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章節字數:3905  更新時間:18-09-23 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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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的,我習慣了肖以冬陪伴的生活。

    2007年初雪的那天,已經是十二月,很冷。

    我和肖以冬在教室裏麵對麵,他用螺絲刀小心翼翼地擰上最後一顆螺絲,把那部被我爸媽摔壞的舊手機攥在手心裏,按下開機。

    和旋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和他鎮臂高呼。

    我和他又迫不及待地衝到學校外的報亭,雖然那一年買手機卡還不需要身份證,但報亭大媽看到兩個穿著中學校服的男孩兒,還是有些不情不願。

    “哎,現在的中學生呀!貪玩手機,滿腦子都沒有學習。”

    我恍若未聞,顧不得手凍得發麻,笨拙地拆開手機的後殼,把手機卡裝進去以後,迫不及待地錄入了肖以冬的手機號碼,給他打了過去。

    他兜裏的手機發出叮鈴鈴的響聲,拿出來在我麵前晃了晃,按下了接通。

    “嘿大傻逼。”

    “聽見了,小傻逼。”

    他笑了,笑的睫毛上的雪花跟著抖落,口中的嗬氣暈染不開深邃的眸子。

    我把那部舊手機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好像把肖以冬裝進了口袋,他可以隨時陪在我身邊了一樣。

    “以後有事的時候我就聯係你。”我對他道。

    他笑了,漸漸的臉頰上浮出兩枚酒窩,“沒事也可以聯係。”

    從那天開始,和肖以冬發短信便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十年後的我回想起來,若不是當時他守在手機的另一端,我也許挨不過支離破碎的家庭瀕臨崩潰的那段時日。

    爸媽還是整天吵架、摔東西,好好的一個家,就快要被他們徹底摔碎了。

    無數個夜晚,我躲在被窩裏,聽著門外隱約傳進來的吵鬧聲,碎裂聲,手裏抱著那個屏幕上被摔出裂痕的舊手機,滿心期待肖以冬的回複。

    那感覺就好像,我遮住了全世界的光亮,隻留下眼前這一束。因為這光的背後是他,所以我寧願周身一片漆黑,隻守著這一寸微光。

    隻因為是他。

    漸漸意識到他變得不可替代,是聖誕節後的某一天。

    早自習的時候肖以冬被班主任叫走,讓我坐在講台上監督同學自習。肖以冬被叫走以後便再沒回來,中午都找不見人影。

    身邊的位子空了,好像世界都失去了重心。一上午,我發現自己什麼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肖以冬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中午的時候,我去了老師辦公室,卻被告知肖以冬早就回去了。

    班主任告訴我,“家裏出了點事。”

    得知他一上午沒回教室,班主任也跟著緊張起來,給門衛通了電話,得知門衛並沒有看到初一的小孩出校門。

    上學期間不允許用手機,我聯係不上他。於是我隻能滿學校地找他,從一樓到五樓,初一到高三,最後在學校地下圖書館的某個漆黑的角落裏,看到了坐在牆角的他。

    眼神裏是我不曾見過的脆弱。

    那個陽光下扣籃的少年,那抹會發光的身影,這一刻像是要被黑暗吞噬了。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我勻著氣兒,走到他身邊。

    圖書館沒有開燈,狹小的書架之間,隻能看到他隱約的輪廓。

    他抬起頭看著我,半晌,啞聲喚了句,“池浩。”

    “你哭了?”我蹲下來,借著微弱的光,看到他閃爍的眼角,“出什麼事兒了?你也不回教室,一個上午了,我以為……”

    話音未落,我感到胳膊被一隻冰冷的手拽住,緊接著重心一歪,倒在了肖以冬的懷裏。

    肖以冬摟著我,很緊,慢慢地顫抖起來。

    他哭了。

    一開始隻是悄無聲息地顫抖,慢慢地淚流洶湧,撕心裂肺。

    我任由他抱著,第一次覺得他那麼瘦弱,薄的像一片紙。

    不再問究竟出了什麼事,我隻是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黑暗的圖書館裏,趁著世界看不到我們,發狂一樣地緊緊抱在一起。

    忘記了他這樣抱著我哭了多久,隻覺天昏地暗日月黯然。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心疼,也是第一次明白了擁抱的力量。

    肖以冬自始至終沒有跟我說那天他為什麼哭。那天下午他便被接走了,隨後好幾天沒有來上課。時值期末,作業繁重,我每日看著他桌子上堆積的卷子和書本,念想著他還沒回我的短信。

    他再回來的那天,是2007年的最後一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看上去像一根竹竿,隨時都能倒下似的。見到我,他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卻依然如以往一樣好看。

    我知道,這個少年,或許也同我一樣,承擔著什麼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東西。

    多年後回憶起那個笑容,我依然覺得左胸口隱隱發疼。

    放學以後,他依然和我一道騎車,我們在護城河邊停了下來,我買了兩杯熱豆漿,遞給他一杯。這畫麵也許有點奇怪,兩個穿著中學校服的男孩兒,站在冰天雪地的護城河邊,一人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豆漿,相顧無言。

    護城河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明天就是2008年了。”他喝完,對我說。

    是啊,萬眾期待的2008年。北京這座古老的城市,將在這一年成為全世界目光彙聚的中心。

    我點點頭。“冬天也快過去了。來年開春,護城河的冰就會化了。”

    “是啊,池浩。”肖以冬摘下被豆漿熱氣熏得霧氣一片的眼鏡,“新年快樂。”

    我也跟著他笑,“新年快樂。”

    說罷,他跑開了,跑了很遠,朝我揮了揮手,一個騰空躍起投籃的姿勢,空的紙杯準確無誤地墜入垃圾桶裏。

    我看著他那副模樣,罵了句“裝叉!”心裏卻高興地想,那個像晨光一樣的肖以冬,也會和新年的第一縷陽光一樣回來。

    他扔完紙杯,又朝我跑過來,口中沉沉的嗬氣消失在夜空,攬住我的脖子,把我兜進懷裏。

    “2007年,我認識了我最好的朋友。”

    許是冷風太凜冽,我的臉燙的要命。

    他又問,“2008年,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

    “傻逼。”我罵,又道,“會的。”

    他開心地把圍巾接下來順著脖子塞進我的羽絨服裏,一拽,兩個人又貼在了一起。

    “你丫真幼稚。”

    “池浩。我好像長高了。”

    是啊,九月初見麵的時候,肖以冬還是和我差不多的個頭,現在,好像已經高了一些了。

    “你可得好好加把勁兒了。”肖以冬壞笑著,伸手在我頭頂比劃著,又比了比他的胸口。“等我長到你到我胸口這麼高,就不長了。這樣正好。”

    “我呸,你別做夢了,你以為老子不長個兒啊?”我一把推開他,“我這就回家買十瓶牛奶,等著瞧把你!”說罷,跨上自行車,衝他吐了個舌頭就揚長而去。

    “哈哈,你是想要狂噴鼻血而死嗎?”

    身後是他的笑聲。

    我一邊飛速地騎,一邊回頭朝他瞪眼,“老子一定要長得比你高!”

    “你就別長了,挺好的!”

    “滾,你別咒我行不行!”

    “真挺好的!”

    我花了好幾天才勉強接受了肖以冬長得比我高了這個事實,好在期末考試的成績,我依然穩拿第一,令我意外的是,肖以冬經過了那樣的事,依然甩了第三名十好幾分,和我又是隻有一點幾分的差距。

    “這樣挺好。”肖以冬看著成績單對我道。

    “好什麼?你就甘心做千年老二了?”

    “做第二也沒什麼不好,這裏贏不了你,可以在別的地方贏回來嘛。”

    “什麼方麵?”

    他伸手比了比胸口。我罵了句操就轉過頭趴著睡覺了。

    身高這方麵,我確實和肖以冬愈發地懸殊了。尤其是在一個寒假未見以後,他竟然已經比我高了半個頭。

    寒假裏幾乎每日都短信聯係,不知不覺忘記了時日長短。

    臨近春節,整座城市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挨家挨戶掛上了大紅燈籠。

    而我家裏卻空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白天漸漸拉長,夜晚就會越來越短。

    爸媽分居已經半個多月,家裏的家具也分的分,扔的扔。客廳裏隻剩下了電視,沙發已經被我爸差人來搬走了。家裏僅有的大件兒可能就是冰箱,還有我屋裏那架鋼琴了。

    我知道,那架鋼琴是我媽媽的底線,不論如何都不會讓我爸帶走。每天我醒來以後準時練琴,寫完作業就在鋼琴上鋪上報紙吃一頓午飯,下午打掃打掃沒什麼東西的房子。

    我爸離開了,這個屋子又和許多年前一樣,隻剩下了我和我媽兩個人。好像那個男人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日子就這麼冷冷清清地過著。

    除夕夜,肖以冬發短信說他正和爺爺奶奶一起包餃子。我回道,真好,肯定特好吃。

    然後看了看手裏拎著的速凍餃子,裹緊了衣服回了家。

    我和媽媽坐在屋裏的鋼琴邊,聽著隔壁客廳裏熱鬧的春晚的聲音,吃著一鍋剛煮好的速凍餃子,無言。

    吃到一半,媽媽突然放下筷子,對我道:“小浩,去把電視關了吧。”

    “為什麼?”

    “媽媽想聽你彈鋼琴。”

    我把嘴裏的餃子咽下去,起身去把電視關掉,走到鋼琴前,媽媽已經撤走了餃子。

    我手指輕輕觸上冰涼的琴鍵,“您想聽什麼。”

    “《夢中的婚禮》吧,媽聽你前幾天在練。”

    “好。”

    我閉了閉眼,手指觸上琴鍵,靈活地穿越在黑白之間。

    我看到媽媽哭了。

    那個年紀的我不明白母親的眼淚究竟有多沉重,隻記得那晚手指很冷,心緒很空。

    晚上,媽媽早早就睡下了,我坐在床邊,看窗外閃過的明亮煙花,聽窗外節節作響的爆竹。

    這時候,我收到了肖以冬的短信。

    “睡了嗎?”

    我回道,“沒有。”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你能出來嗎?我在你家樓下。”

    我詫異地抹了把臉,把頭伸向窗口,果然在忽明忽暗的煙花的光影裏,看到了肖以冬。寒冬臘月,他的臉凍得通紅,灰色的圍巾上是一張棱角分明的好看的臉。

    那含笑的眉眼,勝過世間萬千好看的煙火。

    “你怎麼跑來了?”

    “我們家包了很多餃子,我吃不完,給你鬆一點過來。”說罷,他從懷裏拿出一盒樂扣樂扣。

    我詫異地瞪著眼睛,“你出來,你爸媽不會發現?”

    “我說我出來放鞭炮,晚點兒再回去。”肖以冬抬起頭,看到我家窗口漆黑的燈,“叔叔阿姨都睡了?”

    我點點頭。

    “那你跟我來。”

    他帶著我去了附近一家還開著門的小腸陳,點了一碗鹵煮,熱氣騰騰地端到我麵前,又打開盒蓋,餃子的香味兒撲鼻而至。

    老板看我們兩個學生模樣,大年三十還在外麵逛,又特意給我們加了一盤涼菜。

    肖以冬全都推給我。

    “你不吃?”我看他。

    “晚上吃多了,撐。”他摸了摸肚子。

    “我也吃了,吃不了。這麼多。”

    肖以冬看著我,抿了抿嘴,“你最近瘦了。”

    我摸了摸臉,“有麼?”

    “瘦了不好看,你快吃。”

    那晚我吃了好幾個薄皮兒大餡兒的韭菜蝦仁兒餃子,又吃了一大碗鹵煮火燒,肖以冬隻是和我聊著,偶爾吃兩口涼菜。

    那晚我吃的肚子滾圓,店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從店裏走出來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竹聲,樓宇之間綻放起朵朵煙花。

    “十二點了。”肖以冬看了看表,“新春快樂。”

    “你也是。”

    夜晚的南三環路空曠寬廣,讓我覺得這城市很大很大。路燈下,肖以冬笑著同我揮手作別,臨別前又抱了我一下。

    在他懷裏的那一刻,我又覺得這座城市其實很小很小,小到隻剩兩個人落腳的地方,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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