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章節字數:3125  更新時間:09-07-15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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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您又挨罵啦?還被老爺打手心了?”

    少女捧著少爺腫脹得通紅的雙手,輕輕地往上麵嗬氣。

    少爺,是我?迷糊的翌困惑地想著。

    “您又在老爺的煙鬥裏塞胡椒了?還是偷偷地在二太太的鞋底上抹豬油了?”

    看著她心痛得就要掉下眼淚的樣子,他不說話,卻是咯咯地笑了起來。

    “您還笑?不疼嗎?誰讓您這麼調皮?”

    “你過來?”小少爺神秘地向她勾了勾指頭,她慢慢地靠近,心裏忖度著這位老不消停的小少爺的腦子裏是不是又蹦出了什麼鬼主意。

    突然,她毫無心理準備地感覺到臉頰上留下了一個短暫的濕潤的印記。她咬著嘴唇,臉一下子就紅熱起來,剛要生氣,調皮的少爺早已哈哈地笑著跑掉了。

    “現在不疼了。”他拋下這麼一句話,很快就不見影兒了。

    這真的是我?翌打量著四周新奇的景物和人事,覺得自己似乎就隱藏在這個少爺的身體中的某一處,用他的眼睛,用他的雙手溫習這久遠的被遺忘的一切。

    翌發現那個侍女長得和若葉極為相像。不同的是若葉的臉頰永遠那麼蒼白,而她的卻是紅潤紅潤的。而且,她很愛笑,笑容就像是仲春的陽光一樣明媚,能夠讓人看見楊花簌簌落滿肩頭的情景。尤其是呆在小少爺身邊的時候,她露出的那種燦爛的笑容,在若葉的臉上,翌是從未見過的。

    這真的是發生在四年之前的事?我的侍女不是言珠嗎?為什麼……難道這是發生在更遙遠的過去?

    翌醒悟到也許是洛比亞騙了他。他漸漸明白到,為什麼千年女巫為實現願望,要花上將近百年這麼長久的時間。若葉她不單是已經死去了,而且早在幾百年之前就已經死去。而‘地獄門’能夠喚醒的,決不僅僅是今生的記憶。翌現在看到的或許就是生前的若葉和前世的他吧。

    童年在時光流逝中匆匆遠去,愉悅而顯得那麼短暫。當然,翌也不能細細地去回顧,流連在那些美好懵懂的兒時記憶之中。於是,在記憶的時空中,數年時間一眨眼就這樣過去了。

    而此時,昔日的問題少年已是長風而立,豆蔻少女也出落得回眸生百媚。

    那襲婉轉的白衣靜立在案邊,挽起長袖,細心地研磨著手中的墨條。黑色的墨在硯中一點一點地溶解,窗外的白雪也在一點一點的融化。還能看見朵朵紅梅綻放在高高的枝頭,像是在棕褐色彎曲的枝條上,在北風中無畏燃燒的枚枚火種。翌提起筆來,墨落雪原,一株冬梅很快躍然紙上。

    “豔而不俗,孤而不哀,曲而不蔓,瘦而不酸。這說的是梅花吧?”侍女一邊欣賞著筆端流淌出的墨色,一邊對翌說。

    “嗯。不如拿去換兩根糖葫蘆吧。就像小時候我常偷偷地拿爹的藏畫去換……”

    “怎麼可以!太糟蹋了……”

    “嘻,騙你來著。我這麼舍得把你給賣了呢?”翌狡黠地笑著說。

    “說什麼呢?”

    侍女的臉頰又變得緋紅,不由得垂下了眼瞼。翌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整齊好看的牙齒。

    然而,世事難料,好景不長。時光流年,寒暑幾度,少爺的家境每況愈下。染上賭博的爹把家中的錢財幾乎揮霍得一幹二淨,絕望之下,竟懸梁而盡。而翌接手的作坊也被用以抵押還債。漸漸地,家中變得一貧如洗,連基本的生計都是難以維持。於是隻得設法變賣各種貴重的物什和舊時的藏品,以求苟且度日。

    “把家裏的藏畫都賣了吧。連同你畫的那幾副梅花一起。”麵容枯槁的娘對翌說道。自從爹離去後,她就一夜白頭,如今已是風燭殘年,命隨轉燭。

    “可是……”翌猶疑了,

    “兒啊,要知道,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我明白了,娘。您放心,我這就去辦。”

    翌垂著腦袋,慢慢地退出了廂房,發出一聲無力的長歎。他知道這是無可奈何,但是把自己的視為寶物的東西奉送給他人,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啊。

    翌把畫收卷好,一幅幅親自交給了管家。他看見侍女遠遠的看著,然後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

    他過去牽了侍女的手,把她引到自己的書房。她驚喜地發現一幅墨梅仍懸掛在正牆上,是她最喜歡的那幅,是她曾經不讓去換糖葫蘆的那幅。

    “為什麼?”

    “你不是說你最喜歡這幅嗎?”翌淡淡的笑著說,“難得喜歡,就留著吧。”

    “可是……”

    “它是我的寶物,我想讓它永遠陪在我身邊。”

    “少爺……”

    “你聽我說,府裏要遣走一批侍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留下?還是,我給你找更好的……”

    侍女突然抱住翌的手臂,清澈的淚水在眼眶裏無聲地湧動。

    “無論要過怎樣的生活,無論在哪裏,我……”她因為激動而哽住了。

    “想和我在一起嗎?”翌溫柔地詢問道。

    “嗯。”侍女一個勁的點著頭,眼淚紛紛落了下來。“永遠在一起。”

    年輕的少爺肩負起全家的重擔,為了生計而勞碌奔波。過度的操勞使他的身子漸漸地變得虛弱,原本充滿活力的紅潤臉頰也變得日益憔悴。

    突然有一天,翌痛苦地發現他所期望的一切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隻是,讓他無法承受的是,到最後他連作夢的權利也被剝奪了。幸福,原來早已不在自己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即使掙紮著探出流血的雙手,握在手中的隻有和著眼淚的氣味的空氣。而昨日的歡愉被漆黑的夜一遍遍地咀嚼,成為時間洪流底部的一把淤泥。

    翌木然地站荒蕪的院落裏。這裏雜草叢生,昔日青翠的楊柳已經枯死,隻留下被蟻蟲蛀得百孔千瘡的蒼老樹根。獨自立在角落的那一株梅,幹枯瘦弱得就要伏倒在地。翌已經記不起這株梅從什麼時候起就不再開花。盡管如此,翌的眼中時常還會看到那盛放在白雪中絢爛的梅花,還有梅花映襯之下的熟悉的笑臉,明豔鮮活,依舊美麗動人。

    “我們家在城西那邊還有個破宅子,我們正要搬去。”翌回過頭來對身後的侍女說,“你就先過去打點一下吧。”

    “是。我知道了。”

    “在新的地方,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不知侍女聽後,她的心頭是否閃過一絲不安的感覺。也許,她不會想到,這竟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她親愛的少爺。

    寒涼的北風吹落枝上的黃葉,馬車揚起漫天的沙塵,淚水模糊了漸去漸遠的人影,卻引來了日後無盡的牽掛。如果她能夠幸福就好。身患惡疾的自己已經無法給她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承諾。疾病纏身時的痛苦和含恨離終去離別會擊碎她的心靈,或許,會毀掉她一生的幸福。如果是這樣,那就永遠不要再見了吧。分別之後,用時間淡忘往日的點滴片憶。然後,開始新生吧。不會再為饑寒所迫,不用春夏秋冬身著素衣,女孩子們喜愛的胭脂水粉也能被捧在手心,臉上掛著羞澀而喜悅笑容。如果真的能這樣就好了。

    目送著馬車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視野之中,空蕩蕩的失落和美好的祈願在心頭交織,變成滴落在手背的熱淚,灼傷了的是自己的心。

    翌回到書房,把牆上的那幅梅取了下來,扔進腳邊破舊的暖爐裏。畫噼裏啪啦的迅速燃燒起來,化成一股黑色的煙。煙霧在書房裏徘徊著似乎不忍離去,最後慢慢地消失在半空中。

    翌從未想過,噩耗會傳來,更加不會想到,會這麼快。生與死就在轉念之間,不,就決定在自己對愛放手的一瞬間。

    翌的大腦一片混亂,分不清天與地的界限,有的隻是黑與白兩色在腦海之中瘋狂的撕咬,張裂開猙獰的嘴巴。馬車在飛奔,摩擦著空氣的聲音似乎也能聽得到。時間竟然在這一刻變如此緩慢,馬車像爬蟲一樣前進著嗎?

    那輛馬車終於出現在翌的眼前。他的侍女就在停著的馬車裏麵。他站在馬車跟前,雙腳似乎被釘住了。他看見鮮紅的液體從車內一道道的流出來,彙在一起,沿著踏板的邊緣,緩緩地滴落到地麵上。翌顫抖的手掀起了馬車上花簾,然後,他的靈魂被抽走了一樣,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侍女就坐在裏麵,衣裙已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一枝發簪不偏不倚地刺穿那顆虛弱的心髒。她的表情似乎沒有痛苦,睜大的眼睛看著前方,裏麵有悲傷,眷戀,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盼望……

    想必車夫在路上告訴她前往的不是城西,而是一位巨賈的豪宅。她知道,自己被賣掉了,然後……

    翌感覺胃中一陣翻江倒海,胸口堵得喘不過氣來,半曲下身體,赤紅的血液猛烈地迸濺在掌心,四向橫流。

    “我隻是抱著這樣一個小小的幻想,希望她更好地活著,但並不是在我即將要去的地方……是我殺了她啊!”眼前的光明被血色一點一滴地湮沒,消逝的意識如同渙散的視線。緊接著,靈魂墜入一片無盡的黑暗。

    翌很清楚記憶的終止意味著什麼。

    那是時間的停滯,生命的結束,同時,也是輪回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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