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有朋來

章節字數:5323  更新時間:09-08-15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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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夭桃接受懲罰,代福嫂的活,到廚房裏燒飯。

    如今,墨家的一日三餐都由墨夭桃包了。

    燒飯之於墨夭桃,不算難事,也不算易事。總得來說,墨夭桃的手藝十分平常,燒出來的東西還在能吃的範疇內,不至於讓人食欲驟減。不過,兩三日下來,墨夭桃一天好過一天,味道從平淡如水進步到鹹淡適中。多虧了她嫂子的指點。

    第一日,墨夭桃大清早到街上買了些包子饅頭混過早飯這一頓。

    中午,墨夭桃把早上帶回來洗淨的菜,分盤裝,燒水煮:煮冬瓜、煮絲瓜、煮雞蛋……一盤盤全是煮的。墨夭桃清楚地記得當她最後端上一大盤白煮肉絲時,墨老爺整個僵硬了。座位上的五人麵麵相覷,眼前這些就是他們的午飯嗎?白慘慘的冬瓜片,褪色發白的絲瓜條,剝了殼的白煮蛋,白粉粉的肉絲兒……

    念琮見墨夭桃被煙熏得黑黑的臉,於心不忍,勉強伸出筷子夾了一片冬瓜,猶猶豫豫放進嘴裏……

    墨夭桃期待的神情實在是讓人承受不住,還有其他幾位好奇的表情——念琮放下筷子,緩緩道:“熟了……不過……桃兒,你好像忘了放鹽了……”

    念琮真是太客氣了,墨夭桃何止是忘了放鹽,油、味精、醬油、醋等等一切調料,她一樣沒放。

    墨青楊用眼神道:這是他寶貝妹妹第一次下廚,已經是超出預期了。

    其餘幾人暗暗表示讚同。

    墨夭桃聽念琮如此說,驚道:“哎呀!我忘了把醬油拿來了。”說罷,跑出廳去。

    眾人以為她還有什麼“霹靂彈”沒使,均又緊張起來。

    一轉眼,墨夭桃拿了壺醬油回來,往各人的小碟裏斟了些,笑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下廚,各位多多包涵。”

    “你是要我們把醬油喝了?”墨老夫人驚道。敬醬油?

    “不用這麼狠吧,夭桃。”海攬月笑眯眯地瞎摻和。

    墨夭桃不睬他們,坐下,夾起一條絲瓜往醬油裏蘸了蘸,吃了:“蘸著吃,懂嗎?”

    晚飯,同上。

    第二日,墨夭桃謹慎地往菜裏加了些料,比如鹽。其製作手法仍以蒸煮為主,拒絕煎炸炒紅燒。桃氏菜仍然不見光澤,拒絕放油。

    第三日,念琮抽空指點,墨夭桃終於明白之前那些菜看起來都“死氣沉沉”的原因了。她小心翼翼地倒了幾滴油,十分節儉……

    第四日,墨夭桃正準備和家人一起吃飯,門房通報有兩位公子來訪。墨夭桃匆匆回房梳洗。走之前,看到海攬月一副嚴肅的表情。

    再回到飯廳時,海攬月正笑著與兩人攀談。

    墨夭桃看過去,許釵右手邊坐了兩位分別是藏珠公子和清掬。藏珠公子是她前幾日子約的,也沒講好具體是哪天,沒想到他今天來了。至於清掬,他怎麼來了?墨夭桃略感意外。

    清掬是寧王的四子,二十出頭,至今未立功勳,卻深得其父的喜愛。他本人沒有從政的興趣,嗜愛舞文弄墨、遊曆山川。墨夭桃很早以前聽人說起過他,眉目清雋秀雅,氣度從容淡定,人送“謫仙”名號。墨夭桃此前曾與他見過兩麵,並不很熟。也不知他今日來訪有何貴幹。

    墨夭桃打過招呼落座,看見眼前的一桌菜,猛想到就她這手藝,用來招呼這兩位,似乎有些不妥。又想自己一世英名,恐要毀在這上頭了。想了想,剛準備說兩句,卻被人搶了先。

    “今日不知兩位公子會來,”墨老夫人笑著,有意無意瞟了墨夭桃幾眼,“這些菜色是小女親手做的,菜不合口,還請多多包涵。”

    藏珠公子與墨夭桃認識已有大半年,熟稔得很,說起話來親熱不客氣:“哎呀,桃兒,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下次不用這麼拚命了。”意思是你就這點水平,到此為止了。

    “藏珠公子的看法與老夫不謀而合,哈哈哈……”墨老爺大笑。

    這藏珠公子膚色微深,棱角分明的臉因此更顯陽剛。他大約二十三四的樣子,身板精瘦結實,一襲絳紅色的袍子,下擺繡著繁冗的藍紫色花紋,穿在他身上分外好看。這顏色、款式的袍子在中原,尤其是在江南,極為少見。應是西域的服裝。

    座上幾人都笑起來。

    墨夭桃舌頭不夠毒,不擅長與人鬥嘴,隻能用眼神一一殺過。看到清掬時不由一愣,忘了他也在。

    今日的清掬依舊是白衣飄飄,人淡如蘭。俊秀的臉龐微帶著笑意。

    連他也在取笑我,墨夭桃有些挫敗。

    清掬見墨夭桃略帶嗔怒地看著他,當下會意,輕聲細語道:“清掬今日能嚐到墨姑娘的手藝,不知要羨煞多少青年才俊。”

    眾人見清掬開口為墨夭桃解圍,都有些驚異。清掬是人人皆知的“謫仙”,人如其名,素來清淡如銀河之水。坊間盛傳謫仙清掬是個極溫柔的男子,見過他的卻都說他眉宇間略帶淡漠,笑容多,話卻極少。其實,清掬身份特殊,很多時候不便說話。久而久之,話便少了。

    墨夭桃也猜不出他為什麼替她說話,總不會清掬也對她……不可能。他們加上今天一共才見過三次麵!何況,他是謫仙!謫仙!什麼意思?他是清心寡欲的天外飛仙,怎麼可能對她一屆凡人動心!

    墨夭桃胡思亂想著,沒發覺許釵看她的眼神裏竟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欽佩。

    不愧是琵琶仙子!許釵想。

    “嗬嗬,別鬧了,吃吧。”墨老夫人笑言。

    一桌人吃起飯來。墨夭桃原以為藏珠一定會嘲笑她,沒想到他一聲不響吃得很專注。清掬亦是如此。其他人想來三日下來已經習慣了。食不言,寢不語——這一桌人顯然做得很好。

    飯畢,一行人轉移陣地,去雅閣喝茶聊天。

    聊著聊著,墨老爺突然問道:“不知清掬小王今日來訪是?”

    清華微笑,站起,走到廳中,拱手作一揖:“墨老爺,墨老夫人,清掬今天是來求親的。清掬希望能同墨姑娘共結連理。”話說得很直白。

    許釵就坐在海攬月身邊。她確信她看到海攬月的眼中如電般閃過一抹戾氣。這次海攬月的對手可是寧王府的小王爺清掬,許釵心下為好友擔心。

    好在,墨老爺笑答:“老夫自是沒意見。隻是墨家有規矩,兒女婚事,父母不得插手。所以,這事還得看桃兒的意思。”

    “清掬知道,此次前來隻是想在老爺,老夫人這兒求個方便。”

    墨老爺道:“你有心了。不過,墨家還有一條祖規,絕不能犯,你可知道?”

    “墨家人,不論男女,終其一生,一夫一妻。”清掬答。

    “你貴為寧王府小王爺,隻能娶一妻對你而言……”

    “墨老爺過濾了,”清掬淺笑含春,“當年睿炤皇帝娶了墨家女兒,封其為和皇後,謹遵承諾,未曾立一妃一嬪。皇上尚能如此,清掬不過一個小王爺而已。”

    墨老爺不再多說,看看自己的女兒,笑:“唉,藏珠公子,老夫對西域頗有興趣。不如,我們到老夫的書房好好聊聊?”

    藏珠公子應承下來。

    海攬月雖心有不甘,也隻得跟著去。

    墨夭桃還未回過神來,她還在鑽牛角尖:清掬,唐清掬怎麼可能……

    窗外是炎熱的夏天,空氣凝滯,一如墨夭桃當下的思緒。

    清掬順著墨夭桃的視線看去,萬裏無雲的好天氣,窗簷遮出一片陰涼,道:“天氣很好。”

    墨夭桃收回視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墨姑娘是否覺得清掬今日唐突了?”清掬的臉色依舊是淡淡的,眼眸中的神采有些奇異。

    墨夭桃遇到過數不清的示愛男子,當然認得這種神采。溫柔的、霸道的、期盼的、熱情的、真誠的,甚至虛假的、輕浮的,墨夭桃都見過,唯獨未見過如此專注的。

    這眼神讓墨夭桃安心,卻也有些吃重。

    “墨姑娘,你這手琵琶可是書帛所傳?”清掬問道,眉角有期待之色。

    “!”墨夭桃暗驚。她打四歲起,入宮向國中第一樂師書帛學琵琶,總共六年。這件事,當年是秘密進行的,且她在皇宮時,謹慎小心,從未向人透露過自己的真名實姓,清掬怎麼會知道?

    “我們在宮裏見過,你忘了?”

    墨夭桃想想,想不起來。樂坊中都是女子,連男人都沒有,更不可能有小王爺。再者,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真見過,她也不定記得起來。

    說到皇宮,墨夭桃突然想起個人來。他是個小太監,同她差不多大。兩人偶然認識,有空常一起玩。

    墨夭桃想起小時候的事,不禁笑出聲來。

    “怎麼了?”

    “想起些往事,”墨夭桃笑著說,“我以前在宮裏有個朋友,明明是男孩,可比女孩子還愛哭。一雙眼睛整日像兔子似的通紅。我們那時常在一起,但大多時候我都在給他擦眼淚。”

    荒涼的後院,一個小女孩拿著塊糕點誘惑蹲在牆角哭紅了眼的男孩:“小橘子,別哭了。喏,你要是不哭了,我就把這糕給你。”……

    “嗬嗬,那時真是多謝你了。”清掬嘴角上揚,憶起往事,臉頰略有薄暈。

    “什麼?你、你是小橘子?”墨夭桃驚道,“怎麼可能!小橘子不是太監嗎?”

    清掬笑而不答。

    “怎麼會……你就是他?”墨夭桃湊上前,近距離研究,少頃,喃喃道,“這鼻子眼睛確實有點像……”墨夭桃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頭左搖右擺,最後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清掬吃痛,皺了一下眉。

    “你怎麼不哭?”墨夭桃狐疑道,“若是小橘子早就掉淚了。”

    清掬有些哭笑不得:“阿典……我已經二十了……自然不會再掉淚了。”

    阿典是墨夭桃在宮裏時用的名字。

    清掬看她仍是不敢相信的樣子,撫額道:“當年,有人想要刺殺我,父王為保全我,將我送入宮中,假扮成小太監。不然我為何能經常去找你?你見過這麼自由的太監?那時我娘剛去世,我思母心切,所以常哭。”

    “那你還記得我們在後院裏挖的那條地道?”墨夭桃有心再考考他。

    “地道?我們有挖過地道?”清掬回憶一下,“沒有啊。”

    確實沒有,墨夭桃試他的。她終於信了。

    “你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墨夭桃眯眼打量他一會兒。

    “是嗎?”

    “高了許多,更雋了,”墨夭桃點評道,“原來就話少,現在稍多了些。以前好可愛的,現在有點冷。”

    “你說,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墨夭桃笑了,道:“什麼好不好的。這些改變又不是你說了算的。”

    清掬是小王爺,從小生活在陰謀中,算計是他活下去的保證,勾心鬥角是他的家常便飯,這些都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墨夭桃曾在宮裏呆過幾年,隻是一個小小的樂坊,便是爭鬥得頭破血流。他的環境可想而知。

    那個時候,墨夭桃還太小,又有書帛暗中庇護,才沒有怎麼被卷入其中,隻是小有中傷。不像清掬,才那麼點大,就有人想要他的命。

    墨夭桃其實是有些佩服清掬的。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接受事實,掙紮著站起來走下去的人。墨夭桃是這麼認為的。

    清掬的眼光有些波動:“阿典,我記得你以前是圓臉,現在尖了很多,上次我差點沒認出來。”

    “你是說王進辦宴那次?”那回還未開宴墨夭桃便被叫回家,後來才知道當天坐在她對麵的竟是謫仙清掬。

    “嗯,你知道我怎麼認出你的麼?”清掬笑問。

    墨夭桃想了下,半開玩笑道:“總不會是因為我當時偷看你吧?”

    “不是,”清掬也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笑意漸深,“那日,你在雪地上彈琵琶,我聽出了你的音色。”

    “聽音辨人?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一招既需要樂理上的修養,也不能缺少內力修為。

    “你出宮後,”清掬注視著她道,“你未離宮前,我想見你卻不能去見你,後來你走之後,我便也去學了琵琶,現在我已能彈出你的音色。”

    “說到這兒,你當時怎麼不聲不響就走了?我還以為你被調走了。”小橘子消失時,他們已認識了三月有餘。

    “父王已除掉了那些人,接我回府了。”

    “原來如此。當個小王爺還真不容易。”墨夭桃道。

    “不如阿典來陪我,可好?”

    “陪你?”墨夭桃重複道。

    “做我的妻子,可好?”清掬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道,“你不用為難,我會等你。”

    墨夭桃瞪著眼前的東西,驚訝至極。

    兩年前,海攬月交給她的那支邪教神玉,被她製成了兩枚“終生等”墨玉戒。其中一枚她送給了海攬月,另一枚不知何時遺失了。現在,竟然到了清掬手裏。

    墨夭桃取過玉戒,沒錯,確實是那枚丟失的戒指。

    清掬笑道:“你可知兩年前我為何會來蘭城?”

    墨夭桃直覺與神玉有關。

    “兩年前,朝廷一舉殲滅北疆滅天教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寧王!我記得是寧王帶兵前去……”

    “不錯,”清掬點頭,“滅天教一事是我父王負責的。我奉父命,殺了滅天教分壇壇主史慎,易容成他,潛入滅天教做內應。父王率軍攻至總壇那日,我令部下易容成史慎留守,自己則加入正麵進攻的隊伍。進攻很順利,我們蕩平了滅天教。隻是當我們趕到滅天教聖壇時,神玉隻剩下一支。我奉命追查……”

    “你怎麼會追到蘭城?”

    “蘭城有位天下第一識玉手墨夭桃。滅天教聖壇為玉石雕琢,當日聖壇被毀,滿地碎玉。隻怕除了教主誰也無法斷定所得即是神玉,我推斷持玉人必會找人一辨。”

    “那你怎能斷定你所得的那支是?”

    “朝廷說是便是,”清掬笑道,“皇上其實並不關心神玉真假。”

    “那為何還要你追查?”

    “嗬嗬,”他笑得有些神秘,“不過是讓我有機會見識見識江湖罷了。”

    他繼續說:“一到蘭城,我便暗中監視你和墨家,果然……”清掬說到這似乎有些不自在,“而且,我還意外找到了阿典。”

    “這麼說,你知道那日搶走神玉的人了?”

    “那日搶玉一共三人,還有一人搶走了白玉,我至今未能查出。”

    墨夭桃見他露出小時候一般苦惱的神色,忍不住又當起了安慰人的角色:“放心吧,遲早會查到的。你還沒說這墨玉戒你是哪來的。”

    “嗯,”清掬有些臉紅,“我去玉坊偷的。”

    想他堂堂寧王府小王爺竟淪為一個飛賊……可他一點都沒有悔改之色。也罷,也罷,墨夭桃無語。

    “不過,外界都傳你無意於政,怎麼會參與滅天教這件事?”墨夭桃放過他。

    “阿典,傳言不可盡信,且就算我無意,也無用。”

    也是。

    “話說回來,既然你兩年前便認出了我,為何現在才與我相認?”

    “兩年前,我還不夠強,冒然與你相認,隻怕害了你。那些人動不了我,動你卻是輕而易舉,”清掬定了定,道,“如今,我已有些力量,護住你應是不成問題。我方敢來提親。”

    墨夭桃不敢看他,隻盯著他的衣襟。她與小橘子幼年相識,雖玩得好,卻從沒有向男女之情那頭想過。可能是當時太小。

    “清掬,墨家權勢太小,難以助你……”

    確實,墨家家史淵長,在做官方麵卻一直不是很上心。想做官便做,想引辭便辭,曆來如此。

    “阿典,”清掬的嗓音異常輕柔,聽起來就像晚風拂過柳樹梢般舒服,“那些都無關緊要……我隻想,你,給我擦眼淚……”

    手裏的墨玉戒又被他收回,放好。

    “我會等你。”淡漠的神色不再,隻有溫溫潤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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