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0 更新時間：21-02-17 09:45
沉睡了多久，為何連翻個身都如此艱難？在這幽暗冰冷的世界中，我怎麼找不到遠方的路？山一程水一程，霧氣茫茫，我終究要歸於何方？歲月已失去了方向，時間早已凝滯，隻有這漫山的蔥鬱還是舊時模樣。我是否還屬於這裏？我是否真的曾經離開過？為什麼見到你們時，卻都不理我？那蒼老的背影是爸爸嗎？終日與羊為伴，為啥不去管理果園？媽媽，怎麼你竟然連站在麵前的兒子都視若不見？你的頭發為何已全白，你的眼睛曾經是那麼清澈明亮，為何沒了光彩？你的眼前明明除了兒子再沒別人，為何還要癡癡前行？你在尋找什麼？爸爸便丟開了他的羊，追隨而來。他為何近乎強行拉扯著媽媽回家？門前那株柿樹又高大了，我已無法攀爬。為何屋前屋後都是簇生的雜草，院中也有！媽媽常說：雜草叢生的院子，讓人看著不像過的。可是現如今……門板已鏽跡斑駁，這究竟有多久未曾漆刷過？還有那窗扇，怎麼連玻璃都有了缺失？爸爸媽媽你們不喜歡這個家了嗎？兒子來一次，感覺這個家便黯淡一次，不變的隻有我房間的擺設。是了，我能看到你們，你們的世界早已消失了我。我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當你們的屋子沒了光亮的時候，我總是飄蕩在留有自己記憶的地方。與小夥伴竄上跳下的林子中，背著你們與小夥伴夏天洗澡的湖岸邊，與佳麗挽手相擁的石岩前。隻能是暗夜裏一個人的遊蕩，淒清孤冷中留下的隻有我的歎息。我明明灑下了淚滴，卻滑落不到地上。不隻是父母拋棄我，還有那所有的玩伴，以及給了我甜蜜的佳麗。與佳麗的交往簡直如墜雲霧裏。爸爸一再提醒不要奢望與書記的女兒相好，我哪裏聽得進喲。高中三年，你本來成績平平，興許受了愛情的滋潤，高考發揮異常竟然上了一本線。你憧憬著與我的共同漫步，在那所心儀的大學校園裏，為著我們的共同喜好。是現實無法不讓我冷靜下來，我私下的主張沒人知道：高考時，我放棄了數學最後兩道大題。我要早一天參加工作！我要去贈錢！我無法麵對父母那日漸粗糙的雙手，無法麵對他們比同齡人蒼老太多的容顏，還有那四年漫長的交費求學期！你我隻能分開，你的眼淚也換不來我的實情，說了你也不懂。我隻盼望你邁進大學後迅速走入另一場戀情，可是，你沒有。你完全可以把我忘記，你偏卻守著這份愛情。而我也早已聽說你父親在撮合你與縣長公子交往，雖然他隻上了一所什麼濱海學院。你應付著你父親與那位縣長公子，卻依然享受著與我的甜蜜。
兩年中專生涯轉瞬即逝，我還未找到合適的工作時，爸爸摔傷了腰，那幾十畝的果園隻能由我接手。我哪還有空閑去市裏見你，你大三時的生日定是要約上我，我做好當天返回家裏的準備，明明知道那幾乎不可能，而你早已為我預定了賓館。以為生日聚會會有你的同學在場，卻隻有你我。我反複暗示與你分手的話：我們走在兩條路上，我已追不上你的足跡，你看這才不到一年，我都黑成啥樣了，我的手掌盡是粗糙的老趼。你隻是靠著我的肩頭垂淚，你的淚軟化了我堅硬的胸膛。然後你扶我回了賓館，那晚你沒有返回學校……
我要回家創業，就利用家鄉這漫山遍野的果樹！我不願承認這其中有你的因素。臨別時你說，無論我將來幹什麼，你都不會嫌棄。然後直到你放暑假，我們才再次見麵，在我爸爸承包的那片果園中。盛夏時節，你留給父母的理由是你不願意住在縣城中享受孤單，要回山村裏陪奶奶。這樣，你我便近在咫尺。你奶奶一直不習慣住城裏的高層，便一直與你大伯生活。你大伯經營的聚緣山莊可是遠近聞名，是這一帶最氣派豪華的高級農家院——那簡直就是度假中心！你的心思卻在我身上，嗬嗬。當你悄然出現我身邊時，我正一身汗濕的查看蟲害，真真是嚇了一大跳，你恍如臨凡的仙女嫋嫋婷婷地出現，那一刻我看傻了，隻剩癡憨的笑。即便我曾經想過與你分開，那一刻腦子再無此想法。你依偎著我，我怕身上的汗水還有那怪怪的味道汙了你那散發著淡淡幽香的淺色長裙，一個勁地想推開你。你隻是緊緊地摟著我，輕輕一句：我們有了孩子。你一臉安詳之態，我卻大驚失色：怎麼這麼寸！怎麼辦？你還在讀書，堅決不能生下這個孩子，會毀了你！你仿佛說著別人的事：我還沒想好，現在在校大學生也可以結婚的。橫豎我也夠了法定年齡，隻是你還差一年。我立刻封了她的口：你爸爸肯定不同意你嫁給我，再說我拿什麼娶你！起碼等我幹兩三年攢點錢吧。距我們上次在一起才兩個月的時間，現在應該還能做流產，不能再拖啦。聽我的，好嗎？你撫摸著我臉龐：你竟然狠心放棄自己的骨肉，讓我好失望。我搖搖頭：不是，是你的處境不允許你現在就結婚生子，我早一天晚一天結婚都無所謂。你說：我會試著讓媽媽姑姑做爸爸的工作，你等我好消息。我想拽住你，而你風一樣的飄然而去，熹微的陽光中隻剩你留下的香。誰料，這竟是永別。就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你究竟去了哪裏？漫山葳蕤的林木中沒有你，鱗次櫛比的樓棟中哪扇窗裏也不見你，你曾經讀書的地方除了陌生的臉孔還是陌生。我怕那城中刺眼的夜光，讓地麵被明晃晃布滿，明晃晃的逼射中又怎能追尋你的身影。我相信你不會選擇回來，你本就不屬於這青山碧水，你的身上早已浸染了城市的氣息……
那震耳的鐃鈸為誰而敲？這麼驚天地泣鬼神。這片土地已沉靜太久，無論白天與黑夜。山群合圍，城市的聒噪怎麼會伸進觸角，今晚這是怎麼啦？我知道那個院子，是你大伯家的，你奶奶一直住這院裏。其實你大伯也早已在城裏購置了單元樓，聽說還不隻一處呢。因為聚緣山莊因為你的奶奶，他不得不住在這裏。兩種級別的農家院，都被你大伯經營得有聲有色。據說，聚緣山莊還接待過市裏的大領導呢，還有哪個戲曲明星啥的。誰也不會相信你大伯未沾你爸爸的光，還有傳聞說你爸爸才是聚緣山莊的後台老板呢。我總會看到你奶奶晚飯後坐在門前與鄰家女人閑聊，她老人家尤其對門前走過的妙齡女孩格外留意，現在想來那是思念你的一種表達方式吧。細想，已有些時日不見你奶奶在門前小坐啦。難道這鐃鈸聲為了她老人家？門前懸掛的紙錢，院中的棚布，角落中紮好的紙牛紙轎金銀山。是了，隻能是你的奶奶。飛旋中隻見地上跪著白花花一片，認出了你的媽媽爸爸哥哥，一一晃過，我依然飛旋在你家院落的上空。你呢，你在哪裏？你不可能不回來奔喪。那白花花中的哪個是你啊，求你抬頭看我一眼！如我這樣的遊魂閃來閃去，掠過之地旋風陣陣，誰又能在意。我在窺探。終於，你仰臉的瞬間，我笑了。仿佛穿越了一個世紀，終於又見到了這張如花的臉，隻是你的裝束分明是未婚女孩兒模樣。眾多女眷中一直是你哭得最傷心，你為誰而哭？你真的隻是出了遠門？你曾說過懷了我們的孩子，你終究是舍棄了腹中的胎兒。我不怪你，你本就應該以學業為重，然後順了父母的心，才好。你家的親戚真多，真不好辨別誰是哪個。
所有孝子賢孫都站起身。是準備送路吧？已有人開始搬運那些紙牛紙轎之類的，每人手中都捏著一根點燃的香，一字排開的白色長蛇陣前麵已拐過彎道，這院中才走出隊尾。你的傷痛都蓋過了你的姑姑，你為何如此啊？如果這麼多年一直幸福地過活，不至如此。我陪在你身邊，你哪裏感覺得到啊，揪心的痛也是被你所感染。前邊男人右手無名指上的銀色獅子頭戒指如此醒目，似乎在哪兒見過，還有他那與自己不相上下的身材！我一時忘記了你，飄然至前。
那晚，被叫開了門，眼前是兩個蒙麵男子，一高一矮。高個子男人一揚手，閃電中他右手獅子頭戒指亮得耀眼，隨即黑影一閃有啥東西罩住了我的頭。另一個人上前摟住我，罩子直拽到我腰部。我嚇得一機靈：你們要幹嘛？幹嘛？打你！一陣棍棒襲來，我無處躲閃。你個雜種操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今兒個不打死你個×養的對不起你！分明是村裏人的口音，卻分辨不出哪個。緊一陣密一陣的棍棒已讓我感覺不到痛，後腦上挨了沉重的一擊後，便倒地不起。一夜的冰冷，然後再也逃脫不掉那侵入骨髓的涼。
終於，我們又會麵了，銀色獅子頭——黃玉成，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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