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38 更新時間：16-05-17 10:44
這白日裏。語漣跟菟兒兩個人先是驢唇不對馬嘴的聊了那麼半個時辰，再是兩個人對望了那麼半個時辰，終於還是語漣敗下陣來，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雖說是驢唇不對馬嘴，但也聽到了不少。
原來菟兒是因為誤食了一株仙草才得以形成人身。說到底還是因為機緣巧合，這樣的菟兒並不算是個精怪，畢竟食得仙草不像是修行內丹，更何況兔子一族天生妖氣孱弱，仙草進身不像是修成精怪，反而算是脫胎換骨，算半個小仙童。難怪一眼就看出了語漣的真身。原本食得仙草，加之修煉應該可以飛升，但兔子一族的壽命估計也熬不到那個時候。
這也是為什麼語漣願意幫助菟兒的原因。世間萬物形成精怪後所擁有的壽命並不是都能像語漣一般的漫長，原本的族類也決定了壽命的長度。雖說比起凡人依舊算是長的，但是跟語漣本身族群來說，兔子一族的壽命，簡直短的可怕。
語漣形成精怪至今也才三百年。按族類來算，他應該還有千萬年的時光可以虛度，但是菟兒則不然，也就百年的功夫，就消散了。在這百年之內，語漣還是希望能夠讓她過得好一點，起碼可以讓她知道該如何在人間生存下去。亦或者，如何在精怪之中生存下去。畢竟像這類誤食仙草的精怪，是沒有原型的了。她想繼續以兔子的形態生存，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才會來到人間。
“語漣哥哥。語漣哥哥。語漣哥哥。什麼時候開飯呀。”廚房裏，語漣不僅要處理菜品，最重要的還是要看住菟兒這麼一個小精怪。在廚房到處晃蕩也就算了，動不動還往語漣身上爬，時不時的再吃點小青菜。這一兜子的菜還不夠這隻小兔子在廚房打牙祭的。
“你若是再多吃點青菜，估計咱們也就不用開飯了。”
“在人間吃個飯都這麼麻煩，還不如當隻小兔子呢。餓了就隨便啃啃青草，渴了就隨便啃啃青草。反正哪都有青草。”菟兒又一次爬到了語漣的背上。要說語漣也幸好是龜族的，背著點什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不然估計早就不知道把菟兒甩到哪裏去了。
“下來吧，準備準備，吃飯了。”語漣緩緩蹲下讓菟兒從背上下來，手裏還端著剛出鍋的菜品。
“語漣哥哥，這是我第一次在人間吃飯哎。”菟兒剛下來就一蹦一跳的不肯安分。對她來說這些日常新鮮的很。相對於語漣來說，菟兒簡直就是個人間的新生兒。
“恩，那就順便學學該怎麼在人間吃飯吧。首先。請拿起你的筷子……”語漣一本正經的板起了臉。“在人間，你這樣用手抓會被認為……”
之後的日子，菟兒時時跟語漣黏在一起。菟兒是想跟語漣哥哥一起玩，而語漣呢，則是想教教這個剛“出生”的小兔子如何在人間生存。於是語漣一本正經的表情成了菟兒的大噩夢，一旦語漣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代表他又要教育她了。可惜在人間除了語漣菟兒並不知道跟誰相處，所以還得受著。
倒是語漣有些招架不住菟兒時時刻刻的黏膩有時還不得不故意找些事來教育教育她，比如大晚上菟兒不回自己的床上非要跟語漣一起睡的時候，他大有一副你要是不趕緊回去睡，我就可以跟你教育通宵的姿態成功嚇退菟兒兩次，不過，也就兩次。之後菟兒的臉皮就厚了起來，哪怕語漣正經八本的跟她講些事情，她也敢抱著語漣的胳膊獨自睡去。即使等她睡去，再把她抱回床上，她也會半夜跑回來。一來二去，語漣也就罷了。畢竟菟兒看上去也就五六歲的孩童。更何況精怪之間本就不重男女之妨，教育教育不可隨意與男子同床，這事也就這麼默認了。
相處幾天下來，語漣甚至開始習慣菟兒的活蹦亂跳。他本身是一隻烏龜，本就不喜吵鬧，身邊的人長久下來也沒有跟誰那麼親密的相處過，跟菟兒的相處對於語漣也算是一種新的體驗。
這天，語漣又一次敗下陣來，陪著菟兒逛起了集市。本身集市遠在五裏之外，應當早起趕去，可是菟兒極愛賴床，死活都不肯早起。還逼著語漣用法術將他們送去。哪怕語漣說不早起就不去了，她也不起。語漣一時無折，隻好早起將菟兒抱在懷裏上路趕集市去了。
集市一到，菟兒便被一陣陣的香氣喚醒，一個激靈就從語漣的懷裏跳了出來。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剛睡醒的樣子就開始在集市晃蕩起來，語漣隻得跟著。
“語漣哥哥。集市太好玩了。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菟兒可以吃嗎？”雖說是問句，可是這個小機靈早就拿起一塊香糕開始往嘴裏塞。一點也不像是詢問的樣子。這便是菟兒最讓語漣無奈的地方，貪吃的完全看不出來以前是一隻隻吃青草的兔子，估計也就是這個原因才能夠誤食仙草吧。
整個集市上人山人海的，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會在這天趕過來參加集市。畢竟想要買些新鮮玩意一年也就這麼幾回能夠在市集上買到。尤其是那些村子裏富庶點的人家，更是會來參加集市。楊婆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說冤家路窄。雖然上次見到菟兒他們楊婆就已確定他們是一對兄妹來到，但是由於語漣跟菟兒實在是寸步不離楊婆也就慢慢死了這條心。未曾想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回在集市上又遇見了這個心心念念的小祖宗，還是這麼的人山人海裏。可把楊婆樂壞了。這次她一定能將這個小祖宗拐到手。
要說菟兒也是過於顯眼。整個集市都見不著這麼活潑好動的孩子，恨不得分分鍾能把整個集市給逛遍了。偏偏還長得那麼的討巧，就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都不知溫化了多少人。不禁讓人多看兩眼。更何況是一早就瞅上她的楊婆。
“菟兒，你最好不好離我太遠，這裏人太多，萬一一會走散了，可就不好找了。”語漣心想著應該上前拉住菟兒的手，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也沒有主動跟誰接觸過。再說菟兒那麼顯眼，也就沒有上前。
“沒事的。”菟兒走回語漣身邊，拉住了語漣的手，仰望著語漣的臉。“要是菟兒走丟了。語漣哥哥一定能把菟兒找回來的。”一雙大眼睛裏寫滿了信任，好像全世界的人裏，隻有對這麼一個人充滿了信心。
一眨眼的事，菟兒就又被耍戲法的人吸引了目光，一下子紮進了人群裏，語漣還在人群外一陣的回不了魂。不管是作為烏龜還是作為精怪，對語漣來說，被信任，這是第一次。雖說在人間已經三百年，可除了第一次入凡塵在漁村以外，他都刻意與人保持著距離。導致三百年來，一片空白。菟兒的出現對他來說，像是另一番人生，一個不屬於他的人生。
待馬戲結束，人群漸散，語漣還是站在人群外等待著菟兒的出現，可是待人群都散盡了，語漣也沒有看到菟兒。他開始想著，這個小精怪又跑去哪個攤位開始貪吃了。於是順著集市的街道開始慢慢的踱步，可他走遍了集市也沒能找到菟兒。反而讓他看到了一個青年，看著樣子倒像是那日與楊婆相遇之後跟蹤他們回家的人。
語漣並沒有跟上去，而是轉身回了家。
應該可以了吧。他心裏想著。畢竟他該做的該教的都已經做完了。之後的便是她在人間的劫數了，畢竟是半個仙童，機緣不會差。他也沒有太多擔心的必要。便開始籌備做飯。
語漣身為一隻精怪，在他第一次由於日月的滋養形成精怪以後，便是來到這個漁村。這是就在海邊的村落。每戶人家都以捕魚為生，他就是跟魚一起被捕上來。當時的他已經幻化成了人形。著實把那個漁夫嚇了一跳。那個漁夫叫什麼來著。好像叫袁二？時間過去太久了。導致一些記憶都沒有那麼鮮活了。那時候那個漁夫把他打撈上來以後，就把他帶回了家。那時候的語漣不知道怎麼跟人溝通，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完全是一片空白。他是一隻海龜，他從殼裏孵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遊進海裏。然後一個人生活長大。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精怪，以他來說，怎麼做一隻海龜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從來都沒有認知的人間生活。而那個漁夫呢。好像就像他教菟兒一樣的教他。
教他穿衣服，教他吃飯用筷子，教他怎麼跟人說話……他那會還是第一次跟別人接觸吧。他那會好像還陪著袁二出海捕魚來著。他總能告訴袁二那裏有魚，袁二就成了村裏最能捕魚的人。
後來怎麼了？後來，袁二有了個媳婦。袁二告訴他，媳婦就是一起過日子的。再後來，袁二就有了個孩子。那是個男娃娃。好像取名叫袁三？記不太清了。再後來呢？
再後來，村子裏的人，突然衝到袁二家裏來。說語漣是一個妖怪。因為那會，已經過了四十年了，袁二都老了。袁三也成了家。而他還是老樣子。那會好像袁二對他也有點不一樣，到底哪裏不一樣呢？他不清楚。
後來呢。好像他被村子裏的人抓了起來，就像當初被網捕撈一樣，他被關在網裏，吊在一棵樹上。吊了很久，而他因為本身就是精怪，不進食也不會怎麼樣。原本的每日進食也不過就是袁二做了，他就吃了。於是村裏的人就更認定他是妖怪了。他本來就是妖怪呀。所以他沒有辯解，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隻是目光在村民裏兜兜轉轉好像在找著什麼。村裏的人決定把他燒死。
在燒死的前一晚。他依然沒有自己從那個網裏出來。他想出來其實是做得到的。為什麼他不肯自己出來呢。誰也不知道，包括語漣。
天快亮的時候，袁二來了。他一把把網剪破，放出了語漣。“你走吧。”袁二低著頭，始終不肯再看一眼語漣。語漣沒有說話，看著他。“快走吧，村子裏的人快來了。”
“你希望我走嗎？”語漣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這句話。而說完之後他也在靜靜的等著袁二的答案。
“村子裏那些人早就老的老死，病的病死，他們都不是他們了。”袁二沒有回答，抬起頭看著他隻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目光裏，明顯多了很多語漣不懂的東西。
“你希望我走嗎？”語漣還是問了這句話。
“我早就知道你不一樣。從我救你的時候就知道。”袁二還是沒有回答。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語漣看著他的佝僂背影，突然發覺，袁二真的不是袁二了，或者說，他從來就不認識袁二。
鍋裏的菜早就焦了。語漣看了看這個曾經居住過很久的房子。也許，他當時要的答案就是在尋找那份信任吧。把鍋裏的菜倒掉，出門。
他想去試著找找看，那個在人世間第一個給到他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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