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224 更新时间:07-09-30 19:23
拖着疲惫的脚步,总算回到自己的府里,看见孔伯的一刹那,怀沙轻轻的嘘了口气,人也放松下来。
掌中宝剑清影满盈,紫藤白花纷纷坠落。园中葭南盛开如火,光影中映出连城的笑容——勉强的,悲伤的,压抑的,隐忍的。墨鲛知不知道这个女人远比她的年龄要成熟,究竟是什么让墨鲛五窍封迷,事情还可转圜吗?
剑去如风,凌厉无匹。刷,一朵葭南花被拦腰折断,晃了晃,飘飘而落。好大的杀气!
怀沙怔忡了一下,动作陡然凝滞,收不住去势,竟被带的立足不稳,脚跟前带,险些跌倒!
不仅是墨鲛,自己又何尝明白过!
红袖客馆里的记忆冲破封堵,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她看见范梁痴迷的眼光闪着似曾相识的光芒,看见媚姐折断脖子的脑袋无力的垂下,看见醇杏暴突的眼睛不甘心的翻着;她也看见范梁匆匆来到她的身边,却骤然停住,记得粗重火热的喘气落在自己的皮肤上。他的手指冰凉滑腻,即使匆忙为她穿衣,也细致的理好每一个褶皱。
怀沙呼吸渐重,她当然记得范梁的唇若有似无的扫过自己的手臂,前胸,肩胛,脖颈……还有唇上。轻轻一扫,如微风掠过轻纱,雁影划过碧潭,缠绵到极致而归于平淡。烈火在怀沙的体内焚烧,她记得自己倒在范梁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酽酽的酒香。半敞的襟口凌乱的透出白皙的肌肤,一般的冰凉,沁透她的脸颊,带着刻骨的诱惑……
扑簌簌,剑气猛的划过芙蓉木,茂盛的枝杈一阵摇动。
范梁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然后裹上了锦被。身后传来呛人的烟气,死神的黑色弥漫在烟雾里。可是,范梁的冰凉紧紧的贴着她,抚慰着她,沉沉睡去!
她应该谢谢他的。节髦前车之鉴不远,若是此事传出去,国主或者万俟延又会把怎样的杀戮扣在自己的头上呢?
怀沙为媚姐的消逝而悲伤,但这些悲伤都不如清醒后的庆幸。蝼蚁有蝼蚁的天敌,大象有大象的宿命,都是辛苦的挣扎,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她,易怀沙,毕竟是千乘候长公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是不是女人,其实并不重要!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怀沙收住剑势,是孔伯来了:“公主,太子在书房等您。”
该来的躲不过,长剑归鞘,甩给默立在一旁的诺郎,点点头表示知道,便先行回房收拾。
孔伯看看怀沙的背影,低声问诺郎:“公主——还好吧?”
诺郎摇摇头,细细的擦去剑鞘上的灰尘和油迹,说道:“公主心绪不稳,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了。”
孔伯道:“可是为了红袖客馆那档子事儿?”
诺郎依然摇头:“公主应该不会为那种事操心,不过我觉得公主最近好像很敏感。情绪特别容易变化。”
孔伯叹了口气,招呼诺郎回去,说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了。老人家看不懂喽,看不懂喽!”
怀沙的书房,尴尬的气氛从第一句话就开始了。
“你、你进宫了?”墨鲛略显突兀,却又执着的问她。
怀沙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个大男孩,却在同样墨一般的眸子里看到相同的脆弱和无奈,所有的凌厉如方才的剑势,倏的没了,自己也被带着跟头,有些狼狈的坐在一旁。点点头,再也无语。
打开已经堆积的有一尺高的奏言,却看不进一个字。满篇蝌蚪,游来游去,一把火烧了都比这样瞪着强!
抬头看看墨鲛,他还在一边立着,好像做错什么事的孩子。怀沙抿紧了嘴唇,现在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前一般训斥两句,然后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有事?”
“哦,没、没事。”
“没事先下去吧。”
大了,管不住了。孔伯的口头禅突然钻进脑海,怀沙有些哭笑不得。墨鲛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不是儿子!
走到门口,墨鲛停下脚步,回头道:“怀沙——,对不起!”
嘎哒,帘子轻轻的落下。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一会,“啪”的一声脆响,怀沙掌中的青竹狼毫笔断成两截!
一大片墨迹终于遮住了令人讨厌的蝌蚪!
世都的办事能力令人惊叹,短短两天,火灾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城市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开始筹备国主和东隐王女的大婚。
怀沙的书桌上摆着一份亡者名单,媚姐和醇杏的名字赫然在上。死因注明:烧死。
世都不是生手,他应该能看出纵火和普通起火的区别,也能够分辨出火场的中心和蔓延地区。怀沙记得自己去的时候,世都已经在勘察留珮居的现场了。那么,折断的脖子和正常脖子的区别,他会不知道吗?范梁进入红袖客馆,真的没有一人看见吗?
从这份报告上看,什么都没有。一场普通的火灾,一些不幸的女人。连报告送来的方式,都是世都特有的漫不经心。送报告的是个新来的小侍从,战战兢兢的立在堂下:“左大人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快烦死他了,他要去和太子舒活一下筋骨。公主要是喜欢,就自己看好了。”
其实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真相在每个人的心里,写出来只是一种态度,是做给活人看的。范梁替她杀了人,世都替她掩饰了真相。诺郎一派烂漫,什么都不问,是真的不疑惑吗?而堂下的那个小侍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却如此恐惧自己,这世界还真是奇怪!
大婚时,墨鲛应带着东隐的使者去见连城,由使者代表东隐引领连城走进大殿,交给南阳国主,方可成为南阳的王后。
天色还没亮,墨鲛已经整好装束,要从侧门离开。成年后,墨鲛在南阳有自己的别馆,但是几乎从来没有住过。千乘候府有他专门的小院。
“墨鲛!”
身后传来怀沙的声音,在水墨的夜色里惊起一阵涟漪。
“不走大门,走侧门么?”
“嗯……,我、我怕惊醒你。”墨鲛转身面对怀沙,脸却看着别处,“听诺郎说,你前两天喝醉了,还需要休养。”
没有人接着说下去,黎明前的夜色突然变得浓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谁吞了口唾液,细碎的声音好像一蓬牛毛针,弹碎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墨鲛觉得自己就是在呻吟:“我、我先走了!”含糊的声音还没落,人已经飞也似的跑了。
世都走到后园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墨鲛狼狈的逃出去。
怀沙背对着他,修长的身姿伫立在黎明的薄雾中。晨风撩动她的衣摆,好像在晃动树的枝桠,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生气。
世都犹豫了一下,悄悄的退到门后。透过缝隙,看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天,慢慢的亮了,东方的天空染红了烟霞,地面拉出一条淡淡的人影,怀沙仿佛连接光影的枢纽,又好像溶解在光影里。周围的空气起了些微的变换,那些五彩的晨光被弯曲成一道道波纹,围着怀沙慢慢的流动。
世都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变化,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就是墨鲛情绪非常激动时才有的。怀沙,她怎么会……
鲛人带水,怀沙明明是人类啊!难道当年墨鲛阿娘救怀沙的时候改变了什么?世都屏住呼吸,怀沙力大无穷;怀沙百毒不侵;怀沙对鲛族事务超出寻常的关心;还有——她和鲛族长老之间神秘的联系。
一桩桩被忽略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怀沙是鲛人!
诺郎匆匆忙忙的从另一个方向进来,催促怀沙赶紧换衣服,带着怀沙离开。
世都抹了抹头上的露水,紧走两步来到怀沙方才站立的地方。地面湿漉漉的,伸手按了按土壤,冒出一股水泡。放在舌尖舔了舔,一股涩涩的苦咸味。
他想起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红袖客馆遇见范梁,那天范梁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不停的喝酒。遣退众人后,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南阳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所有生活在五陆上的鲛人都是罪人。人类是他们当然的主人,他们只能被人类抛弃或者为人类战死。在鲛人最繁盛的时候,各国军队的精锐几乎都由鲛人构成。鲛人之间自相残杀,数百年不歇止。后来,有个鲛人做了天都帝国的大将军。为了使鲛人的后代不再相互杀戮,他在皇帝祭天的时候,突然越位而出,用定海皮鼓召唤出定海珠,以自己的血向上天祈求一个残忍的诅咒:所有大陆上的鲛族都将灭绝。所有带有鲛人血统的女子都不能生育。
然后那位将军带着定海皮鼓跳崖身亡,尸骨无存。
这个故事世都听说过,因为那位将军就是千乘候的始祖。跳崖后,将军无后,天子以公主之子承继爵位,才有今日尊贵的易怀沙。所以,千乘候一族和鲛人千丝万缕,却不可能是鲛人。
但是,怀沙的出生和成长都是造册记载的,父亲是嫡系长子,母亲是天都贵族,不折不扣的人类。除了十岁那年和墨鲛阿娘接触外,怎么会具备鲛族的天生的能力?
范梁醉醺醺的凤眼浮现在眼前:“世都,你知道吗?鲛族有个预言,百代后,清水潭返乡。有个人注定要死,她注定要死啊!”
不知道范梁说的是谁?可是鲛族返乡的预言他也听说过。
小时候,世都和墨鲛去鲛族重地玩耍时,曾经听长老们说过:那个诅咒其实不是诅咒,而是以将来的灭族作为赎罪条件,为鲛人留下一条活路。
只要用定海罗盘,确定定海珠的位置,再由一个天生的银鳞鲛女以六甲之身,将定海珠用定海鼓召唤出来,就可以打开返回大海的路,使鲛人重返大海,免受奴役之苦、灭族之悲。
墨鲛的阿娘是大陆鲛族留下的最后一名女性,战死前已经证明她是灰鲛,距银鳞鲛只差一步。自她之后,再无记录在册的鲛女。即使凑齐了三件宝贝,鲛人也打不开海眼。
“你以为银鳞鲛是天生的吗?”范梁真的喝多了,似乎这些东西压得他很难受,急于一吐为快,又似乎——世都觉得他没有那么醉,难道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范梁继续说:“人有白化病,眉毛头发都是白的,那是病!银鳞鲛也是病,是病鲛,天生的病鲛残鲛,不成鲛的鲛。正因为这样,他们身上很难看到鲛人的特征,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奇遇。呵呵,奇遇呵……”范梁的眼神变得飘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呢喃声中,世都隐约听见什么“女神”“同归”之类。
范梁的话匪夷所思,但要查证并不难。宫里保留了大量的鲛族档案,世都要想看这些档案并不难。除了银鳞鲛是病鲛的说法,无所查证外,其余的倒都是有据可查。
怀沙即使遇水也从不如墨鲛那般变化,但是,怀沙的力量,举动,鲛族的影子无所不在!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银鳞鲛?世都跌跌撞撞的奔向凤藻宫,其实是有疑点的,他需要证实一件事!
大典是凤鸾院一手操办,万俟延更是直接指挥官。
怀沙木木的看着奢华的排场,嫣红的玫瑰和灿烂的葭南花铺满王后要走过的凤道。当连城从凤辇上下来时,落在怀沙眼里的,是繁华尽头,墨鲛落寞的黑影。
“我们的婚事——该办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提醒,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最后倚仗的武器。
怀沙牵了牵嘴角,自己和墨鲛之间似乎从来没想过什么男女之事。即使从小练武,肌肤相亲,墨鲛手下留情时多半源于对尊长的敬畏。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拥有南阳最尊贵的头衔,却不得不早早的独自生活。
怀沙记得,小小的墨鲛和自己一样,每天都要穿上特制的冠冕,站在侍从大臣们的最前面,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待命在丹跸下。有一回,墨鲛起床晚了,忘了尿尿,竟在上朝的时候憋哭了。
那时,墨鲛说:“怀沙我们不当官了,我们回家。”
可是,回家又有什么用呢?还是空空荡荡的院子,孤零零的人影。
“怀沙,墨鲛和大家就都托付给你了。记住,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不放弃,就扛着。墨鲛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她象个小妈妈一样讲着鲛族的传说,那是父亲、孔伯口授亲传的传说,关于鲛族的神话,鲛族的英灵们。
慢慢的,墨鲛长大了,有了朋友,有了军队,成了大人物。他们也习惯了朝班第一的位置。几乎同时,他们的表情也开始僵硬,不再促膝夜谈,只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熟人。难道今天,连这点微薄的联系也要消失了吗?
“我们之间的婚事,该办了!”
话出口的瞬间,怀沙已经明白,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她和墨鲛从此以后将不再如从前。
霸道的香风从鼻端扫过,占据了全部的感官。艳若红霞的身影如云般从眼前飘过。这样的女子,难怪墨鲛会倾心……
侧目看去,那件玄墨滚金盘龙海水礼服的袖子微微有些颤抖。宽大的袖笼遮住了手臂,垂下的流苏挡住棱角分明的轮廓。金色的眸子炫目耀眼!
礼乐奏响,群臣趋列循进。
墨鲛作为护国太子,进趋到丹跸前,正好面对怀沙和群臣,以做护卫围拱之势。可是——
怀沙微微抬头,墨鲛的眼神几近疯狂的追随着连城的身影。
但愿……,也许……低首的群臣没人注意墨鲛!
怀沙向左侧看去,那里平行的位置是老贼万俟延。两人的眼神撞了一个正着,迅速闪开,恭顺的低头。
也许早就发觉,也许是欣赏连城的美艳,不管怎样,怀沙百分百的肯定万俟延知道了!
一身冷汗湿透里衣,国主反复无常,老贼又有什么诡计?
怀沙若有所思的看着万俟延的身影,墨鲛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样落在她的眼里。当礼仪完毕,连城被先行送入内廷时,墨鲛手上脖子上绽露的青筋也落入怀沙的眼里。毕竟同殿为臣,怀沙看到失态的墨鲛头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万俟延,而万俟延的视线刚刚转过来……
国主在怀沙的眼里向来是漫不经心,颓废昏庸的,但是他对婚庆大典的态度仍然超乎想象。只是象征性的接过连城,随后就甩开众人离开了。在前殿庆贺时,怀沙借着喝酒的间隙问一个小黄门,才知道国主一人在载德书房,谁也不许进。
这已经超出昏庸的范畴了。怀沙隐约觉得国主似乎有些反感,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她要争取时间,让墨鲛的疯狂不那么严重!
大典结束,怀沙拦住墨鲛道:“我给你时间,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证连城是完璧。但是,你不能让老贼抓住把柄,给我惹麻烦!”
墨鲛愕然的看着怀沙,怀沙已经匆匆走进王宫。
“啪”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是世都。还是那副惫懒的模样,整齐的朝贺礼服,领口愣是乱七八糟的敞着。
墨鲛皱了皱眉头,伸手替他把敞开的领口合拢:“自己折好!”
虽然在怀沙面前比较怯,但是在世都面前,墨鲛还是很有威严的。反倒是怀沙常常被世都的嬉皮笑脸搞得精神崩溃。
所谓一物降一物,世间没有什么是天下无敌的。
看着悻悻系扣的世都,墨鲛有些愣神,那连城可是来降服自己的?如果是连城,怀沙怎么办?连城是王后,难道自己就任由她被那个老混蛋糟蹋?但是,若是为了连城和国主翻脸,怀沙怎么办?
“喂,愣什么神儿?舍不得怀沙啊!”世都一脸不正经,却正戳在墨鲛心头,猛地拧了一下。
初识情滋味,不懂甜先知苦。
他在连城那里得到的无奈,就是怀沙从他这里体味到的。墨鲛只希望,怀沙真的是像姐姐一样关心自己。那样会好点,对大家都好……
“问你呢!怀沙走那么着急,干嘛?这时候找国主,不是坏了他老人家的好事儿吗?”世都看看远处,“怪了,万俟延也去了。有意思哈!”
墨鲛也扭头去看,万俟延并没有进去,在门口伸头缩脑的等着,似乎是等着怀沙出来。
墨鲛大概知道怀沙的目的,心里百味杂陈。以国主荒淫程度,此时进此类谏言,无异于虎口拔牙,自己真是迷昏了头,怎么让怀沙冒这种危险!
与此同时,跪在国主面前的怀沙觉得似乎跪了很久很久了。后背一队小蚂蚁列队爬过,细小的蚂蚁腿铿锵有力。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怀沙抿紧了嘴巴,脑袋里一片空白。
屋内的光线昏暗的看不清眼前地毯的花色。
“怀沙!”国主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嘶嘶的仿佛破漏的风箱,“你知道,孤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一阵衣衫的息簌声,一双玄文福字薄底浅口鞋映入眼帘,白色的布袜有些刺眼。颚下一凉,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
怀沙不得不和老国主对视,心里吃了一惊,赶紧垂下眼帘。
她从来没有见过国主这般模样。在对视的瞬间,那双眼中似乎有某种耀眼的光华一闪而过。就在那一刹那,怀沙好像看见老国主意气风发的过去,剑挑西泽的豪情。
心怦怦直跳,仿佛看见不该看的。
“怀沙,你真的以为孤是个荒淫之人吗?”老国主今天没有丝毫的喜气,那破风箱一般的声音送给怀沙的是深深的寂寞和浓浓的悲凉,“你们都错了。孤是被抛弃的人,是个行尸走肉罢了。若不是有你在,有她——留下的东西,这个天下,这个南阳,随便谁都可以拿去。”
后背的冷汗逐渐冻成冰块,怀沙有种想捂着耳朵逃跑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国主和平日不同的时候,怀沙就会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的情绪。悲伤的,绝望的,除逃离还是逃离,竟连一个字都不想听。
“看!”国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怀沙的耳边突然响起战场的喊杀声,那声音还是柔柔的坚韧的飘进耳朵里,“这表情,和她一样。孤就知道你没走!你舍不得,那朱渂不过是个莽撞的懦夫,他怎么了解你的心思,你的理想。孤做到了,孤做到了!总有一天会证明,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国主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疯狂的嘶嘶声,怀沙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连步的后移,拉开些距离。这才看见衰老的国主喘息着立在不远处,佝偻的双肩挂着无力的双臂,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儿才嗵的坐进绣椅里,“一步错,步步错。既然错,便错到底吧!你放心,你的要求就是她的要求,孤一定会满足的,一定会!”老国主喃喃自语,仿佛平复一下心情,“就算孤不行了,等不到那一天,也会有人来代替孤守候着你们的。”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怀沙觉得背上生满了芒刺,又扎又痒,却不敢动。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的暗了下去,国主的脸色变得不清楚,怀沙觉得气氛怪怪的,忍不住想跑。听见国主开口,以为是让自己走,竟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
怀沙愣在那里,这个“你”绝对不是自己;但是自己该跪下还是装听错了,继续离开?
声音渐渐黯哑下去,国主已经闭上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怀沙不敢乱猜,默默的磕头谢恩退出。
到了外面,刚要抖抖身后的汗,就看见万俟延立在一边。
点点头要走,万俟延叫住她:“嘿嘿,长公主果然面子大,连国主的洞房花烛夜也管。”
满是皱纹的脸上爬满了蛆虫一样的沟壑,怀沙恶心的闪开一段距离:“万俟大人言重了。怀沙不过是为我南阳帝祚绵延万代着想。难不成万俟大人有别的想法?”
“呃,这个——嘿嘿!”又是两声干笑,万俟延道:“长公主天资聪颖,乃我南阳骄傲,是我朝之幸,我朝之幸。”
怀沙打量一眼万俟延,有情报说,这老贼曾经夜探连城,不知道他和东隐之间有什么样的交易?今天来可是为了什么?
想起连城若要影响南阳,必先博取国主的宠信,自己这招缓兵之计不知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心里一阵烦乱。墨鲛这个混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长公主,”万俟延又说道:“不知您与护国太子的婚事定在何时?”
怀沙看看他,突然勾了勾嘴角,“万俟大人掌管凤鸾院,不知您的意见啊?”
“不敢,不敢,老臣向来是奉旨行事。公主的婚事,自然是国主来定。不过——”万俟延若有所指的看看远处墨鲛和世都立着的位置,道:“太子可是越来越有当年朱渂国主的风采了。朱渂主的风流多情,当年可是名满天下啊!”
怀沙沉着脸不说话,万俟延又嘿嘿笑着说:“方才老臣看见王后步上丹跸,当真是天人之姿,天人之姿啊!”
“说完了?!”怀沙冷冷的打断万俟延,不耐烦的说,“万俟大人应当知道未经宣唤不得目视上人的规矩!大人领袖群臣更应做得表率,今日之话,就当怀沙不曾听说过,告辞!”
万俟延直起腰,看着大踏步离去的易怀沙,嘴角勾起一丝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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