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80 更新時間:10-08-12 11:48
離南征大勝回朝已有十餘日,該賞的和該封的,早在孟府擺宴的前一日封賞完畢。如今又舊事重提,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安平王看著禦座上表麵言笑晏晏,實際卻笑不及眼底的女帝,雙手止不住顫抖起來。
但聽得女帝話鋒一轉,已由南征之事扯到平西大將軍喬振武身上:“聽聞喬愛卿夫郎體弱,半月前的風寒至今未好,喬愛卿為國出力三十餘年,都未好好陪伴夫郎,說到底,都是朕的疏忽。”
女帝麵上和善,但骨子裏卻曾是沙場浴血的殺將。今日聽得女帝乍然提起她這些年的辛苦,喬振武感動之外很是惶恐,出列跪倒在地:“帝上言重,衛國才能保家,這都是臣應該做的。”
女帝淺淺一笑,把眼轉到剛剛被誇過的孟立身上,欣慰道:“好在孟小愛卿南征告一段落,身為喬愛卿之子的妻主,也就相當於喬愛卿的半個女兒,這西麵邊防,派孟小愛卿去守,一來朕也放心,二來也算給喬愛卿盡一下半女的孝心。喬愛卿認為,朕的提議如何?”
“這……”喬孟兩家,各守各的防邊。按理說,即使她不領兵,西麵邊防應該派由底下隸屬喬家的將領去。喬振武覺察到不對,隻是一時半會吃不準女帝真正心思,遂遲疑著不敢做否定的回答。
“難不成喬愛卿是顧慮孟小愛卿會奪去喬家勢力?”女帝目光灼灼,掃過孟立,見孟立麵色大變,才朗聲一字一字調笑道,“喬孟已是姻親,相信孟小愛卿不至於權欲熏心,做出趁機奪權的勾當。孟小愛卿你說,對不對?”
“下臣不敢!”“孽女不敢!”原來是蜜糖在前,大棒在後麼!孟家一老一少兩位將軍盡皆失色,趴到地上身體顫抖,連忙大聲表明心跡。
大殿中雖燃著暖爐,溫度雖暖如春,不似外間冷寒,卻遠未達到讓人流汗的地步。百官但見一滴滴冷汗從孟守業和孟立額頭落下,回想起前夜在孟家宴席上與這前途無量的小孟將軍稱姐道妹,登時有人膽顫心驚,兩股戰戰,膽顫心驚地幾欲軟下膝蓋。而安樂王及魏相一黨,初感意外之後,大是興奮,幸災樂禍地看著好戲。一時間,殿中百官麵色紛雜,青、白、黑、紅、紫,五色俱全,如被潑上顏料。
昨日那楚秋所言,果真是一語成真。安平王低垂下頭,恐懼早已經曆過,到此時隻剩苦澀。
她這副模樣,落入居高臨下,靜觀百官動靜的女帝眼中,誤以為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些日子來對她的防範立即減弱大半。
至於葉暖,反應最正常,先是微露吃驚,而後略一深思,恍然大悟。對上女帝探究的目光,急忙抿唇肅穆、端正容色,就連脊梁,也下意識挺得筆直。
身體的語言,遠比口中話語來得更令人信服,女帝滿意地回了個微微的笑容。
這一幕恰被眼睛四轉的魏相發覺,看來女帝還真是很信賴這楚秋啊!魏相摸著懷中揣著的奏折,與安樂王對視一眼,嘴角扯起冷笑。
“……提孟立代喬將軍鎮西大將軍一職,為期兩年,三月開春赴任。”待柯常侍宣讀完調派孟立的聖旨,魏相突然出列,高聲道:“臣有本啟奏!”
柯常侍托著奏章置於女帝麵前,魏相在底下偷窺到女帝麵色倏忽轉為凝重,心下大定,清咳一聲,在百官麵前怒指著葉暖,道:“……楚禦史身受帝上大恩,卻有負帝上信任,與安平王女女糾纏,實在有辱我朝風氣。若不以儆效尤,怕是百姓誤以為是帝上縱容,日後歪風邪氣漸長,實在有辱帝上英名!”
魏相義正詞嚴的斥責剛說完,安樂王隨即伏倒在地,一副痛心疾首狀:“寧王妹一向風評較好,此次被攪入這等烏七八糟之事中,很顯然是受人迷惑,懇請帝上懲治奸邪,肅整朝儀,把寧王妹拉回正途!”
正因為剛剛聽到女帝讓她把帶回的北郡人參隔日送到喬府的吩咐,而神遊天外的葉暖,目呈呆滯,被女帝刀鋒般的眼光掃過,才回過神,緊著步伐跨出隊列,伏倒在地,“帝上明鑒,小臣冤枉!”
“十五日夜大醉,戌時三刻歸家。隔日晨間卻沒見人影,直到辰時二刻方由安平王府軟轎送回。身上吻痕密密,換下的衣物上,留有合歡祛瘀膏的味道……”女帝手指篤篤點著折子,緩緩讀來,麵色好似沉入水底,鬱色密布,過了好一會才抬頭,厲眼斜向葉暖,怒道,“人證、物證俱全。冤你什麼?枉從何來?”
女帝怒視著許是不明白她真正惱怒原因的葉暖,大失所望地搖頭道:“自你入仕以來,朕一直對你寄予厚望,賞賜可曾短缺了你?”
“不曾。”
“升官可曾虧待過你?”
“不曾……”
葉暖頭越來越低,戰戰兢兢跪伏在地,女帝雙目如鷹隼般逼視著葉暖,將那奏折啪嗒一聲丟到她頭上:“那你怎的搭上寧兒,做出這種事!讓朕心痛又失望!”
奏折的硬角,正砸在葉暖腦殼頂上,她吃痛地倒吸口氣,慌慌張張抬頭看向女帝,伸手想捂頭又抖抖地垂下手,唯有雙目含淚,一臉委屈地急聲求告:“帝上請容小臣解釋!”
近來安樂王及魏相一黨動作頗大,之前又憂心安平王結黨,女帝隻覺滿朝文武,個個都好似舍棄她,迫不及待要另投出路,想起這楚秋雖說是要幫安平王,但從始至終都未與安平王有過多接觸,又見她一臉可憐相,女帝語氣一緩,背靠在禦座上,點了點頭:“好。朕就聽聽你的解釋!”
葉暖壓下淚水,咬了咬下唇,羞赧地小聲道:“小臣夜裏是去了飄香院。”
殿中人個個都支著耳朵,在靜寂的時候連個呼氣的聲音都很清晰。飄香院三字入耳,女帝大為詫異,直直盯住葉暖麵色半響,才道:“去飄香院也非不可告人之事,怎會悄無聲息出門,像你這樣藏著掖著,豈不叫旁人懷疑?”
葉暖麵色即刻轉白,穩了穩神,才一臉苦笑道:“小臣一向不喜旁人接近,院中下人居處離我臥房很遠,而小臣醉後醒來將近子時,因為心情不好,出了門亂走,一走走到飄香院前,聽見院裏館爺喊其中站在門口送客人走的館人名字,才一時昏頭去了飄香院。後來天未亮就出了門,也不知怎的就倒在路上,被安平王看到,才好心送小臣回到家。”
“說得倒像真的,聽聞楚禦史過目不忘,那前夜纏綿一宿的館人名字,總該記得吧。”魏相橫著鼻子,擺明不信。
“記得。”葉暖小聲應道。
“那叫什麼名字?”飄香院離這不過一炷香多點時間,魏相打定主意要揭穿她隨口扯到謊言,見葉暖隻顧低頭不應,步步緊逼:“既然知曉,為何不說?難不成是為了欺君!”
欺君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在女帝盛怒時,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發展成為掉腦袋的大事。實在被魏相逼迫不過,葉暖急聲快速答道:“是一個叫麟兒的館侍。”話說完,眼睛即慌亂地躲開孟家和喬家兩方人,斂下眼簾,悶聲不吭地垂下頭。
麟兒?女帝了然地輕笑了一聲,收回犀利的目光:“心情不好,也難免失了分寸。朕理解。不過——”女帝眼珠一轉,又道,“看來魏相還是不信,事實勝於雄辯。這樣好了,朕派殿衛去趟飄香院問問。來人——”
殿前守衛速度極快,不過兩柱香時間已經趕了個來回,守衛喘著氣跪倒在殿門外,高聲彙報道:“下衛問過了,館爺說楚禦史半夜尋歡確有其事,因著身邊未帶銀子,花銀還是昨日夜間悄悄派人送來的……”
殿衛退下後,旁邊的官員交頭接耳,魏相頗有些不甘心地迎上女帝的眼,抖動著唇要再說些什麼,誰曉得女帝根本就不再看她,重重咳嗽一聲,止住滿殿嘈雜:“事情現已水落石出,而眾位愛卿中有多少未曾涉足歡場,相信各位自己心裏明白。今日之事,也算是對各位一個警醒。”
女帝滿意的看到借此機會,給各位大臣都打到邊鼓,話頭一轉,再指向魏相:“先不提楚禦史,魏相在朝數十年,怎能聽風就是雨,小小話題也拿來殿上爭論?莫不真如你女兒說所的,人老也糊塗了?”
原本十拿九穩可以打擊到楚秋和安平王兩人的事情,反成了己方的掣肘,魏相額頭汗涔涔,唯有不住磕著頭,顫聲認錯:“是臣聽信謠言,一時不察……”
“好了好了。朕也沒說要罰你,你自己日後做事動口之前,先想想清楚就是。”女帝每句話都大有深意,見魏相磕頭如搗蒜,不耐煩的擺擺手,雖然沒有責罰魏相,但對魏相的態度明顯冷淡許多。
“再說楚禦史。心情不好,流連風月之地本無可厚非,貪歡得不知分寸卻實在丟我朝官員麵子。散朝後,楚小愛卿留下來,朕教你下圍棋,打發時間更可平複心境。”又想起最近對安平王的冷落,女帝接著又和藹地對安平王招招手,“言傳不如身教,寧兒也留下做個半師吧。”
圍棋之道,葉暖所涉不深。但身邊的棋子,也能從來都清楚。故而一般情況下不讓旁人近身,昨日歸家卻假借宿醉頭暈,在使喚的下女為她提來洗浴用水前先解開了上半身衣衫。下女定然會把她的反常情況報與魏相,魏相再被她在外特意布好的假消息迷惑,得出她與安平王有不正當糾葛。而此時安樂王正因安平王形勢大好,心慌意亂,對於這難得找到的汙點,怎會不好好利用?事件的後續發展,她在腦海中演練了數十遍,就連魏相有可能說到的話,都一一琢磨了數十種可能,世上隻怕沒有人比她更會猜心。隻是不知蕭義那邊會怎樣,希望他未忘了蕭家家業。眼見安樂王應聲,葉暖趕緊收斂心思,麵上揚起不甚榮幸的笑,對著女帝彎腰叩謝:“小臣謝過帝上。”
世間事,唯有情不能拿來當生意。
隻因一個情字,昔日出手狠、快且準的蕭家家主,如今再不見商場戰將的氣勢,就連在討論一年收益的途中,很多次都在走神。好奇的旁人,免不了借口關心,來刺探蕭義的異常是否是因為蕭家產業有變故。好在管家一直跟在蕭義身邊,便推說近來楚家二小姐與家主之堂弟鬧了矛盾,那小子日日在家主麵前哭泣,攪得家主不安生。
臨近年關,忙碌一年後難得的空閑,關於楚禦史半夜尋館人,以至體力不繼被路遇的安平王送回的消息,在雲京城裏炒得沸沸揚揚,而管家的話也是半真半假,讓人信服的同時亦是滿足了對方的好奇心。
此人年紀接近五十,與蕭家生意往來了十數年,生意之外還與蕭義之母深有交情。見蕭義眉頭深深,她遂熱心地出謀劃策:“楚家也是雲京大家,楚禦史所生的女兒要冠上蕭姓極為不易,除非能像故去的老姐姐那樣一胎雙胞,還得都是女娃。蕭侄女你既然想收這楚禦史所出的女兒為繼承人,就得多哄哄。你一定要告訴你那堂弟,男兒家隻有溫柔才惹女人愛憐,一哭二鬧三上吊最最要不得——那個女兒家偶爾去尋一次歡也不是什麼大事,千萬別糾纏著不放,再美的男子,妒忌時的模樣都不會好看到哪去。要追回她的心,得大度,得體貼……”
聽她提起雙胞之事,蕭義眼一眨,很快恢複鎮定,押了口茶歎息道:“看來是我做堂姐的疏忽了。”
“蕭侄女也別責怪自個,我們女子,哪有那麼多男兒心思。要不是我那小子收服妻主回娘家來,我也如同蕭侄女一樣不解其中奧妙呢。”對麵的婦人也喝了口茶,對上蕭義疑問的目光,她潤潤嗓子,接著又道,“兩年前我那小子的妻主不是納了房側夫郎嘛,我那小子哭也哭過,鬧也鬧過,偏偏隻讓他妻主更加遠離。我那小子一氣之下回了娘家。與他父親嘀嘀咕咕呆了兩個晚上,又回去了。七個月功夫,就已反敗為勝,還讓他妻主懷了孕。這次孩子周歲,帶著妻主回娘家來探望我和夫郎兩人,那喜氣洋洋的模樣,與前次哭哭啼啼的他判若兩人。後來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夫郎的主意。
女兒家在外打拚,勞身更勞神,回到家最指望的是夫郎孩子熱坑頭,若是見到一張妒忌的臉,隻會覺得厭煩。我那小子聽了他父親的話,不僅不再糾纏於娶了側夫郎的事,還對他妻主體貼有加,端茶倒水親力親為,說話柔聲細語……結果你猜怎麼著?側夫郎開始嫉妒我那小子了,日日哭喪著一張臉,不出半年,我那小子的妻主耐心磨盡,花了一筆錢,把側夫郎安置到很遠的鄉下去了,與我那小子恩愛更逾往日。所以說哪,男兒家要想抓住女人的心,美貌其次,手段最重要!”
眼前如同撥雲見日,蕭義眼睛一亮,笑微微地與這婦人寒暄幾句,送別她後,即招來管家:“你安排一下,我去飄香院會會張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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