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18 更新時間：18-08-08 11:33
李承勳才收了鄭子銘的茶杯，蘇瀧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將火爐上滾燙的茶壺拿了下來浸到了裝著涼水的鐵盆裏，盆裏頓時發出了一陣響亮的聲音。
李承勳看了蘇瀧一眼說道：“氣該消了吧？”
蘇瀧收了茶壺茶杯，將爐子搬到屋外，又往火盆裏加了些炭火，正好炭火還沒燒起來，屋內溫度低了些，蘇瀧便將架子上的氅子拿下來給李承勳披上。此時又看到李承勳放在一邊的飯菜，隻拿了一塊布蓋著，蘇瀧把布掀開，看見飯菜也沒動過，突然端著放飯菜的小桌愣了一會兒。
“少爺讀書識字，博古通今，怎麼連照顧自己都不會。”蘇瀧在李承勳身後喃喃地說了這一句話。
李承勳拿著書把目光放在了屋外的雪地上。
“我本來也不該生氣，卻因為一想到少爺你無緣無故在寒冬天裏站了那麼久，心裏就莫名有了火氣！”蘇瀧端著小桌走到李承勳麵前，默默歎了口氣又說，“少爺善良，也不擅拒絕人。方才鄭公子來同你說的事，本就是穀懷先生托給他的。他年前年後也沒什麼要緊事，卻要你替他去書齋守屋。懷穀書齋在城北，那裏雖然靜謐，一到冬天卻極其清冷，少爺去那住半個月沒人照顧著隻怕又要生出病來！”
李承勳聽了，忽然將書放下，神情釋然說道：“你今日生的氣也不少了，又氣公主又氣子銘兄，氣的雖是小事，歸結起來也是為我好。公主那件事，你生氣算是常理之中，但你可知道，伴君如伴虎，我雖是鹿鼎侯府的小侯爺，對皇家來說我也隻不過是個下臣，在皇宮裏行走的，上至皇上，下至宮人，人人都受過氣。皇上雖是九五至尊，這幾年行事卻也處處受太後挾製，他受了氣也隻會往肚子裏咽，難道還要殺幾個下人來出氣麼？更不用說三千宮人們，他們受了氣卻也隻能躲在牆角偷偷抹眼淚，難道還能朝主子們撒火？我隻不過是在冷風裏站了一陣，若因為這個就對公主使眼色，那侯府將來可也沒什麼指望了！你平時見我在府中錦衣玉食，暖屋溫室，下人們時時照顧著我，進了皇宮也能得皇上欽見，見我受了這點委屈心裏不平倒也可以理解，但你這一氣卻實屬不應該！再說子銘兄，你說我不擅拒絕，我與子銘兄師出穀懷先生門下，平日裏以兄弟相稱，有這情分在，他來求我，我怎麼好拒絕。再說穀懷先生如今是回鄉吊唁亡兄去了，我身為他的弟子，替他守十天半個月的書齋也是該做的。你又說書齋地處偏僻，怕夜寒風冷讓我得了病，有你在我身旁，火盆日夜不熄，又穿襖子又披長袍，如何能得病？”
蘇瀧聽了李承勳這一頓說教，心裏再有火也漸漸消了，將涼透了的飯菜端了出去，換了一桌熱的飯菜，放在李承勳麵前說道：“少爺不該連午飯也不吃的！”
“你平時都與我一同吃飯。今日少了你，這飯菜也沒什麼味道了。現在看著這滿桌飯菜，肚裏雖餓，卻也沒胃口了。”李承勳說道。
“少爺餓了一日，早餓過頭了。”蘇瀧說著拿了一壺熱茶來，往李承勳的飯裏倒了些茶水，將白飯泡開，然後說：“少爺平日沒胃口，一碗茶泡飯也還是能吃下的。”
李承勳端起飯碗，慢慢吃了幾口，蘇瀧看了便眉頭舒展微微笑了起來。
陵都的雪隻連著緩緩地化了兩日，天上便又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鹿鼎侯府的梅花倒是開得更盛了，侯府內的炭火日夜燒著，李承勳整日烤著火，索性無事，便跟蘇瀧一起將書房裏的書理了一道，翻出了幾本好幾年前未看完的書，便拿出來堆在案台上。
李承勳自學文以來，一共拜過三個老師，第一位是自己父親的一位好友，姓童，官至大學士，教了李承勳五年便被貶離了陵都。李承勳十歲時便進了懷穀書齋，拜了穀懷先生為師，十六歲時又進了宮陪讀，便又拜了周太傅為師。
這三個老師中，童姓老師是啟蒙之師，所以多李承勳影響最大，李承勳這幾本未看完的書就是這位先生離開陵都之前留下的，李承勳當時還小，這幾本書看起來頗吃力，放下之後便漸漸都遺忘了，如今再翻出來，李承勳心中頗有感慨，一麵還想著那位離開陵都的老師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這幾本書倒是放了有些年頭了！”蘇瀧將書麵上的灰撣了下來說道。
“這幾本書都是童先生留下的。”李承勳感歎著說道。
“少爺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進上經堂的學士之中，這位童大學士倒與眾不同。他離開陵都時我雖然年齡不大，對他的印象卻深。他入府來教少爺的時候總是板著臉，也曾教我學過幾個字念過幾篇文。還在侯爺麵前誇過我拳腳孔武，是習武的好料子。後來他被貶離陵都時，侯爺還再三替他求過情呢。”蘇瀧說著，言語中頗有惋惜的意味。
“童先生若不是因為太過正直，也不會得罪了太後被貶離陵都了。”李承勳說著拿起書翻了翻，頓時揚起了一陣灰。
蘇瀧忙將灰撣了說道：“少爺到旁邊歇會兒吧，等我把這幾本書弄幹淨了再拿去給你。”
李承勳坐到火盆旁，喝了一杯茶，看著蘇瀧拎著書在書房門口撣著。
撣完之後，蘇瀧把書交給李承勳，李承勳翻看了幾頁，蘇瀧又在書房裏忙裏忙外地搬著書。
整整忙活了一日，才將書房理清，又理出許多沒用的東西，蘇瀧一並將它們扔了。
到了傍晚，外頭的雪沒有一絲要停的勢頭，李承勳隻能待在屋裏，外麵雪大，又將近新年，皇帝體恤李承勳，連每月進宮陪讀也省了。
李承勳在府中一連看了半個月的書，轉眼臨近年關了，沉寂了一陣的陵都便開始熱鬧了起來，鹿鼎侯府上上下下自然也都開始忙碌了起來，蘇瀧最高興，在府中上下奔走著，左右幫襯著上下。
除夕之前，鹿鼎侯府內上下都已張燈結彩，凡是府內走動的個個臉上都掛著笑。
到了除夕夜，府內一些下人都回了府外的本家，剩下的都忙活著府內的年飯，李承勳因為前日送別穀懷先生離陵都時吹了點風，今日身體有些不適就一直待在了屋內。蘇瀧在府內陪著，心裏雖然想著屋外的熱鬧場景，但片刻也不敢離開。
李承勳知道他的心思，便對他說道：“小瀧，你去看看府內有什麼要幫襯的，不用跟我一同窩在屋內。”
“少爺，我還是同你待著吧，有什麼事也好第一時間知曉。”
李承勳輕咳了幾聲說：“去吧，我左右也在屋裏，能有什麼事，大過年的，你也不必悶在屋子裏了，去同他們玩去吧。”
蘇瀧再三推搪，拗不過李承勳，而且他心思本就在屋外，李承勳說了兩遍，他便歡喜地出了門。
蘇瀧身手好，力氣也大，府裏搬搬抬抬的活他都攬了過來。
府裏的廚房平時有兩個廚娘，今日一個回家去了，剩了一個，又要準備年飯，又要包餃子，頗有些忙不過來。蘇瀧往廚房搬柴火時往廚房裏看了一眼，見沒人添柴火，便說道：“李媽，怎麼就你一個人呢，我幫你添柴火吧！”
“小瀧啊，你怎麼來這了，怎麼沒陪少爺？”李媽有些驚訝地笑了笑。
蘇瀧憨憨地笑了笑說：“少爺讓我出來幫忙呢。”
蘇瀧一邊往灶裏添柴火一邊在廚房裏四下看著，“李媽，做什麼好吃的呢。”
“今天除夕，吃完年飯還有餃子。”
蘇瀧往案板上看了一眼，包餃子的麵粉都還沒和，於是說道：“怎麼不見餃子呢。”
“太忙了，麵還沒和呢。”李媽說道。
蘇瀧聽了突然轉身跑了出去，李媽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他就跑沒了影。
一會兒後，蘇瀧回來了，帶了幾個人一同進了廚房。
兩個男仆，一個燒火，一個打水，兩個丫鬟都給了李媽安排。
廚房裏一時熱鬧了起來，李媽也騰出了手來，蘇瀧便叫李媽和麵包餃子。
蘇瀧幫著和，弄了一陣，臉上身上都沾了些麵粉，他倒還挺樂嗬。
忙活到下午，準備的也差不多了，蘇瀧便回了李承勳書房。
李承勳見了他便把書放下問道：“外頭怎麼樣了？”
蘇瀧臉上還掛著笑，說道：“少爺，你猜我幹什麼去了？”
李承勳看了他一眼，他身上還沾著少許麵粉，便說道：“莫不是文叔讓你去刷牆了，要不然怎麼身上有石灰呢。”
“沒有。”蘇瀧拍了拍衣服說，“這不是石灰，是麵粉。”
“麵粉？你這一天都在廚房待著了？”
“對。我送柴去廚房，本來想給李媽添柴火的，後來見李媽忙不過來，便叫了小杏小桃，臨安臨淮進去幫忙。剛好李媽在包餃子，我就在一旁幫了忙。”
“這麼說，今夜府上的人都能吃上你包的餃子了？”
蘇瀧笑了笑說：“我和臨安臨淮手笨，包的樣式也不好看，還是李媽包的好，小杏小桃也不錯，都是她們三個包的。最好笑的是臨淮臨安，包不出餃子，倒包出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臨安還弄了一臉麵粉灰，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承勳聽了微微笑了笑，眼前仿佛出現了蘇瀧描繪的那個場景。
不多時，下人來傳說年飯準備好了，請李承勳出去。
蘇瀧替李承勳更好了衣，兩人從房裏出來，到了大堂。
鹿鼎侯府的年飯與其他府第不同，鹿鼎侯一向平等待人，一年一次的年飯，侯府都是在大堂內設桌，府中男丁在正堂內一同吃年飯，女仆則在偏廳一同吃年飯。所以鹿鼎侯府一年中，也隻有除夕這一晚的飯桌是最熱鬧的。
鹿鼎侯李崇是武夫出身，鹿鼎侯府世代以武建功立業，因此飯桌上自然少不了飲酒，李承勳自小習文，對酒所觸甚少，能喝幾杯，卻也僅此而已。
侯府上下都知道小侯爺不能喝酒，因此年飯之時向來都是眾人同侯爺李崇敬酒，同小侯爺敬茶的。這一頓年飯吃得也著實熱鬧，府中上下男丁留在府內過年的有幾十人，老老少少，碗筷相碰的聲音也從未息過，倒是偏廳的女仆們安靜些，隻是偶爾能傳出幾聲歡笑，但這也算是給年夜增彩了。
年飯過後，李崇一般都會進軍營去慰勞將士，鹿鼎侯府內卻也熱鬧，管家文叔著人在門前放上一卦鞭炮，又在院子裏放了一陣煙花，熱熱鬧鬧一直到後半夜，一些人撐不住去睡了，剩下的人就圍在一起，燒著炭火，各自說著話。
管家文叔的故事最多，但他最喜歡說的還是鹿鼎侯府的曆史，從第一任侯爺開始，開國元勳，建功立業，到李崇數次出征，平定周邊叛亂，在大齊國內為鹿鼎侯府立下響亮的名聲。
府裏的小廝大多年輕氣盛，聽著戰場上建功立業的事，心裏的血都漸漸沸騰了，巴不得立馬就上戰場上去戰鬥一番。
李承勳看完了煙火後就早早回了房，蘇瀧本跟著他一同回的房，但李承勳知道他玩心未息，便讓他跟下人們一同玩樂去了。到了後半夜，蘇瀧回房時，看見李承勳房內點著燈，便朝那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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