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48 更新時間：09-03-04 16:03
那是父皇的字，字跡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如果父皇還在不知他現在的字跡可還是那樣的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落華有片刻的失神。
“主子？”
“沒什麼。”
釋童也沒有多話，他深思地看了一眼走到落華身邊的傲雲。落華和傲雲的談話他雖聽得不真切卻也明白了點。
“走吧！落華。”
傲雲的聲音裏已聽不出任何痛苦的痕跡。平靜得剛才的談話好似一場短暫的夢。
他徑直步上台階，到寺門口時敲了敲門把。落華和釋童尾隨在他身後。
片刻就有了動靜，開門的是個歲數不大的小和尚。他一見是傲雲就雙手合十道：“小侯爺。”
傲雲微點了下頭：“小師傅可否領我們去見方丈？”
小師傅點了點頭：“請幾位跟我來。”
一路尾隨著小師傅，繞過幾個院落後就在一間禪房外停了下來。
“小侯爺，方丈師叔祖就在產房內。”說完，小師傅又大聲地對著禪房內喊：“方丈師叔祖，端敬小侯爺帶著兩位施主來見您。”
話落，從產房內傳出一道雄渾的聲音：“小侯爺，請稍等片刻。”
不一會兒，禪房的門就打開了。一位身穿袈裟蓄著白胡須的和尚從產房內走出。
隻見他雙手合十閉目躬身行禮：“阿彌陀佛。老衲空竹見過小侯爺。”
傲雲也雙手合十，客氣道：“方丈客氣了。”
方丈抬頭目光觸及到落華，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徐徐開口道：“阿彌陀佛，姑娘生就必是人上人。隻是情深緣淺，執迷不悟啊！”
落華一愣：“大師所言何意？”
“阿彌陀佛，姑娘隻記得凡是隨心處之也就罷了。”
大師不肯多說，落華也就不再問。隻暗暗記住他的箴言。
“落華記住了，多謝方丈。”
方丈點頭隧又道：“阿彌陀佛，小侯爺此次前來想必是為了太後娘娘。”
“正如方丈所說，不知太後娘娘現在在何處？”
“請幾位移步跟我來。”
繞過方丈的禪房，走過一片竹林之後就看得見一座小小的院落。外麵還能隱隱聽到敲木魚的聲音。
“小侯爺，太後娘娘就在裏麵誦經念佛。老衲去為幾位準備齋飯。”
“有勞方丈。”
落華三人進入房內，隻見一位身著鳳袍的婦人正閉目誦經，左手拿著佛珠右手敲著木魚，甚是虔誠。婦人的身旁立著一位侍者，想必也是服侍婦人很久了。
侍者見他們進來，低頭在婦人的耳畔說些什麼。婦人立馬睜開眼，隨即放下手中的木魚，隻還拿著佛珠。
“太後。”見婦人起身，傲雲喚道。
太後轉過身來一見到落華瞬間呆住，她不可置信地問著落華：“彤妃？”
落華一聽，心下明白太後將她看成了母親。她上前笑著扶起太後：“太後，我不是彤妃，我是彤妃的女人姬華。”
“姬華？”
那個和聖上同一天出生的孩子，那個先帝最愛的孩子。太後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落華。
“你是姬華？”
“是啊，太後可還記得姬華？”
那樣出眾的孩子怎麼會忘？剛起來的那刹那她看起來的確像彤妃，但現在細細看來她和彤妃還是有不相像的地方，彤妃的眼如死水一般的平靜，這個孩子的眼卻要靈動許多。而且，她和聖上長得真是有六七分相像。
“哀家記得，沒想到哀家還能見到你。”她在宮中的時候她並沒仔細地看過她。當初見著隻看到她清麗絕倫，不想竟長成這般模樣。
落華扶著太後落座，自己也在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
“太後對姬陽的養育之恩姬華感激不盡。”
“公主說哪的話，聖上就像是哀家的親生兒子。他也給哀家帶來許多快樂。”一想到最近聽說的傳言，太後的心一沉，也不知聖上現在如何。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宮去看看他。
太後的眉宇已經不自覺地蹙在一起。
傲雲見狀知她是太思念聖上的，安慰道：“太後何不回宮去看看聖上。”
太後一愣：“雲兒，你不是說……”
太後一時語塞，她性子一直懦弱，聖上一直擔心著江太妃會騎到她頭上，雲兒也怕江氏一門會對她不利，她實在也是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隧來到這法華寺清修。不日，雲兒怕她聽到外麵的謠言擔心聖上，告訴她不要聽信謠言，卻又囑咐她暫時不能回宮。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她想也想得到宮裏一定是出事的。隻是，越是這種時刻她就越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落華笑了笑安撫她：“太後，用過午飯後儀仗隊就會來接您。姬陽甚是想念太後。”
“如此甚好啊！哀家實在是擔心宮裏出事，擔心聖上和雲兒。”太後越說越發的激動。
“讓太後擔心，雲兒真是不孝。”
太後愛憐地握住他的手：“傻孩子，你為國事操勞，哀家無能不能替你和聖上分擔絲毫，哀家這個太後當得實在是有愧啊！”
“太後言重了。如今這宮裏是暫時沒事了，不過，這一時的平靜也不知能維持多久。雲兒和公主想請太後回宮後千萬要握住後宮實權。如今聖上未立後，這後宮之事隻能靠著太後，如果這權利又落在江太妃手裏那後宮隻怕是要雞飛狗跳。”
這道理太後自己也是知道的，隻是她實在是沒這個信心。
“哀家……哀家實在是……”
看出了太後的局促不安，落華握住她的手試圖把信心傳遞給她：“太後，為了姬陽您一定不要退縮。”
身邊的侍者林姑已跟在太後身邊大半輩子，主子說話她一個侍女是沒資格插話的隻是為了太後她也管不了這些規矩了。
“娘娘，您就答應了吧。聖上此時正需要您的保護啊！”
林姑說得對，聖上是她的孩子，需要她的保護啊！
“哀家知道了，有哀家在的一天絕不會讓江太妃在後宮裏亂來。”
落華和傲雲相視一笑。
時間隻在彈指間劃過，無聲無息。本想過了晌午就回宮中，不想天有不測風雲。剛剛還是豔陽天此時卻是烏雲密布，天際邊還有閃電出現的影子。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雖然從皇宮到法華寺隻有一個時辰的路程，但若是雨天行走的話卻有諸多不便。
果不其然，少頃，天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這雨下得突然急切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落華歎息著走到走廊上，望著豆大的雨水無可奈何。
遠處，有人打著傘向這邊走來。臨近了才看輕是個小沙彌。
小沙彌合起了傘雙手合十道：“幾位施主，齋飯已經準備好了。方丈讓小僧來請各位去用膳。”
“有勞小師傅。”
林姑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兩把雨傘，她將其中一把遞給了傲雲。
“這裏隻有兩把傘，奴婢和太後撐一把公主和小侯爺撐一把。這位小兄弟就和小師傅撐一把吧？”
落華了然：“釋童，你就和小師傅撐一把吧！”
“是，主子。”
“勞煩小師傅了。”落華有禮地向小沙彌點了點頭。
“施主客氣了。”
傲雲小心地為落華撐著傘，深怕有一滴雨水會滴在她身上。傘柄在傲雲手上，傘身卻有超過一半的部分在落華的頭上。落華側頭看著傲雲，他左手臂的衣裳已經濕了一半。落華實在是看不下去。她伸手將傘柄微移到傲雲那邊。
傲雲一愣，唇角微浮起一絲笑容。此刻他們走得是那麼的近，近到可以聽到她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午飯備在一間廂房內，太後讓大家都一起坐下來。這裏不比宮中不用去講那些束縛的規矩。飯後，天上綿延不斷的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太後有了倦意，林姑陪著她去午休。
雨不停的話，他們實在是很難動身。傲雲在廂房內隨便拿起一本經書就看了起來。釋童靜靜地做在椅子上閉目調息。落華推開窗戶，入目眼瞼的是那一片蔥翠的竹林，許是雨下得稍微久了點，林中有層薄薄的霧氣縈繞。伴著雨還夾雜著絲絲凜冽的寒意。聽著噼噼啪啪的雨水聲總讓人有種隱約的哀傷和落寞，說不清道不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將三個人的思緒拉回。
是剛剛見到的那個小沙彌。
“女施主，方丈讓小僧給您送一封信來。說是一位軍爺送來的。”小沙彌將手中的信滴了過去。
“多謝小師傅。”
落華伸手接過，立刻打開來。
“可是聖上的來信？”傲雲猜測。
落華點了點頭將信遞給傲雲。
“這雨不到明天怕是停不來了。姬陽讓我們暫時在這裏住一晚。”
傲雲將信收了起來：“也隻有這樣。”
落華轉身倚在窗沿上望著窗外，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整個人突然覺得沒了氣力。釋童繼續閉著眼睛安靜得好似不存在。傲雲看了一眼疲憊的落華隻輕歎了口氣，回到書桌上拿起他未看完的書繼續看著。
這一個多月來，這樣寧靜地望著某處對落華來說幾乎是不可能。每當這時她的眼總是懶散迷離，讓人覺得她整個人隻是海市蜃樓瞬間便會消失。
是錯覺嗎？一抹青色的身影擴充了落華的瞳孔。
離廂房幾十步外，戰冥打著傘立在雨中，他俊美的容顏上有一絲淡淡的笑意，卻因那寒冷的眼具遮蓋讓人覺察不出來。
她那是在發呆嗎？落華，望著剪不斷的雨水你會想些什麼？
他的樣子越來越清晰。落華乏了一下眼，他還在。他是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
戰冥抬頭，微笑著靜望著落華。
落華怔了怔，立刻跑出門外。她的舉動讓傲雲驚詫。釋童隻是了然地繼續閉著雙目。
戰冥一步一步地向落華走來。她隻要站在原地不要動就行了。因為他會走向她。
他還是記憶中的他；青衣、簡單的束發、柔和的神情。
落華露出愉悅的笑容，心情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戰公子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她的笑容裏竟有絲戲謔。
戰冥一愣，隨即笑開來：“隻要落華想見我，我便會出現。”
落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心下倒有些不自在。
她咳了兩聲，帶著淡淡地笑道：“這天挺冷的，先進來喝杯熱茶吧。”
落華轉身，傲雲立在門口泛白著一張臉。心裏有絲淺淺的疼痛。淺到落華自己都沒有覺察。
釋童早已看到了戰冥，他拱手道：“戰公子。”
戰冥點了一下頭，卻發現有道冷峻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循著目光望去，竟然是靳傲雲。端敬府的小侯爺是曦月的第一人有誰會不認識呢？
傲雲一直打量著戰冥。這個男人就是釋童口中的戰公子。除了獨眼，他的身上到處都是神秘的氣息。傲雲第一次見到戰冥。可是，他對他竟有股熟悉感。
“傲雲，他是我的朋友戰冥。”落華簡單地介紹著。至於傲雲，想必戰冥已經很清楚他是誰了。
“這位公子就是曦月的第一人靳傲雲，果然是氣度不凡。”
“戰公子客氣了。”傲雲客氣道，斂起自己的情緒。
“先坐下吧。”落華提議。
落華動手泡了一壺茶，為傲雲和戰冥斟上。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安靜得讓人窒息。
最後還是傲雲先開的口：“戰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落華一頓，尋思著看著戰冥。
戰冥噙了絲笑：“小侯爺說笑了，我一直都在北漠之地，也就這一年偶爾來趟中都怎麼會見過小侯爺？”
“是嗎？看來倒是我記錯了。不過，我對戰公子卻有一股熟悉感。不知是不是英雄惺惺相惜。”
“英雄這兩個字戰某真是擔當不起，小侯爺為國為民才真正算得上是個英雄。”
落華不禁失笑：“說到英雄傲雲確實是當之無愧。那年，西南蠻夷突襲曦月，若不是傲雲帶兵將他們擊退曦月如今隻怕是令人堪憂。”
“蠻夷多懂蠱術，小侯爺能夠全勝而歸果然是不簡單。”
全勝而歸？傲雲的心一沉，全勝而歸的代價是霓雲廢了右手差點死掉。而如今想來那最大的代價是他失去了落華。
“那場全勝而歸的戰鬥讓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傲雲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在努力地克製著什麼。
落華蹙著眉頭望著他，有些事情顯然她並不清楚。
傲雲冷笑了聲話裏滿是嘲諷：“那時候全軍的戰士沒有人抵抗得了蠻夷的巫蠱之術，我幾乎以為我會死在西南。若不是霓雲。若不是霓雲哪來的全勝而歸。”
落華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他：“傲雲？”
“落華，你知道嗎？霓雲為了我廢了右手，你讓我怎麼辦？”說到最後他禁不住有些動容。
落華身子一僵。她該說些什麼？
傲雲，你想讓我說什麼？
戰冥斂起笑容眯起了眼，靜靜地看著傲雲。
“落華，我們一起照顧霓雲不可以嗎？像妹妹那般照顧她一生一世不能嗎？”
傲雲的臉看著落華，眼裏滿是渴求。
落華不懂，為什麼他要在有第三者的地方說這些話？這本是她與他的事情，她不想牽扯到其他人。尤其是戰冥。
落華淡漠地扯出一絲笑：“霓雲即將是你的妻子，落華相信傲雲會將她照顧得很好。霓雲的年紀比落華小，落華自然是會當她為妹妹般的照顧。”
傲雲驚覺自己的失態，苦笑了一下。
“霓雲是我不得不還的債。”
落華，你懂嗎？我對霓雲有的隻是無止境的愧疚。我娶她與愛無關。你的笑容，從心底散發出來的笑意，如今隻在看到戰冥時綻放。你可知心被千刀萬剮的感覺？如今我就生生地在受著這種疼痛。
落華，你怎會這般折磨我。
“咳、咳、咳……”
心頭一陣煩亂，落華輕咳了幾聲，隻覺喉嚨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她硬是將這股不適給咽了回去。
“我去燒壺水。”
說完，落華提著茶壺離開，留下戰冥和傲雲。
出了門，喉嚨那股腥甜再也壓抑不住，血倏地從口中吐出。落華難受地捂著胸口，艱難地喘著氣。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在聽到霓雲為了傲雲廢了右手之後會如此的激動。當時隻覺心裏就像有滔天的巨浪在翻滾。
因為霓雲為了他廢了右手他心裏有愧疚所以當年他凱旋而歸後才如此堅定地要娶霓雲嗎？還記得她那時聽到他凱旋的消息時是多麼的開心，她知道他去了姬陽那裏，她去找他想祝賀他，卻在門口聽到他堅決地說出無論如何也會娶霓雲。那時，她隻感覺快無法呼吸了，她失望透頂整個人一陣頹敗。霓雲是武林盟主聶海勝的女兒，娶了她，不止是廟堂他連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勢力都會擴大許多。她突然記起傲雲對她說過，他一定要握住權利隻有權利能夠讓他強大。
而如今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冷漠地逃開他的一切，這樣的答案對她究竟意味著什麼？
“哼……”落華冷笑，知道了又怎樣，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的眼太過脆弱，脆弱得容不得一丁點的沙子。
有一種愛明明是深愛，卻不得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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