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城篇  第十四章 風箏

章節字數:4154  更新時間:09-01-23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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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宴的第二天,內廷掖就派人來清掃了皇宮裏裏外外的積雪。一整個上午,我都被鐵鍬刮擊地麵的刺耳聲音折磨著。想練一會兒琴壓一壓外麵的噪音,可是發現我的琴聲竟然被帶得像是木匠拉鋸似的。我挫敗地吐了一口氣,走到屋外。

    一個看似監工的中年太監看到我,笑著跑過來問了安後道:“郡主,有打擾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小人一定會盡快清掃完畢。”

    我看了一眼已經露出大半個青石地麵的院子,微微頷首,正想走回屋裏,一個小太監一路小跑著過來行禮:“小人見過留年郡主。”

    我讓他起來問:“有什麼事嗎?”

    他站起身:“長公主在皇後娘娘的鳳儀宮,說是要接郡主回相府住幾天。”

    我一聽,喜上眉梢,趕忙命月若打點了一下,就直奔鳳儀宮而去。

    回到家,哥哥嫂嫂也在。哥哥穿著墨色長衫,顯得器宇軒昂,臉上掛著一個幸福美滿的笑容。對於我這個嫂嫂,除了他們大婚見過一次,後就一直不曾有更深的接觸。隻見她一身淡粉色的羅裙,唇紅齒白,風姿綽約,微笑著站在哥哥的身側。

    我甜甜地叫了聲:“嫂嫂。”

    她的笑容綻放得更是燦爛,輕輕地應了聲。

    我嘲哥哥眨眨眼,拉起嫂嫂的手說:“哥哥真有福氣,娶了嫂嫂這樣的美人。”

    嫂嫂紅了臉,看著我笑道:“早就聽以軒說起他妹妹才學如何了得,依我之見留年郡主更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哥哥哈哈一笑,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牽起嫂嫂的手:“兩個都是美人,行了吧?”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了飯,爹和哥哥兩個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著朝堂上的事情;娘和嫂嫂輕聲說著什麼,隱約聽到好像是哥哥小時候的事情。我一邊扒著碗裏的飯,心裏被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脹滿。他們都是我的親人,這些年來,他們對我的關心,對我的愛護,早已將我緊緊纏繞,我也已經把他們當作真正的親人。

    新年的熱鬧很快過去,北刖王朝迎來了新的一年,而我迎來了人生當中最動蕩的一年。在這一年裏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個噩夢,在我以後的生活中,每每午夜夢回,我總會驚出一身冷汗。直到那時,我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以前是多麼幼稚,單純得以為天下事情除了對就是錯,天下的人除了好人就是壞人。當然這些都是後來我離開了這裏,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將近十年的芷城之後才想明白的事情。

    天氣一天天暖起來,桃已紅,樹正夭,燕子已回巢。春風拂過,吹落片片梨花,仿佛淘氣狡黠的精靈在空氣中肆意玩鬧。偶還可見翩飛的柳絮,綿綿細細,一團團落於地上好像糾結的棉絮。我躺在吊床上,陽光從梧桐葉的間隙裏擠進來,落下斑駁的印記,溫暖而熨帖。

    “啪”有一隻罪惡的手拍在我腦門上,從院子裏的吊床上坐起,怒視著眼前這個笑得一臉無害的人,心道你一定要以這種方式來打招呼嗎?

    宇文皓並不理我的不滿,大咧咧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懶洋洋地說:“遲丫頭,好沒趣啊。”你沒趣關我屁事啊,見我不答話,他躍到我跟前,抓住著我的肩膀:“起來,遲丫頭,我們去找點樂子吧!”

    我被他抓的生疼,這個人還真是不知輕重。

    “太子哥哥還真是閑啊。”

    “還說我呢,丫頭你還不是懶在這裏睡覺。”又盯著我的吊床道,“還睡在幾根繩子上,真不知道你這丫頭腦子裏都裝著什麼。”

    我又閉上眼睛:“太子哥哥說完了就請便吧,我還要再睡會兒。”

    “臭丫頭。”他一把將我提了起來,見我齜牙咧嘴地,又立馬鬆了手。

    我沉默著不理他,一會兒,他跑到我跟前,正色道:“遲丫頭,我們去放風箏吧?”我挑挑眉,今日風和日麗,風勁也不小,正適合放風箏。

    “好是好,可是這宮裏哪裏去找空曠的地兒呢?”

    “嘿嘿,這你就不用丫頭你操心了,跟著我就是了,本太子帶你去。”

    七拐八拐地跟著宇文皓走了一段路,我已經被轉暈了。我本來就是一個路癡,方向感極差,再加上這皇宮大得跟迷宮似的,隻能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

    良久,他轉身從月若手裏拿過風箏說:“行了,你先回去吧,一會我送遲丫頭回去。”

    “郡主……”月若疑惑地看著我,“沒事,月若你就先回去吧。”

    宇文皓一手拿著風箏,另一隻牽起我的手,笑著說:“走吧。”他的手比我大出許多,手指修長,關節勻稱,指甲修剪得很幹淨,手心溫熱,微有濕意。我突然發現他也已經長大了,身形挺拔修長,不同於宇文櫟的攝人心魄的俊美,宇文皓會讓人感到清新陽光的味道,蓬勃的生機。

    他牽著我走進一道牆麵斑駁的宮門,入眼是一個像是久不住人的院落。雜草叢生,一條小徑被兩旁蔓延的藤蔓擠得隻露出一條線,牆角有幾棵開得正豔海棠倒是為這裏添了不少生氣。

    繞過院前的一座屋子,陡見一個一人多高的角門開在宮牆的角落。宇文皓拉著我跨過角門,視野突然開闊。中間是一片碧綠綿延的草地,四周種著一圈桑樹,遮住了宮牆,正前方則是一片竹林,亭亭玉立,翠綠喜人,真是個放風箏的好地方。

    我喜笑顏開,就地躺在草地上,這樣角度下看天空,若即若離,看似觸手可及,卻終是一個永遠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一張放大的臉竄入眼簾,額上有青筋跳動:“你這個丫頭,換個地方又開始睡了?”

    我哈哈一笑,側身起來,拿起風箏說:“你會放嗎?要不要我教你?”

    果然,他不屑地撇嘴道:“這點小事難得到本太子?真是笑話。”他拿起線軸,扯起風箏說:“看好了。”遂轉身向前跑去,風箏在春風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地升了起來,像個蹣跚學步的孩童,然而隻一會的功夫,它越飛越高,穩健地翱翔於藍天下。

    宇文皓站在遠處嘲我大聲喊:“遲丫頭,過來。”

    我飛奔過去:“你真厲害,這麼快就飛這麼高了。”

    他扯著線看著我笑問:“要試試嗎?”

    我眯著眼看著已經看不清形狀的風箏,點了點頭。他執起我左手抓住線軸,右手扶著線,隻覺得有一股很大的拉力在手上,掙紮著想要脫離。

    前世我不是沒放過風箏,但那也是小學三四年級的事了,現在對我來說這種感覺完全是陌生的。他手把手教我怎樣控製,一會兒扯線一會兒拉軸,看我有點順手了,他鬆開手,站在一旁笑道:“現在就都交給你了,本太子也累了,先小憩片刻。”說完就找了一平坦之處,閉上眼睛,不再理我。

    漸漸興頭過去了,手臂酸的不行,側頭看看宇文櫟,閉著眼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喊了兩聲,沒反應,這小子不會真的睡著了吧?我實在支持不住了,兩隻手臂好像提了千百斤的重物。

    我慢慢挪動腳步,嘲他移動,想推醒他。剛走了沒幾步,一不小心手沒抓穩,線軸骨碌碌地飛速轉動,本就不多的線一下子見底,隻餘一線頭微顫顫地吊著。我大急,忙用手去攥線,可風勁太大,線太細,線被風扯得崩的筆直,如一把鋒利的刀勒著我的手指。

    “啊”我大叫一聲,放開了線。宇文櫟倏地坐起身子。此時,那線頭終於不堪重負,忽地脫離了束縛,飄搖而去。

    他跑到我身邊:“怎麼了?”一把抓過我的手,“可傷著了?讓我瞧瞧。”

    我呆呆地看著風箏向天際飛去,像一個開心的孩子回歸母親的懷抱。收回手,我搖搖頭:“沒事,不過風箏沒了。”

    他望望天邊那已經模糊不清的影子:“不就一個風箏嗎?沒了這個還有別的。”

    我看著那風箏越飛越遠,不知為什麼心裏隱隱有點不安。

    宇文皓擔心的看著我:“你沒事吧?”

    他轉頭看了一眼風箏飛走的方向:“你喜歡的話我明天讓人再做個更漂亮的。”

    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說:“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急道:“我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堅定地說:“我想一個人走一會,你不要跟來。”

    他欲言又止,卻終是沒有跟來。

    憑著記憶一路返回,也許我真的是個路癡,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陌生。沿著一條巷子走到底,轉彎竟是一個死胡同,盡頭是一個月門。

    我回頭看看長長的巷道,實在不想再走回頭路。一腳跨進門去,狹長的一條小徑,兩旁種滿了不知名的樹。我像是誤入仙境的愛麗絲,好奇地打量四周。

    陽光是如金黃的絹帶,一束一束從九天之上傾瀉下來,打在樹葉上泛著金光。樹上的新芽是那樣嬌嫩,像是出生的嬰兒,讓人忍不住想要輕手撫摸。淘氣可愛的小草在徑旁、樹下、牆角裏冒出來,翹著腦袋和藍天說著悄悄話。感受著春風帶來的清新和溫柔,我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春天這樣美好,生活也應是這般美好,世界亦是如此吧。

    這一段不過百米的小路,我一個人走著,當時內心的喜悅和寧靜是這樣激情地洋溢著,直到後來我再次回到這裏時,仿佛還能描摹出自己當時嘴角揚起的弧度。

    小徑的另一頭仍是一道月門,我走出去發現眼前的宮牆有些熟悉,向前走了幾步拐了個彎,發現自己又到了杜若館。透過院門,一眼就看到尚妃獨自坐在回廊下,手裏正在一瓣一瓣得撕著一朵海棠花。

    我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頭來,晶瑩的眼睛裏深沉如海。既然看到了,總得進去給她請個安。

    我慢慢走過去,輕輕一屈膝:“留年給尚妃娘娘請安。”

    半天沒有動靜,膝蓋漸漸發酸,終於在我快要支持不住時,她道:“不必多禮。”

    我直起身子,著看這個宇文櫟的母親。她美麗一如初次相見,時間隻是給她的美麗加了一件叫做氣質的外衣。近距離地看她,發現她的皮膚仍然很好,是那種白皙又細膩的潤澤。她的眼皮是三層的,襯著她烏黑的眸瞳,神秘莫測,宇文櫟那深沉漆黑的眼睛便是遺傳她吧。

    雖然我跟宇文櫟關係一直很好,但不知為什麼,我對這個尚妃沒多少好感。在菀妃之前,她一直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但她似乎有一種要把自己與世界隔離的味道。就說這杜若館,在她得寵的時候就是一副蕭索淒涼的樣子,照理宮裏的奴才都是極有眼色的,哪位娘娘得寵,巴結還來不及,怎麼會沒有人來打理呢?

    除了幾次隆重的皇家宴上偶爾能看到她,平時很少見她在宮中走動,待人也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連對宇文櫟這個唯一的兒子也是極冷淡的。

    “留年郡主打哪兒來啊?”她忽然問道。

    我回過神來:“剛才和太子哥哥在放風箏,正要回雲裳館。”

    “放風箏?”她輕輕一笑,抬起頭看著天空,細長的脖子美的像是一件藝術品。“我有多久沒放過風箏了?”她喃喃道,“二十年?三十年?”她輕輕搖了一下頭,複又看著我:“當我也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走路都帶著笑,也在野地裏放過風箏。那時候……”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看向另一個人,臉上忽然顯現一種癡迷的笑容,“那時候也有一個陪我放風箏的人。”

    我心下詫異,這些應是她年少時的甜蜜回憶,為什麼要對我說?

    她又開始擺弄那朵被她撕了大半的海棠花。

    “年輕真好啊,多珍惜現在的日子吧,免得將來後悔。”

    我有點被她搞糊塗了,茫然地應承著。

    她不再言語,專心地剝著花瓣,很快就隻剩下一個花托。氣氛有點奇怪,周邊繚繞著一種死氣沉沉壓的味道,壓抑得我隻想趕快離開。

    “尚妃娘娘若沒有別的事,遲兒便告退了。”

    她輕點了下頭,我轉身退出來,快步跑回了雲裳館。看到站在門前一臉燦爛笑容的月若,我有一種又回到人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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