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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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鳳簫吟(2)

章節字數:4535  更新時間:08-02-01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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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這……此話當真?”

    “慈奉殿掛有端敬皇後的畫像,哀家還會看錯嗎?振山,你擔心什麼?”

    “阿漫怎能與端敬皇後相提並論?阿漫……相隔一百多年,雖同是端木氏兒,然大可能……”

    “有什麼可能不可能的?哀家也隻是與你說說,照哀家看來,阿漫長大後,指不定與哀家一樣,統攝六宮,母儀天下!”

    “太後——”

    猛然回首,我看見爹爹跪在地上,肩背瑟瑟顫抖,似乎很冷的樣子。

    “情兒——情兒——情兒——”

    水廊搖碧,幻影已滅,呃……誰在喚我?如此溫柔,如此低沉……嗬,如此喚我的,隻有西寧哥哥了。是他麼?他來了麼?

    西窗上樹影搖曳,窗內,暗影重重,昏火疏離。西寧懷宇麵沉暗,漆黑的瞳眸關切地望我:“你醒了……”

    他將我扶起,靠在枕上。我一把抓住他溫熱的手,細聲道:“西寧哥哥,你怎會知曉?”

    西寧懷宇抬手拂開我鬢邊的濕發,麵上切切動容,眼中絲絲憐惜:“嘯天與我說的。情兒,你清瘦了……”

    心中一片溫暖,我覆上他撫在我臉頰的手掌,淒苦道:“發生了很多事……娘親去世了,爹爹也……再不理世事……”

    他黯然垂首,微弱的火光照閃出他眸中的自責與落寞:“我幫不了你……我是不是很沒用……”

    心中抽疼,卻是歡喜的,他並沒有將我遺忘。我握緊了他的手,汲取著他的溫暖:“不……我知道你一向……疼惜我。”

    “可恨唐容氏與馬賊,竟然逼迫你一個柔弱子……”秘,他一拳捶在榻上,的悶響。

    “西寧哥哥……”我一驚,拿起他的手,心疼的握在手中,眉梢蘊了一圈苦澀而平靜的笑紋,“是我命苦,怨不得旁人。”

    西寧懷宇清瘦的麵龐倏然抽緊,憤而慨然道:“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保護不了一個心愛的子——”

    眉心一熱,鼻端酸澀,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落淚,此時,清淚簌簌陷落,止不住地滑下臉龐,心中那方最柔軟的角落激烈蕩漾。他在說,我是他心愛的子,他在說,他愛我……我癡癡地望著他,這張英俊的臉龐,多次沉浮在午銷夢,已成此生不滅的印記,隻是,如今已不再是唯一,這張屬於年少情懷的臉龐,即將塵封在歲月流光的深處。

    刹那間,我克製不住地撲進他的懷中,痛哭流涕——我隻是需要一個可以讓我痛哭、發泄的懷抱。

    他抱住我,緊緊地抱住我,嗓音暗啞:“對不起,情兒……假如當時我帶你遠走高飛,就不會變成這樣了……都是我的錯……”

    “我曾向爹請求娶你為,我爹不同意,後來,經我再三追問,我爹才將百年前的往事告知於我。”

    任憑淚水蜿蜒成河,我呢喃道:“百年前?什麼事?”

    “我家首條兼:西寧氏子孫,不得與端木氏婚配。違者,男子即刻逐出、永不入祠,子沉塘!”頂上傳來剛硬的聲音,讓人心驚膽顫。

    我深深一怔,想不到西寧氏的兼如此嚴苛,可是,為何有這麼一條兼呢?西寧氏與端木氏真有什沒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嗎?

    西寧懷宇擺正我的坐姿,拉過軟被蓋在我身上:“你知道我朝神武帝吧。”

    我點點頭,幽幽道:“神武帝乃我朝第三帝,孝德皇後亦是端木氏。”

    “當年,神武帝還是皇子,與我先祖西寧城一同孝德皇後。神武帝不羈、傲岸不群,西寧城風骨俊雋、儒雅神飛,時常相攜遊蕩於大江南北。那年,他們來到繁華的揚州,認識了年方十六的孝德皇後,於是定下君子盟約:贏得心者,娶其為。輸者,永遠退出。”

    想當時,大淩正是盛世景象,四海歸心,國泰民安。我追問道:“那孝德皇後自己的心意呢?喜歡哪個?當時她知曉兩人的身份嗎?”

    西寧懷宇撫摸著我的臉頰,溫然道:“並不知曉,我爹說,孝德皇後喜歡神武帝的風趣、喜歡西寧城的儒雅,真正喜歡的,是西寧城的風骨與專一。”

    “世間子,莫不是期盼尋得一個真心待己的良人!後來呢,如何?”

    “沒過幾日,西寧城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兩人匆匆趕回洛都。神武帝趁著西寧城悲痛的檔兒,再次南下揚州,欺瞞孝德皇後,謊稱西寧城特意讓他趕來相告:西寧城趕回洛都奔喪,為雙親逼迫,不得已娶。接著,神武帝趁虛而入,獲得孝德皇後的好感。稟明孝德皇後雙親之後,神武帝將她帶到洛都,納為正。”

    心中恍然,我唏噓道:“神武帝耍手段得到佳人心,也算煞費苦心了。不過,孝德皇後沒有一點懷疑嗎?為何不親自問問西寧城呢?”

    “內中曲折,自是無法知曉了。婚後不久,孝德皇後知曉神武帝故意欺瞞,然而,事已至此,亦是無可奈何。所幸,神武帝登基之後,便立她為後,更為了博得她展顏一笑,冷落後宮殊紅顏,獨寵十年。”

    我驚訝道:“獨寵十年?神武帝也算癡心癡情了,十年之後呢?衰而愛馳?”

    西寧懷宇感慨道:“神武期間,西南、西北戰事頻繁,神武帝憂愁國事,兩次禦駕親征,孝德皇後自是盡心伺候,憂思過甚,又經受多次生育之苦,正當風華正茂之年,撒手西去……”

    “撒手西去?”我愣愣出口,一世絕代風華,原是擋不住歲月流光的侵蝕。

    西寧懷宇扶著我的身子,灼灼看我,眸中異光流動:“還有一件事,事關兼。神武帝登基之後,秘密下旨於西寧氏:西寧氏子孫不得與端木氏婚配。我爹說,神武帝不單是擔心後代皇家子孫重蹈覆轍,亦是擔心,西寧氏與端木氏結成秦晉之好,兩門望族一旦聯合,掌控半壁江山,權勢煊天,若有異心,皇家無法控製。因此,才有這麼一道密旨。”

    原來如此!不單單是太皇太後所說的三十年前的往事,百年前的一道密旨,早已阻隔我與西寧懷宇的姻緣。

    西寧懷宇雙手撫摸著我淚水幹澀的臉龐,冷峻的臉上暗影搖漾:“情兒,這一世,我們注定擁無份。今,我來此的目的……便是:你要堅強地活下去,為了你的家族,也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捍?”

    我楚楚地望著他,望進他的眼底,想要探出一些更深徹的心意。

    他絕然堅定道:“天無絕人之路,那白癡皇帝,想也不會對你如何。他日……我一定還你自由之身,不受脅迫之累。”

    “西寧哥哥,你愛陸嗎?”水眸紅腫,流轉如星芒,我隻要他一句話。

    他驟然一愣,眉峰一抖,怔忪片刻,既而黯然垂眸。我看得分明,他的眼中閃爍著遊移與不安,他的目光是閃躲的。愛,或是不愛,隻是一個簡單的答複,如此艱難嗎?

    他不願意告訴我,或許,是愛的吧……假若他是愛陸的,我便放心了……

    我明白西寧懷宇的用心良苦,自是不能辜負他的期望。翌日一大早,來到涵光殿,回稟太皇太後:端木情願意成為揚州淩朝的皇後。

    不過,太皇太後需與我“約法三章”。其一:皇後之名,有名無實。其二:亥時至子時,我可自由出入行宮。其三:貼身丫環小韻繼續伺候我,入後將她送回端木府。

    聽畢我的“約法三章”,太皇太後騰的起身,勃然大怒:“胡鬧!你以為這是端木府嗎?你想如何便如何?”

    “太皇太後不同意,我便玉碎於此!”我悄然拔出發頂的銀簪,冰冷地抵住喉間,絕烈地望著太皇太後。

    “你——”她手指著我,隨即無奈地重重甩手,“好,你給哀家記著,若有個行差踏錯,別怪哀家手不留情!”

    話音一落,太皇太後摔袖而去,冷硬的背影消失於內殿明黃的錦簾重疊處……

    自此,我成為揚州淩朝白癡皇帝的皇後。恥笑也好,冷嘲熱諷也罷,我從闌予理會。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國勢微弱,風雨飄搖,這千瘡百孔的末世,我隻願早日翻覆成煙、付之為灰……嗬,如此歹毒的心念,自我穿上鳳袍的那一日,便刻在心間……

    這日午時,正要用膳,錦平公主的宮娥稟報,邀我到熙殿的亭,用膳、品茗、賞景。即使知曉這是“鴻門宴”,也不大想去,然而——仍是略微收拾,攜了小韻來到熙殿,且看她如何“各憑本事”了!

    熙殿位處玲瓏殿的左後方,殿閣華,雕欄玉砌,重闌幽徑,相較玲瓏殿,平添三分沉重之氣。亭位於殿閣東側,漫步漢白玉水廊,隱隱地聽見白牆那頭嬌媚到骨子裏的笑聲,約略想象得出歡笑之人那飛揚的嬌顏。

    小韻疑道:“,這不是錦平公主的聲音麼?她邀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搖搖頭,往前走了一段,正好有一個扇形窗洞,便停下來,探首遙望。隻見流水畫橋畔,落梅亭臨水獨立,亭中端然坐著一男一,男子背向我們而坐,雪青素紋錦袍圍攏出寬闊的肩背,腰束玉帶,正襟危坐,不敢絲毫怠慢,不知何人。

    子一襲玫紅飛天煙影軟錦長裙,輕輕覆在纖弱的身上,宛如嬌滴的月季傲立枝頭,外罩一件拂地的妍白蟬翼紗衣,飄飄若仙,仿若飛天、直升天而去。

    小韻奇道:“,那不是錦平公主嗎?今兒打扮得可真漂亮,那……對麵坐著的男子,是誰呢?”

    男子恭敬道:“不知公主宣召草民前來,有何要事?”

    這堵牆,距離亭並不遠,亭中之人的言語,自是聽得一清二楚。男子的嗓音,並不陌生,嗬,這便是淩璿的“各憑本事”?邀我前來,可不是要我仔細觀賞她的本事?她可真是費盡心思了……

    淩璿麵容一滯,仍舊嬌笑道:“沒有要事便請不動唐容哥哥嗎?”她斟滿一杯酒,輕吐蓮般音細如雪,“唐容哥哥無需拘禮,還是和以前一樣待我便好……唐容哥哥不是一直喚我‘璿兒’的嗎?”

    淩璿的聲音漸次低婉,臉上恰到好處的飛掠起一抹紅雲。

    唐容嘯天霍然起身,錦袍秘一抖,生硬道:“若公主沒有要事,草民告退!”

    小韻氣憤不過,小臉兒氣得發鼓,斜了眼睛道:“公主到底為何?邀請一起用膳,卻又與別人……這算什麼嘛!”

    我噓了一聲,勸道:“小聲點兒,回去再與你細說,仔細聽。”

    淩璿手拈繡帕,低垂前額,隱隱哭泣道:“唐容哥哥,今兒邀你前來,隻是……想要隆重地道謝一番,難道,唐容哥哥如此炕起我麼?”

    唐容嘯天略有著急,尷尬道:“草民不是這個意思,草民……”

    淩璿一雙點漆水眸含情若煙,脈脈傳情,說還羞的神恰到好處:“唐容哥哥能否不要自稱‘草民’呢?多別扭呀!嗯……難道唐容哥哥真要與我生分了嗎?”

    “這……草民不敢僭越,恕草民不能答應。”唐容嘯天似有猶豫,最終婉言謝絕她的親近。

    淩璿輕咬下唇,默默起身站到他的麵前,側對著我們,如雲如墨的發絲披散開來,發飾簡約清素,隻餘一勾琥珀雙蝴蝶銀簪飛掠在烏發之上,恍如兩隻彩斑蝴蝶翩翩飛舞。她微眨眼睫,楚楚可憐地望著他:“唐容哥哥,你怎麼了?璿兒是否哪裏不好,哪裏做錯了,為何你待璿兒如此冷淡呢?”

    唐容嘯天麵有無奈之,緊澀道:“公主……很好……公主金枝玉葉,草民配不上……”

    淩璿眸顧盼如秋水,嗓音婉約地低了下去:“隻要唐容哥哥願意,我……可以稟報太皇太後,賜婚你我。”

    小韻不屑道:“哼,公主也真膽大,竟然自己請求太皇太後賜婚,不知廉恥……”

    唐容嘯天驚慌地回絕道:“不,這不可……”

    “為何?你不喜歡璿兒嗎?”淩璿淒楚道,苦澀地巧笑著,盡力保持著麗的笑容。

    畫棟飛雲簾卷風,斜橋曲水小軒窗,景如斯,倩嬌弱,俊男剛武,雙雙儷影搖曳於暖陽之下。五月的風,在午時陽光的照射下,暖洋洋的薰人暖。綠蔭遍地,月季搖曳枝頭,滿衣襟。

    唐容嘯天不語,垂首不知作何反應。挺立的身軀剛直不阿,卻是略微的手足無措,須臾,終於道:“草民配不上公主……”

    淩璿發上的蝴蝶隱隱晃動,嗓音已然哽咽:“唐容哥哥可知,在酒樓的那晚,你幫我教訓馬英效,確實痛快。然而,馬英效記恨在心,讓其父親馬赫連向太皇太後提出……迎娶錫門。”她如削的肩背簌簌抖動,蟬翼紗衣孱弱得緩緩傾倒在地,“想必你也有所了解,馬英效本是紈絝子弟,橫行霸道,邪下流,若我真的嫁與他,我這一生……”

    話音未落,她已傷心得歪倒如傾,仿佛一隻零落的飛燕。

    唐容嘯天一驚,眼疾手快地伸手攬住她傾倒的身子。淩璿順勢地偎進他的胸膛,伏在他的肩口嚶嚶啜泣……隻見唐容嘯天一臉尷尬,無奈地抬起雙臂,輕輕拍著她的肩背,軟聲安慰。

    想必,淩璿邀我前來,意讓我親眼目睹的,便是這一幕吧。小韻睜大水汪汪的眼眸,複又羞慚地轉過臉來,臉頰已經紅透透的。

    我握緊了手,指尖的冰涼滲入肌膚,裹挾著一股恨意流入骨血。我微挑秀眉,轉身舉步,輕聲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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