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3 更新時間:20-02-26 20:54
枯藤老樹昏鴉。
這日暮時,夕陽已下,沉沉暮靄彌漫,在先前絢麗的霞光錦衣外籠上了一層朦朦的紗。
四野寒風漸疾,吹打著山壁上橫生的草木舞爪張牙。可通往米羅鎮的黃土小路上卻有一位幹瘦的麻衣老者癱倒路中,正捂著腳踝痛苦呻吟,身前不遠處還有一個竹筐滾落路旁,撒出了幾株沾著泥土的野菜草藥。
“來人啊,救命啊……”
以手撐地,幾次掙紮著起身未果的老者隻得竭力呼救。
畢竟時至暮時又是隆冬,若是無人幫助,很難想象這受傷的老者如何能挨得過這隆冬雪後苦寒的夜。
好在老者足夠幸運,事情也足夠巧合——在呼救過後不多時,便有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了小路的盡頭,白底紅紋的發帶在風中飄揚,正是白染。
說起白染這段日子的經曆倒也簡單:生平頭一次離開微穀的他在微穀所處的那片浩瀚山林中穿行了足有小半個月的時間,才終於走出了山林。此後一路向北,在離開微穀的第十四個夜晚來到了這裏。
正想著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看到人家,就聽到了風中隱隱夾雜的呼救聲。
於是一切順理成章。
循著呼救聲趕來的白染在看到倒地的老者後立馬快步上前:“老伯您沒事吧?”
老者見有人來,立馬顫巍巍的哭訴道:“哎呦……老頭兒我家境貧寒,白日裏就想著上山采點草藥補貼家用。不想這人老了,腿腳兒不利索,加上這會兒天又暗,老頭兒我沒看清楚路,一不小心就從那山坡上滾了下來。”
白染順著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確見旁邊的山坡上有一片因重物滑落而磨蹭出的痕跡。餘光中又看到了那滾落路旁的竹筐,於是跟老者說了聲“稍等”後,起身將散落的野菜草藥拾回筐中,又拎著竹筐回到了老者身旁。
老者趕忙查看了一下筐中草藥,確認無恙後,長舒了一口氣:“多謝少俠!多謝少俠!”
邊說著,邊撐著竹筐欲要掙紮著站起。
白染見狀,忙將老者按下:“老伯您腳受傷了,不能走動。”
“不行啊,”老者語急:“小女獨自一人在家,老頭兒我實在是不放心啊。”
“那我送您回去吧。”
語罷已不設防的矮下身去,未瞧見老者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竊喜。
“這怎麼使得,怎麼使得啊……”
佯裝推諉了一番,老者終還是趴到了白染背上。
隨著二人遠去,小路上便也沒了人影,可附近的林木之後卻有一道黑影忽而一晃,隱入山林。隻是彼時天色昏暗,難以看清那黑影的確切模樣,隻隱約可見那黑影十分健壯,虎背熊腰的頗像一隻黑色大熊。
有趣的是在其身影消失後不久,又有一抹紫色一閃而逝,縹緲如一縷散掉的煙。
聶老伯的家位於米羅鎮荒郊一座破落的村子上。
據聶老伯所說,聶家村原本是有十幾戶人家的,可隨著近年來山匪橫行,村裏人跑的跑、散的散,如今村子早就被山匪燒成了一片廢墟,也就隻剩下他們一家還眷戀著故土,不舍離開。
“前麵就是老頭兒家了。”
伏在白染背上,聶老伯抬手指了指前方。
此時暮色雖沉,但憑著白染的目力卻不難看到那間孤零零置身在一片焦黑廢墟中的破敗小屋。小屋的樣子與白染在書中看到的木屋很是相似,隻是外表裹了一層斑駁而濃重的黑,看起來並不單單是因為夜色浸染。
“當年那群山匪放火的時候,我們家也沒能逃過。”
許是察覺到白染的疑惑,聶老伯適時的解釋:“可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老頭兒家一直都不富裕,屋頂上連遮雨的茅草都沒鋪多少。加之那群山匪放火後,未多停留便離開了。所以老頭兒家的火滅的還算及時,總歸是把小屋的骨架給保住了。至於外表,刮刮蹭蹭,怎麼也是能住人的。”
白染聽後恍然。
等到再走近些,果然看清那小屋外斑駁的黑色正是被大火灼燒又被人將表層的碳灰刮掉了所致。
可對此情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寬慰,索性便收回目光,隻依照聶老伯的指引一路走到了小屋門前,又穿過大咧咧敞開著的房門,進入了小屋之中。
桌椅籮筐、櫃櫥板凳,屋內的布置雖然簡陋卻也還算齊全。隻是放眼望去,這些家具也與小屋一樣,外表多多少少都帶著些黑色的焦痕,樣式也各不相同,透著股東拚西湊的違和感。
好在有聶老伯所說的那場大火鋪墊,此番情景倒也不會太過古怪。
行至一把椅子前屈膝半蹲,剛將聶老伯放下,白染就聽左側房中傳出來一陣極其沉重的腳步聲。
循聲望去,恰見一虎背熊腰的壯碩女子撩開東屋門口色澤斑雜的布簾走了出來。
說是女子,但那女子長得實在太過粗獷:蒜鼻小眼一字眉,滿是橫肉的臉上還畫著極為豔俗的妝。身上的粗布長裙也是穿的歪歪扭扭,衣襟半敞,露出了裏層的一抹黑色,似是匆忙中胡亂套上的一般。
“呀!爹爹,你這是怎麼了?”
眼見聶老伯被人背了回來落地時還虛抬著一隻腳,女子立馬急聲詢問,惹得已經收回視線的白染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隱居微穀十八年,白染身上倒沒有外界那些以貌取人的臭毛病,之所以會多看這一眼,也純粹隻是訝異於女子那如黃鶯般與粗獷外貌截然不同的悅耳聲音而已。
卻不想這一眼看去,竟恰巧撞見女子也在直勾勾的盯著他。
雖說那視線幾乎是在兩人目光對撞的同時便飛快的轉向了聶老伯,可其中的古怪卻被白染捕捉的分明:截然不同的陰森與狂熱同時出現在一雙眼眸中,讓單純如白染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聶老伯的話音又適時的響起:“唉,老了老了。下山時不小心滑倒,要不是這位少俠送我回來,爹爹我怕是要在那路邊躺一宿啊。對了,”目光轉向白染:“少俠想必是要去米羅鎮吧?隻是現在月黑風高,這裏到米羅鎮又有些距離。我看少俠不如先在老頭兒這住上一晚,待明日一早再上路也不遲啊。”
“原來是爹爹的恩公啊。”女子聞言感激望來,目光之中一片誠摯,再無半點古怪之色:“小女子聶曉柔,先謝過恩公的救父之恩。剛好小女子也煮好了飯菜,若是恩公不棄,便與我父女二人一塊吃吧。”
白染略一沉吟。
穿梭山林期間,他朝食野果、暮枕枝椏,確實已有好些日子沒能好好休息了。加之聶曉柔此刻的神色言行皆讓白染感覺她先前的古怪眼神隻是因為對生人的戒備,故而沉吟過後終是道了聲:“那就打擾了。”
父女二人見狀心喜,忙張羅著將白染引進了裏屋。一番忙進忙出後,飯菜也已準備妥當。
聶老伯家境雖寒,但吃的倒是不錯,土炕上架著的小桌上不僅有菜有肉還有酒:時令的炒鮮蔬泛著油光,還有噴香的燒雞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拳頭大的陶碗中盛著滿滿的酒,與燒雞的香味混在一起,光是聞一下就能讓人泛起迷離的醉意。
被聶曉柔帶去西廂擦過跌打酒的聶老伯盤腿坐在土炕上,極殷勤的替白染夾了塊燒雞:“少俠快嚐嚐小女的手藝。”
白染嚐了一口,頷首稱讚:“確實不錯。”
“少俠喜歡便多吃點。對了,還未請教少俠高姓大名?”
“白染。白雪的白,染血的染。”
染血的染?父女二人對視一眼,眼底同時起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揣度之意。
“公子這般解釋自己的名字可有些不太吉利。依小女子所見,倒不如將”染血的染”改成”染色的染”。”
“不了。”白染搖了搖頭。
“白染”之名是赫蘿為他所取,兩字的解釋亦是赫蘿為他所想。
赫蘿曾說當白雪染血之時,世間將獲得新生,而他作為天選的救世之人,自當背負起“白染”之名。
雖說這番玄而又玄的話白染並不很是相信,“染血”二字在他看來也確實透著股不詳,可這名字和解釋既然都是赫蘿替他所想,那不論聽起來有多災厄淒苦,他都絕不會更改。
聶曉柔自也聽出了白染的堅定,與聶老伯再度對視一眼後,換由聶老伯佯裝怨怪:“嘖!你這丫頭也是多嘴。少俠如何解釋自己的名號自有少俠的深意,豈能容你評頭論足!”轉而端起酒碗,滿是歉意的看向白染:“少俠莫怪,小女兒家不懂事,這碗酒就當是老頭兒代小女給少俠賠罪了。老頭兒幹了,少俠隨意。”
語罷,已極是豪邁的仰首飲盡了碗中的酒。
白染欲要阻止已來不及,可他的酒量實在不好。
記得在他六歲那年,赫蘿第一次從穀外帶酒水回來時,他還曾因好奇嚐了那麼一小杯,可就是那麼一小杯卻讓他整整醉了三天三夜。
赫蘿對此倒像是早有預料,等到三天後他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時,赫蘿隻留給了他一條擦臉的濕巾還有一句莫名的話。
她說:這世上隻有一人釀的酒,你喝了不會醉。
可聶老伯顯然不是那人,所以白染隻謹慎的蹭著碗邊淺淺的抿了一口……
作者閑話:
不給老讀者們惹麻煩,直接發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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