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0 更新時間：09-06-17 17:36
五十四怎得見你百年後
閑著沒事幹，離小葉東遊西蕩了好幾天，也算稍稍熟悉了昊天宮的格局，不至於如剛來時那麼的摸不著頭腦。昨日見了楚宛則。小妖精很早就認識這個雍容和善的雲湛宮後，知道她是一個麵相很親和溫潤的女子，性格也很親藹，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勢。風彥完全繼承了他母親的外貌，可惜骨子裏完全是另一派作風，用笑麵虎一詞來形容他確實很恰當妥帖。
離小葉很奇怪風彥的性格是怎樣得來的。風嶸本性豪爽，說話行事從不拖泥帶水，喜怒都擺在臉上，不喜歡一個人便直說，從不幹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楚宛則亦是和藹可親，說話柔軟舒適，亦不會虛假待人。她和風嶸不一樣，就算不喜歡一個人，亦不會為難他，客客氣氣地和他說話聊天，要是力所能及，能幫的盡量幫——她是真心待人好。可風彥不一樣，表麵上笑眯眯的，一轉身，能把你害的骨頭都不剩一根。
離小葉最怕這種人，幸好風彥待她還行，隻是喜歡有事沒事的欺負她一下，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離小葉也知道風彥的軟肋，隻要拖出溫流來，這笑麵虎就像見了貓的老鼠，變臉便得比誰都快。
這幾日風彥沒空整小妖精，天天地纏著溫流要他把溫妹妹嫁他，害得溫流不勝其煩，卻打也打不死、罵也罵不走，隻能任這個狗皮膏藥粘在自己身上，躲進昊天殿裏睡覺了事。
離小葉原本是要找顏紫庭說話聊天的，可惜他和華彥卿倆人卿卿我我，小妖精沒好意思打攪他們，隻能窩在昊天宮水閣裏和楚宛則沒話找話。楚宛則脾氣很好，絲毫沒有雲湛宮後的傲氣，反似平常的婦人，能溫柔地把你抱在懷裏，絮絮叨叨地哄著你說話。以至於離小葉萬分羨慕連蓮——她運氣真好，有這麼一個溫柔和藹的師傅。要是能和她換就好了。
可離小葉細細想著想著，想起離隨夜似笑非笑的那雙桃花眼，還有那好看得不得了的一張俊臉，還有很久之前悄悄地替她摸去眼角的淚滴的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師傅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差。
還是不要換了吧，至少賴皮臉會買肉包子給她吃。
那時的楚宛則看見小妖精悠然出神，也不打擾她，忽然間微微含笑，臉容萬分親切柔和。
她怎會不知道小妖精在想些什麼？這個純然憨傻的小家夥，一有心事就都擺在臉皮上，想讓人不知道都難。也知道小妖精會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日子漸漸過去，似乎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到了華彥卿和顏紫庭的婚期。這一天昊天宮從未有過的熱鬧，三山五嶽、眾海神州，雷隱把認識、不認識的，隻要有交情的都請了來。那些人倒也給麵子，接了帖子的都來了，就算保守之人心中唾棄，表麵上也是開開心心，恭賀著而來。
層巒疊嶂間，笑語聲透雲而來。絢麗絕倫的焰火是在夜空中彌漫盛開著，似乎雲霧也帶了一層華麗的光彩，如柔紗輕饒，熠熠生輝。
踏空而來的的各路客人穿梭其間，小妖精一抬頭就能看見一張張新鮮的麵孔。她幾乎認不出一個人來。陪著她的是第五絕的丈夫玉輝，他被他妻子好好地交待了一個下午，責令他替她看好這個傻呼呼的笨妖精，要是出了事，他就等著跪搓衣板吧。他本來就是好好先生，這些年被第五絕管教得更是沒了脾氣，一張圓臉哭喪起來萬分可憐，可平日裏還不敢露出半點不滿，盡可能地笑臉待人，顯得特懦弱好欺負。
不過，能有幾個人敢欺負天涯海角宮的少主？更何況後頭還有個性格暴烈的少主夫人第五絕。玉輝在外頭還算好過，有時還能擺擺架子，可惜到了家裏就全然成了軟柿子了，任第五絕教訓他，連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他現在奉命陪著離小葉到處鬧騰，小妖精不認識人，他倒還見多識廣，一個個跟她介紹明白。可惜小妖精忘性大，一轉眼就把前頭剛介紹完的人忘了，還拉著玉輝說：“哎呀，那個人叫什麼？好像很麵熟唉。”
幸好玉輝的耐心好，被第五絕訓練出來的好好先生脾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心盡責地當好這個老媽子的角色。
空氣裏悄然蕩起一股幽香，離小葉使勁地吸了一下鼻子，卻分辨不出是什麼香氣。一轉頭看見水月心悠然緩步而來，水青色的紗衣隨風搖曳，仿佛整個人都籠在一層雨雲裏。她的神情亦是懶懶的，仿佛沒睡醒的樣子，由雨籠扶著而來，嬌小的身子半靠在他身上，一派柔弱無力之象。
玉輝看得眼都直了，張著嘴，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離小葉看見他這副醜態，不由嘻嘻一下，拽拽他的袖子說：“玉少主，要是被五姐姐看見，你就倒黴了！”
一句話驚醒了他，玉輝猛地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著，忽然看見了不遠處冷笑地看著他的第五絕，他心下一沉，幾乎沒嚇得沒軟腿跪下去。他嚇得直哆嗦，拽著離小葉的胳膊說：“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死定了……死定了……我不要活了……”
離小葉連忙安慰他說：“你別怕，大不了今天住我的房子，我和五姐姐擠擠，順便幫你說點好話。”
玉輝感激涕零，幾乎把離小葉當成了在世父母：“你真是個好妖精。以後有什麼記得找我，我一定幫忙。”
離小葉不好意思了：“哎呀，你那麼客氣幹什麼？這點小事我那好意思不幫你。”心裏卻高興得不得了——她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挺有能耐的。
水月心慢悠悠地走過他們身邊，她性格一向惡劣，沒事都能找些事出來，更何況這回是玉輝自己找上來的，她樂得玩玩他。經過的時候故意地朝他嫣然一笑，明眸皓齒，眼角的水晶熠熠生輝，立時將玉輝迷得神魂顛倒。她不由得掩嘴笑起來，靠在雨籠身上懶洋洋地說：“你喜歡我嗎？”
玉輝完全色授魂與，正要點頭，耳朵卻被人提起來了。
不用看都知道是第五絕，除了她，誰敢擰天涯海角宮少主的耳朵？
第五絕冷冷地說：“水宮主見笑了，愚夫醜態，讓水宮主見笑了。”她扭頭對玉輝冷笑起來，“你還是跟著我吧，免得被人笑話。”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擰著他的耳朵就把他拖走了。玉輝吸著冷氣，疼得臉都綠了，卻不敢抱怨喊疼，乖乖的跟著第五絕走開。
水月心也收了笑容，向著離小葉眨眨眼說：“我是不是很壞？”
離小葉傻呼呼地看著她，半晌才說：“你把他害慘了，他本來就夠可憐的了。”
水月心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反正死不了。有人教訓他、罵他，就表明那個人很喜歡他，他應該高興才是。我想這樣還得不到……”拍拍小妖精的腦袋說，“我把你的老媽子弄沒了，作為補償，我把這個傻瓜借給你。”說話間，把雨籠推到離小葉麵前，緩步離開，留下兩個傻瓜大眼瞪小眼地相對站著。
水月心一步步地拾級而上，在前方，雷隱笑嘻嘻地看著她走來，她迎上去，站到他的身邊含笑道：“老爺子，我來了。”
雷隱愛憐地看著她，就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他柔聲說：“我還以為你不肯來。都到昊天宮這麼多天了，也不見你來重華殿看看老頭子我。嫌我老了囉嗦嗎？”
水月心攀在雷隱胳膊上，撒嬌地說：“哪能啊？老爺子你也知道的，我一向懶得厲害……”
“你有溫大宮主懶嗎？他那麼懶的家夥都來看我兒媳婦了，倒是你這小妮子不給麵子，我巴巴地等了你這麼多天，差點要拉下老臉來找你過去了。記住了，待會看到我兒媳婦可不要起歪念，那是我兒子的老婆。”
水月心嘻嘻一笑說：“他要是這麼容易就被我勾引走了，你能讓他當你兒媳婦？”
雷隱哭笑不得：“碰上你這樣的妖精，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為你化為繞指柔。”
水月心神情依舊懶散，可眉梢眼角不自覺地籠上了一層哀傷，她低聲喃喃：“要真是那樣該多好……”忽然展顏而笑，孩子氣地攀著雷隱的手說，“我倒想見見你兒子，不知是怎樣的一個人竟讓老爺子你給看上了，巴巴地硬要他做自己的兒子。”
雷隱笑著說：“那還不簡單，你抬頭看看就能見到了。瞧，就是那臭小子，天天給我臉色看，也不知道誰是老子誰是小子！”
水月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站著一個穿黑衣金紋的男子，背對著她，單是一個背影就給人無限美好的感覺。雷隱在下麵吼了一聲，他有些懊惱地轉過身來，漂亮的俊臉上劍眉緊蹙，頗為不耐煩。
水月心饒有興致地等著他轉身過來。她看見了華彥卿的臉，原以為會和華念卿長得差不了多少，卻沒想到會是如此俊秀好看的容顏。她細細地看過去，原本隻是抱著看看的態度，可打量著打量著，她的臉色就變了。
眉棱眼梢，明明那麼的不一樣，可細細地看下去，仿佛骨子裏有什麼要噴湧出來。她忽然看見那雙璨若寒星的眼睛，深黑色的瞳仁似乎能洞穿她的靈魂。她不自覺地退開一步，眼睛卻依舊直直地盯著華彥卿，心口如此酸楚疼痛，仿佛有一隻手在狠狠地錘打著她。
她忽然如無助的孩子，拽著雷隱的袖口顫抖著聲音說：“老爺子，你是不是在騙我？我竟然看見他了……可是他不該在這兒的，他回不來了……”
雷隱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頭頂，輕聲說：“孩子，醒過來，別跟我一樣像個傻子。我老了，你還年輕。看看他，然後忘了那個人……”
水月心卻全然沒有聽他的話，她緊緊咬著嘴唇，臉色雪白一片。短短的瞬間，她仿佛變成了脆弱無助的孩子，就如同曾經那個赤著腳站在雪地裏哭泣的孩子一樣。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身體不可抑製地顫抖。
我怎麼能看見他？
忽然間眼角滑落一滴眼淚，重重地墜在眼角的水晶上，仿佛連水晶也在為她哭泣。
她抬起頭，看著重華殿頂大大的圓月。
風如此暖軟哀愁，輕輕地吹起她烏黑的頭發，淡青色的衣衫悠悠蕩蕩地飄舞而起，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的懷裏曾有一輪碩大冰涼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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