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11 更新時間:08-12-02 17:58
這一囚禁,就是囚禁了數日。我隻記得晨昏,記不得究竟是過了多少天。
西北戈壁的冬天,風雪就像刀子一樣銳利,割得人皮膚刺痛。我被囚禁的營帳是很普通的搭建,根本擋不了凜冽的北方,也禦不了寒。身上的衣服在冰雪嚴寒下,好像兩塊碎布,沒有絲毫作用。身體漸漸地承受不住,頭腦開始昏昏沉沉,時有脹痛。有時冷風吹來,後腦勺像針錐一般刺痛。我明白這樣下去,遲早會生出大病。在古代,傷寒是可能導致死亡的,就算救過來,也會落下後遺症。
楚傲卿偶爾會來看看我,隻不過態度卻好了些。聽守帳的士兵聊天的一些話,他大概正和那個叫禦蘇的大將軍忙於製定作戰計劃,準備等開春了再打。
人的所有耐心、意誌力、堅強都在這不分晝夜的囚禁中耗損殆盡。
守帳的兵士偶爾會躲在帳子裏喝點酒。一杯酒下肚,從咽喉到胃裏都是火辣辣的,驅走了不少寒意。他們對我非打即罵,態度間全是欺淩,我也和他們硬強起來,結果被打得更慘。
奶奶的,老天爺,你到底要讓我受多少罪?
現在就算讓我當一個最底層的士兵,晨起操練,一日三餐,我也滿足了!
外麵響起“哐啷哐啷”的聲音,我尋聲往外看去,有一個人拿著一副鐵具走進來。
“稟楚大人的命令,把他從柱子上解下來,用這副鐵鎖鎖起來!”進來的士兵吩咐道。
第十章:
我被從柱子上解下,感覺手都要麻了。許多天前,楚傲卿從這裏離開,沒有吩咐過怎麼處置我,我便一直被綁在柱子上,吃飯和小解都要被押解著。
“兄弟,我還要被鎖多久?”我被放在一旁的草褥子上,問道。
他瞅我一眼,肅殺殺地說道:“不知道!”
我坐在草褥子上,隻覺得能坐著都是幸福。那個軍銜較高的士兵走出營帳前,回頭看了看我,說道:“鎖到什麼時候,要看楚大人的命令。大人對你夠關照了,每天會問問你的情況,今天讓我把你從柱子上解開,一日三餐不要疏忽了。你要記得大人的恩德。”說完走了出去。
記恩德,你家大人對老子真是有恩德。
天似乎越來越寒,外麵又下起了雪,風刮得十分淒厲。外麵守帳的士兵換成另外兩個,一人提著一壺酒,走進帳子裏,隨地盤腿坐下。
想必也是楚傲卿關照過的,選調了這兩個人來看守我,也許他們會比較和氣。
我冷得從骨子裏打顫,張開口想說話,卻是上下牙打顫。勉強試探著問道:“兄弟,可以把你們的酒給我喝一口嗎?”
他們正喝得歡暢,聞言停下手裏的酒壺,看著我,嘲諷地笑道:“還想喝酒?我給你尿,你喝不喝?”
落井下石!我心頭“噌”地火起,鄙視地瞪了他們一眼,不再看他們,望向賬外。
他們又諷刺地笑道:“等著楚大人高抬貴手放你出去?真是癡心妄想。”
心頭一陣怒氣上湧,隨即又強自平定下來。若是整天和這種人計較,豈不是要早死?還是權當他們在放屁。
見我不理睬他們,其中一個人“啪”地放下手中的酒壺,兀地站起身,走到我麵前,惡狠狠地說道:“我說給你尿喝,你究竟喝是不喝?”
“我呸!你以為你的尿是瓊漿玉露啊!自己想喝,自己喝去。”我忍無可忍,惡狠狠地怒罵道。
話音未落,臉上“啪”挨了一個耳光,下巴被一隻手惡狠狠地捏緊,捏得快要碎了。
“還敢頂嘴了是吧?李學奕,找個痰盂來,今天就叫他嚐嚐人間美味。”
兩個人淫笑著,解開褻褲,對著痰盂解決了問題。一個人端起痰盂,一個人捏開我的口,猛地往我口裏灌去。
“你喝不喝,我看你到底喝不喝!給我灌啊!”
我“咕嚕咕嚕”地撲騰著,鼻子被嗆到,腳下用力猛地踹向其中一個人。
“還敢踢我了是吧?楚大人臨走前可是交待過,要打要罵隨便,動刑也無所謂。誒,鞭子呢?”
另一個人接口道:“鞭子還要去拿,多不方便,用哥們的褲腰帶。”
我騰出口氣,罵道:“你們打吧,你們打一鞭子,就多投一世的豬胎!”
話沒說完,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鞭子。
嘴上登時火辣辣的,我知道我的嘴腫了。唉,又是這個臭脾氣,被打死了都不肯服軟,偏要硬強。隔壁老頭說這脾氣能害死我,果然沒錯。
“龜孫子,都成牢犯了還敢嘴硬,我再叫你嘴硬!”
“再叫你嘴硬,你死在這裏都沒有人管,今天非打得你跪地求饒不可!”
他們泄憤似的打了起來,一鞭比一鞭重,恨不得把我的身體活活抽成兩半。我默默地忍受著,不肯出聲。不知打了多久,身上疼得好像幾萬根針在紮一樣,我低頭一看,身上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衣服碎成一縷一縷的爛布條,血從衣服裏滲了出來。
還有胸口,我的舊傷……還沒好起來啊。
新傷舊傷一起發作,連日來受寒的瘀滯之氣也堵在心頭,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我咬牙忍耐著,呼吸急促起來,接著喘息越來越困難,眼前發花發黑,接著頭腦一道白光閃過,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天。我手腳上的鐐銬已經被解開,躺在了地上。我試探著坐起來,渾身上下到處是撕裂般的痛楚,剛想用手觸摸,卻動彈不得,這才發現手和腳雖脫離了冰冷的鐐銬,卻還是被繩子捆著。
一個樣貌憨厚的人走進來,端著一隻盛滿黑色藥汁的碗,蹲在我麵前。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不安地想要尋求自保。
“大哥你別擔心。”他咧開嘴嘿嘿一笑:“我是楚大人專門派來照顧你的,這是傷藥,大哥你病得好嚴重,胸口受得傷還沒好,傷寒也沒褪掉,又被鞭子打暈了。你的臉色都蠟黃了。”
我嚐試想要說話,話一出口,嘶啞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什麼時候……能被放掉?”
他抓抓頭發,笑道:“我不知道哩,楚大人隻是讓我來照顧你。你知不知道那晚好險,他們倆本來要把你拖出去埋掉,幸虧碰上了楚大人的手下,把你救了起來。”
我“哦”了一聲,又聽他自顧自地說道:“你昏迷的時候,楚大人還來看過你兩次。你整整昏迷了四天,高燒不退,傷口也愈合不了,叫人看著都不忍心。”
“楚大人有沒有說過放我走的話?”我一聽他這麼說,殘存的希望又亮起來。
“沒記得啊……哦,對了,楚大人說,‘天這麼冷,便是牲畜都受不了,這些飯桶居然連禦寒的衣物都沒有給他準備’,對他們發了通火,給你準備了兩床被子。你呀,運氣真是好,遇到楚大人親自管這事兒。”
我“哼”了一聲,運氣好,運氣真是好,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個倒黴兵,莫名其妙被楚傲卿盯上,誣陷成不知所謂的敵軍探子。
他把藥碗遞到我嘴邊,我渾身乏力得很,就著他的手勢把藥喝下。就聽得賬外有人通報:“楚大人來探視犯人了!”
第十一章:
我尋聲望去,這才注意到帳子的門簾已經被加厚,大概是楚傲卿特意吩咐過的。一會兒,楚傲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他穿著紅底白絨邊的長袍,衣服隱隱地透出華麗的光澤,披著紅麵白絨邊的大氅。熱烈的色彩在這遍地霜寒的的季節,分外溫暖人心。
我有種想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來自己披著的衝動。
他走到我麵前坐下,對身後的人說:“都到外麵等著吧。”周圍的人接了他的命令,迅速退到賬外。
坐了良久,都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他就那麼坐著,衣服擦在地上,出神地望著窗外。我閉上眼睛等他說話,等得實在沒有了耐心,便卷起棉被包住自己,開口問道:“楚大人,你看,你折騰也折騰了,我差點邁進了鬼門關。該放我一馬了吧。”
他的眉頭輕微地皺了起來,纖長的手指向我伸來,我一個激靈往後一縮,他卻把手放到了我的喉嚨上。
“聲音啞得可真難聽。”他平緒無波地說道。
我心頭怒起,一把推開他的手:“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他沒有為我的無禮而動怒,收了手,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我看見他的這個動作更是肝火大盛:“他媽的,嫌老子髒就不要碰!”
“你已經一個月沒有洗澡了。”他若無其事地提醒著我。
廢話,誰叫你要關押我一個月!被他這麼一提醒,我也覺得渾身發癢,難堪極了。
“目前先把你押在這裏,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合適的人選頂罪。如若找到了,就把你放回去。你看如何。”
他這話看似在詢問我的意見,實際上是獨裁地下了命令。我沒有能反駁得了他的話,隻得卷著被子一頭栽倒下去:“隨你便吧,反正我倒黴,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再活著了。這些天一直在猶豫徘徊,你以後若需要,就給我個利落的死法,但是我不會認不屬於我的罪,你記得這一點。”
閉上眼睛不再看他,聽見他冷哼一聲,嘲諷道:“真是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我對你開恩,你竟然敢不領情?”
我拉開被子說道:“大人德高望重福澤廣至,小的哪兒敢領大人的恩德,小人怕自己命賤,受不住大人的恩德反倒折了壽哪!”
“啪”一個巴掌,打得我兩眼昏花,楚傲卿冷笑著說:“嗬,便是折了壽,也是你的福氣。罷了,我盡量找其他人把你替換了吧。”
我閉上眼睛賭氣不看他。許久沒有再聽到聲音,我睜開眼,看見他起身向賬外走去。
求生的欲望再次燃起,我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照顧我的人名叫焦六,家裏排行老六,就隨便取了這個名字。人有些呆呆傻傻。我漸漸明白了楚傲卿的用意。這樣心思樸實的人,會很認真地照顧好我。
從他身上下手,也許能有一絲機會逃掉。
冰天雪地裏,焦六端著一碗南瓜粥進了帳子,一邊憤怒地抱怨:“真是的,討來討去,就給了一碗南瓜粥,怎麼夠吃啊。”
“我是犯人,你還指望他們給我吃什麼?”我笑笑,往旁邊的草褥上一挪,他端著我坐到了我身邊。
“楚大人明明吩咐了不要虧待犯人,他們還這麼欺負人!北夷都鬧了凍災,他們連個火爐都不給準備,我去和楚大人說說去!”
他起身就要走,我嚇了一跳,趕緊拉住他:“你要去幹什麼?他們能給我飯吃,已經是聽了楚大人的命令了。再說,楚大人日理萬機,他那麼忙,哪有功夫見你個小小士兵,來管我這個犯人的死活?他對我不過是發發善心,過了這麼久,他早把這件事忘到腦後頭去了。”你要是去找楚傲卿告狀了,我可怎麼逃走啊?
“可是,你還病著,楚大人說有事就找他……”
“要不,你去弄點酒來,我們喝點酒暖暖身子。”我見機攛掇他。
“不行不行不行!”他一聽這話,頭搖得撥浪鼓般,把碗放在地上,“楚大人吩咐過的,大病的身子不能沾酒,不能吃冷飯,讓我注意著點。”
他一提到楚傲卿,就無比敬畏。楚傲卿說一,他絕不做二;楚傲卿讓他上吊死,他絕不切腹死。我捏著下巴,還是不死心:“能喝一點酒的,隻要節製一點,大病時喝一點酒對身體有好處。”
“真的?”他不信地看著我:“可是楚大人說……”
去你家的楚大人吧!我堅定地看著他:“真的,我祖輩都是郎中。”
我父親是無名氏。
他被我說動了,自己也有些饞酒,就點點頭說:“行,我去找點酒。五殿下說過大軍裏不準喝酒,不過我們營裏有不少弟兄都私藏了點。”
等他走後,我就仔細打量著這營帳。外麵的守衛已經撤了,想必是楚傲卿覺得我尚在大病之中,且派了人時刻照顧著我,沒有辦法逃出去,所以撤了守衛,也省得他們再欺負我。
營帳有兩個窗口,可是容不了人通過。窗帳都加厚了,應該也是他的關照。看來,要逃出去,隻有通過正門了。
那小說裏遁地三尺而逃命的人,如今看來真是太神奇了!
不多時,焦六拿著兩壺酒,藏著掖著地溜進來了。看來他好久沒碰酒,早就忍不住了。
因為病得太嚴重,楚傲卿命人解開了我身上的鐐銬。這在古代,算是非常人道了。即便現代,都不見得在醫病救人上有多麼寬容。前世我的母親生我時,沒有交夠看診費,醫院不肯管她,導致了她難產而死。
我們盤腿坐在地上,揭開封口,清洌的酒香撲鼻而來。焦六先沒忍住灌了一口,咂咂嘴道:“一般的犯人,哪有你運氣這麼好的。他們要病死就由著他們病死,渾身潰爛長瘡都沒有人管。你竟然有楚大人的親自關照,他這麼看重你,真是你的福氣了。”
他一邊灌酒,一邊念叨楚傲卿的好處。
福氣福氣福氣,我他媽快被福氣淹了。
我看著壇中的酒,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很喜歡楚傲卿嗎?他說什麼,你都奉為神典似的。”
“咳,”他聽了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害羞,臉色飛速躥紅,忙仰著頭又灌了一口酒:“就是很……崇拜他,羨慕他,有點自卑。他人那麼漂亮,又是皇室貴戚,哎……”
人比人的苦惱就是永遠覺得己不如人。我看著這呆瓜,說道:“可是你已經比我強了。我現在就羨慕你呢。”
“啊?!”他眼睛驀地睜大,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說:“你羨慕我?我有什麼可羨慕的?我人又笨,又窮,也沒你好看。”
我“噗”地一聲,暗自慶幸沒喝酒,不然這酒定要噴出來。自來到這個地方,先是在命懸一線的戰場上,後是在楚傲卿的私人營帳裏,緊接著就被關押在這破舊的帳子裏再也沒出去過,一直也沒看到過鏡子。午夜夢回,每每想知道自己的模樣想得發了瘋,怎奈卻無從知曉。
“我是犯人,而你是個士兵,你起碼都比我自由啊。要不,你把我身上的繩索解開?”
“不行不行!”
“怎麼,你還信不過我?喝酒嘛,我身上綁著繩子,怎麼能盡興。”
說的好像有道理,焦六嘀咕著,起身幫我把繩索解開。
我朝小呆瓜勾勾手,他把耳朵湊到我麵前,我問道:“我真的好看嗎?”
他看我半晌,說:“也不算特別好看,比楚大人和五殿下當然不行,可是比我好看多啦!”
這話搞得我心頭油煎一樣,恨不得立即拿個鏡子照照自己的模樣。
“呆瓜,你有鏡子沒有,給我拿來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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