裏來車接我們倆，讓我們趕緊到井口去，礦裏出事了。”他表情嚴肅地說。
“出什麼事啦”安成功問。
“到車上再說吧！”陸明達說。
他回到屋裏，邊穿衣服邊對秦嵐說。“礦裏出事了，院裏讓我們過去。”他麵色凝重。
“你也要注意安全。”她說。
安迪瞅著爸爸沒有說話。
他看了看兒子說：“好好跟媽媽在家呆著，不要擔心我，會沒事的。”說完他和陸明達走了。
車在巷口停著那，他倆上了車。車在路上急奔。安迪隱約感覺到礦裏出的事要比“自行車”事件大的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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