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壁磊塢堡,點兒引舊恨

章節字數:5282  更新時間:09-08-15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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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九年,九月初十八。

    魏西南部梁州境邊垂重鎮寧遠城郊萬夏塢

    已是寒秋,天地蕭瑟。

    萬夏塢是這寧遠城內外首屈一指的大塢堡,依梁山之險而建,深溝高牆。占地四百頃,內裏可容一千多戶部曲,養著塢堡兵丁死士無數,塢主居處還有雜役、家丁。還有些奴隸從事賤役。

    這萬夏塢在二十年前原本是隻是平常壁磊,因是多年前數百劉姓族人避戰亂南遷於此,當家宗主劉義帶人在這裏選址修建而成,所以當時人稱劉家塢堡。

    十多年前劉義侄女劉月一家人攜新生幼子投奔劉家塢堡。劉義膝下無子,認這劉月為繼承之人,將一幹家業交於劉月夫妻打理。並讓劉月長子豔陽承續母姓,以便名正言順繼承劉家塢堡。

    這劉月雖然年輕出手不凡,自接了產業,相繼兼並了大片土地,使許多農民淪為部曲,又開商行店鋪,財力大增後又擴建塢堡。加之與官府之人素有瓜葛,很快就獨霸寧遠,成為一方土皇上。

    更有十五年前羌族土匪大舉東進,企圖洗劫塢堡。劉月夫妻率部曲兵丁迎擊,以少勝多,大敗土匪,土匪首領被劉月丈夫高峰斬於馬下。使得四周兵匪莫敢再犯。

    萬夏塢經此一戰,威鎮四方,來投以求得庇護的農民部曲日日增多。

    十四年前劉家當家劉義辭世,這侄女劉月理所當然地繼承了塢主之位。將劉家塢堡改稱為萬夏塢。萬夏塢中人稱她為當家塢主,是這永寧城內外第一個女塢主。而她的丈夫高峰,則被下人稱為老爺以示區別。

    劉月雖為女塢主,處事卻公正果斷,雷厲風行,賞罰分明,從而深得人心。把個若大的萬夏塢治理的井井有條。

    這不,眼見天越發的涼了,該收的收了,該放的放了。當家塢主劉月還是不得安生,一大早就起了身,見了幾個莊子的管事,那幾個莊子都是才收了來的,今年報入府之貢項竟比預算少了二成。是見劉家塢主是女人而好欺不成?

    打起精神,軟硬兼施,總算擺平了這幾個叼鑽管事,讓他們心服口服,戰戰兢兢。

    打發了眾管事,回到居處回望齋,已是晌午。

    幾個小丫頭已經擺好了午餐。瞧著一桌子的菜才想起清早沒有胃口,連早餐也沒用。這會兒早已是餓了。

    淨了手,坐在桌上。問身邊一紅一綠倆垂髻小丫頭:“莫遺、莫忘:老爺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嗎?”

    穿紅衣的小丫頭莫遺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圓臉圓眼,連小嘴也是圓的,隻在笑時眼睛成了一條細縫,嬌俏喜人的樣子。這會子正用她那雙成了細縫的眼看了看與立在她身旁的綠衣小丫頭莫忘:這莫忘也莫遺一般大小,高矮胖瘦都相差無幾,隻這莫忘卻生了與莫遺全然不同的長樣,莫忘是長臉長眉長眼的;連就性情也與莫遺不同:未說話先紅了臉,隻會悄悄咬著嘴皮子。這會子莫遺看到的就是莫忘這一付紅了臉咬著嘴皮子的樣子,看來是指望不上莫忘回話的,忙就垂了腰微微躬了身子,笑道:“正要回當家塢主呢,今兒一早,跟著老爺的四兒回來,見塢主忙著,便先去店子裏卸貨了。說老爺還要去江寧走一走,還要十天半月的才能回來。”

    “少爺呢?怎麼連個人影也不見?”

    “回塢主,少爺方才騎了馬,說是要去欣賞秋景,好寫作詩文。”

    劉月蹙了秀麗的眉毛:“今兒少爺沒有功課?”

    “聽說王先生今兒有點不適,早早下學了……”

    劉月又四下看看,冷聲道:“雪夜那賤奴跟了去?”

    莫遺心裏一沉,臉上顏色變了變,就連一直垂手而立的莫忘也飛快瞄了莫遺一眼,忘了咬嘴唇。莫遺笑容依舊,隻聲音有些幹澀:“是。”

    劉月不再問什麼,拿了筷子。伸手挾了跟前的一盤清炒豆芽,放入口中,不覺眉頭一皺。又挾了一片雞絲筍尖,入口即吐了出來。猛然放下筷子:“這廚子是怎麼做的,這樣的飯食如何入口?”

    莫遺莫忘麵麵相覷,都垂了頭,噤若寒蟬。滿屋子丫頭婆子們都不敢吱聲,一個大屋子一時靜然。

    “喲,我說主子,這是給誰發這樣大的火?”原來是塢主身邊管事的大姑夏歸雁笑吟吟地走了進來,這一屋子也隻有這個夏歸雁能在塢主麵前如此說笑。

    夏歸雁進來對著眾丫頭婆子們擺擺手,丫頭婆子們如釋重負,紛紛退出。

    劉月白了她一眼,指指那滿桌子的菜:“你瞧瞧,瞧瞧!看起來菜不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奢侈。可是,有能入口的嗎?”夏歸雁忙收拾了剛才濺起的湯水,一邊笑道:“看來是塢主吃慣了李廚娘的飯食了,旁人的都吃不下。誰成想好端端的這李廚娘好端端地燙傷了手,我看一時半會的也好不了。李廚娘娘家的一本家侄女日前奔了她來,說是做飯比她還好,不然讓她幫幾天忙?”

    夏歸雁跟了自小就跟了塢主,也是塢主帶進堡中的唯一心腹。十年前由塢主做主,配給了管家塢堡管事劉安,從管事大丫頭到管家婆子,一直是塢主的心腹,不但掌管著塢主衣食起居,還幫稱著塢主掌管府內外一些大小事宜。明眼人看得出這女塢主與夏歸雁雖是主仆,卻有姐妹之情。夏歸雁對塢主也皆盡忠心。她知道塢主本來身子弱些,一入秋就得吃些藥膳調理一二。加之本來生的嬌貴,飲食不但不厭精細,還要些子詩情畫意,這就難為了一幹廚子們。再加上一直不習慣這西邊的多酸重鹽。自打來寧遠後飲食一直不適,數年前好容易聘來一個善做北方飯食且出身大家,學過一些詩詞歌賦的廚娘李廚娘,飲食才算入口。打這李廚娘傷了手回了離這幾十裏的七裏坊自個家休養後,她就整日為了這女主子的飯食發愁。這不,今兒看來午飯又吃不下了。想起方才去七裏坊看李廚娘,吃了她幾口點心,那點心竟是從沒嚐過的美味。聽李廚娘說是她侄女做的,從鄴城來,還說這丫頭的飯食已超過了她。方才去給親戚家裏送點吃食,正巧不在。當時一邊想著這才想著在塢主麵前提提看看能不能幫幾天忙,好的話塢主也可吃上幾頓安生飯,她們這些作下人的也省了為主子三餐吃的不合口而脾氣大漲而吃苦頭。

    劉月蹙了眉頭,:“我這院裏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這侄女是從鄴城來,誰知有什麼過往……”

    “夫子您也太小心了,原本是李廚娘的侄女,這李廚娘之所以通廚藝,還不是因為她父親曾是燕國宮廷禦廚?聽說他哥哥更是了得,這小丫頭想必也得到父親真傳。再說,就是一個小丫頭,居李廚娘說小時候做菜時被滾油濺了臉,眼下落下一塊疤瘌。故此常常見不得人,算個醜人兒。就這樣的女孩子能翻出多大的天去?”

    劉月斜起眼睛睥著夏歸雁,抿嘴笑了:“你這丫頭,今兒怎麼總是忙著為那小姑娘說話,莫不是她給了你什麼好處?”

    夏歸雁眯著眼睛,:“回塢主,您猜的不錯,那小姑娘倒是的確給了奴婢好處。”

    劉月倒是一愕:“這還真有好處?說說看到是什麼能讓我們夏歸雁姑娘破了例在這裏喋喋不休。”

    “嗬嗬,塢主,就是奴婢方才說的那幾塊點心!”

    “就隻是幾快點心?”劉月瞧著夏歸雁似是無法相信。

    夏歸雁眼睛眯的更細,似在回味那點心誘人伯滋味,甚至於伸出舌頭添了添嘴唇,:“那點心奴婢從未吃過那樣的味兒。又甜又軟又糯,幾是入口即化……”

    “你個攙嘴的丫頭,有那麼好吃嗎?”劉月雖在打趣,口中已不覺生滿津液。已有幾天不曾好好吃飯,夏歸雁口中的點心味兒還真讓她有攙涎欲滴之感。

    這時偏偏肚子“咕”的響了一聲。

    夏歸雁瞧著她笑道:“夏歸雁瞧著她笑道:“是李廚娘托人傳話,說是做了些子點心想孝敬塢主少爺。奴婢想著這幾天都看不到李廚娘,正好瞧瞧她去,早上您出去那會兒,奴婢就自個做主去了。不過沒見到李廚娘那侄女兒,說是做了點心想看看賣不賣到錢好自食其力,到鎮上賣點心去了。隻聽李廚娘說她不過是一十六歲,卻沒想到糕點做的極好。奴婢一氣吃了好些,也給塢主帶回了一盒。隻想著塢主一般不吃府外拿來的飯食,也不敢直拿了來,隻放在奴婢房中。”

    劉月笑著唾了她一口:“你這小蹄子,有好吃的還有快快進給主子!”夏歸雁應了聲是,笑吟吟的去了。

    不一會兒,提來一個棗紅食盒,徑直放在桌上。打開來,就聞著一陣濃而不膩的甜香散了開來。

    就見主子怔怔的看著食盒內的點心,也不待夏歸雁服侍,就伸手出來,輕輕拿出一塊。放在鼻下聞了聞,又張開嘴來,咬了一口。

    也不見她如何咀嚼,就見她手指輕顫,雙目似盯著手中糕點,又似盯著別處,隻眼淚卻緩緩流下。

    夏歸雁看著卻似已經見慣,並不驚愕。隻輕輕喚著:“主子,您這是怎麼了?這可是又想起舊事來了?”

    塢主呆了呆,將手中的點心全部放主口中。夏歸雁忙拿出絲帕遞給塢主,擔憂地問:“主子,奴婢知這點心又勾起您傷心的事,都是奴婢不好,不該拿了這東西來惹主子傷心。”

    劉月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輕聲歎了口氣:“傻丫頭,關你什麼事?”

    “主子難受,奴婢心裏如何能好受?這點心的口味想必主子極是熟悉,所以才引起主子又來懷舊。主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都過了這許多年了,主子也應該淡忘了些才是……”

    “如此血海之仇,我如何能忘。”劉月霍然間柳眉倒豎,站了起來,一下將食盒提了起來,摜在地下,摔個粉碎。

    夏歸雁驚道:“主子息怒!是夏歸雁說錯了話。”說著急忙跪在劉月腳邊。

    劉月臉色蒼白,雙拳緊握,“喀吧”一聲,一隻指甲已斷在掌中,一絲血線慢慢滲出。

    夏歸雁心痛地叫了一聲:“主子!你流血了。”忙站起身來,拿過主子的手。看了看傷勢,皺了眉頭,咕噥著:“看,多漂亮的手指,好容易才留長的指甲。這下又毀了……待奴婢給您上點子藥。”

    說著轉身要去取藥箱。劉月忽在背後狠狠發話:“那賤奴現在何處?”

    夏歸雁後背一抖,轉過身來回到:“奴婢聽說給豔陽那孩子駕車出去了。”

    劉月咬了咬牙:“哼,我竟忘了,他是跟了豔陽去的。”冷冷看了看自己斷了指甲的手指,吩咐道:“你且不用忙著拿藥,叫別的丫頭來就可。你去李廚娘家,接了那丫頭過來我見見,合意的話,咱們就留她下來。”

    夏歸雁臉上又生出了喜色,回了聲:“是,奴婢這就去辦。不過,奴婢想也接了李廚娘過來,她雖然受了傷,可還是可以指點她那侄女一些子事情,免得她侄女不熟悉地方誤了您的飯食……主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你想得倒還周到,全依你!不過……”皺著眉看看手上指甲:“將那李廚娘接來,也可不能用就著她領了回去,重要的是讓她教給她侄女一些規矩。”

    “主子說得是,奴婢那裏有主子想得周到,”夏歸雁笑著點頭:“咱府裏頭雖然已經不是……但下人們從來都是先學規矩,今兒也是情急先用用李廚娘那侄女,規矩卻是一定要知道的。”

    “還有……”劉月用手拍了拍額頭:“我竟忘了,雪夜那賤奴是什麼時候受的罰?”

    “這……”夏歸雁蹙著眉想了想笑了:“主子這話問的,我都不知如何回話了:方才想來,隻要這雪夜爬得動,似是每天都要受罰的,昨兒晚上就在刑房裏吊了一整晚,到今晨才放下來,因為沒有燒好水,又被抽了幾鞭子,罰跪一個時辰鐵鏈子,豔陽出門時才叫了他起來。如果塢主要問他那日沒受過罰,奴婢倒是可以想想……”

    “你這小蹄子,瞧你這話說的,莫非是對那小賤奴生出了同情?”劉月似笑非笑的瞧著夏歸雁。

    “主子!”夏歸雁收了笑正色道:“您知我與那……賊子也是有血海深仇!本以為主子生了孩子便會……便會忘記了仇恨。誰知主子竟然為報國恨家仇,能……如此行事,主子都能如此,奴婢又怎會有別的想法?隻有唯主子之命行事,誓死效忠主子!”

    “好了,也就是與你說笑,幹嘛這樣一本正經?”劉月放鬆了身體,靠在椅背上:“明知我問得是什麼,誰叫你如此敷衍我的。”

    “主子。”夏歸雁上前幾步立於劉月身後,拿住了劉月的肩膀,輕輕揉捏著:“奴婢知您問得是雪夜那賤奴上次是什麼時候受的大刑。奴婢那樣說是因為知主子您今日氣不順,是定要在雪夜身上出出的。隻是就半月前才韃了他近百鞭子,他躺了三日才勉強起了身,這幾日雖說沒動大刑,也是一直小打小鬧地責罰不斷,他身上的傷也一直沒能養好。再這得不足一月就是……大日子了。大日子裏雪夜是一定要流血受刑以祭奠亡靈的,如果今日再受大刑,怕是……一怕到不了大日子人就不行了,二是到了大日子他那身體受不得大刑,會……就此死了,豈不是壞了主子的大計?再則,他隻昨兒晌午塢主命他跪地吃了您發火摔下的飯菜……”

    “哼,休提此事!那小孽種終是長得大了,翅膀硬,倒也長了脾氣,會給人臉子看了,你瞧昨日讓他爬下舔食時他那個臉色,萬般不情願的樣子,還給我嘔了出來,真真氣死我了!”

    “嗬嗬,說的是,不過奴婢瞧著他寧願挨餓也不願那樣進食、又萬萬不敢忤逆主子,像去赴死的樣子倒也有趣……”

    “哼哼!”劉月伸手一拂,一個青花磁盤又落在地上碎成幾片,她伸手指指地下的飯菜,:“要是一般的奴才,不管是什麼怎麼吃法,肚子餓了能吃到這麼好的東西還不是高高興興的?就他!雖一出生就待他為奴,且見天提醒他自己的卑賤身份,卻還沒能抹去他身上那份傲氣!”

    “主子,我的塢主,”夏歸雁賠了笑,:“這不正是塢主想要他這樣嗎?塢主不是常常說他是越來越像……那個人了。”

    “是,”劉月恨聲道:“不錯!隻有這樣才能讓那個人更痛苦……”

    “主子,奴婢的意思是他昨兒晌午就將吃的嘔出,塢主動怒,打他幾下不說,罰他連水也不得進,跪了一下午,晚上又被吊起。今兒也算是一天未進水米了,奴婢方才還在擔心著,他給豔陽叫去了駕車,這萬一這體力不支……他雖然抗打,隻必竟不鐵打的,如果今日再受重罰,怕是……”

    “嗯,說的有幾分道理,不過……”塢主眯了眼睛,冷冷笑道:“那孽種天生命硬,要死早就死了,焉能受得過這許多年?今兒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塢主!”夏歸雁手上使了些力氣。

    劉月眉頭微皺:“好了,你放心,隻是略略罰一下,出口氣就是,還能當真打死了他去?就你說的,他死了,我這多年用心豈不都白費了?又難能讓他這麼輕易死去?你呀,就別在這裏獻殷勤了,還是快快給我去接那個李廚娘的侄女吧!”

    夏歸雁鬆了口氣,臉上又掛了笑:“是,奴婢領命,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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