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71 更新時間:22-03-06 08:06
伊宴自小就是嬌生慣養的,他大哥曾說,全京城隻怕也找不出像伊宴這麼嬌氣的小姐了。
伊宴覺得十分委屈,但他哥說得是事實。他六歲就進了國子監,每天還沒睡飽就要被丫環們弄起來換衣服弄頭發,睡眼惺忪地在車上吃了早飯,然後灌一杯冷茶,才去上學。
幾年時間,在國子監做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霸王,當了院子裏學生的頭頭,還經常和魏榮清下學下館子,看見不順眼的就要打架,在大街上揮拳撒汗,在家被伊老頭甩一巴掌,臉就能腫八丈高,七八天都消不下來。
伊宴一度以為是他爹下手太狠,直到有一天他院子裏有個丫環塞給自己荷包,還教自己說這個是定情信物,被他爹知道,甩了那個丫環好幾個巴掌,還叫小廝把那個丫環打了二十棍。
伊宴年紀小,心裏見不到身邊人受苦,之後還去看過,發現那個丫頭臉上隻用三天就好很多了。
他才後知後覺,猜測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嬌氣,之後年歲見長,他喝茶要用不冷不熱地泉水和新炒的龍井茶,喝湯不愛加蔥蒜和香菜,坐的墊子一定要又軟又暖,用的手帕一定要又香又滑……伊二公子成功把自己活成了京城最嬌氣的大小姐。
伊宴鬱悶了不少時候,然後自暴自棄了,平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怎麼舒服怎麼來,任別人說什麼閑話都我行我素。
就比如半月一次的休沐天,伊宴安心地在海棠院裏睡他的大覺,不到中午絕對不起。要是有誰破了他的規矩,就等著少爺家法伺候。
但今日,就有人就敢拔老虎胡子,摸獅子尾巴。
伊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了這個一直扯自己頭發擾人清夢的是自己親妹妹。“你幹嘛?”
“起來,陪我出門一趟。”
“不去。”伊宴呢喃,把被子往頭上一蒙,還沒合上眼,身上的被子就飛到了屏風外的美人榻上。伊宴就一身白色中衣縮成了一隻蝦米。
還有隻貓爪在逗弄這個蝦米。
伊諾拿了根雞毛,專門撓他的胳肢窩,鬧得伊宴沒了脾氣,隻能爬起來,自己穿了衣服,把頭發胡亂綁了,半眯著眼睛,“到底要去哪?”
“帶你回老家。”伊諾拉了伊宴的手,頃刻之間,兩個人已經蹲在一朵雪白的雲彩上,感受著嘩嘩涼涼的晨風。就這樣伊宴體會了一把神仙的酸爽和涼風,回去之後,不竟被伊諾消了記憶,還得了風寒,成功地多了三天的懶覺。
中間,粉藍還去看過的,看著意氣風發的伊二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扯著嗓子喊爹喊娘,哭天喊地,再看他床邊淡定的伊諾,每次伊宴張嘴哭娘的時候,就會眼疾手快地把湯勺塞進他嘴裏灌藥,把旁邊的嬤嬤和丫環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不容易喂了藥,又塞了大半碗燕窩粥,哭累的伊宴終於睡著了。
伊諾守了一會,一直等到伊宴退燒了,才摸回自己院子去休息。
到上學的時候,伊諾穿一身綠裙子,先去跟伊宴那幾個朋友傳達了一下她哥的情況。
魏榮清皺眉,“又病了?小燕子果真人比花嬌,動不動就病一會,以後可這麼好?”
連雲信在旁邊偷笑,跟伊諾咬耳朵,“這小子有個六歲的妹妹,他想你哥哥當他家的女婿,日後還能跟他做一對自家兄弟呢。”
伊諾有些意外。
魏榮清翻了個白眼,“我家最小的妹妹,全家都當寶貝一樣供著,還能辱沒了小燕子嗎?”
“是是是,魏大哥何等氣魄,妹妹自然也是絕頂的佳人。”寧源把他按下,向伊諾拱拱手,“多謝伊三妹妹傳信,請妹妹回去轉達,我們兄弟幾個也望著伊宴平安,待空閑了就去府上探望。”
伊諾點點頭,往魏榮清那兒看了好幾眼,心裏還在嘀咕,相國家的嫡幺女,雖說也算是大富大貴之人,終歸比皇室要低了一層,效果也不知道好不好。還需要親眼看看才能定下。
她的袖子突然被拽了拽,粉藍擔心地給伊諾使了個眼色,縮到了一邊。伊諾奇怪地看過去,就見青雲坊門口。
陸青衣穿一身淺藍色留仙裙,襯得那身雪白的肌膚如新雪一樣晶瑩剔透,烏黑的長發盤起,用金色鳳釵綴上,垂下的金流蘇流光溢彩,晃了伊諾一臉。陸青衣臉上複雜沉重的神情就隨著一晃消失不見,變作一個溫和馨香的笑容,她向伊諾招招手。
伊諾急忙跟這幾個告辭,提起裙子往她身邊湊,打個招呼就往裏麵走。
寧源也看到了陸青衣,“郡主是長那個樣子嗎?怎麼感覺跟以前不太一樣?”
魏榮清還在想和伊家結親的事,“有什麼不一樣?郡主和三殿下都是姿容傾城的人,不是咱們凡人比得上。快走,上課的時辰快到了。”
寧源點個頭,“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四個人也結伴回去國子監。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另一邊伊諾勾著陸青衣的手指,沒話找話地問,“今天你怎麼來得那麼晚?”
“非也。”陸青衣狡黠地眨眨眼,“小千金遲遲不到,我就出來尋你了,沒想到撞見你和魏家公子含情脈脈的場麵。唉,你有心上人居然不同我說,青衣好生傷心。”
“不是……”伊諾這下確定那個神情不是自己看花眼了,“我二哥病了,我不過是跟他朋友說一聲,讓他們去家裏探病,省的我二哥閑得慌。”
“原來如此。”陸青衣歎氣,“是姐姐唐突了。還以為你瞞著我這個好姐妹什麼了。”
伊諾頓時移開了視線,幹巴巴地嗬了下,“怎麼會呢嗬嗬。”
陸青衣皺眉,若有所思地又道,“你很擔心你哥哥?”
“那是自然,我回京城就是為……”他。伊諾頓了頓,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弟弟怎麼樣?”
陸青衣低聲嗯了下,“他很好。”然後頓了頓,“幾日後,他也會到國子監上學,你可想見他?”
伊諾腦子已經想到那盒朝顏膏,剛要答應下來,又想到老道士在世的時候,同她說過,在人間曆練時,不可與人多有牽扯,此番,她是為了還自己雙親的生養之恩,若是再欠下亂七八糟的債,她再過千年也別想飛升了。“不了。閨閣女子不能私自見外男。”說完,她就大大咧咧地往二園走去。
落後一步的陸青衣皺起好看的眉頭,“可我覺得小千金不是在乎規矩的小姐。”
“嗯?青衣剛才說了什麼?”
“無事。”陸青衣揚起笑容,跟上伊諾的步子,“今日夫子該教我們彈《高山流水》,小千金在家可有練習?”
“不曾。”伊諾說完,腦子裏忽的冒出來一些久遠的記憶,“似乎兒時聽師父彈過。”
“師父?”陸青衣還是第一次聽起伊諾說起她那個師父。京城的傳聞真真假假,當中就有伊諾前十年是跟著一個得道成仙的修士一起雲遊四方,但那位道士究竟是什麼人,沒有誰知道。
伊諾與老道士相處幾百年,心裏對這個師父又嫌棄又敬愛,隻有和唯一知道的粉藍能說上幾句,聽陸青衣問了這麼一句,隻當她像是平時那樣隨意客套,就揮揮手,“我師父什麼都不是。”然後跟她說起相國府的小女兒的事。
如此過了半月,伊宴又來上學,月末來了一次小考,放了四日假。伊宴除了書畫兩門得了頭名,其他都是一個丁字,妥妥地不合格,被伊晏罰背琴譜打算盤,每日早晚還要練習騎射,苦不堪言。
伊諾則是輕輕鬆鬆,得了七個甲等,在二園裏占了一個第二名,第一名當屬陸青衣,許氏雖有不服,但看見郡主那一手秀美端正的梨花小楷,隻能認栽,畢竟自己女兒的字實在潦草。
不過壽陽郡主年到十六,皇上早就給她安排好了親事,就在今年的八月十六,到那時,郡主肯定在皇宮裏安心備嫁,絕不會參加青雲坊的藝考,榜首還是她的小女兒的。
想清這一點,許氏高興了好幾天,連伊諾想出門去皇家別院拜訪壽陽郡主都應允了。
當伊諾帶著粉藍和那盒朝顏膏在家門口等馬車的時候,皇家別院的兩個主人已經從宮裏回來。
“不過替我上了兩月女學,就這麼不高興?”壽陽郡主懶洋洋地躺在貴妃塌上,歎氣地說,“這幾日連姐姐都不見,若不是昨日皇後娘娘召見,你可是要學伊家三小姐閉關?”
“……”陸青衣,該說是陸青城換上一身玄色箭袖短袍,腳上套了一雙黑色長靴,衣沿繡了細密整齊的紅色蓮紋,烏黑的長發攏起,架上一隻白玉冠,配上那張略有稚氣的臉,衣袍上用的金銀絲線,掛著的玉飾,都把那位小仙女換成了一個貴氣榮華的翩翩公子。
他端坐在一堆軟墊中,麵前是一張棋盤,黑白棋子勢均力敵,廝殺兩片。陸青城落下黑子,沉思了一下,又落下一粒白子。
陸青衣癟癟嘴,“別不理我呀,我都知道錯了。”
“從小到大,這句話你說得不計其數,還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是姐姐錯了。”陸青衣從塌上坐起來,“是姐姐色迷心竅,虛榮財名,強迫你幫我去拿這個頭名,讓我風風光光地嫁人,但此事一生隻一次,我這般慎重,不也是情有可原?”
“……”
陸青衣捏住陸青城的手指搖了搖,“是我錯了,好不好?嗯?青城最好了,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陸青城無奈地抽出自己的手,歎了一口氣,“下不為例。”
“好。”陸青衣高興地伸手抱了抱弟弟一下,“現在頭名已經到手,姐姐已經知足了,明天我就派人知會司先生一下,我不去上學了。”
陸青城默了一下,“正好我要去國子監上學,那時由我代你提一下就好。”
“這麼好心?”陸青衣眯眯眼睛,“莫不是在女學交了什麼人生知己,想把我這個名額多留幾天?”
陸青城嗬了一下,“你當我很願意拌著女裝四處招搖嗎?你若是有心,還是在家專心繡你的嫁衣,別給我添麻煩才是。”
陸青衣切了一下,站起來,撫了一下皺起的衣角,“知道了知道了,兒時牽著姐姐的手,找我要糖吃的小青城就這麼沒了,姐姐我很傷心呀。”她悠悠地歎息著,就這麼飄走了。
陸青城又落下一子,直到陸青衣出了房門,手上才頓了頓,把方才放錯的四子收回來,他摸摸發熱的臉皮,悶了一會兒,抓起一個白子重新下起來。
棋局進行到後半,雙方僵持不下,停滯不前,陸青城煩躁地一把糊了棋盤的黑白棋子,打亂了戰局,一抬頭,就看見陸青衣身邊的侍女雪衣正往此處來。
她立在門外,站在一處綠草青青處,款款地行了一禮,“殿下,府中有客到訪,郡主叫奴婢過來請殿下先去。”
陸青城抿抿唇,“又是我那個撿來的的姐夫。”
雪衣沒有說話。
陸青城隻當她默認,他起身就走,接過小廝有城送來的雪青長袍往身上一搭,草草地係上衣帶,甩袖而去。
有城擦擦汗,湊到雪衣旁邊,“姐姐實在好膽子,今日殿下做什麼都不得勁,叫我們這些小的戰戰兢兢。”
雪衣白了她一眼,“殿下心有丘壑,咱們不犯錯處,他不會為難咱們。”
“還是雪衣姐姐是個明白人。”有城笑嘻嘻地拱拱手,又好奇地問道,“郡馬爺怎麼又來了?莫不是還沒同那個林家小姐撇清關係?”
“那事早完了。”雪衣皺眉,小聲道,“這次來的不是郡馬爺……是伊三小姐。”
“啊?”
陸青城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愣愣地站在了原處。
小院裏草葉茂盛,簇擁出一個處處生綠的生機盎然,偏偏此時伊諾抱著一個盒子站在綠色中和陸青衣陸青城相隔幾步,臉上的神情從他熟悉的滿足溫順變成了怪異和恍然大悟,硬生生地把這片景色變成了陰森淒涼的氛圍,叫周圍的丫環小廝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伊諾指著陸青衣,又看向陸青城,緩緩道,“青衣?”
陸青城抿抿唇,“小千金,我……”他走上前要牽伊諾的手,“我不是陸青衣,我是陸青城。”
伊諾往後退了一步,正好躲過他的手,她皺著小臉,驚愕地看著完全不相像的姐弟兩人,腦子頓時糊成了一鍋粥,“我……我有點亂,郡主,殿下,伊諾告辭,我要回去了。”
“小千金你……”
“我要回去了。”伊諾愣神地把手裏的盒子往陸青城那兒一塞,逃似的轉身就跑。
粉藍癟癟嘴,對著陸青城歎了個大氣,“能把主子嚇成這樣,三皇子,你也是個絕頂的人才。”她學著丫環福了福,撒腿就去追人了。
陸青衣早在旁邊看了一場上好的戲碼,她幸災樂禍地道,“早就告訴你,莫要與園裏的小姐們深交,沒想到青城你就給我演了這麼一場好戲,做姐姐的可是傷心地很。”
陸青城瞪了她一眼,托著盒子快步走了。任陸青衣喊幾聲都沒回頭。
陸青衣氣得摔了一套茶具,“他居然不理我,我可是他的親姐姐,他居然不理我,豈有此理,陸青城就不怕我上告皇上,參他一本嗎?”
侍奉的嬤嬤讓下人重新送一壺茶來,遣散了四周的丫環太監和小廝,才開口道,“郡主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小心個什麼?別院裏全是我的眼線,陸青城在屋子裏做什麼,我都一清二楚,有什麼可以小心的。”
“郡主。”嬤嬤還在勸阻,“三皇子已經十四歲了,再過幾年,殿下就能議親,出宮封王,正式接管政事,何況三殿下心性絕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覷。”
陸青衣呲了一下,“他城府再深,隻要朝顏膏在我手上,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眯眯眼睛,“伊諾,伊家的三小姐,嬤嬤差人去查查她和青城的過往,可不能讓我弟弟被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牽著鼻子走。”
嬤嬤深深地望了陸青衣一眼,就這麼退下去了。
入夜,陸青城的院子已經歸於昏暗,隻餘下一盞小燈,落在書案之上,堪堪照亮屋子裏兩個人的臉。
陸青城輕輕敲了敲案麵,“她真這麼說?”
嬤嬤頷首,“不錯,郡主有意打壓伊三小姐,殿下要萬分小心。”
“無妨,伊三小姐不是她能動的人,”陸青城皺起好看的眉,“她身邊多是伊府派下的護衛,護得密不透風。隻是這陸青衣,手伸的太長,該讓她吃些苦頭。”
嬤嬤點頭,“依今日所見,郡主非殿下親姐的可能更大了。卻不知道此人身份如何,是皇上還是皇後派來的探子。”
“這些埋地太深,要徐徐圖之,不可打草驚蛇。你繼續幫她做事,見機行事。”
“諾。”嬤嬤磕了一下響頭,快速退出小院,俏無聲息地沒進夜色。於此同時,有城靜悄悄地伸出一個頭,朗聲道,“今日之事,是屬下辦事不利,沒能掌握先機,提前知會主子一聲。”
“不是你的錯。”陸青城疲憊地揉揉頭上的太陽穴,“伊府那邊怎麼樣?”
“郡主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還沒進去,就被小伊大人的人攔住了。殿下大可放心。”
“無雙公子若連個瘋女人都擋不住,可就浪費了他大理寺少卿的名聲。”
有城又道,“放在伊三小姐身邊的丫環陳小也傳來了話,小姐從別院出來後就回了房間,和粉藍說了些話,之後到晚上,伊二公子把小姐拉出去用膳,現在兩人正在家中放河燈。”
“我知道了,下去吧。”
嬤嬤頓了頓,“不過伊二公子似乎很生氣,揚言等殿下您到國子監就要您好看,看來三小姐是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陸青城咬咬牙,“伊諾對她這個二哥特別,又不是一日兩日,不必計較,計劃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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