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00 更新時間：16-07-19 19:36
四
自從那一天過後，西莉亞就隻在旅館見過一次瑪希，當時她正好從外麵買了麵包回來準備當晚餐。推門而入時，就看見瑪希趴在櫃台上和那群男人們喝著酒。旅館老板不僅盯著瑪希豐滿的胸部，那雙油膩的手還握住瑪希白嫩的胳膊不放。
瑪希當時正背對著西莉亞和那群男人喝酒調笑，西莉亞用裝滿麵包的油紙袋擋住自己的臉，默默地上了樓。
自那一晚之後，西莉亞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過瑪希了，她有時也會惦記著瑪希。不過，很快她就會在心裏苦笑道，自己究竟是關心瑪希這個人還是關心她身後的事呢？
其他的時間也閑來無事，就索性將這片地區轉了個遍。畢竟是個大城市，馬路兩旁店鋪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形形色色的人們不停地穿越在這個工業空間裏。還有這個城市的教堂，即使是隔了還幾個街區，她還是可以看到教堂那高而尖的黑色頂端直刺天空。
西莉亞有時會坐在旅館二樓的窗台上，翡翠綠的瞳孔裏映出一排排高低不齊的建築物和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偶爾她也會翻身躍上房頂，除了那些一成不變的景色，還會有黑色的濃煙滾滾湧向灰藍色的天空。
今天她也毫不例外的站在旅館的房頂上，將目光投向極遠處的城鎮邊緣，隻可惜她的眼睛裏依舊隻能映出高低不齊的建築物和工廠裏湧出的滾滾濃煙。西莉亞有些不耐煩的甩甩頭，而後便從窗戶裏翻身而入自己的房間。
距離自己上一次站在這片土地上遠眺的時間究竟有多長了呢？至少天空還是藍色的。剛剛還站在房頂上時，她這樣沒頭沒緒的想著。
從房頂上跳進屋子裏，她無聊的心境絲毫沒有因為地點的變化而變化。穆世昌與瑪希就像是約好了一樣，再也沒有在她的視野裏出現過。
西莉亞躺在床上，翡翠色的眼珠卻正以著奇怪的角度盯著放在角落裏的那把紅紙傘，圓睜的眼睛詭異的就好像是商店裏出售的洋娃娃的無機質玻璃眼。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深秋的斜陽漸漸隱去了身形，在屋子裏留出一大片陰影，她才慢慢地緩過神來。抬手推了推滑到鼻翼的黑框眼鏡，西莉亞無力地呼了口氣，才從床上翻身而起，隨後就快步走下了樓。
之前躺在床上的那會，她好好地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處境：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自己才剛剛抵達英國就遇見了那條蛇，那條遙遙無期的追尋之路也終於有了方向。她忽然回想到自己剛入店的那日，瑪希領著自己走了一路，樓下的那些男人對她們投去的下流目光以及那天晚上自己撞見的瑪希的所作所為。
她會不會又出了什麼事！
“小姑娘喝酒可不是件好事。”
說話的正是站在櫃台裏的旅館老板，因為此時剛剛入夜，正是酒館的生意時間，所以他也格外興奮。旅館的老板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臃腫的身體幾乎要將他身上的劣質襯衣給撐破，油乎乎的腦袋常年閃著光。而此時他正眯著充滿血絲的小眼睛隔著櫃台跟眼前的一個淺栗色短發的少女談話，他的頭在暗黃色的燈光下幾乎要泛出光暈，小眼睛不懷好意的盯著眼前的少女。
“我付錢你交貨，生意簡單明了。我問話你回答，就足夠了。”西莉亞把最後一片三明治強塞進自己的嘴巴裏，便順勢扭過頭，她看見酒館裏的人越聚越多，越顯紛亂嘈雜，其中有不少還朝著這邊邊說邊笑。
她索性回過頭，將剩下的半杯威士忌一飲而盡。
“有些事難道大叔不應該比我更清楚麼？”說話間，西莉亞就已經將右手伸進裙擺上側開的口袋裏，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將一個略有巴掌大的鑲有寶石的紅木盒子順著桌麵緩緩地推到了旅館老板的麵前，正是她從穆世昌箱子裏找到的。
“裏麵的可是個值錢貨。”
“有很多的事大叔的確比你清楚的多。”
幾乎是在西莉亞將木盒推過去的瞬間，旅館老板就將自己的布滿皺紋手覆在了西莉亞伸過去的右手上。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就一直盯著西莉亞露出十分下流的笑容，他的手還在不住地摩挲著西莉亞的手背。
就是太瘦了骨節有些凸出。不過，好在小臉長得還挺可愛的。等下．．．．．旅館老板一邊摩挲著少女的手背，一邊在心裏這樣盤算著見不得人的主意。
西莉亞見這個旅館老板竟然打起自己的主意時，她便迅速地抽出手，將一把從衣袖中憑空出現的短刀抵在了那人腕間。因為劃破了皮肉，已經有少量的鮮血開始滴在桌麵上。
旅館老板上一句話才剛落音，他那雙色眯眯的小眼睛就在忽然間沒了神，整個人仿佛有那麼一瞬間是被定住了一般。
“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姑娘，瑪希她在哪？我想您不會說自己不認識吧？”少女說道，她的聲音低沉到可以在這個嘈雜的環境裏被輕易地忽略不計。
“東．．．．．．就在這東區的流民街．．．．．．”旅館老板結結巴巴的答道，他的小眼睛裏已經布滿了驚恐之色。
他之所以會沒有任何反抗，是因為他的大腦告訴他，在自己陷入一瞬間的停頓之前，少女的眼睛裏曾經出現過血紅色的殺機，宛如魔鬼血液般的紅色。
“我還會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的。”說罷，剛才還抵在腕間的短刀瞬間就被插進男人的腕關節，刀刃深深地陷進了桌麵裏。
粘稠的暗紅色血液順著紅木盒子很快就流滿了整個櫃台。
五
東區是這個城市較為動蕩混亂的一個區域。盡管與其他區比起來它不算太平也難於管理，但由於東區臨海且港口眾多，所以這片地區的經濟發展的也十分快速。但是東區似乎也是整個國家的縮影，整個東區甚至是整個國家都深陷在過渡的貧富差距和階級分化的泥潭之中。
東區的流民街，顧名思義也就是個類似於貧民窟的地方。雖然是叫做“流民街”，但其實卻是指東區西南方向的一片區域。這裏彙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既有流浪的手工藝者也有在工廠裏做工的人。不過，既然是類似於貧民窟的地方，這裏必然好不到哪裏去。
這座城鎮的港口多是建在靠近海岸的南部，所以，西莉亞住的旅館距離西南部也是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的。自打從旅館老板的嘴裏問出瑪希住在流民街之後，西莉亞便是當夜趕到了這裏。但是這裏畢竟也是一塊不小的地區，在茫茫人海裏找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又談何容易？西莉亞已經在這裏蹲“點”守候了兩個整天，今晚是第三個晚上。
在之前的兩天裏，西莉亞並不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她也在自己認為有可能見到瑪希的地方，好好地打聽過。根據就是那天在旅館時，男客人們看向瑪希時露出的猥瑣笑容和自己撞見的那一幕，她自己也能想到瑪希的身份了。其實，除了這一點，由於她脖子間的項墜，西莉亞在一天之前還去了流民街哪所唯一的教堂，隻不過在這樣的地方裏，信仰早就失落了吧？
一天之前的那個下午，西莉亞隻看見了一座略微破敗的老教堂和偶爾進入禮拜堂的衣衫襤褸的人們。
是什麼誘惑了上帝的羔羊，讓它甘願出賣靈魂來換取虛假的幸福？
西莉亞兜兜轉轉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決定再去一次那個小教堂。
雖說占地麵積不小，但真正能一直都派上用場的也就隻有禮拜堂了。雖然，在這種地方也沒多少人會繼續堅持對上帝的信仰。
再次來到這裏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周除了靜謐就隻剩下明滅不定的燭光。
這裏在夜晚靜謐的有些詭異。
她小心翼翼的地在禮拜堂角落裏的巨大石柱後站住了腳。禮拜堂前那個洗禮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數支銀製燭台，被插在燭台上的白色羊油蠟燭正發出不夠明亮的光。
西莉亞站在石柱後麵的陰影裏，宛若展櫃裏的少女人偶一般，一動不動的，似乎是連呼吸都已經停止。但是她的腦子裏麵卻飛快的掠過無數的畫麵，從中國廣州登船時開始，直到最近到達英國，可是卻在和瑪希相遇的那段停住了。她的腦子似乎隻記住了瑪希項墜上盤著的那條蛇，她似乎感覺到那條蛇在朝自己吐著信子，引誘著自己慢慢地靠過去。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其實自己在清楚不過了。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為什麼自己還是緊緊地揪著過去的衣擺，不肯撒手。西莉亞其實也很不願意自己一個人獨處，因為這個時候自己就會莫名其妙的想太多。想到過去的自己，一片空白，空白的讓自己的心裏發慌。可是在那片空白裏總是會湧現出無數的畫麵、聲音，然後每當自己在自己身處的世界裏看到那些曾經湧現的畫麵時，她的心裏就會突然有種落實的感覺。
所以她才會一直追尋著自己腦袋裏的那些東西。
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禮拜堂外麵傳入時，西莉亞才從出神狀態緩過勁兒來。她從那逼近的聲音聽出來，來的人是一男一女，還時不時的傳來二人的調笑聲。一直到這二人一路走進禮拜堂，傳來女孩誘惑的嬌笑聲和男人粗魯的喘氣聲時，西莉亞像是失了魂一般，一雙翡翠綠的圓眼直直的盯著地麵，她的雙腳無論如何也邁不出一步。
從聲音裏，西莉亞聽得分明，那的確就是瑪希。
接下來直灌入耳的便是衣物被撕破的聲音。
西莉亞再也沒有辦法了，她迅速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然後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究竟是有怎樣的執念，會讓你在甘願選擇在神的麵前墮落？
六
幾乎就在在西莉亞離開後的同時，之前還在與瑪希親吻的那個中年男人就瞬間停住了動作。男人粗糙的手掌還停在瑪希豐滿圓潤的胸部，可是他的臉上卻透著一種難言的恐懼感，男人的雙眼上翻，大嘴微張，麵部呈現出一種幹枯的褐紅色。
瑪希一臉嫌惡的看了一眼這個已經失去的男人，似乎是很受不了他的無能，便一腳將這個男人從自己的身上踢開。瑪希依舊是一臉厭惡的看著被她踢在地上的屍體，可手上也沒忘把衣服朝上拉，盡管衣服已經被撕扯的遮不住她圓潤的胸部。
“真是！”瑪希像是發牢騷一般惡狠狠的說道，漂亮的金黃色卷發隨著她的怒氣一起一伏。
“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瑪希小姐。”黑暗中突然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到聲音後，瑪希的厭惡感也絲毫沒有減少半分，隻不過卻平白無故的增添了許多的無奈與悲傷。
“巴洛神父．．．．．．”她轉頭看向禮拜堂中神像的後麵。果不其然，從那正中央的陰影裏慢慢走出一個眯著眼睛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身穿鑲著紅邊的黑色法衣，黑褐色的長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他脖間掛著一個銀製十字架，隻是上麵纏著一條蛇。
“你答應我的事呢？”瑪希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來自黑暗的黑衣神父。“哈羅德他．．．．．．怎麼樣了？”
“就快了，瑪希小姐，你的付出一直都被偉大的神主看在眼裏。”巴洛神父抬頭看向被擺在禮拜堂中央的那座高高在上的神像。隻不過由於光線昏暗的緣故，瑪希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卻隻能隱約窺見神主踩在荊棘叢上赤裸的雙腳以及一條盤踞在神主腳邊的黑色大蛇的蛇腹。
“那．．．．．．哈羅德他．．．．．．是不是很快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了．．．．．．”瑪希卻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她望著隱藏在黑暗中的神像，就像是一個像孩子想要得到誇獎似的念念有詞。隻不過，她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裏卻有淚水不住地從裏麵湧出來。
“嗯嗯，”一直眯著眼睛的巴洛神父像是安慰孩子一般的說道：“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也會像從前一樣愛著你的。瑪希小姐，萬能博愛的神主，一直都將你的所做所為看在眼裏，神主會完成你的願望的，因為你也是神主最忠誠的奴仆啊。”
聽到巴洛神父的這一番話，情緒一直不是很穩定的瑪希也終於露出了孩童似的微笑，她突然跪在了地上，隨後便再胸前畫著倒十字。“哈羅德．．．．．．我們不就之後就能見麵．．．．．．”
瑪希祈禱似的說著這句話時，卻突然怔住了。因為她的腦海裏突然湧現出了在哈羅德死前，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無止盡的厭惡，憎惡以及拋棄。
就在瑪希還在苦惱之際，她的腦子裏卻又突然湧出了那天她第一次見到西莉亞的情景。她回想起西莉亞和那個少年站在一起鬥氣的情景，盡管少女的一口白牙幾乎要將自己下唇咬爛，但她的表情和動作都在反射著少年對她的關心和在乎。
瑪希也忍不住咬緊了自己的下唇。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巴洛神父在發現瑪希的這一舉動之後，又忽然朝上彎起了嘴角，說道：“瑪希小姐，就在剛才這裏還有一個人呢，不過似乎是因為撞見了什麼不該看的事。真是可惜了呀，那頭漂亮的淺栗色短發。”
瑪希垂下頭，淩亂的卷發擋住了她大部分的麵容。
她知道這是巴洛神父在向她表達自己想要什麼的意願。自己跟在他身邊的時間已有兩年多，自然知道他有著一旦想要什麼就會裝出一副如無其事的模樣去誇獎某樣事物的習慣。
還真是世事不公啊，總有一些人擁有著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他們會是被神眷顧的幸運兒麼？
瑪希朝著黑暗中的神像跪拜，她的嘴角也在朝上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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