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77 更新時間:20-01-18 08:07
盛京城的春日總是下雨。
這雨也不大,卻總是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沒了,飄飄忽忽的落在頭發上,落在衣襟上,長長的裙擺蹭在地上,立刻被汙水浸透。護城河的水依舊很清澈,如今河上卻少有遊船,因為下雨,街道兩側的小攤販都少了很多,三三兩兩的攤販在貨架上支起了棚子,他們朝走過的行人吆喝兩聲,但卻沒能讓誰駐足。
護城河穿城而過,河岸上種滿了柳樹,此時柳枝上已鑽出了脆嫩脆嫩的柳葉,新生的柳葉在淅瀝的春雨中透著幾分朦朧,倒是有了三分煙雨江南的色彩。
朝歌撐著油紙傘,站在柳樹下,柔軟的柳枝輕輕拂過她的發梢,雖然撐著油紙傘,她的發絲上卻也沾染了水汽,她的裙擺有些長,恰好挨著地麵,地上的積水浸透了她的裙擺。她一隻手抓著裙子,把裙擺往上提了幾寸,她忽地抬頭,也不知道對誰,展顏一笑。
她這一笑,盛京城的這場煙雨都恍然失色了。
朝歌收起油紙傘,飛快地跑進了楊柳岸,蹬蹬噔地跑上樓,砰的一聲打開房門,把油紙傘放在角落裏。
“蔻枝,你看見了嗎?我剛才笑的好看嗎?”朝歌急匆匆的問道。
她從雨中跑進來,身上還帶著潮濕的寒氣,門也沒有關,窗戶敞開這,兩邊空氣對流,倏地一陣冷風吹過,蔻枝低眉,攥著手帕,低低的咳嗽一聲,說:“阿姊好看極了。”
她對朝歌,從不吝讚美。
朝歌把門關上,坐在窗邊,低頭看街道上的那棵柳樹。
她方才,就是站在那棵柳樹下,對著站在窗邊的蔻枝笑的。
“我日後定是這盛京城裏的第一美人,這楊柳岸的花魁非我莫屬。”
她站起來,扶著蔻枝,把病弱的妹妹塞進被窩。蔻枝握住朝歌的手,她的手心是溫熱的,朝歌的手卻因為在外麵吹冷風的緣故,冰涼冰涼的,仿佛護城河裏的水。溫熱的手給朝歌傳遞熱度,她舒服極了,剛才又聽了蔻枝的讚美,一時心裏更是舒坦,對著蔻枝也難得有了耐心。
她把蔻枝散落的長發別在她耳後,抓著她的手,塞進了被窩,“蔻枝要保重身體,像我一樣,長命百歲。”
蔻枝不說話,隻是低著頭,盯著門後角落裏的那把油紙傘。油紙傘上都是水,水珠滑落下來,在地上氤氳成一灘水漬。
外麵是什麼樣子的?蔻枝不知道,透過這扇窗戶,她所看見的,就是她的整個世界了。朝歌說,盛京城很大,楊柳岸邊上的這條街最是繁華,天氣好的時候,更是遊人如織,來往的各路商販絡繹不絕。書上說,盛京大道連狹邪,青牛白馬七香車。
若是僥幸,身體尚安,她也想去看看盛京城的繁華。
朝歌又蹬蹬噔的跑下樓,滿屋子的找三花和四喜。
“三花四喜,快出來,一起出去玩!”
她在大廳裏上躥下跳,也沒找著人。
“嘿,朝歌妹妹,我在這兒,”四喜站在二樓的木欄邊上,手上托著托盤,看見朝歌就笑,“你等等我,我馬上下去!”
朝歌不耐煩地朝四喜揮揮手,“行吧,那你快點兒。”
她在原地踱步兩圈,又貓著腰,貼著牆角,躥進了廚房。
“三花,三花,你在嗎?”
話音剛落,灶台後就冒出一個毛茸茸的頭來,“朝歌,你怎麼來了?”
鍋裏還蹲著雞湯,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濃稠的香氣鋪滿了整個廚房,三花在灶台後麵燒著火,朝歌喊她的時候,她正往灶台裏加柴火,灶台裏熊熊的火光映的她的臉龐是暖洋洋的光暈,她的臉頰上蹭上了灰,頭發散亂著,額頭上細而短的發絲在火光裏輕輕拂動。
三花壓著嗓子說:“朝歌你可小聲點,要是被我娘聽見了,我可要挨罵。”
朝歌斜睨了她一眼,“怕什麼,你娘罵你你就來找我。”她嘴上這麼說,可卻連腳步都輕了下來,她走到灶台邊,吸了吸鼻子,揭開鍋蓋,看見澄黃澄黃的雞湯,饞蟲立馬被勾了出來,一時沒忍住,也顧不得燙,伸手拿了塊雞肉,站在灶台邊上囫圇的吃了,這一吃可不得了,怎麼也忍不住了,又伸手想拿第二塊,三花這下急了,連忙攔下她,苦著張小臉說:“姑奶奶,您可別吃了,再吃就要被發現了!”
朝歌放下手,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鍋,“……我才吃一塊,也沒吃雞腿雞翅膀雞爪子,不會被發現的。”
這鍋雞湯是熬給楊柳岸的當紅頭牌,梔子姑娘的。她人長得漂亮,可心卻不怎麼好,凡是熬給她的雞湯,她都要數一數雞腿雞翅膀雞爪子的數目,若是少了一隻,她就要發飆,她一發飆,在廚房裏燒火的三花的可就要倒黴了,哪怕她一個人吃不完,她也不許旁人碰。一個月前,朝歌偷吃了一隻雞腿,恰好被梔子姑娘發現少了一隻雞腿,害的三花被罰跪了足足一個下午,朝歌要去和梔子姑娘說是她偷吃的,三花卻一口咬死是她吃的。
三花拿清水把臉擦幹淨,隨便耙了把頭發,怕朝歌饞不過偷吃,就急匆匆的把她拉出了廚房。
四喜已經在後門等著兩人了,她看見淋著雨的朝歌,就立刻撐開傘朝她走了過去,“朝歌妹妹,可別淋著雨。”
朝歌往三花身後一躲,說:“這麼點毛毛雨,我可不想撐傘。”
四喜腳步一頓,把傘收了起來,放在門後,抬頭看了看天,“這雨確實不大,那就不撐了。”
朝歌拉著三花往前走,四喜跟在兩人後麵,三花扭過頭看了她哥哥一眼,四喜盯著朝歌的背影,低聲歎了口氣。
三人往大街上跑,此時大街上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影,街邊的小攤販見了這三個少年人,隨口又吆喝兩三聲。
“嘿,蔻枝——”三花抬頭,看見楊柳岸樓上站在窗邊的蔻枝,對她招了招手。
蔻枝倚窗台,低著頭,看著街道上的三個人,披散下來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她抿著唇,對著抬頭和她對視的三花四喜微笑。
朝歌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她知道,她的孿生妹妹,蔻枝,一直站在窗邊看她離去的背影。
蔻枝總是喜歡看著她,總是一直看著她。
“喂!朝歌妹妹,你等等我們——”
三花四喜也跟著朝歌一起跑。
蔻枝看著朝歌漸行漸遠的背影,低聲說:“阿姊,早點回來。”
初春的雲湖,水草初生,春林初盛,細細的雨滴落在湖麵上,泛起圈圈漣漪。
“砰——”
朝歌把一塊石頭踢進了水裏,水麵上濺起一串水花,朝歌就站在湖邊上,水花濺濕了她的裙擺。
三花覺得朝歌不太高興,又不知道她哪裏不高興,就站在她身邊,默默的不說話。朝歌蹲下身子,撈了把水,打濕了手,沾著水,把三花亂糟糟的頭發往後抹平。
湖心有個亭子,亭子裏坐了幾個人,隔得遠,朝歌看不清他們的臉。
“呀,早知道就帶魚竿魚簍來釣魚了,釣到了魚今晚就有魚湯喝了!”朝歌一臉懊惱,她出門前也沒想過去哪兒玩,跑著跑著就跑到雲湖來了,真是白白溜出來一趟,來了雲湖竟然沒帶魚竿魚簍!
“……剛才才吃了一塊雞肉,哼。”她又想起來那鍋雞湯,並且對那鍋雞湯念念不忘。
朝歌喜歡吃肉,可是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次肉——阿娘的前都拿去給蔻枝治病了,哪來的錢賣肉吃。
天知道她看見那鍋雞湯有多餓,她才十四歲,吃肉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但她從來沒有跟阿娘說過哪怕一次她想吃肉。
四喜怕她難過,連忙說:“朝歌妹妹,等我長大了,一定讓你天天吃肉!”
朝歌還沒說話,三花卻忍不住笑了。
她這個呆瓜哥哥唉……
朝歌嗤笑一聲,並不當真,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從不輕信別人的話,現在他們才多大,這種話聽聽就好,當不得真的。
四喜見她不信,還想說些什麼堅定的話來表明心意,比如說什麼我吃肉決不讓你喝湯,我有房子住一定分你一半……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支支吾吾老半天,反倒把自己漲紅了臉。朝歌還以為他呼吸不暢,怕他悶出什麼病來,好心的抬手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背。
三花卻是了解自己的哥哥的,她見哥哥這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為哥哥的追妻之路感到擔憂。
三個人隻顧著說話,並沒有注意到湖心亭裏的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為首的少年看見站在柳樹下的朝歌,她的臉頰被寒風吹紅了,脆嫩的柳葉拂過她的臉頰,長發上沾著細密的水珠,整個人都朦朦朧朧的,許是盛京城裏的權貴子弟都有幾分紈絝之氣,他對著朝歌吹了聲口哨,“喲,哪家的姑娘,如此俊俏,回頭我告訴我娘,讓我把你抬回府做個妾。”
四喜見朝歌受辱,氣的全身戰栗,臉色通紅,把朝歌喝三花攔在身後,衝上前去,想和他拚命。
朝歌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上前。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抬起頭,把兩彎眉眼笑成彎彎的月牙,“那我怕你娘會打斷你的腿。”
那少爺來了興趣,問道:“哦?怎麼說?”
朝歌笑著說:“我可是楊柳岸的姑娘。”
那少爺立刻往後退了三步。楊柳岸,盛京城裏最大的風月場所,若是被他爹知道他同這裏的女子不清不楚,那就不是被打斷腿這麼簡單的事了。
“滾,快滾!”他嫌惡的拂了拂衣袖,仿佛怕被沾到髒東西一樣,“以後,這雲湖,你們不許再來。”
三花四喜氣的臉色發青,朝歌卻像個沒事的人一樣,還笑眯眯的站在原地,那少爺以為朝歌在看他,剛想發作,卻被身後的黑衣少年拉住了。
“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
幾個權貴子弟紛紛嗤笑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
四喜氣不過,悶悶的不說話。
三花說:“你們看見了嗎?他腰上的玉佩,是三王爺府的,他……是三王爺府的公子。”
朝歌還盯著幾人的背影,不說話。
四喜以為她還在看那個三王爺府的少爺,遮住她的眼睛,“別看了,越看越氣。”
朝歌拉開擋住她眼睛的手,臉上笑容不減,當真是春日裏的一抹姝色。
“以後,還會再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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