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五百三十一章:未付

章節字數:5000  更新時間:25-06-1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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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被握在手中的時候依然會湧出對應持杯者構成的酒,但再給旁人喝下,隻等同於使用晶石補充魔力,無法再改變構成更不用說位階,”德奧說,“失去最重要的效用之後,那隻杯子的作用就隻剩下顯現出持杯者的構成,以及給持杯者以源源不斷的補充而已,對外界而言依然稱得上珍貴,但在世家內部,做到同樣事情手段多到數都數不清,它自此便隻是一隻稍微有點稀奇的、能不斷淨化自身的無質晶石琢成的杯子而已。”

    “……瑪格麗臨終前就沒說過什麼嗎?”傑納眉頭輕皺地問道。

    “沒有,”德奧回答,“或許是瑪格麗自身其實也不知道聖杯是怎麼做到的……又或者瑪格麗知道,隻是出於某種原因,選擇將這個秘密帶入墳墓而已。”

    傑納沉默片刻,說:

    “聽起來你傾向後者。”

    “……是啊,”德奧多少感慨地笑笑,“無質無法自然存在是其中一個緣由,瑪格麗至死保有信仰,也是一個緣由。”

    傑納頓時有些意外。

    魔法師有信仰已經很難得了,更何況是世家族長這個級別的魔法師了。

    “維爾卡納至今還保留著瑪格麗建來自己使用的小祈禱堂,當然想從中獲得關於聖杯的線索才是後人保留下它的真正原因,”德奧笑了一下說,“幾百年來不乏外部的魔法師前去探究,包括其他世家,甚至包括達伊洛,羅德勒斯先生年輕時就親自去過,不過據他說那裏麵什麼都沒有,就連普通的祈禱堂該有的神像和神徽之類的也沒有,而且大概從建成的時候就是那樣的了,後續應該沒有人去添置或者拆除過什麼。”

    熟悉的名字讓傑納又陷入了沉默,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說:

    “也就是說,連瑪格麗的信仰都是未解之謎嗎?”

    “嗯,畢竟那一夜跟瑪格麗在一起的修女和加德斯女貴族們都在她之前過世了,而在瑪格麗過世之前,也從沒人在意過這個,當然後來也有探究者去隱修院的原址探訪過,但年代過於久遠,魔力的痕跡又過於複雜,即便是大型的時間魔法也回溯不到隱修院還完好的時候了,而對應的文契和卷宗顯示那座隱修院自建立後經過多次易手,加上那段時間西境陷入戰爭,前後不少的買賣記錄都是根本對不上的,貝爾蘭大公國周遭又是有名的宗教保留地,小規模的、短時興起又突然衰敗的宗教實在太多,很多甚至都沒來得及詳細記錄就消失了,後來者大多認為瑪格麗原本的信仰也是其中的一個,不然在隱修院被毀後,她本可以去投奔其他同信仰的修院的。”

    “唯一能確定的是,瑪格麗信仰的不會是普林賽斯的這個。”傑納苦笑著安慰自己說。

    德奧同樣以苦笑應和。

    如果是因為年代久遠而無法回溯的話,時之王或許還有那麼一兩分可能,傑納記起學院時候的事突然這樣想起,可細想一下又覺得是完全沒這個必要的,即便聖杯依然保有瑪格麗在世時的效力,同為完美容器之一的德蘭之王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而且那隻杯子也未必就一定和瑪格麗信仰的那位“神”有關,既然修院自身有過多次轉手的記錄,也有是先前其他教派留下的可能。

    “總之,這就是世間現有的五件完美容器——不過就像我剛才說的,其他的完美容器也可以增強持有者的魔力,”德奧伸手重新拉了拉蓋在莎芙瑞娜身上的外套,同時開口拉回傑納的思緒,“增強的方法除了像院長閣下和瑪格麗聖杯那樣加諸外力,容器自身的性質也有等同的效力,舉例來說,就是一個擅用火魔法的三階魔法師成功占據了一具一階水準的容器的身體,那麼在占據期間,他就等同於是一位一階的火魔法師,畢竟無質終究有著易被其他魔力同化的特性。”

    說著他微微將眼睛抬起。

    “這也是莎瑞會出現在西境並最終留下,而不是選擇去北境或者接觸其他凶獸的另一個原因。”

    他依舊在回答傑納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對還存活的其他凶獸而言,傷勢未愈的莎芙瑞娜是繼續向上的階梯,是有機會謀奪的無主的凝集,也是一具額外的身體,一條能夠替代自己被消耗的性命。

    她的敵人並非隻有【吞噬】而已。

    至少在她的痊愈之前,應當遠離任何其他凶獸的知覺和觸及。

    然而普林賽斯並非是一個與異血少有關聯的地區……傑納閉了下眼睛,隨後問及:

    “所以,她也是你當時會選擇跟母親回到城庭的原因?”

    他清楚燃湖戰後母親將自己帶離十分合理,畢竟自己當時是醫者,伊德羅斯又不再掩飾居心,倫澤的跟隨雖然會讓外界多少側目,但也不會太過驚奇,畢竟身為次子的倫澤不會繼承爵位,雖說既定的一階想要獲得一個新頭銜不是難事,但終究不能和洛斯羅蒂公爵相比。

    真正讓整個西境都意外,連其他世家都沒能想見的其實是長子德奧選擇跟隨離去,在外人看來那是完全沒必要的抉擇,因為他注定能成為一階,注定能繼承爵位,離開洛斯羅蒂和普林賽斯之後,就算去到世家,也不會得到好於先前的待遇。

    德奧唇邊的笑意更顯苦澀沉凝。

    “一半一半吧,”他說,“當時的境況就是母親擺明了想要同洛斯羅蒂公爵家族劃清界限,也就是說在母親回到城庭之後,還留在普林賽斯的人將不會再得到來自世家的任何支持,事實上她也是這樣做的,也就是說哪怕我留了下來,也隻是繼承一個早晚要變成空殼、還得聽命於伊德羅斯的空頭爵位而已,至少我是沒有信心能擺脫那樣的境地,在上代公爵無意配合的情況下尤是。”

    傑納沉默下去。

    當時的情況確實足夠讓既定的一階都失去信心,伊德羅斯畢竟是國王的舅舅,哪怕兩邊關係曆來不怎麼樣,國王也很難直接動手將其除去,更何況國王的獨子還跟他相當親近,在沒有足夠強大的外力幹涉的情況下,就算強撐下去,情況也隻會越來越糟而已。

    “不過莎瑞確實讓我最終下定了決心,”德奧望向仍在熟睡的凶獸之首,神情裏透出些許冷意,“我跟倫澤沒有死在去西恩特的路上顯然讓那位相當不滿意,而他很清楚那是莎瑞的原因,在之後的一次獵魔中,他當麵向我討要過莎瑞。”

    傑納聽得心頭一跳,忙問:

    “他怎麼會知道?!”

    伊德羅斯家族確實能令飼養的白梟為其耳目,但那是有範圍限製的,離開卡特貝瑞博爾都幾乎沒可能做到,更別提一路跟出普林賽斯的國境!

    除非……

    “我也是在他開口之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德奧冷聲道,“跟隨我們去西恩特的護衛裏,有他安插的奸細,莎瑞雖然模糊了在場者的記憶,但同樣的術式對魔法師的效力終歸要差一點,甚至就算完全模糊掉了,他們也能憑借現場的痕跡和災害原本的規模推斷出,那並非是我和倫澤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們,也不是剩下的守衛,莎瑞自然而然就會顯得非常可疑,就算她沒在人前使用魔法,從行止上也能看出是魔物而非普通的狐狸,而對伊德羅斯而言,隻要有這個懷疑對象就足夠了,就算不是,他也未必會在意。”

    傑納不由開始反省自己那時候是不是太沒有危機意識了,雖然他並不清楚那個奸細具體是誰,但卻清楚自己必然同他打過照麵甚至於熟悉,那時候守衛們在空閑時間切磋出現傷情的時候,都是由身為醫者的母親和自己來醫治的,這也算是授課內容之一。

    “他當時的借口是他認識幾個異血家族的後裔,”德奧露出一種嘲諷般的神情,“稱他們正在西境尋找有天賦的魔物,從中選出優秀者給予凝集,說不準還能幫助他們變為人形。”

    不要說是對魔物和異血異常了解的德奧了,就是傑納也聽得“嗬”了一聲。

    就算他真的認識異血家族的後裔,情況也隻會反過來,該是他們滿世界尋找能夠使用的凝集,而非是尋找得以應用凝集的、連性情都難有保證的魔物。不過或許伊德羅斯根本就不在意德奧能不能意識到他的謊言,甚至就是擺明了要撒這樣的一個謊,畢竟他想要的就是克萊伊家族的順從,就是要他們在明知道他說謊的情況下,還不得不聽命。

    “最後是怎麼解決的?”他問。

    “莎瑞直接抽出一根冰錐在他後腦上來了一下,”德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平氣靜地道,“等其他侍從跟守衛們圍過來之後,我告訴他們公爵沒坐穩從馬背上摔下去了,相當不幸,腦袋著地。”

    傑納愣了一下,拳抵嘴鼻,但還是沒能完全忍住笑意。

    “莎瑞下手相當重,就算後來有請醫者,伊德羅斯仍然在床上躺了至少半個月,而且始終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摔的,”德奧的聲音仍然平靜,“就在那段時間裏,我把守衛中有伊德羅斯的奸細的事告訴了上代公爵,然後發現他早就知道,或者說是猜到了,並且完全沒有處理對方的意思,甚至還要求我繼續裝作不知情——哪怕他知道伊德羅斯之前試圖要過我跟倫澤的命。”

    該說毫不意外嗎?傑納發現自己完全不吃驚。

    所以克萊伊家族的守衛才會隻有三階——外來的二階在他看來,不值得哪怕一絲一毫的相信。

    “後來是我跟莎瑞把那個人找出來的,然後他就在訓練裏出了岔子,領到一筆頗為豐厚的撫恤之後,就辭行離開了洛斯羅蒂。”德奧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然而之後還會有新的守衛到來,伊德羅斯在休養好之後,也依然會組織或應邀參與獵魔,並且早晚還會向我再遞邀請,而我卻不可能讓他次次回回都摔下馬去,也很難在不暴露莎瑞的情況下直接要了他的命。”

    一位公爵意外死去並非小事,哪怕在事實上並不關心,國王甚至世家也得動手查驗,排除謀殺和黑噬參與的可能性,伊德羅斯最後死去未被追究是因為有伊格特蘭德參與的痕跡,而上代洛斯羅蒂公爵未被追究,則是因為他死在了達伊洛的領地。

    莎芙瑞娜的特殊確實會導致她無法被追溯,但無法被追溯這件事本身,也是最鮮明不過的特性,對有著德蘭傳承的十二世家尤是。

    溫室裏隻有混合了薔薇和莓果的紅茶香氣靜靜地浮動著,日光轉向昏黃,夜晚終要來臨。

    傑納無言以應。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如果沒有世家作為後盾,我根本沒辦法保護莎瑞,更別提讓她安心留在這裏,”德奧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溫室外的天色,“所以燃湖戰後母親提出要回歸城庭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心理預期。”

    說著說著他又笑了一下。

    “畢竟在德蘭之王知情之後,我已成為了世家眼中的莎瑞的監護人,”他說,“有這個獨一無二且不可取代的特殊價值在,也無需擔心之後在城庭的處境。”

    所以他至今仍是居於雲端之城的“愛麗絲”——哪怕他並非醫者,構成也是城庭最不願見的類型,但並不是因為傑納曾以為的公爵長子的身份帶來的人脈,以及聯絡和影響西境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你和倫澤從一開始效忠的就是院長閣下,而非城庭,”傑納忽地歎了口氣,“……隻有我,一直以來什麼都不知情。”

    “嚴格來說,倫澤是在燃湖戰後才跟院長閣下立場統一的,不然他也不會同利斯特王子有交情,”德奧將視線轉回傑納身上,露出一個多少無奈的笑意,“至於你……但凡有得選,我們也好,院長閣下也好家主也好,都不會主動跟你提這方麵的事情。”

    傑納微微怔了一下。

    “效忠德蘭是需要代價的,”德奧聲音緩輕,“這甚至無關德蘭的意願,隻是事實而已,你、我、還有倫澤都是如此,我們都有代價還未付清。”

    傑納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旋即認真地看向德奧的眼睛,之後又上上下下掃了很多遍,似乎有什麼想問,但終究沒有真的開口問詢。

    “未必都是可見的代價,”德奧笑了笑,稍微拉長了聲音,“有的時候,未知且不可見的代價,會比已知的代價更讓人恐懼。”

    傑納神情一滯。

    或許是錯覺,可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確實領會到了德奧形容的那種情境,狼服下月狼的凝集,在事實上擁有了預見的能力之後,傑納受其影響也偶爾會出現一種微妙的預感,未必精準未必確切,那在更多時候隻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知覺,一種對某些趨向的“洞見”。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重新沉默下去。

    魔法師中向來流傳著這樣的一句話,稱魔法師都是被命運追逐的人,往往越是強大的魔法師就越是如此,很多強大的魔法師即便不是先知,也會提前知曉自己的死因甚至是死期。

    其中有一些是像傑納這樣因為背負著某些勢必要奪取性命的東西,也有一些是長久累積的經驗智慧讓他們推演出了那個最終的可能性。

    德蘭就是有這樣的力量——能在命運層麵上將原本不在此列的他和德奧扯進這樣的行列裏。

    又是長久的寂靜。

    “……最後一個問題,”傑納將茶杯放回桌上,抬起頭來望向德奧的眼睛。

    “院長閣下提及的那位我需要提問的特定的存在,就是指莎瑞小姐嗎?”

    “對,”德奧應了一聲,旋即又笑了起來,“所以我才會說無論如何都來得及。”

    傑納長長地吐了口氣,雖說早在她被叫出名字的那夜,他就已經基本確信,當下無言地看了一眼仍靠在德奧膝頭沉睡的白發女性,果然就像德奧一開始說的那樣,短時間不會醒。

    隻是一眼望過去,微微一驚。

    “怎麼了?”德奧同樣注意到了傑納的神情有異。

    “她……哭了?”傑納不是太確信地往她的方向示意。

    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即將蘇醒的痕跡,她隻是安靜地在睡夢中流著淚,淚水從一隻眼睛流進另一隻眼睛,又在暗紅色的靠枕上,浸染出一片血液般刺目的印記。

    德奧沒有意外,也沒有不信,他很平靜地從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裏抽出手帕,然後低下頭替她將麵上的淚水拭去。

    “沒關係嗎?”在旁的傑納輕聲問了一句,“需不需要把她叫醒?”

    “沒關係,”德奧搖了搖頭,末了歎息。

    “……隻是活得久了,傷心的事也會跟著一起變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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