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41 更新時間：17-02-23 15:51
卡爾起先不明白“和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是什麼意思，直到想到自己的穿越，他才驀地徹悟，而後他的脊背便開始發冷，冷到他在大白天不自覺哆嗦一下。
那些人，創造了這個世界，創造了尼克斯，創造了他，卻，從來不曾為他們考慮過半分。
這世界，怎麼會有如此冷酷無情之人？
怎麼會有，如此，讓人絕望的人？
卡爾輕輕抬起左手，擦幹眼淚。他的表情開始變冷，變得極為冷酷，就彷如一柄開過鋒的刃，從裏到外，都是狠厲與絕情。
太多太多的往事摻雜在一起，化成毒/藥，灌進卡爾的心田。而隨著這毒/藥的滲入，名叫希望的東西被一點點撕裂，化為虛無與絕望。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希望。
他不過是，無價值、無意義、無希望的人。
低頭看眼死不瞑目的尼克斯，卡爾輕輕將右手覆在對方眼上，遮住那雙滿是恨意和殺意的瞳孔。
在這種情況，卡爾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響。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能力。
如果生活就是不斷的受傷，不斷的失去希望，不斷的落入更加絕望的深淵，那麼他，已經撐不下去了。
他要怎麼活下去？難道他還要像在那個世界一樣，自欺欺人地活著，再等七年，再等第二個，第三個七年？要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麼寒冷的哨塔裏，望著黑色的夜空，任月色再將自己的心髒一遍遍淩遲？
他怎麼能夠。
他沒那麼堅強。
他已經，再也無法承受任何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一點都承受不來。
見到卡爾沉默，意識中的係統不安地喚了聲對方的名字，但卡爾此刻萬念俱灰，根本不想回應。
他已經，徹底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這世界還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逗留？他在乎的，喜歡的，渴望的，都已經被，一一摧毀。
卡爾轉動眼珠，看了眼懷中的尼克斯。他望著對方蒼白的麵孔，總是不肯相信尼克斯會如此輕易死去的事實。
就是這個騎士，這個與安鐸神似的騎士，救了穿越到陌生世界的他，給了他希望。否則在那樣的情況下——心如死灰，被迫穿越的情況下，卡爾根本活不下去。
如果沒有尼克斯，卡爾的下場顯而易見。失去安鐸，失去師傅，無法回到原來世界的卡爾最終會崩潰，這個叫做羅德尼亞的大陸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墳墓，越是真實鮮活，越令了無生趣的卡爾想要尋死。
他總會找機會弄死他自己，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隻要他的神智還清醒，他就會不顧一切的自殺，一遍遍自殺。
不死不休。
縱是能夠毀天滅地，無所不能的係統，也無法拯救卡爾。它救得了宿主的命，卻永遠醫不好宿主的心。
而卡爾，最好的下場就是神智崩潰，成為遊蕩在羅德尼亞大陸的行屍走肉，就算擁有係統，也隻能悲慘而絕望的，度過他的一生。
但他偏偏遇到了尼克斯，遇到了，如此與安鐸相像的尼克斯。尼克斯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成了飽受折磨，已經對世界失望的卡爾的全部信仰。
所以他的態度才會那麼卑微，那麼可憐。就像拿著半截蠟燭穿過漫漫長夜的旅人，四周黑暗如凶獸潛伏，磨刀霍霍，他眼睜睜看著蠟燭越燃越短，卻還是不敢承認事實，隻能拚命安慰自己，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那搖搖欲墜的光裏。
他知道尼克斯不是安鐸，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沒瘋，認得出兩個世界的不同，但他不肯承認。
求生的本能和可笑的希望，逼得他不得不自欺欺人。
但那個騎士一如他般倔強，一次次告訴他，用行動和言辭告訴他：我不是他。
我不是安鐸。
我叫，尼克斯。
我知道。卡爾輕輕在心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他。
從一開始就知道。
然而承認這個事實後，卡爾的心就空了。他想找什麼東西填滿這個空洞，卻發現唯一能令他安息的人，已經死了。
這就像一個死局。明明在不停地追逐著生的希望，卻也發現所有的絕望，都來源於這支持人活下去的希望。
無力麵對真相的卡爾慢慢彎下腰，抱住尼克斯，將頭抵在騎士冰冷的頸間。他此時什麼都不想做，隻想安安靜靜地陪著對方，陪對方腐爛在這個空曠的荒野裏。
湛藍的蒼穹下，隻有連綿的荒野和稀疏的灌木，來參加他的心碎葬禮，
意識到卡爾徹底喪失了希望，意識裏的係統又氣又急。但他無能為力，就算他是係統，擁有羅德尼亞大陸最豐富的學識，最逆天的能力，沒有身體的他，終究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就算是係統又怎麼樣，就算擁有通天徹地的能力又怎麼樣，他根本就，連條狗都不如。
想透這點的係統在心裏無限恨意地冷笑。他詛咒創造他的“作者”，詛咒這個世界，詛咒所有能夠自由自在活著的生物。
那是他，永遠都不能碰觸的渴望。
為什麼，卡爾，你明明擁有那麼珍貴的東西，為什麼要如此揮霍？
就為了一個男人？係統無聲冷笑著，鄙夷地瞪著了卡爾，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妥協，不得不掩藏起自己的輕蔑。而在這冷嘲後，係統半垂下眼，下定了決心。
既然你那麼愛他，那麼，我成全你。
係統的聲音恢複了冰冷，甚至比穿越最開始，還要冷徹人心，一字一句地道：“他還有救。”
萬念俱灰的卡爾眨了眨眼睛。他不確定係統的話是什麼意思，這世界沒有什麼力量能令人起死回生。
“我能。”聽到卡爾的質疑，係統無聲冷笑，“我能令他起死回生。”這不過是他手中權限的冰山一角。
“你想救他，而我能幫你。”係統拉長了尾音，笑得更加冷酷，“卡爾，我幫過你許多次，”麵對雷霆暗獅、希爾薇等人，甚至聖子，哪一次不是我在幫你？“你應該已經見識到了我的能力。”
係統說著，頓了頓，繼續道：“這也不是過我能力的一部分而已。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就算是生命之神亞挪比烏，也沒辦法戰勝我。”
“這世界除了那個人之外，我的權限最大。”而那個人，就是“作者”。
卡爾聽不懂什麼“權限”，但他明白係統的能力，他和尼克斯也正是靠著係統，才能數次死裏逃生。
“我相信你。”卡爾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雙手無意識握拳。他相信係統的話，但他不明白尼克斯，身為主角的尼克斯為什麼會死？
身為主角，怎麼會死呢？
回答卡爾的是係統冰冷至極的聲音：“因為你。”
“因為你活著。”
這個答案超出了卡爾的預料。他揣測過許多個可能，卻無論如何都沒料到尼克斯的死，會和自己有關。
係統的聲音依舊冷硬：“因為你活著，所以這世界認為你是主角命格之戰的最後勝利者。”
“現在，你才是主角。”
卡爾哽在原地，無法言語。他理解係統所說的每一個字，卻無法明白這些字組成的意思。
“這是世界的規則，一個世界隻有一個主角。當有多個主角時，活下來的，才是被世界承認的真正主角，”係統說完，冷酷一笑，一字一句，盡誅人心，“主角確實不會死，但你要明白，隻有被世界承認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才不會死。”
“現在，那個主角是你。”
不可能！不可能的！
卡爾猛地閉上眼，不去聽係統所說的真相。
但即便卡爾如何逃避，真相就擺在那裏，就在他懷中：係統說的對，若不是他，尼克斯不會如此輕易死去。
“但是……”我從未想害他。想要辯解的話卡在卡爾喉嚨裏，上不去，咽不下，卡得他喉嚨生疼。
他從未，從未想過要害死尼克斯。
他怎麼舍得。
然而這世界的真相，從不會因為你我的意誌而改變。係統無聲在心裏冷嘲，繼續揭開殘酷的事實：“在你穿越的最初，我就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叫做主角養成係統。”
“而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用盡一切手段，幫助你奪取主角的命格。”
也正是因此，係統才對多次對陷入危險的尼克斯視若罔聞，如果不是宿主無法死去的規定限製著他，如果不是卡爾鐵了心、拚了命，不顧一切地救尼克斯，尼克斯早就應該死了。
死一萬遍還有餘。
聽清係統的話時，卡爾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在兩個世界所遭遇到的絕望如潮水般湧過來，將他的理智消磨殆盡。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以為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就是他並不存在，所愛的人也一個個死去，穿越到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世界，卻沒想到生活的殘酷與殘忍，完全超出人類想象的極限。
究竟是誰，為了什麼，要給他寫下如此殘酷的命運？
卡爾蜷縮其身體，用手護住頭部。他將自己整個縮起來，盡量不讓光投進自己的世界，眼中的淚水永無止境地流著，卡爾卻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尼克斯，是因為他才死的？
是他，害死了自己唯一在乎的人？
卡爾用雙手狠狠揪著頭發，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開始崩潰，混亂。
“你要什麼？要什麼我都給你。”卡爾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的思緒已經亂到無法思考。隻要再有一絲壓力，一絲絲壓力，他承受過諸多磨難的心髒，就會破碎，就此崩潰。
係統及時住了嘴。他也不希望看到宿主崩潰，但事實真相就是如此，無法逃避，不能逃避。
命運對於他們太過殘酷了，或者說，那個叫做“作者”的人，實在太過惡毒，惡毒到他們對這個世界，生不起一絲絲希望。
但就算如此，希望還是存在的，隻要活著，希望就在那裏，一步一步指引著他們，從黑暗中爬出來，走向更深的黑暗。
為什麼，不就此讓我絕望？為什麼，要給我希望？
無論是卡爾和係統，其內心都如此咆哮著，但若真要他們選擇，他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走向光明，走向希望。這是，永遠不能改正的，殘酷的本能。
係統輕輕歎了口氣，覺得不存在的胸膛開始發疼，他極慢極慢地開口，仿佛每個字，都耗盡了他的所有靈魂：“我要你的，半個靈魂。”
“隻有與尼克斯分享主角的命格，他才有可能活下去。”係統說到此，頓了一頓，無限憐憫地望著卡爾，“但一個世界，隻能有一個主角，就算分享主角命格，也是不可以的。”
“分享命格後，你在係統裏的所有特權都會轉移到尼克斯身上，這點，我也沒辦法。”
“而且你要記住，身為主角的尼克斯已經死了，活過來的，是和你分享同一命格的，其他人。”
“他不能再被叫做尼克斯，你也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所有關於你的記憶都會消失，因為分享同一命格的人，在規則上來說等於是一個人。”
卡爾靜靜聽著，聽得極為認真，他將這幾句話翻來覆去的咀嚼幾遍，終是沒忍住，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我可以讓他回憶起那些，那些……”到此，卡爾在說不下去了，隻瞪大雙眼，抬頭，仰望湛藍而沒有一絲陰霾的天空。
“不可以。”係統回答得斬釘截鐵，眸中的冷光憐憫又殘忍，卻句句屬實，“如果他明白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世界就會存在兩個命格不完整的主角，這會，導致整個世界的毀滅。”
“你，包括你在乎的尼克斯，所有人，無論是神還是龍、精靈，都會隨著世界一起覆滅。”
說著，係統又暗暗歎了口氣。他看著一滴透明的淚水自卡爾的臉頰緩緩流下去，終是軟了軟心，“雖然沒有回憶，但感覺還會存在。”
“你也許，可以和他重新開始。”說完，係統就笑了。他這是在騙誰？這樣拙劣的安慰，就連他自己都不信。
笑完，係統就哽住了。他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能說出來，不是不想說，而是真相真的殘酷到他也無法開口。
分享命格違反了世界正常的規則，就算他能夠利用手中的權限救回尼克斯，但這同源的兩人終是會走向不同的道路，最終強者恒強，弱者恒弱。當分享命格的平衡被打破，那麼稍弱的一方，就會成為另一方的食糧。
這是無法更改的世界規則，是“作者”自小說開始就構思的基本大綱。
這是這個世界，這個叫做羅德尼亞的世界，正常運行的基礎。就連他，也無法違背。
最終，無法躲過良心譴責的係統不得不強迫自己開了口，他望了卡爾許久，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說的是：“你會後悔嗎？”
告訴我，你會後悔嗎——你千萬，千萬不要後悔。
因為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己選擇的，是你……係統再無法自欺欺人了，他狠狠歎了口氣，在心裏卑微的祈求：卡爾，不要後悔。
因為，我們沒有退路。
這是場，開始就無法謝幕的演出，身處其中的演員，隻能按照自己被規劃好的道路，一步步，走向終點。
卡爾的眼睫顫了顫。他將雙手從頭部放下，全神貫注地凝視尼克斯，望著騎士死白的臉龐。
後悔或者不後悔，已經不重要了。
他隻想在此時此刻，做最對的選擇，做最讓他覺得，充滿希望的選擇。
明白卡爾所思所想的係統終於鬆了口氣。他忍不住笑了，但這笑容的弧度越來越淺，越來越淺，變成了苦笑。
本著身為係統的最後良心，在沉睡前，係統給出了自己權限範圍內的最大折扣：“拯救尼克斯需要耗費許多能量，所以我會在之後的幾月陷入沉睡。”
“但是在我沉睡的期間，升級或者購買商品需要的靈魂力，會全部減半。”
這是我，身為係統，最後為你做出的退讓。
ps：如果小天使們要給我寄刀片，我也會笑著吃下去的。
其實，這個故事現在才真正開始。
頂鍋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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