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2 更新時間:08-09-26 22:17
文久二年,夏。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練起劍來更是費勁,每每練不到一會兒,便已經被猛烈的太陽給曬得汗流浹背。春夏是多雨的季節,下起雨來毫無預兆,總是說下便下,陰晴不定,有時候練到一半無端下雨,使我無法再在庭園中練劍,便又隻好收起手上的刀,換了木劍在房中練習。
偶爾看向窗外,晶瑩雨水下了遍地,有時候落在屋簷間,從簷前飛瀉而下,形成一簾厚而密的透明珠簾,雨水猶如天然渾成的珍珠,粒粒晶瑩圓潤,清澈透明,乍看之下,倒比任何的珍珠簾子都要來得清新高雅。
忽然想起,以前我曾經跟父親坐在窗口看雨,窗外的雨下得綿密,滴滴答答的下個不停。我並無此風雅的心思,在窗邊看雨,隻是坐在旁邊陪伴父親,嘴上說在看,事實上手上在用幹脆的布拭擦劍身。父親倚在窗邊的書桌子上,仰頭托腮,忽然感歎道,“這雨下得又密又大,下得一點征兆都沒有,倒像你母親的眼淚,來得總是又急又快,讓人措手不及。”話中有著一絲懷念,又帶著幾分無奈。
我拭劍的動作猛地一頓,歪頭想了想,抬眸看了眼看父親的表情,也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頜首稱是,“這比喻打得真不錯,的確挺像的。”
“嗯,所以我一直很喜歡下雨天,因為雨總能令我想起理惠。”
“啊,是這樣嗎?”我搔搔頭,凝視著外麵的透明的雨絲,搖頭笑道,“我可聯想不出來,那都是讀書人的事。父親,你知道的,我不怎麼不喜歡讀書……”頓了一頓,揚揚手上的劍,劍影上的流光與窗外的雨水互相映照,泛著一層淡淡的七彩光芒,“父親大人,你瞧,我就一粗人,可想不出來這個!”
父親仰天大笑,笑得樂不可支,調侃著我,“我女兒長得比誰都要來得好看,卻偏偏是一個粗人,真是……真是……”話還沒說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我這個“粗人”真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想到這兒,我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想想現在,我倒真是越發覺得自己像一個“粗人”了,倒不是說我言行舉止或是容貌像粗人,至少在我的價值觀中自己並不屬於這個階段。然而,在這個思想保守的社會中,女孩學劍是一件多不可思議的事!那些本都是男孩子做的事,而現在男孩子應做的事,我這女孩都做光了,終日擺弄這個打打殺殺的技倆,難道還不是“粗人”麼?
忽然間我覺得很慶幸,我一心希望學劍,換作平常人家的父母怎會同意?但偏偏我有一個劍術高強,而且性格怪僻,不為時俗所牽絆的父親。對於他來說,女孩學劍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想我學劍,也許隻是害怕我會走上歧途罷了——就是我自己也明白,這多年來我的性格變得有多別扭。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山口熏的重生,便注定齊馨要永遠的沉睡啊……
窗外的雨聲仍是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向外望去,庭園中的花兒早被這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給敗壞了,石板地上皆是粉白色的櫻花瓣兒,有一種蕭瑟的美態。然而,本來悶熱的天氣,下雨後不但沒覺得涼快些,反而覺得更熱了。
用帕子把汗給抹幹淨了,然後找了套幹淨的衣服,把身上的藍白道服給換下來,又用發繩把長發給束起來——這天氣的確悶得可以,心情也被這雨給弄得有點鬱悶,連劍也沒心情練了,倒不如出去走走,轉換一下心情。
穿過了木質回廊,走到大門去,一陣嘈雜的喧嘩聲便隱隱傳來。我不禁皺眉,我們家平日鮮少有人到來,今天也沒什麼慶典,下那麼大雨,怎麼也這樣熱鬧?我好奇地把門推開,撐開手上的油紙傘,才剛抬起頭來便可以看到遠遠有一人從雨中狂奔而至,這人跑得又劍又快,在大雨中更是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習慣性地?起了眼睛,這人的身形似乎有點眼熟,但我又偏偏想不出來到底是何人。這人似乎是朝著我這邊跑來,他越跑越急,在煙雨朦朧間,他手上的劍泛起了陣陣的亮光,在雨中格外耀眼。我再往上看了眼,不禁大驚,這不正是廣明嗎?他怎麼明目張膽的拿著劍在雨中跑?
廣明跑得飛快,看到我站在門前,不禁一愣。我看了他身上的衣裳一眼,黑色的和服上染上了幹涸了的暗紅色,不禁又吃了一驚,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劍,鮮血的顏色混合了雨水,順著平滑的刀身流下,使地上清澈的雨水也被染上了嫣紅的顏色。
“你不是在江戶嗎,怎麼不聲不響的跑回來了?”我瞪著眼看血地上的嫣紅,失聲問,“廣明,你殺人了?”
“嗯。”廣明難得直接地回答我,聲音中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殺誰了?”我沉聲問他,我知道那一定沒有那麼簡單,不然他不會如此慌亂,“你到底殺誰了?”他抿著嘴不說話,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急道,“說話啊!”
廣明張了張嘴巴,正想說話,但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偏向頭去看了看他的背後,隻見有一大堆人遠遠地朝我們跑來,手上無一不持著刀。廣明的臉色瞬間變得刷白,有些不知所措,正焦急間,他忽然看了我一眼,忽地精光一閃,似乎在打什麼主意。我正想再問,他卻把手上的刀硬塞到我的手裏去,一把推開了尚未反應過來的我,自己則跌跌撞撞的跑進屋裏去。
我愣愣地看著手上染血的刀,又看看往這邊追來的人們,猛地反應過來——這小子想要把殺人的罪名嫁禍於我!我暗暗呻吟了一聲,還沒想好應該如何是好,那群人已經來勢洶洶的追了上來,把我重重圍住。
我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裝扮,看來我今天替死鬼是當定了!從學劍開始我便再沒有穿過女裝,皆是以男裝打扮示人——這樣也就算了,問題是,我今天穿的衣服居然連顏色也跟廣明穿的一樣!
“哼,是他了,他手上的劍還有衣服錯不了!”
“對,殺了淺野大人的定是他!”
“殺了他!殺了他!”
“淺野大人……”我喃喃的道,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來他到底是何人,我本來以為廣明殺的人隻不過是平民人家,但看到這麼多人來找他尋仇,料想那位淺野大人不是富豪就是有官職的,“淺野大人是誰?”
事情倒是越弄越糟了……
“你敢說你不知道?你殺了人,還敢說你不知道!”
“殺人的不是……”我想要辯駁,但沒說完又被旁邊的人搶白,其中有人大聲的道,“你不知道我便告訴你,淺野大人可是有身份的人,你殺的人可是一名旗本,是幕臣!別以為我們就此善罷罷休!”
“幕臣!”我脫口驚呼,暗叫不妙。廣明那笨蛋,惹誰不好,竟然去惹這些幕臣!這下子恐怕我們一家人都被他給連累了!難道他不知道咱們是惹不起這群狼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再說,旁邊的武士已經拔劍,劍尖皆直指向我,其中一柄劍更是直指我的咽喉處,隻差幾分便可以取我性命。
我額頭冒汗,汗流浹背,握著劍的右手手心開始變得濕濡。我這是非戰不可了嗎?如果跟他們說殺人的是廣明,我也絕對逃不過被殺的厄運,反而會連累家人;如果我冒認是殺人凶手,那麼我要麼被殺,要麼就跟他們拚了以後再乘機逃命……
但是,我能夠打得過他們嗎?學劍多年,但我從來都沒有勝過父親。
“受死吧!”劍來得又快又急,我再也不及細想,揚手一劍,“當”的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擋開了這一劍,那武士微微一愣,我趁他發愣的一瞬間,手上用勁,把他的那一劍硬生生的格外!看準了時機,反手一劍,在他的胸前劃了一道又細又長的口子,血簌簌而流出,流得又快又多,不多時衣服已經血紅一遍。
那人驚愕地瞪著我——剛才的那一劍,倘若我有心殺他,刺深一點,他焉有命在?
後麵幾人看到情況不對,於是也紛紛提劍上來,我早已經凝神戒備,手上的傘往後一扔,傘麵直直的朝他們的臉撲去,眾人見到有東西撲來都下意識的揚劍去砍,傘頓時被砍得七零八落!
被砍得支離破碎的傘麵?傘骨伴著雨絲緩緩地跌落在地上,揚起了點點的水花。
——劍乃凶器。
“小心!”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聲的叫了一聲,眾人方如夢初醒般提起劍凝神戒備起來,我輕笑——現在才發現,不是太遲了嗎?
手上的劍毫不猶豫地向右打橫劃過,刀身那極富陰柔之美的曲線在雨水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線條——似乎截斷了那延綿不斷的雨絲。
——劍術乃殺人之技倆。
那美麗細膩如藝術品的武士刀,那如美人般陰柔優美的刀鋒,卻能夠劃出這般冰冷而銳利的線條!那道在空氣中輕輕地晃動的銀芒,就似是曇花般一閃即逝,那冰冷而無感情的線條又似是在低低地告知著死神的降臨,似乎能夠阻隔開那綿延不絕的雨絲。
那細膩而且陰柔的刀鋒,看似無害,事實暗藏殺機!
血的味道在空氣中漸漸的彌漫開來,那血紅的顏色在漫天雨絲中飛舞,似是化開了的墨一般,沾在我胸前的衣裳之上,潑開了一朵又一朵嬌豔欲漓的血蓮。
——不管擁有多麼華美無害的外表。
我用衣袖抹去把刀身上的血跡給抹去,嘴邊噙著一抹冷笑,寒聲道,“這一劍隻是刺到你們的腹中,刺的也不深,但如果你們再敢在我麵前撒野,下一劍刺的便是你們的心髒!”
柔美而優雅的刀鋒,線條流暢且纖細的劍身,在雨水中閃爍著眩目的光彩,映亮了那抹鮮豔的紅色。
——內裏卻是充斥著世間最醜陋的人性與血腥。
“還不快滾!”
眾人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連劍都忘了拾起,便連滾帶爬的乘著雨逃了出去。
我看了一地的鮮血,不禁皺起了眉頭,剛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雖然能夠嚇唬一下他們,但對方終究是不好惹的,也未必就因此而善罷罷休……廣明那笨蛋家夥,把殺人的罪名都推得一乾二淨,他倒樂得輕鬆,而我卻得給他背黑鍋,不明不白地做了他的替罪羔羊!
我應該怎麼辦?難不成我這個“羊”就得等著人來,然後乖乖的被宰麼?
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倘若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連累到父親吧……難不成我必須要逃嗎?要離開這個家?這個家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我眷戀的,離開的話也沒有什麼舍不得……
可是,我實在……不想離開父親。
不想離開——我惟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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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本:江戶時代,在將軍直屬的家臣中,知行不到一萬石,但是有參見將軍資格者。旗本又分為:鐵炮眾,馬回,小姓,弓眾,黑衣母眾,赤衣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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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看這勢頭大家也大概可以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了。老實說,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寫文有些流水帳,因為我不擅長埋伏線,往往埋了自己又要添一把土在上麵,然後寫到後麵空接忘記。所以後來我幹脆不埋了,想寫什麼寫什麼,到時候也從前文中找些隙縫來插情節進去,這樣子好像更加好!
說起殺旗本這一段,是絕對的史實。齋藤的數據是出了名的少,應該是因為後期為了保護他才會把他的數據都給銷毀。不過我們大家可以知道的是,齋藤加入浪士組是在二十歲,在文久三年,浪士組到達京都不久以後才加入的,而並非從江戶試衛館時代已經加入了,不過據說在這以前他跟近藤他們是認識的朋友。在這此之前,我查不到他到底幹些什麼,隻知道他在文久二年,也就是十九歲的時候,在江戶小石川中因爭執而斬殺了一名旗本,然後又慌忙逃到了京都一個叫吉田的人的道場之中暫住。
在這裏,我並沒有讓“真正的”齋藤殺死那個旗本,而是把罪行推到她的兄長廣明身上。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說法,估計就是想為我家女主多博些同情吧,反正應該也差不多是這麼一回事。所以這裏與其說熏是“替罪羊”,倒不如說廣明才是真正的“替罪羊”更貼切一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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