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46 更新時間：18-08-18 08:05
等沈際和高參終於回到營中，已是第二天下午，沈際看著暮色掩映中的西北大營，深深歎了口氣。
主帥的位子坐不安穩，這是曆朝曆代的規矩，更別說是邊關的神武大將軍。這邊關要是動蕩，他就是國之棟梁，任是一品大員也得斟酌著參他，但要是各族一直相安無事，他就是個閑差，而且絕對不是個美差，皇上必定成天變著法兒地想把兵權一點兒一點兒的給收回來，他還得陪著做樣子，不能一把全交上去，到時候幾番周旋下來，身心俱疲不說，還費力不討好。
而現在他更是越發看不清皇上的心思，明明是用兵之際，明明朝中無人可用，怎麼還費盡心思地妨礙他，是不是真跟這山河局有關。若真是這樣，那就更難辦了…
他心中考慮著，揮手一下掀開主帥軍帳的簾子，順手拎走一個目瞪口呆的副尉手中的酒壺，然後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酒籌，最後把目光落在一個一臉茫然的校尉臉上：“怎麼不喝了？剛才不劃拳劃得好好的…”他話沒說完，倒是先擼起了自己的袖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眼前沒緩過勁兒來的那位校尉：“我來跟你劃一把？”
這位校尉可能是喝的回到了不知道哪輩子的故鄉，開口就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大舅？你咋…咋過來的，誒正好，這幫都是我兄弟，不用見外，一起喝…嗝…正好我們那個不靠譜的主帥…”他說著突然大幅度的一揮手，笑得無比燦爛：“正好不知道死哪去了。”
高參在沈際身後聽的一腦門子汗，地上本來倒著的幾個士兵，稍微清醒點兒的都連滾帶爬的咕嚕起來了，就這個校尉官銜最大，也就讓人灌得最多，再加上本身就酒量不行，也就勉強認出來沈際是個人，酒酣故人入夢，一時念起了家人，無可厚非，可就是這話頭起的忒不是時候。
沈際卻難得的沒當場發作，他轉頭看向四圍眾將士，一字一句說道：“此次外出是我考慮欠妥，各位多擔待。”他說著一把拉起迷迷糊糊蹲在地上的校尉，將仍嘀咕著大舅的這位醉酒外甥靠在牆上，笑了笑接著說：“大家心情我能理解，我新接手西北大營，列位都是李平李將軍的部下，李將軍投了四王爺，你們這些不願意謀反的才來我手底下，說實在話，我不信各位能正兒八經擰成一股繩，兵不隨帥走，我也不信各位能如何忠心耿耿。可今兒既然在我帳裏喝過酒了，各位就是兄弟，無論你們再不信我，再覺得跟錯了人，現下也得認栽了。我沒把握打什麼打勝仗，可我也有自己的規矩，聽了不一定能在戰場上活下來，但你不聽，我保證你在這兒也活不了幾天。”他臉上仍掛著笑，可帳中部眾看了隻覺沁人心脾的涼意四起，一個激靈醒了神，那位亂認舅舅的也終於令人欣慰的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待眾人散去，還沒等高參說什麼，沈際坐回凳子上開了口：“眼下我隻有兩隊親衛可用，這皇帝給我東拚西湊拉攏來的十九萬人神武大營，我就隻有兩隊親衛可用，仗怎麼打？”
“你問我？子寧，皇上怎麼想的，為什麼提拔你個少將軍？為什麼給你湊出來個西北大營？你從小自詡冰雪聰明的，看不出來？”
沈際抬眼看他，答道：“領命即受君恩，為將隻管衛國，萬死不辭。”
高參盯了他片刻，眸中看不出情緒，麵色平靜的答了他第一個問題：“嚇不出好兵，你得讓他們真服你才行，讓他們覺得你配的起被叫一聲大帥，沈子寧，打場勝仗看看。”
“營中已然有傳言說蒙人營中有妖獸，天罰西北…”他揉揉眉心，剛要接著說下去，帳外就有人來報：“大帥，說是有故人來訪。”
沈際正滿腦子操心事，一臉不耐煩的說道：“告訴那個徐校尉，我真不是他舅舅。”
“沈將軍也叫人訛上了？怎麼還有亂認舅舅的？”
帳外人一開口說話，沈際就回過神來了，他略微抬了抬頭，打量著開口：“林途？”
高參一驚，沈際是個軍事奇才不假，但是記性是真不大好，特別是記人，連自己親衛的名字都叫不全，更別提光聽聲兒就能把人名字給喊出來。他小聲問：“這又是哪個？“
“昨兒背回來那個，怎麼這麼快就好了？“沈際也小聲嘀咕了一句。
來人答是，進帳之後沈際才借著燈光略一打量，是那人不假，連衣服都沒換，風塵仆仆的，看來是剛一清醒就追著來了。
沈際揚了揚手，立馬來了兩個沈際的近衛，將手中刀不偏不倚架在了林途脖子上。
林途挑眉：“在鄉野混慣了，不知道神武營是什麼待客之道，悉聽尊便。”
“你跟伴月什麼關係？”
“沒關係，那姑娘都不是個人，你也看見了…”
“你怎麼證明你就是個人。”沈際搶白。
“那天事發突然，我也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怎麼見著我擋你前頭就不殺你了，說起來就這麼對你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大合適。”林途看了看身側的刀，又看了看沈際，說道：“當天實在是覺得將軍熟悉，越想越頭疼，後來可能是迷糊過去了，重陽閣老板說，還是麻煩你給我背回來的。我醒過來越想越覺得，在鄖縣不是長久之計，既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不如從軍，為國效力，既然為國效力，出生入死，必然要隨中意之人，既然要隨中意之人，不如找你。”
“你如何就知道我忠義？”沈際有點兒懵。
“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中意。早先說過，我見過你。”林途笑笑，刀架在脖子上也絲毫不顯緊張。
高參在一旁皺眉聽著，不知怎麼就覺得他倆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次日。
沈際思慮良久還是給林途安排了住處，算是正式準他參軍，他先前從未毫無來由的對他人生出信任，現在卻又擔心他在營中如何處事，沒成想這人倒是自來熟的緊，一天下來就把營中眾人認了個七七八八。傍晚沈際還看到他和幾個參將稱兄道弟，晚上又聽說他和徐亭徐校尉相談甚歡，甚至要真刀真槍的比劃一番，沈際心想此人大概可用，便也跟著去看看他身手如何。
林途一整天都跟著士兵們操練，聽沈際謀劃排兵布陣，該幹的一點兒沒落下，傍晚聽聞徐亭要找他練練，心中自然是一百個不情願。而如今他看著對麵徐亭暗自撓頭的局促，聽著眾人起哄的歡呼，循聲側身看到沈際時，心中竟生出幾份欣喜來。
仿佛又回到鄖縣，第一次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親手打倒一整個幫派的那種意氣風發，他想讓沈際看到他，他從有記憶開始就仿佛和任何人都沒有聯係，直到遇見沈際。
他低頭笑了笑，在火把映照下挑了一把成色尚佳的鐵劍，又向徐亭抱拳道：“徐老哥，多有得罪，鄉野粗拳不得章法，多擔待。”
徐亭也不來虛的，挑了一把最趁手的銅錘，顯而易見的就是要和這個小老弟正兒八經比劃比劃。
二人都擺好了架勢，繞沙地大致轉了一圈，林途比了個請的手勢，徐亭立馬就朝他殺了過來，一錘錘過，林途不躲不閃，反手挑劍，借力踩上銅錘，銅錘竟然一半都沒入了沙中，徐亭用勁去拔，錘卻絲毫不動。林途偏頭一笑，劍柄一敲徐校尉的肩膀，又騰空躍起，轉瞬之間繞到了他身後，劍在手中調了個個，劍刃眼見著就架在了徐亭脖子上。
周圍人愣了片刻，紛紛叫起好來。
林途看了沈際一眼，繼而笑了起來，仿佛在那黑暗中仍能看得分明的澄澈眸子裏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獎勵。
而塞外，野火正燎原。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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