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61 更新時間：10-08-01 15:34
在心中演繹了上千遍的重逢，卻難逃九年光陰醞釀的疏離。眼前人，是我朝思暮想；眼前人，使我相思若狂！如今竟作賓客寒暄，我不想聽他九年的遊曆，愈聽我愈心慌，擔心他的言詞中驀然冒出一個雅麗的名字，不似“阿麂”這般粗鄙，全然是讓他惦念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愈聽我愈心冷，九年後的公孫癸還是九年前的公孫癸，縱然他已堂堂七尺，偉岸俊朗，能使每個經過他身旁的女子心生仰慕，隻是他依舊不會為任何一個淹留！因為如今他的眼裏隻有兩個字——梁王！！他的周文他的燕昭！
六年前，公孫癸初會梁王，正值吳楚七國叛亂，公孫獻策，梁國隻須阻擋叛軍數日，不求製勝則必為靖難功臣！同時親自請纓願替梁王禦敵，使叛軍困於棘壁，不得西進。梁王看著眼前的青衫男子放聲大笑，不著一詞，即賜千金，封中尉，命其隨大將軍韓安國、張羽領兵禦敵。梁軍強悍，不僅拖住叛軍，等來了太尉周亞夫率領的中央軍團，更是殺敵無數，有人稱七國之役，梁滅敵數與朝廷不相上下，實乃首功！！事後，公孫癸得了個“公孫將軍”的外號。
“那公子為何到代王這來？公子又是何日抵達？”我看著他狹長清秀的鳳目，流光閃爍。
“為了見阿麂啊！真恨不得早幾日到呀。”他笑意盈盈。
我哀歎，何其希望這句話是真的：“公子什麼時候學會說玩笑話了？！”
“阿麂不希望嗎？”他沉沉地望著我的眸子，仿佛要把我整個化進他的雙眼，封死，不得逃脫。其實早在文帝十二年的漫天大雪中，便注定了終我一生無法全身而退！
“我……”我雙頰緋紅，九年前那個月夜的感覺再次回歸。我要做你公孫癸的妻子啊！
“哎。”他撫額，“果然我還是不適合開玩笑！阿麂，你別當真啊！！”他繼續笑意盈盈。
我慘笑：“公子本來就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九年前不是玩笑，是個笑話！！
“阿麂你說在韓家誰的武藝最高？”公孫癸突然問。
“郭師父。”
公孫癸輕應了一聲：“除了師父呢？”
“公子何故對此感興趣？！”
“離開韓家許久全不知大家的武藝精進到何等程度？”
“公子是回來比武的？”我反詰。
公孫癸扯了扯嘴角：“聽說阿麂和一個叫赤霜的男子近年叱吒江湖，讓許多人聞風喪膽？！”
“做買賣時的搭檔而已。”我不禁解釋，話出口便覺得自己的鄙薄，眼前的鳳眼男子怎會掛懷這些，反倒對不起赤霜一直以來的赤誠相待。
公孫癸察覺般輕笑：“那赤霜武藝如何？”
我望著公孫癸。頭頂流雲變幻，無聲中帶走了很多美麗的圖像。
“公孫大人應該直接去韓家，自會有人招呼大人的生意。”
公孫癸稍稍驚訝：“阿麂果然聰慧！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此次回來的確有一筆大買賣！”公孫癸站起，山風鼓動他青色的衣衫，瘋狂地跳動著，如同青色的火焰，要熔化一切，鑄就隻屬於他的一柄青鋒。
公孫癸啊公孫癸，九年前你已鋒芒展露，這是你藏也藏不住的，所以就告訴我這次你的劍鋒所指吧。
“阿麂可聽到適才樂工唱的《鹿鳴》？可知何意？”
“君侯宴請賓客，愛惜人才。”
公孫癸挑眉：“阿麂文武兼具！”
我沒有解釋。
“麀鹿濯濯，來我槐庭；食我槐葉，懷我德聲。質如湘縟，文如素綦；呦呦相召，小雅之詩。歎丘山之比歲，逢梁王於一時。”公孫癸閉目輕吟，“梁王待我恩重，我必報之！此恩不報，不作他想！”
“何時報恩才算終結？”我知自己並不甘心。
“鏟除那個人之後，才算了結！！”
“何人？”
“安陵袁盎！”
“何故？”
“病免居家，王幹朝政，數度詆毀梁王殿下，其心可誅！”
“如此而已？”
“還當如何？！”
我輕歎，輕到連我自己都不曾察覺。
“那便讓阿麂報恩吧。”
公孫癸淡淡笑開：“阿麂你並不虧欠我。”
我心陡沉。於我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刺客，一切妄圖皆是輕賤，就連舍命報恩都成他人吝嗇給與的奢望！！隻是看著眼前的鳳眼青衫我如同中蠱，決意癡纏到底。
“半月後公子便不會再為此人掛懷，請公子在代國等著阿麂回還！”我握劍起身。公孫癸猛然握住我執劍的手，狠狠地！
鹿鳴又顫動起來，還是我的心在顫抖？
“你可知袁盎是何人？”
“公子的敵人！”
“如此而已？”
“還當如何？！”
公孫癸的鳳眼浮起不不易察覺的霧色。
“我不和你做買賣！”他倏而開口，手握得更緊。
“何故？”
公孫癸鳳眼微合，嘴角扯出一個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的笑意：“我終究舍不得。”
被他握著的手已沁出汗珠，濡濕了鹿鳴，使之越加張狂。之後有滴滴溫熱從我的手背滾到他的手背再滾向鹿鳴，讓它霎時消弭了戾氣，靜若處子。
“阿麂！”他蹙眉。
不，我不要看見他的愁容！它的愁容就意味著他與我的遠離！
我任由淚痕闌幹，笑得決絕：“阿麂此生定不負公子！隻望公子記得九年前答應阿麂的話！公子是阿麂的周文、燕昭！”
公孫癸有一陣驚詫，之後是帶著霧色的笑，他點頭。
回晉陽起駕時，代王帶著一貫似有若無的淺笑，淡淡問我，那襲客座的青衫是否就是你可為之拋卻性命之人？
我有絲尷尬，心中卻又如飲醴泉。
代王起身上車，幔簾飄動，隻聽得那平靜的聲音輕輕緩緩道：“為悅己者死，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啊！”
我望向車後那雙鳳眼，發誓，阿麂隻要生聚，不要死別！
公孫癸不願隨我回宗家，說梁王委托他與代王有要事相商，他會在梁國等候佳音，並囑咐我如非必要，切勿再來晉陽宮。我欲開口詢問因由，他卻一掌拍馬，馬兒撒蹄奔馳，我回首而望，他揮手作別，青衫飛揚，看不清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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