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368 更新时间:07-10-18 10:03
银鳞鲛会不会失忆?
世都没有从墨鲛那里得到答案,那些可能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不在人间。清风抚体,人声鼎沸的大殿上,世都突然觉得寂寞如冰。凝视着眼前的怀沙,恍惚间,自己仿佛仍然在清水潭中,从来没有上来……
“范大人,”金堂令王华征询“范梁”的意见,世都猛的惊醒,下意识的闪了闪眼。无奈还是被王华看出了破绽,心中甚是不屑,故意又重复了一遍,“范大人?”
堂上有人注意到“范梁”的失神,更有好事者别有用心的看了看怀沙。低低的议论声沙沙响起,怀沙强撑着面皮,把视线从王华转到“范梁”,再从范梁转到曹子风。曹子风对王华的故意没有准备,实际上,他对“范梁”的情感走向一直不甚关心。而根据他的情报,只要掌握千乘候的意见,就等于掌握了“范大人”的意见,这种一举双得的事情是最好不过的。所以,他很从容、很有礼貌的对怀沙的视线做了回礼。
“范梁”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笑柄。但是这个时候,做什么也不能做“出头椽子”。
想到这里,“范梁”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只是脸皮闪了闪,仿佛听见王华的问话,又仿佛没有上心,兀自专注的看着怀沙。
怀沙正微笑着看曹子风,细长的脖颈,小麦色的肌肤下一条明显的颈线从耳后向下延伸。交错的领口挡住了终点。金色的丝线在领边,密密的描绘出蜿蜒曲折的沧浪花,那是千乘候家族的标志。
那条颈线好像一把薄薄的利刃,轻轻的无声的在“范梁”面前撕裂那条领口。“范梁”下腹收紧,眼睛半阂着,金色的沧浪花变成纷纷的白雪,在鲛河浪花的歌声里,托起一个美丽诱人的怀沙……
“老朽以为还是要听听范大人的意见。”金堂令王华终于忍无可忍。他对怀沙的这个提议实在没有准备,不管“范梁”怎样装傻,他还是坚持要“传球”!
“范梁”微微一愣,在众人看来他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怀沙眼波闪烁,一抹狐疑一掠而过。“范梁”轻咳几声,看着王华慢慢说道:“千乘候深谋远虑,下官以为甚是。”
王华没想到得了这么句话,还想争论什么。曹子风已经站了出来:“千乘候和范大人不愧为我南阳栋梁,所见所识都在我辈之上,曹某惭愧。”
怀沙点点头,大度的说:“曹大人言重了。都是为国为民,大人赤胆忠心,老国主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这话说的刺耳,曹子风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但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诺诺的应下。
王华一看大势已去,也只好表态支持。散朝后,王华对身边的朋友恨恨的说:“范梁竖子,不学无术,误我南阳!误我南阳啊!”
有人来告的时候,“范梁”正和怀沙在酒楼上吃饭,只是笑了笑,就过去了。
那报事的人走后,怀沙就着一口酒,斟酌着说道:“范大人真是……嗯……耳目通灵啊!”
“范梁”凤眼含笑,殷勤的斟满酒杯说道:“怀沙误会了。不是我要他们来说的,而是他们自己来讲的。就好像赌博,万一压中了头彩,可是一路发达。”
怀沙道:“哦?范大人以前给过头彩?”
“范梁”摇摇头:“头彩没给过,但是有些零星的奖励。”
“听说范大人也曾经以我和左大人为赌注,做过庄?”
“范梁”夹了口菜,慢慢的咀嚼着,说道:“这是最云楼最出名的‘彩云追月’,那几片彩色的椒叶也就算了。我最喜欢这煎鸡蛋的味道,嫩而不腥,酥而不焦,火候掌握的实在好。来,你尝尝。坐庄的事,都是少年轻狂。如今早就没了心境。物是人非,故人西去,只留我这个受罪的人,在这里哀叹啊!”
怀沙点点头,跟着嚼了几口鸡蛋,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腾出嘴巴,还要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故人?哦,对了,我也听说您当年和左都督是好友啊!”
“范梁”摇摇头,并不接话。怀沙继续道:“我听说有一回左大人曾当街求婚,后来还被国主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干脆放下筷子,直勾勾的看着“范梁”。
“范梁”吃完鸡蛋,慢条斯理的漱口净手,然后道:“这件事尽人皆知,易大人如果真的关心,孔伯和诺郎都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地问我?”
怀沙一愣,双眉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她也没想过为什么不问别人而问他。
“范梁”站起来,说道:“那些被易大人忘记的事,和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没什么两样。既然如此,以易大人磊落胸襟自然不会属意。范某也不会随意说好友的事情,请恕范某要是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告辞!”
拱手抱拳,竟然拂袖而去!
怀沙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桌上还有一桌子菜,看起来都很好吃。叹口气,慢慢的吃起来。
“咦?这么丰盛的菜就你一个人吃吗?他也太慷慨了。”楼梯口踢踢踏踏上来一个人,同样玄色金线绣的袍子,内衬青色的裤子,脚踩薄底鹿皮靴,手里还拎着一根马鞭。黑里透红的面皮,双目奕奕有神,只有双眉紧蹙,即使这句玩笑,似乎也不足以让他展眉。
“你是开玩笑,还是骂人?”怀沙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指旁边的座椅,“坐。”
“开玩笑怎样?骂人怎样?”墨鲛自斟自饮。
“开玩笑,要自己先笑,别人才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像你这般模样,还以为是心疼这一桌子菜呢。”
“最云楼少说也有千百种菜,这一桌子十几样,样样都是楼里的特色;最难得的是所有这些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点的。十几样精挑细选的菜就这样被人胡吃海塞了,当然可惜!”
怀沙放下筷子,仔细的看了两眼墨鲛,认真的说:“第一,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来,而且我们也是盛情难却,得人邀请来的;第二,是范大人中途离席,非我故意。”
墨鲛也放下筷子,说道:“好!看来你这教训人的本事还没忘。那我就告诉你:第一,最云楼天天有新菜,但你吃的这些菜都是那个范大人亲自吩咐好的;第二,就算范大人在,能不能吃这些菜恐怕还要另说!”墨鲛顿住,上下打量了一下怀沙,摇摇头道:“算了,你都忘了,我生什么气。他吃鸡蛋会长红疹,你现在大概早忘了。唉!算了,当我没说。”墨鲛自顾自的说,然后喝了一大杯酒,把酒壶抱在怀里,起身离开。刚迈出一步,又转身认真的说:“怀沙,以前你为别人活着,所以我不支持他;现在既然重新开始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看看身边的人。不要……不要像我一样!”最后一句似乎很艰难,但墨鲛还是说了出来。
怀沙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股酸涩之气冲进眼眶,脸上已经有了湿润的感觉。
诺郎和孔伯一如往日,把怀沙的前帐后帐收拾的干干净净,连牛油大烛上的烛泪都被小心的收起来,用烛锅融好了收起来。
黑豹小心翼翼的撩起帐门,大帐里空无一人。有几封重要文书要马上发出去,黄龙在前面练兵脱不开身,黑豹只好“勉为其难”的过来找印章封缄。但是——
“你来干什么!”诺郎像一只愤怒的白毛狮子狗,挥舞着鸡毛掸子大声的呵斥着黑豹。
别看黑豹个儿大,听见诺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我、我来……”
“鬼鬼祟祟,伸头扒脑,一看就不像干好事的!说,你到底来干什么!”诺郎叉着腰,柳眉倒竖,漂亮的嘴唇虽然已经不涂胭脂,可是仍然鲜红欲滴。
黑豹下意识的把他归为“女人”这种恐怖的生物,再大的威风也使不出来。履着帐篷根儿站好,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说:“那个……是这样,有文书需要印签……”
“印签只有黄龙黄大人可以用,你来干嘛!这叫越权懂不懂?”
“是是是!”黑豹脑门子上一溜儿排开大汗珠子往下掉,“大哥、啊不、黄龙、不不、黄大人,对,黄大人让我来的。他忙……可忙了!”好像刚找着舌头,黑豹松了口气,没想又让诺郎伶牙俐齿的截了过去。那口气松到半路,又挂那儿了!
黄龙练兵歇息的时候,看见黑豹嘀嘀咕咕的回来,奇怪的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嗨,还不是碰见那个扫把星!”黑豹口不择言,“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了,跟个儿娘们儿似的,天天找碴儿。”
黄龙叹息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唉,老弟,别气了。诺郎那么爱美的人,被你当作门神供起来能不跟你作对嘛!”
“我不是跟他道歉了嘛!”黑豹梗着脖子辩解,丢掉的舌头又长回自己的嘴里,“还要老子怎么样!”
黄龙无奈的看着理直气壮的黑豹,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单纯的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别人也不在乎,而且还没法劝。黄龙道:“算了,就当和娘们儿吵架,让让算了。咱们兄弟喝酒去!”
黑豹委屈极了,一边上马一边嘀咕:“我告诉你老黄,就是娘们儿也未必有他那么不讲理的。将来你看着,我非找个省心不说话的娘们儿,让他好好看看。他不是爱学吗,就让他学学!哼哼!”
人不能太铁齿,尤其是赌气的时候,往往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找个省心不说话的就能找到了吗?万一找个比诺郎还凶的,你就不过了吗?
怀沙回来的时候,诺郎还在生气。悄悄问过孔伯,知道黑豹来过。对这两个冤家,自己也爱莫能助,只好跟着孔伯出去溜达,直到晚饭才回来。
用了晚饭,怀沙在灯下静静的读书。二更天的时候,孔伯过来看见小姐还没睡,正要劝,怀沙说道:“孔伯,听说范大人吃鸡蛋出红疹?”
孔伯也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说道:“嗯,这个老奴也记不清了。明儿个给您问问去。小姐,您先睡吧,天儿不早了。”
怀沙点点头,一边合起书页,一边说道:“也好,您帮我打听打听,这范大人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口。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帮我查一下——”
孔伯知道下面的话很重要,肃手而立,侧耳细听。只听怀沙说道:“我知道您对易容术有过研究,您帮我仔细看看,那个范大人的面皮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原来,“范梁”在朝堂上的古怪都落进怀沙的眼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沙不想出现什么意外。对周围奇怪的东西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敏感。
“对了,孔伯。您还要帮我问问世都有什么喜好,我想再去他坟上拜拜。也许能想起来什么。”怀沙又追了一句,口气已经不知不觉得从“左大人”变成了“世都”。
孔伯心里有些不忍,可是这对小姐判断是非很重要,也不能阻止。他记的清楚,左大人对小姐那是千依百顺,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了。若是小姐记得这些,将来还有谁能入的了她的眼呢?到时候又是麻烦啊!
老人家瞻前顾后,连连叹气,愣是一夜没睡好。
带回来的消息林林总总,从易装癖到嗑药,“范梁”的毛病还不少。而且,他也的确不爱吃鸡蛋。但是没有听说他吃出过毛病的。反倒是左世都,因为小时候调皮被大公鸡领着一群老母鸡狂追,吓出了毛病。从那以后,一见跟鸡有关的东西就出红疹。
这在南阳是尽人皆知的。
孔伯带回来的消息的确说明,墨鲛以前和范梁走的不近,倒也印证了他的话。但是红疹的事儿怎么解释呢?怀沙想,难道“范梁”比较害羞,所以用化妆来掩盖红疹?这也太牵强了些。
另外一个消息还没有结论。因为“范梁”进出都要乘车坐轿,据说是怕阳光晒着。一般人难得见他一面。孔伯站在人堆里,很难有机会观察到他的面相。只能以后有机会了。
怀沙脑子里乱糟糟的,宫里又传来消息。王后似乎不满意下嫁的安排,和东隐侯吵架了。怀沙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没有征询王后的意见,把她当作一件摆设了。看来王后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怀沙有些头疼,如果王后很有主见,就意味着利用墨鲛牵制王后和东隐的计划必定失败。
昨天墨鲛临走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再次回响起来,怀沙几乎可以断定墨鲛已经完全心甘情愿的臣服在王后脚下了。而且他自己相当清楚!
怀沙最怕的就是墨鲛“色迷心窍”,把墨骑拱手让人。但是从昨天的那句话看,墨鲛似乎想把自己的“臣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但愿他还分得出哪个是南阳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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