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58 更新時間:20-01-19 08:03
“輕點兒擦,要是刮花了,你可賠不起,也別軟綿綿的不使勁,擦不幹淨,我要你好看。”梔子輕飄飄的看了朝歌一眼。
朝歌挽起袖子,打了盆水,拿著塊抹布,在冷水裏使勁兒搓,她擰幹抹布,站在廂房的角落裏,擦拭著花瓶上並不存在的灰。這花瓶比她人還高,都快頂到天花板了,不知是盛京城裏哪個紈絝為了討楊柳岸的梔子姑娘開心,花了大價錢到定窯燒好,大老遠的給送來的。梔子姑娘嘴上不說,心裏卻喜歡的緊,日日命朝歌細細擦拭,一點兒灰都不能有,朝歌被這大花瓶晃的眼睛疼,日日擦拭,心中那點偷偷的喜歡都化為厭惡,隻想砸了這巨大的花瓶,這樣她就不用大冷天的泡冷水擦拭了,可偏偏擦的時候又不敢用力,生怕用點力這花瓶就碎了,到時候梔子姑娘得打死她。
“擦仔細點,把灰都擦幹淨了,擦不到的地方搬張椅子站上去擦。”
梔子坐在椅子上,桌上是剛熬好的雞湯,正冒著嫋嫋的熱氣,濃鬱的香味鋪滿了整間廂房,翠雲走了進來,把她要的小碟子放在桌上,梔子拿起筷子,把雞腿夾在小碟子裏。
朝歌被這香氣勾的饑腸轆轆,擦花瓶更是沒了心思,她草草搓洗了抹布,搬來一張沒人坐的舊椅子,站了上去,把花瓶頂部給擦了一遍。
光聞著香氣,看也不能看一眼,朝歌五髒六腑忽然生出一股鬱結之氣,她完成了每日一擦的任務,把抹布放進水盆裏,端著水盆往外走。
“站住!”梔子把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你過來數數。”
朝歌心一沉,把水盆放在地上,走了過去,掃了一眼小碟子裏的雞肉。
兩隻雞翅膀,兩隻雞爪子,一個雞頭,……一隻雞腿。
梔子撩了撩眼皮,“少了隻雞腿。”
朝歌回味著早上那塊雞肉的味道,很後悔怎麼沒把雞腿給吃了。現在好了,這不是她吃的也變成她吃的了,橫豎都是罰,可她就是不甘心。
“怎麼,啞巴了?”梔子姑娘捏著繡著一朵梔子花的白色手帕,輕輕的擦著自己蔥白的手指,塗著絳紅色丹蔻的手指勾住朝歌的下巴,強迫朝歌抬起頭,與她對視,“少了的那隻雞腿,總不是自己長腿,跑了吧?”
梔子姑娘長者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一勾,仿佛都要把人的三魂六魄給勾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她今日尚未上妝,臉色是極白極白的,白的像深冬夜裏的雪,瑩瑩的散發著寒冷的幽光。她絳紅色的長長的指甲劃破了朝歌的臉,殷紅的血珠細細的滲透出皮肉。
朝歌看著她鋒利的指甲,突然想起來深山裏修行了千百年的老妖怪,這老妖怪千百年間為了道行不知誘惑了多少書生,吸了多少男人的精氣。絳紅色的丹蔻染著她的血,明明沒有多少血,可朝歌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血腥氣,這令她作嘔至極。
翠雲幸災樂禍,“這鍋雞湯是我家小姐吩咐下去熬的,食材用的可都是自己的銀錢,朝歌姑娘可總是往廚房跑,我今日早上又看見你進廚房了,如若不是你偷吃了,那就隻能是三花那丫頭偷吃了。”
梔子看了翠雲一眼,說:“唉,這麼一說,倒極有可能是三花丫頭偷吃的。”
朝歌沉默,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諷,“梔子姐姐,是不是三花吃的我不知道,但還有一人,姐姐怕是忘記了,”她看著翠雲,“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鍋雞湯,可是翠雲給端來的。”
翠雲看朝歌把火往她身上引,氣急了,“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偷吃小姐的東西?!哦,朝歌姑娘有個好娘親,你娘親把你教的牙尖嘴利,你在這楊柳岸又有娘親護著,不像我……”她淚眼汪汪,站在梔子身邊,“我在這楊柳岸,可就隻有小姐了,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偷吃小姐的東西。”
“翠雲打小就跟了我,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梔子鳳眼一勾,指腹摩挲著朝歌稚嫩的臉頰,沒摸兩下,朝歌臉上又被劃出一道血痕,“不問自取,即為竊,小朝歌,聽說你娘親也是出生名門,連這也沒教過你嗎?”
翠雲連忙幫腔嘲諷:“什麼出生名門,來了楊柳岸,都是一樣的人,在這楊柳岸裏,除了李媽媽,就是小姐最大。”
朝歌抓住梔子的手,把扣住自己下巴的手拉開,少女冰冷的手觸碰到她的手指,梔子的手背上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誰知道呢,”朝歌滿不在乎的說,“也許這雞腿不想被你吃,就自己長腿跑了吧。”
梔子看著她,說:“嘴硬的很,就不知道骨頭硬不硬,可別像你娘,嘴硬骨頭也硬。”
朝歌後退幾步,打量著站在一旁翠雲,嘴角扯出一抹笑,“也說不定,幫你從屠戶手裏買雞的人太過蠢笨,沒注意屠戶偷偷藏了隻雞腿。這要怪,就隻能怪姐姐有眼無珠,識人不清。”
“好,好,好。”梔子越是氣極,臉上笑容越是嬌豔,“不愧是素心姐姐的女兒,果然肖母,嘴硬,骨頭更硬。”
朝歌一轉身,端起水盆,在梔子和翠雲驚恐的眼神中,猛地把水潑向主仆二人。
“啊——”梔子扯著嗓子尖叫,冰冷的水潑在她身上,她全是都淌著水,而這水還是擦過花瓶的汙水,憤怒、驚恐、羞憤一股腦的在她胸膛炸開,把她那本來就不怎麼大的氣量炸成了細小的粉末。
倒是翠雲,馬上就清醒過來,抄起門後的木棍,朝已經跑到門口的朝歌背上重重的砍下去。
朝歌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了她也不喊一聲,地上淌著的汙水浸透了她的衣裙,地上的陰冷、背上的疼痛一點一點的滲透進骨頭裏,她胳膊撐著地,掙紮著爬了起來,看著氣焰囂張的翠雲,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笑容,“不愧是梔子姐姐的奴仆,果然似主,手辣,心更狠。”
“喲,姑奶奶,這是怎麼了?”廂房裏的動靜把李媽媽給引來了,她一看落湯雞一樣的主仆二人,皺著眉頭,“趕緊的,把衣服換了,可別凍著了,翠雲,去廚房煮碗薑湯,給你主子去去寒。”
她三言兩語就把同樣是落湯雞的翠雲打發去煮薑湯了。
梔子把濕衣服換了,裹著毯子,捂著手爐,聲淚俱下,“媽媽,我原本以為,素心姐姐的大丫頭是個好的,讓她來給我擦擦花瓶,好讓她逃去那些粗重的活兒。可不曾想,她竟然學會了偷吃!想吃就吃吧,她好歹跟我講一聲,橫豎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倒了也可惜。我、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竟端起水盆,潑我一身水……這大冷天的,她這是想要我的命啊!”
梔子現在可是楊柳岸的頭牌,盛京城裏的多少權貴為她一擲千金,她現在可是李媽媽的搖錢樹,磕著碰著哪兒了她都覺得心疼,生怕搖錢樹受傷了,看朝歌又是素心的女兒,素心帶著兩個拖油瓶,小的那個更是個短命的病秧子,母女三人可沒少惹麻煩。今日上午,素心的小女兒蔻枝又暈倒了,她帶著她的小女兒去找大夫,現在都沒回來。
為了安撫梔子,李媽媽喊來兩個男人,把朝歌拖了出去。
“在大門口跪著吧,等清醒了再進來。”
盛京城裏還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傍晚了,天陰沉沉的,夜色將近,天氣從來都阻擋不住男人來章台路尋歡作樂的腳步。
朝歌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寒氣一絲絲的鑽進她的骨頭裏,雨水落在她的每一寸皮肉上,脖子上的雨水向下滑,流經背脊上的傷口,腫脹的傷口頓時像油鍋裏進了水,不要命的疼起來。她雙手攥緊裙擺上的一塊布,仿佛不攥著點什麼東西,她就要昏倒一樣。
路過楊柳岸的人,都看著她,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怎麼讓個小丫頭跪在外麵?”
“誰知道呢,惹主子生氣了唄!”
“這下雨天,衣服都濕了,怪可憐的……”
“可憐什麼?不過是青樓裏的奴婢而已!”
朝歌閉著眼睛,仿佛看不見,她就感覺不到痛一樣。
“小心點,快讓開!”翠雲端著一盆水,重重的潑在朝歌身上。
朝歌全身上下都淌著水,濃密的眼睫毛上,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滾,像極了淚珠。
“大夥兒可別離她太近,她偷吃梔子姑娘的雞湯,還不承認,反倒惡奴欺主,李媽媽罰她跪在這裏,讓她清醒清醒,大夥兒可別同情她啊!讓她好好清醒一下。”
朝歌嘴唇囁嚅了一下,說了句話,翠雲沒聽清,她靠近些,命令道:“你說什麼?”
朝歌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譏誚,“雞腿好吃嗎?”
“你到現在還想誣陷我?”翠雲抬手,屈尊降貴的摸了摸朝歌濕透了的頭發,“虧的你娘親不在,要是你娘親在,可不知要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朝歌頭往後仰,抬頭與她對視,泛著紅暈的桃花眼水氣氤氳,“翠雲姐姐,你的袖口有雞湯湯漬。”
翠雲猛地往後退一步,慌張的檢查自己的袖口,卻發現自己的袖口幹幹淨淨的,反應過來才明白朝歌在詐她。
她蹲下去,貼在朝歌耳邊說:“就算是我吃的,有誰會信?”她從小廝手裏接過雞湯,放在朝歌麵前,“小姐說,這是讓你看得到,吃不到。你慢慢跪,我就不陪你了。”
澄黃澄黃的雞湯已經凝固,雞湯凍上凝著一層油脂,鮮紅的枸杞浮在油脂表麵,一隻雞爪屈著爪子,闔著眼的雞頭立在上麵,對著跪在雨中的朝歌,仿佛無聲的嘲諷。
三花四喜看見跪在雨中遭罪的朝歌,想也沒想就衝了出來。三花跪在朝歌麵前,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四喜撐開傘,站在朝歌身邊。
“哭什麼?我還沒哭呢?”朝歌推了三花一下,想讓她起來,“該哭的人是我吧。”
四喜拍了拍朝歌單薄的背脊,想安慰她,卻抹到一手粘膩的血,他又氣又心疼,“誰、誰幹的?”
朝歌用最後的力氣,把兩人推開,“走,快走,走啊!”
求求你們,不要看我狼狽的樣子……
“三花四喜,還不快進來,杵哪兒幹什麼呢?!”他的的阿娘看見兄妹倆照顧朝歌,怕他們被朝歌連累,氣哄哄的把兩人攆了進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雨還沒有停,這個晚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隻有雨。
……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死去,在最痛苦的時候死去,死了以後,就不痛了。
頭頂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朝歌睜開眼,隱約看見一雙繡著雲紋的靴子和一角滾金邊的衣角。
朝歌抬頭,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眼前的少年貴氣逼人,頭戴玉冠,她看著少年濃墨重彩的眉眼,說出了話本裏最老土的那句話”。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十八歲的梁啟,站在楊柳岸門口,看見了跪在雨中的姑娘,心生憐憫,為她撐開了傘,兩人都不知道,在這之後,他們竟然還會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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