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4 更新時間:21-02-17 09:55
如此熱鬧的夜晚怎會少得了玉佛寺門口的討飯人,他拄著那根長過他身高好多的木拐杖人前人後地躥,誰也說不清他是幾時開始寄居在玉佛寺門廊下的,他那蓬亂的髒發始終遮掩著半張臉,身上的長褲長褂並不見大窟窿小眼,失了的是衣服本色。悄然中,風迷了他的眼睛,我順勢擊中他的天靈蓋,他癡懵之際我已嵌入他的身體。
討飯人緊隨在銀獅子頭身側。前麵已停了腳步,開始就地下跪。鐃鈸嗩呐聲中,紙牛等物已站在熊熊大火之中。西行路上的黃奶奶你走好,我已漂泊至盡頭,即將開始又一場輪回。火很快燃盡,整個隊伍開始緩慢回行。討飯人不時碰一下銀獅子頭,是位三十出頭的壯小夥。
討飯人不時問他幾句:“你是黃慶祥的堂叔伯侄子吧。”
“滾你媽了個×的,臭叫花子,這有你的嘛!操你奶奶的!”銀獅子頭惡狠狠的聲音完全正確,就是那個風雨夜中用布罩蒙住自己的人!他抬起一腳,踹得討飯人一個趔趄。
討飯人扶穩拐杖嘿嘿一笑:“終於找到你了,你還往哪跑,趕緊跟我走吧。”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香灰揚撒出去,銀獅子頭驅趕之際,討飯人堅實的木拐杖已挾風呼嘯而來,木棍在他眼前戛然而止。他驚出一身冷汗。幾個黃家子侄上前護住銀獅子頭。討飯人不得不悄悄退下,而他的視線始終不離銀獅子頭。才走幾步,銀獅子頭莫名地跛起來,不時貓腰脫下白球鞋清理著,似乎有啥東西硌得腳底板生疼,黑暗中也感覺不到清理出了什麼,三番五次他便落在了隊伍之後。當他再次罵罵咧咧蹲下身時,一雙大手夾雜著熏鼻的臭味死死鉗住了他的脖子。憑他如何擊打,討飯人像是附著在了他身後似的,時而身後人影輕飄如燕時而又覺背上覆了塊僵硬的石板!他已汗流浹背,虛脫得渾身沒了力氣。想喊叫,卻發不出絲毫聲音。他從來不信鬼祟,想不到憑自己這虎背熊腰居然鬥不過佝僂著身子的臭要飯的!他圓睜著雙眼,隻能看到夜空的星。怪了,明明是仰麵倒地,身後卻啥都沒有。他想緩口氣舒展開身子骨,卻迎來劈頭蓋臉的棍棒——你個雜種操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今兒個不打死你個×養的對不起你!誰的聲音?他有了些驚恐。未等他緩過勁來,臭要飯的拖死狗似的拖起他直下斜坡,高聳入天的林子裏可是遍布荊棘啊!在棍棒的驅使下,銀獅子頭連滾帶滑早已落至最底處。他的耳中隻剩灌木葉子的窸窣聲,星光似乎都已消逝。他明白自己還沒死,他也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死!他慢慢坐起身,虛眯著眼睛尋找那個臭叫花子。身前身後均不見,他想找個東西扶著站起來,一根剛好拳握的木棍伸到他跟前,凸凹卻光滑的木棍難道是那個臭叫花子的拐杖?他如沾了毒刺般扔開手。
“你的前麵就是翠屏湖,你的歸宿地到了,最好不要等我動手,你自沉翠屏湖,從此你我再無瓜葛!”分明是何海亮的聲音!
銀獅子頭仰望夜空,潑墨般的黑暗籠罩在他四周。身後是斜坡上密密匝匝的林子,眼前不遠處是藍緞般寂靜的湖麵:“我操你祖宗,你個狗×養的,有本事你出來,我千刀萬剮了你!”呼嘯生風的棍棒狠狠擊在後背,他晃了晃撲通跪在地上。
那根木棍在他腦後遊移著:“這一棍下去,你就會跟我一樣遊蕩三年,你信嗎?”
“你想要我的命!你到底是誰?”銀獅子頭有些怕了。
“三年前的風雨夜你與誰棒殺了果園小屋中的何海亮,說!”分明是要飯花子的氣味,卻是何海亮的聲音。
“我們沒打算要你的命,隻想教訓教訓你。你既然已經死了,怎麼還在這說話?你到底是誰,別嚇我,隻有鬼怕我,我從來不知道鬼是啥東西。”銀獅子頭四下張望,扭回臉的瞬間,討飯人站在了他眼前,他啊的一聲栽倒在地。
“不中用的東西!”討飯人狠狠踢著死狗一樣癱軟的銀獅子頭,“你說清楚了,跟你一起上路的就不會是冤死鬼!”
“是黃慶祥指使我們幹的,那個是他的遠門兄弟狗食征,還有一個望風的,黃端的發小馮世棟。我們真的不是要你命去的,天地良心!”銀獅子頭沒了半點豪氣。
“那是意外致死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馮世棟都是家中的獨子,狗食征還有個姐姐,也算是獨子吧。可惜啦,人世間的父母啊,我以為隻有你們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馬上,他們就會感受你們這些年承受的痛苦。別怪我,爸爸媽媽,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啊!”討飯人仰天長泣。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走啦?”虛弱無骨似的斜躺在草地上的銀獅子頭哀求的目光。
“你也算是村中一痞,這些年跟著黃慶祥沒少幹壞事,便宜合適都讓你們黃家占盡了,總得有個了結吧,指望自己苦海回頭,還不知會有多少善良人無辜遭殃。你呀,起來,就用家門口的湖水,洗卻這一身汙濁,重新做人吧。”討飯人凜然而站,手中是那根長過他身高的木拐杖。
“不了吧,洗也得明天火化了老奶奶再說,現在這不還沒完事呢,哪能洗澡啊,那也忒不孝了吧。”銀獅子頭哪敢在這濃濃夜色中走進翠屏湖,他心焦的是居然沒有家人來尋他,這半天時間,怕是靈前都已經行完了家禮,他們怎麼就沒發現少了一個!
“你也知道孝啊,可惜太晚啦!”討飯人的拐杖已然伸過直指他的心窩。
驚恐中的銀獅子頭想喊叫兩聲,木拐杖迅即戳進他的嘴裏,他嗷嗷叫著,卻放不出聲音。連滾帶爬已至湖邊,銀猴子頭似乎隱隱聽到了遠處路上有人呼喚他的名字。水已打濕了他半邊身子,涼得他一個機靈。他緩緩站起身,淒苦地笑笑:“黃慶祥,我日你祖宗!”那根木拐杖如影相隨地抵著他的後心。他隻得前進,義無反顧地沉著赴水,水漫胸膛之際,呼嘯而來的木拐杖狠狠擊中銀他的後腦海。他悶聲地消失在水中,一切複又歸於平靜。
“天哪,我的輪回即將開始,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與家鄉最後一次告別。”討飯人跪倒在湖邊。
此刻,黃家庭院已炸了鍋。最早發現黃玉成未回到院中的是他老婆。臨送路前已經排好了行家禮的順序,輪到黃玉成時,卻不見他現身。他老婆趕緊撥打他的手機,一直是無人接聽狀態,她開始心慌:本家的親戚都在這,這大晚上的還會去哪?跟那個臭要飯的衝突完,明明看見他跟著大家夥一起往回走了啊。就算你去廁所,也不會耽誤你接手機吧!又不是跑肚拉稀,行家禮這點工夫都堅持不住了?真是關鍵時候掉鏈子。她哪還有心思跟妯娌們一起包餃子,趕緊拽過黃端私下裏商量。
“是不是得派人去找。”黃端安排媳婦穩住黃玉成老婆,與爸爸念叨著此事。
“還有這新鮮事,你要不說,我都沒注意少了一個人。讓你那幫弟兄們出去找找,別是摔哪了吧,晚飯是不是喝酒了?就算犯了酒癮也得等明天完事再喝吧,瞧這點出息!”黃慶祥抽著煙,並未當回事。
黃端搖搖頭:“沒喝!他們想喝,哪敢呀。”
“喝沒喝也得安排人找去,一晚上要是不回來,他媳婦還不得瘋嘍!”黃慶祥不耐煩地擺擺手。
黃端也跟著那幫子弟兄出了院門,沿著剛才的路線一直向西,十來個人不停地呼喊著,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已近玉佛寺,依然無著落。手機撥出後已由先前的無人接聽轉換為關機狀態。路坡下幾十米寬的林帶看不清樹形,遠處點點波光細碎如星。
路燈下幾個人沒了主意。
“找不到啊,就算摔坡下去了,也得應聲啊,這一帶也沒有懸崖峭壁,不至於要命。”
“一路上也沒見手機掉哪,也沒聽見手機響。也許手機掉下邊林子裏了?”
“早沒電了,這半天一個勁兒地打。”
“怎麼跟嫂子說?你爸那還好交待,大不了明天接著找,實在找不到就報警。萬一他個混蛋玩意兒先回家了呢?不對,沒行家禮,他回哪門子家!”
幾個人都沒精打采。
大家躲在黃端身後進了院門,黃玉成老婆趕緊迎上來,一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了結果,不禁哭出了聲:“他這咋回事嘛,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別說這不吉利的話,不至於到這份上!我接著派人去找,不信找不著他!”黃慶祥被侄媳婦攪得有些心煩,衝黃端說:“讓你媳婦跟她回屋,勸著點,一有消息立馬告訴她。”見她們進了堂屋,他接著對黃端說:“讓人查看所有房間,甭管盛啥東西的屋子,這院和山莊那邊都看一遍,說不定這會兒他正紮哪睡大覺呢,找著他,先給我狠抽倆嘴巴,什麼玩意兒!”
黃端領命而去。
靈棚內,黃佳麗偎在媽媽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從小到大就沒聽說這安靜的山坳裏發生過什麼惡性事件,也許她不回家的這幾年風氣變了?萬一找不到,又該如何?正憂慮著呢,道爺們又操持起樂器,旋即是震耳欲聾的佛樂。衍龍法師親自前來頌經。他端坐眾人中央,頌唱著。正式開始頌經前,他有意打量人群中,並未見林曉海的身影,略覺心安些。
媽媽說,現在準備念的是望鄉台。黃佳麗聽不懂僧人的吟唱,屬於禪佛之類的器物樂曲,她從來隻是敬畏。斷續的字眼兒中的描述讓她感覺逝者的靈魂是在度過一道道難關。她不願再聽,又無法逃脫這高分貝的籠罩。眼看著黃端的哥們兒一個個返回向爸爸念叨著什麼,從爸爸沉重的表情中可以讀出都是些令人失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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