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36 更新時間:21-03-10 10:59
“推青。”徐萇楚捋了捋袖口,“特意為白幕白公子準備做藥膳的藥材你可送去廚房了?”
推青恍然一拍額頭,輕笑道:“虧了師傅提醒,我顯些給忘了,我這就去。”提起藥架上包好的一團不知什麼的紙包,步履從容的走了。
葉蔑析幹幹的瞪著眼睛,看著推青出了院子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竟給閉嚴了院門,心裏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徐萇楚已經走到竹幾旁,右手裏捏著一杯茶,仿若無意般問:“自己動手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葉蔑析不動聲色的站在窗子前的樹底下,皺著眉頭思考著如何措詞,才能躲過這次懲罰,好言好語的拍拍徐萇楚的馬屁,可惜徐萇楚素來性子格外冷淡,尤其煩這些奉承之言,不說還好,若說了惹得他心煩更得吃苦頭,自己好歹是個王爺,地位在那擺著呢,徐萇楚怎麼也得給些麵子,可卻讓他不小心回憶起過往的一件事來。
先前徐萇楚的藥園子初種上藥材時,葉蔑析覺得有趣,也時時跑來玩玩,有一次卻是不小心踩壞了一株新長成的卻蟬草,那時葉蔑析覺得不過一株草藥而已,自己怎麼說也是王爺,除了那次喝醉酒,不小心調戲了徐萇楚,自己理虧,讓他紮了靶子以外,自己就沒在做過讓他發火的事,想來他不會真為一株卻蟬草而抓著他不放的,誰知那時葉蔑析一直是位心氣頗高的王爺,幾句話不和與徐萇楚起了爭執,還端起了王爺的架子,居高臨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言辭犀利得指責徐萇楚太斤斤計較,為了株小藥材都跟他沒完沒了,有失男子的氣度什麼的,又說些他不尊重王子,不懂尊卑,是犯了什麼大不敬的罪過。
葉蔑析足足說了兩柱香的時間,且越說越帶勁,隻到說得口幹舌燥了方到處找茶喝。
徐萇楚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曾駁過,清清淡淡的扶著下巴,眼角得笑紋幾乎深成了皺紋,滿目憐憫得笑著望著葉蔑析,沉思片刻,不太確定的問:“你說我犯了大不敬的罪?”微微一頓,“那,我就讓你好好記住什麼才叫大不敬。”
當日一頓活靶子當下來,一直認為自己是男子漢的葉蔑析赤著身體趴在徐萇楚的大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很沒形象。打那以後,葉蔑析在也沒敢在徐萇楚麵前擺過架子,亦是一句不敬的話也不敢說。
葉蔑析瞧著眼下的形勢,覺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左右是要挨一刀,自己倘若武功好逃了也便是了,隻是無論劍術還是輕功徐萇楚都略高他一籌,況且徐萇楚若記他的仇,他這下半輩子可就算掉進苦海去了,若再想爬出來當真比登天還難。
徐萇楚輕輕瞟了一旁臉皮皺巴成一團的葉蔑析,緩緩擺開不知何時拿出來的銀針包,正拿著一根明晃晃的銀針衝葉蔑析微笑:“可想好對策了?你打算用什麼理由讓我饒了你?”略微歪歪頭思考片刻,眼神和煦的帶著點笑,“我一直比較喜歡聽話的孩子,小六兒,你一定要慎重考慮喲~”壞壞的晃了晃指間的銀針,徐萇楚唇角難得露出一點壞事得逞的小得意。
“萇楚…”葉蔑析一陣痛苦的糾結,他這根小胳膊是無論如何也擰不過徐萇楚這根大腿的,望著徐萇楚的目光不覺變得可憐巴巴起來,“你呆會兒下手一定得輕點啊,我不想再變刺猥了啊啊…”
徐萇楚輕輕一笑:“再說吧。”
………
從聚仙樓裏出來之後,李輕饒故意對著白幕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千年不變的冰雪臉上依舊沒有半點表情,毫不在乎的舒展著胳膊。
白幕嫌惡的躲開他一步,氣道:“李輕饒,給我滾遠點!”
樸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理他,他就這德性。”轉頭問李輕饒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若讓他知道未經他允許我們便偷跑出來,少不得又要發火。”
“怎麼…”李輕饒冰冷的彎起唇角,清清淡淡的將樸朔望著,涼涼得嘲諷道,“怕挨罵,還是怕挨打…”
一個時辰前,李輕饒慫勇著白幕和樸朔一起跟他溜出了王府,跑到聚仙樓裏大吃了一頓,雖然不曾請示過葉蔑析就跑出來很不對,但對一向愛惹禍的李輕饒來說壓根就不是件事兒。
李輕饒不怕葉蔑析罵他,更不怕葉蔑析打他,先前剛進府的那會兒,每日除了挨打也隻剩下挨打,每次若不打得他下不得床,他都會懷疑葉蔑析的腦袋讓門擠過。
他無法忘記那段地獄一般沒有尊嚴的生活,他隻覺得自己那時就像葉蔑析手上的一隻提線玩偶,隻有服從和承受。他反抗過,動手和葉蔑析打過,隻是他的力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往往反抗一次,換來的隻是一場侮辱,一次毒打。
對於葉蔑析會不會打罵於他,他根本未思考過,更不曾放在心上。
白幕看著臉色陰沉的李輕饒,伸著胳膊捅了捅一旁的樸朔,期待又愉悅道:“好容易出來一回,那麼早回去作什麼,反正回去之後妥不得要挨罵的,倒不如先玩痛快再說,到時候隨他怎麼罵呢,誰在乎呀。”
“不行。”樸朔堅持否定道,不放心得掃了李輕饒一眼,“跟他在一塊逛街,不安全。”
李輕饒入王府的時候,樸朔已經在王府呆了兩年,李輕饒的事沒有誰比樸朔更清楚的。
想當初,葉蔑析的確是因為李輕饒是毒害自己親母的仇人之子,特意的把他從鬼門關裏奪出來,為得就是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樸朔一直記得那半年裏頭,王府的上空整日的回蕩著李輕饒惡毒的咒罵聲和絕望的低泣聲,一聲比一聲淒厲,就如同有一把匕首鋒利的劃過心際,可他除了去看看他,送些藥以外,他什麼都做不了。
樸朔一直覺得愧疚於李輕饒,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不僅僅是李輕饒的噩夢,也是他心頭上一片難以揮散的陰霾。然而,李輕饒並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比著以往他闖下的禍,足夠葉蔑析將他活刮萬次也不太為過。
葉蔑析在皓都之中,有個響當當讓人歎息不已的名號,叫作斷袖王爺,而這名號還是拜李輕饒在外頭闖禍時給他掙下的。李輕饒素來隻要一得空隙,便往府外溜,回來時必帶一屁股的麻煩回來。
遠的不提,隻說近月裏的一次,李輕饒偷溜上街,恰好碰上夏府大小姐大擺排場招搖過市的從他眼前過去,眼珠子微微一轉,壞主意計上心頭。
李輕饒長得十分得秀氣,雖不是傾國傾城,但也是俊俏瀟灑,頗有一番清冷不凡的韻味,是以當他身姿挺拔得立在夏大小姐麵前,不小心自眼角傾露出幾絲傾慕之意時,一直矜持自守的夏大小姐也招架不住倒貼著往他懷裏撲來。
翻雲覆雨之後,李輕饒立在床頭十分鄭重的對還在床上鳳眼迷離的夏大小姐緩緩道:“小姐若真對我有情,可到六王府找我。”
夏大小姐微微一愣:“你是六王府的人?是六王府的幕僚,還是…”
“不是。”李輕饒輕聲打斷她,微微一笑正經道,“我是六王爺的…”稍一頓,原本清冷的眸光驟然暈起一絲嘲弄,欲加嚴肅道,“男寵。”
夏大小姐聞言,怔了怔,雙眼一翻直接背過氣去。
後來夏府怒氣衝天的低調來王府討說法,葉蔑析當場愣住,氣得半天沒緩過勁來。等到這件事處理完之後,憋了一肚子火氣的葉蔑析鐵著張青臉,握著一根馬鞭,殺氣騰騰的殺去了承露院。
李輕饒毫無懸念挨了一頓鞭子,當時若不是徐萇楚出來擋了擋,李輕饒這會兒說不準已經到了閻羅殿。
樸朔歎了口氣,李輕饒明擺著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惹禍的老毛病又犯了,若放在平日裏,樸朔一定會積極踴躍的跟他一塊造反闖禍,隻是今日不同,多了個病懨懨的白幕,不得不考慮一二,想了又想,樸朔認真看著李輕饒的眼睛,正經道:“你打算純粹逛街還是存了惹事的念頭?”定了一會兒道,“別忘了,還有個白公子呢。”
李輕饒眼睛了然一亮,輕輕皺了下眉,淡然道:“哦,忘了。”可惜似的歎了口氣,“那就隨便逛逛好了,也難得白幕能出府一次,怎麼也得玩開心了才是正經的。”
“說的是。”樸朔鬆了口氣,笑著問白幕,“你想去哪裏?”
白幕思考片刻,不確定的詢問道:“聽說這街上有個叫什麼霞的綢緞莊?”微微一停,餘光裏輕飄飄掃了樸朔他們一眼,愉快道,“我想去那兒。”
李輕饒無奈望了望天…
白幕家裏原是做綢緞生意的,而白幕自小又格外喜歡琢磨綢緞的織造方法,對綢緞十分鍾情。因此他雖自小多病,常年臥床,見不得世麵,但他爹對他也是頗上心,每每遇得一段上等的好綢緞,總要費些心思討了來,送給他欣賞琢磨。是以在他櫃子裏積下不少好綢緞,隻是當初跟著葉蔑析離家之時,卻不曾帶出半匹來。
翠霞莊的綢緞素來以精細織工,華美圖案贏得各處達官顯貴的青睞,是以莊內生意格外的紅火。
於是當他看見翠霞莊的櫃台上那匹暗紅色雲紋綢緞時,眼睛裏忽得一亮,抱起那匹綢緞,愛不釋手的看了又看,喃喃道:“好久沒瞧見這麼好的綢緞了。”無奈的歎口氣,悶悶道,“可惜家裏那位品位忒差了點,淨拿那些大紅大綠的俗物哄我。”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著李輕饒,“李大公子,趕緊付銀子吧。”
李輕饒一愣:“整匹全要了?”稍緩了口氣,清淡道,“看看就得了吧,要不就撕一塊帶回去,沒必要整匹全買吧?”摸著腰間已經扁扁的荷包,唇邊立時攜了絲壞笑,“銀子花狠了,不大夠,我看還是先算了吧。”
白幕黯淡的垂眼輕哦了一聲,心裏十分不高興,但臉上卻看不出多大表情,白幕覺得自己能出來一趟實在不易,若等下次機會,還不知該是何年何月,抬眼不經意掃了樸朔一眼,心思一轉,又把目光重新落在樸朔那柄隱在墨發間的銀色嵌珠束發簪上,略彎著眉眼,笑眯眯的看著樸朔:“樸大公子頭頂上的這柄束發簪子…”微一沉吟,看著樸朔頓時緊張的撐了撐眼睛,接著試探似的笑問,“應值不少銀子吧?”
經過白幕軟磨硬泡的請求,樸朔無奈將簪子拔下壓在綢緞莊裏,換了那匹綢緞也換了白幕一個感謝。因李輕饒荷包裏還剩了些銀兩,主仆幾人又饒著街逛了一圈,把帶出的銀子花了個精光才想起時候已是不早,該回府才是。
霞雲漫漫輕盈得飄往天際,漸漸淹沒在西天一片鉛色暮光裏,淡薄的霞光若即若離得遊蕩,絢爛而淒離。
暮光將所有人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搖晃在平坦的地麵上,空氣裏已經隱隱有了些涼意,習習吹拂開來。白幕身上已經披上了當歸隨時帶在身上的黑緞披風,樸朔又頗有心的為他把披風使勁裹了裹,並將他攬在懷裏,擁著他慢慢的走。
街旁小販還在賣力的吆喝,雖然天空已經籠上薄薄的一層黑紗,但人和物還是能看的分明。不遠處聚集了許多人,時不時傳出一片含著濃濃笑意的唏噓聲。
白幕好奇心大盛,硬拖著樸朔往人堆裏紮,李輕饒也來了興趣,努力往裏擠,可苦了文寶和當歸。
文寶對他家主子還算放心,回想過往的事,他還是能掰著手指頭數出他家主子做過得幾件混帳事,跟著李輕饒胡混時也惹過不少麻煩,好歹他家主子心思還算機敏,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平安渡了過去。因此看著樸朔在人堆裏擠來擠去,也顯得格外興奮,拽著當歸半截袖子努力朝他家主子那邊擠。
但白幕就不同了,常年不出門,對外頭的事格外新奇,閱曆又淺,又不知如何自保,若不是樸朔陪在白幕左右,還有一個李輕饒跟在後頭,當歸非急哭了不可,抱著一匹綢緞,扯著脖子焦急大喊:“主子,主子,您悠著點,您千萬悠著點啊…”話音裏已不自主得帶了點哭腔,卻淹沒在一片頂沸的聲音裏。
擠到前頭一看,原來是幾個富家公子正為難一個頭挽雲髻的姑娘,雲髻姑娘跪在地上,白皙的臉麵上掛了幾痕淚,窄袖掩著唇,肩膀不停的抖著,一個拿著柄折扇的白麵公子,將手裏的折扇刷的一開,搖了兩下又啪的一合,輕佻的用扇子抬起了雲髻姑娘的下巴,彎著眼角微微笑起來:“喲,梨花帶雨,怪惹人心疼的。”白麵公子話音剛落,雲髻姑娘的肩膀抖的更厲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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