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36 更新時間：25-05-29 08:01
想要培養一名人類的醫者需要從其剛開始接觸甚至是還未接觸魔法的時候就開始，依靠環境、教育和時間去消磨一位準醫者作為人類反抗的“本能”，天賦，或說構成的適合僅僅隻是一個入門的資格，個人性情過往經曆和選擇都能在後續導致一切的培養不可逆地前功盡棄，被這樣培養出來的醫者脫離保護和服侍基本沒可能在外獨立生存，因此世上的醫者家族或像涅林和賽瑟爾那樣建於與世隔絕之地，或像依達法拉、伊格特蘭德和拉菲格的醫者一樣能夠托庇於強大且與己同源絕對可信的外力。
然而這種規則和培養方式是為人類製定的，或者說，是為不夠強大且意誌有所欠缺的族類製定的，隻有他們的魔法才會難以避免地被心緒影響，隻有他們會在某些情況下甚至都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抗拒。而其他族類的醫者則無需用這樣的方式培養，就比如德蘭的第八王族愈之王黛詩妮和【骸骨之廊】排名第三十一的荼羅德托拉，他們的手上都不可能沒有沾染過鮮血，卻依然能夠施展出等同甚至甚於醫者的治愈，除開魔力遠勝人類之外，也是因為對己身從魔力到心靈的極致掌控力。因此對於必不可能沒沾過血的莎芙瑞娜依然能相當於醫者這件事傑納並不意外，但構成卻是一位醫者的基礎，即便是黛詩妮和德托拉，也無法違背這一項人類總結的禁律。
當然黛詩妮是因為持有治療方麵的權柄，治療本身才是黛詩妮所有的能力，外顯的元素於她並非是構成，隻是針對特定情形時具現的助力，而德托拉則是自植物脫胎的凶獸，天生就擁有生命魔法的能力。
德奧聽得微微意外了一下。
“你倒是比之前更了解魔物和異血了，”他笑了一下說，“醫者對構成有嚴格的要求是沒錯，然而你見到過的和我提過的那些，都並非是莎瑞的構成。”
傑納一愣。
雖然料想到莎芙瑞娜的構成應該不是、至少不全是最常見的元素魔法，但還是沒想到會一下被否決掉其中的絕大部分。
“莎瑞的天賦其實隻有一種，”德奧喝過一口紅茶之後才向傑納解釋道，“這種天賦被稱作無質。”
“無質？”傑納低聲重複了一句。
“你總該聽說過什麼是無質吧？”見他沉默，德奧挑了下眉頭，同時從左手的食指上褪下了一枚嵌著深紅色晶體的銀戒，展示給傑納的同時輕觸了一下戒指上那顆約有拇指大小的深紅主石，一息之後主石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深紅如血的色澤，變得淺淡且如水般清澈。
——晶石內的元素魔力被吸噬了。
佩戴晶石製成的飾品或持有同類物品在二階以上的魔法師中算是一種較為常見的防身手段，除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引爆，用作不分敵我的一次性攻擊以外，還能用作一種外置的魔力儲備——魔法師無論強弱都在時時刻刻地從周圍環境中攝取魔力，這樣的特質在升上二階之後會得到明顯的強化，因此佩戴一枚與自己構成相同或相近的晶石能在消耗之後迅速地補回一定的魔力。然而除開精專之外，其他的魔法師很難找到同自己構成完全契合的晶石，像德奧這樣構成中存在相斥屬性的更是如此，因為晶石無法同時包容兩種相斥的魔力，在不完全契合的情況下這種補充隻會是短時的，要麼浪費掉多餘的部分，要麼因為缺少必要的部分而陷入靜滯，不在短時間內消耗掉就會自行耗散幹淨。
“我知道什麼是無質。”傑納瞥了一眼那枚因為變得清澈而報廢了的戒指，歎了口氣道。
他並非沒有聽過這個詞，但從沒聽過這個詞被用於形容某人的構成。
“無質”被用來形容晶石的時候即是指無屬性，晶石的本質是高濃度魔力環境下凝結生成的魔力的實體，如果不是在相關術式中整體使用，隻是這樣用來補充的話，能直接為人類或者其他能操作魔力的生物吸噬掉的隻有其中沾染著特定魔力傾向的極小一部分，即便是淨度再高的晶石也無法免去此類情況，而剩下的那部分便是純粹的、不帶任何傾向的魔力結晶，雖然仍有不在少數的魔力殘餘，但因為沒有傾向，便無法被任何人利用和吸噬。
能夠自主穩定下來的晶石都是因為內蘊的魔力和外部環境達成了一種平衡，一旦像是德奧那樣吸噬了其中的魔力，那麼有所欠缺的晶石便會開始自行從環境中吸收魔力，直至內外環境再度歸於平衡，比如隻是幾次呼吸的時間過去，戒指上的那顆主石便從無色的清澈變得朦朧起來，渾濁得像是融入了眾多斑駁的顏色，畢竟一般環境下的魔力就是這樣毫無章法地糾集在一起。
因為這樣的特性，無質晶石通常會被用來吸收魔法造成的傷口上殘存的魔力、具現一位魔法師的詳細構成或在某些大型的魔法中作為能同任何種類的魔力調和並補充的消耗品，當然想要保持住這種無質的狀態，需要額外的禁製或者有隔絕環境魔力的容器。
德奧似乎沒為浪費掉這樣一枚戒指而感到可惜，隻是笑了笑道：
“這就是莎瑞的能力。”
“但無質所代表的魔力應該是沒有任何偏向性的魔力，”傑納皺著眉頭說，“它不具備任何傾向，也不會同任何的元素、精神、生命或是時空相容，易受浸染的同時，完全沒有操作的可能性。”
就比如要製造出一堵牆來阻攔進犯，它可以是實體的石牆和冰牆，也可以是不具實型但能造成傷害的風牆和火牆，甚至可以是讓人會下意識回避的思維之牆乃至於看不見摸不到但確切存在的空間之牆，但無質無法做到這一點，它隻是一種飄渺的易被侵染的魔力，沒有實體為依憑，無法阻路，也不能攻擊。
“在某些情況下確實是這樣，”德奧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需要技巧——得先令即將使用的魔力染上想要的傾向，才能使用對應的魔法。”
傑納剛想說點什麼，神情忽地一凜，再望向德奧的時候，已是滿麵的不可置信。
“不覺得很像嗎？”德奧低聲笑道，“像醫者那樣調整自己的魔力。”
傑納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話音。
“難道……醫者在使用魔法時所用的魔力，就是無質的魔力？”
——並非是直接使用不帶任何傾向的魔力，而是在術式生效的同時，通過增強和削弱一些特質，盡可能地抹去它的傾向，以此削減任何可能的破壞性。
“沒錯，沒有直接這樣說明，是因為無質本就是罕有的能力，作為天賦又牽涉到過高的層級，即便是世家成員，絕大部分也無需知悉。”德奧肯定道，“純白的魔光就是無質的特征，雖然人類的醫者很難將自己的魔力調整成真正徹底的無質，但仍舊遠遠強過普通施行的治愈術，構成相斥的魔法師無法成為醫者，也是因為在調整自身魔力傾向的時候，會被相斥的魔力幹涉導致無法穩定。”
傑納短暫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如果說醫者們是通過調整去除魔力中因自身構成而天然存在的傾向，那莎芙瑞娜所要做的，就是通過反向的調整，令自己的魔力轉化成帶有傾向性的魔力。
哪怕她並非醫者，也在生來就站在了醫者所追尋的極盡。
“當然，隻論治愈領域的話，莎瑞跟愈之王依舊有不小的差距，王族們畢竟擁有凶獸所欠缺的權柄，”德奧看向仍在熟睡的莎芙瑞娜，“但在權柄之外，莎瑞在治療方麵所能做到的事情和愈之王其實是非常近似的。”
“也就是說，無質的天賦其實意味著可以使用所有種類的魔法跟魔力？畢竟隻要掌握了方法，無質可以調整成任何天賦，親和任何種類的魔力。”傑納最後確認了這樣一句。
她也是為此才能使用所有的凝集，無論那些凝集原屬於哪位凶獸，於她都沒有意義。
“恰恰相反，”德奧歎了口氣，“無質是可以親和任何種類的魔力，但擁有無質的莎瑞本身卻並不親和任何一種魔力，這意味著無論莎瑞使用哪一種魔力，對她而言都是等同的費力，即便你和她使用相同的魔法控製在相同的威力，她的消耗也要遠大於你。”
傑納聽得一怔。
任何能夠使用魔力的生物都可以利用自身所有的親和，所以即便再微弱，也終究存在一定的傾向性，即便成為二階乃至一階之後，可以通過技巧或者強行的控製使用自己原先無法使用的屬性，但在傾向的方向上，依然會比其他方向省力。
然而莎芙瑞娜並沒有這樣的便利……能利用一切魔法的前提便是同時也被一切魔法推拒，隻是她作為凶獸，魔力要遠遠充盈過人類，所以看起來毫不費力。
“隻是莎瑞沒得選而已。”德奧聲音平靜。
因為所有的選項於她，並無差異。
“但是無質的特性……應該就是在無幹涉下吸噬外力，”傑納一麵思索一麵緩緩說道，“比起親和全部種類，全部不親和反而顯得很怪異……”
……不，如果真要這麼說的話，她的構成會是無質才是真正的怪異。
她本該像是那枚戒指一樣，吸噬所能接觸到的一切魔力。
想到這裏，傑納緩緩抬頭，往長沙發上的德奧麵上看去。
“你也意識到了不是嗎？”德奧笑了起來，“正常情況下不會存在無質這種能力，無論是生命，還是物品。”
既然說是正常情況，那必然也會存在不正常的情況，這種阻絕內外的情形，最易聯想到的就是封印，傑納原本認為會是其他凶獸所為，又覺得其他凶獸沒可能會平白無故地聯手製造出這樣一位能排到凶獸之首的強敵，再說凶獸之間互相攻伐也是常態，要他們聯手比製造無質能力更近奇跡，但除凶獸之外，還能湊齊這樣多種類能力且進行封印的，他隻能想到德蘭的王庭。
然而莎芙瑞娜是凶獸，她活躍的年代，遠早於德蘭的降臨。
這讓傑納想起了罹辰。
第一王族祈願之王罹辰，十二王族之首罹辰。
他和莎芙瑞娜一個是王族之首，一個是凶獸之首，但身上卻都有著不屬於己身所在體係的外力痕跡。
自然傑納沒真正見過罹辰，因為【極東之壁】，千年來也再未以完態重臨，所以不確定罹辰不同於其他王族的地方具體在哪裏，隻是他並非天生而是人造一點在十二世家內部算是出名，達伊洛或說德蘭，也從未否定。
這兩件事是否存在聯係？傑納有那麼一瞬間幾乎以為莎芙瑞娜有幹預過罹辰的誕生，然後又想起莎芙瑞娜被封印是在德蘭的初始之王拉芙拉希婭·德蘭的統治時期，而她掙脫封印的時候，德蘭的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都已死去，二者根本就沒見過麵，自然也沒有交集。
他的思路就這麼斷在了這裏，同時也有些微末的不安，是否真的有一種力量，能跨越德蘭王朝存世的漫長歲月，既幹涉凶獸，也幹涉王庭？
這種力量對上【吞噬】，會是親和，還是敵對關係？
或許是看見了傑納臉上不自覺顯露出的慮色，德奧放下茶杯，繼續講述下去：
“在這件事上，有一個詞，專門被用來形容這種產生原因未知的無質能力。”
“什麼詞？”傑納一下被從思緒中驚起。
伯爵注視著他，聲音緩輕：
“——完美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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