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21 更新时间:13-05-11 10:57
小荷端药走进房时,二夫人正倚在床头,对着窗外的圆月默默垂泪。
其实二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夫人,只是仆人这样叫她,对于老爷来讲,只有他过世的妻子杨氏才是夫人。
小荷回想自己刚来到吕家时,大夫人还在。
那年自己和爹来京城投亲不遇,爹染了病,不久就病故了。自己是个女流,盘缠又花光了,为了爹的后事,只能卖身葬父。
因为有几分人材,几个大茶壶要把自己买到妓院里去。她当然是不从的,她明言自己只愿作仆人,绝不去卖身。
可他们有势力,有他们在,别人不敢买她。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爹总要入土为安。
就在这时,安平叔来了,他要来买她做丫环。几个大茶壶见买主是安平叔,再不敢纠缠,赔了笑脸就离开了。
安平叔是个管家,自己也就随他走了。
来家中的第一天,她见到一个中年妇人正在院中劈柴。
妇人一身破旧的衣服,看样子是个老妈子,长得慈眉善目,见她来只是笑笑,又低头干活。
后来她才知道,慈眉善目的老妈子原来是老爷的二夫人。
二夫人去街上买菜时见大茶壶为难自己,才要安平叔来解围。
大夫人身边刚好缺少一个丫环,自己就留在大夫人身边,侍候大夫人,小荷的名字就是大夫人给起的。
虽然做了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可她却总是想着二夫人,她一直想去谢谢二夫人。
可是大家庭里的规矩多,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是不敢乱走的。
她只是几次路过二夫人住的院子。
每次二夫人不是在洗衣就是在纺布,要不就是在劈柴,总是忙忙碌碌的。
有时还有个年轻人和二夫人一起干活。
年轻人比自己大两岁,眉清目秀,是个书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是二夫人的儿子,也就是二少爷,老爷的小儿子。
她一直奇怪,怎么二夫人像个仆人一样?
后来自己在家中熟络了,从闲谈中得知,二夫人在家中是没有名分的。
老爷定的家规不准纳妾,可偏偏他有个二夫人。
老爷从来不见二夫人,仿佛他不认识二夫人一样,二夫人的日常花销都是要自食其力的,她就像是在这里借宿一样。二少爷小时,二夫人更是要靠大夫人周济才能度日。
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她问别人为什么,没有人清楚,怕是只有安平叔才知道这里的事情,不过安平叔是不会向别人说的,就连他的儿子大业哥都不告诉。
再后来大少爷得病去世,大夫人伤心难过,也故去了。
大夫人去世,自己的主母不在了,她要去服侍二夫人。
起初二夫人是不肯的,说自己也是仆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由别人服侍。
不过她就是坚持,安平叔也劝说二夫人,最后她就来到二夫人的身边。
虽然她是来侍候二夫人的,可二夫人从来不要她做什么,二夫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还像从前一样洗衣、劈柴,亲自下厨,她这个丫环只能打打下手而己。
她发现二夫人竟然会武术!
二夫人总在夜深人静时在院中练武,她一次见二夫人能翻过一人多高的围墙。
她不免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二夫人会武,而且是大脚,老爷就讨厌二夫人呢?
她亲耳听老爷说过,二少爷是江湖女人生的,江湖女人生不出好种,口气就好像二少爷不是他的骨肉一样。
不过等大少爷和大夫人谢世后,老爷对二少爷好了许多。
只是对二夫人,老爷还是冷冰冰的。
至于二少爷,平日他总是去会馆里习文。老爷是关中人,资助了老家的会馆,大少爷在世时就经常带二少爷去会馆,虽然老爷对二少爷不好,但大少爷却待这个弟弟非常亲。
二少爷表面总是不声不响,但心里极好强,对娘非常孝顺。
听大业哥说,二少爷考秀才就是为了二夫人。
老爷一直希望家中的能改换门庭,听说本来老爷家里就是书香门第,因为一场变故才成了商人。
商人到底是下九流,只有做了读书人才能高人一等,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因为这个缘故,老爷一直悉心教导大少爷。大少爷十六岁时就是秀才了。
二少爷偏要让老爷知道,江湖女子和富家小姐是一样的,他们的孩子也一样。
二少爷十五岁就考上秀才,为二夫人争了口气。
照这样下去,二少爷还会考举人的。
可是后来大少爷去世了,二少爷也不再科考。
他才不想给家里改换门庭,他早就不把这里当成家了。
二少爷就是在大少爷去世那年建的善堂,那年他整十八岁。
二夫人却坚持要二少爷去科考,不许他做别的事情。为此二少爷生来第一次和娘顶嘴,二夫人也第一次打了二少爷。
二少爷就是那时住到善堂里去的,虽然以后他早晚一定回来向二夫人问安,闲暇时也来陪二夫人,但他不再回家中过夜。
二夫人为此掉了不少眼泪,却没再勉强过二少爷。虽然二少爷是个孝子,可在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低头。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再也没起波澜。
今年是丁卯年,又逢乡试的年份,二夫人却没向二少爷提过科考的事情。
可二夫人的心里一定是希望二少爷考举人的,以二少爷的文才,只要他去考是一定会考中的。
二少爷不但没有科考的打算,还做了一件出乎二夫人意料的事情。
他买下来了善堂的地产与同善堂有关的商铺,这些都是老爷的产业。
当初二少爷在建善堂时曾与老爷有过约定,五年之内,如果他能赚来足够的钱,就可以从老爷手上买来支持善堂的买卖,老爷不能拦阻。
老爷当时答应了。善堂本身就是赔钱的,纵然有其他生意支撑,也至多是保本而已,赚钱是不可能的。
可二少爷却把不可能的事情做成了。老爷小看了善堂的影响,虽然善堂是要投钱的,但与它有关的许多商铺都被官家减免了赋税,二少爷因此积攒了许多银钱。
那天,老爷和二少爷刚刚在房契上署好名字,二夫人就来了。
那是许多年来二夫人第一次去厅堂。
二夫人当即撕了文书,要二少爷给老爷下跪赔罪。
二少爷不答应,二夫人硬把二少爷按跪下去,还严厉地要求二少爷去乡试。
二少爷没答应去乡试,反而质问二夫人,为什么老爷不把她当人看,她却帮着老爷,俯首贴耳乞求怜悯,没有一点自尊。
儿子这样说娘自然是不妥的,二夫人一气之下重重地打了二少爷一记耳光。
二少爷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他就随镖队外出了。
二夫人去街边看镖队出行,回来后总是暗暗落泪。
那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再后来,听说镖局出事了,二少爷也失踪了。
二夫人当即病倒了,虽然大夫来看过,却没有什么起色。
这是心病,自然要心药医。
今天是中秋佳节,家家都团圆,二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已经说不清这是二夫人今天第几次哭了。
回想起这许多,小荷也不禁叹了口气。
“二夫人,药煎好了。”她说着来到床前。
见小荷进来,祝氏回过神来,急忙擦去眼泪。
“小荷,把药放桌上吧,我现在不想喝。”祝氏的声音有气无力。
“夫人,你不吃饭,也不喝药,这样是不行的。”小荷安慰道,“二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句话,小荷就后悔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提二少爷的事。
祝氏的眼里又有了泪光。
但马上她抬起头,眼光紧盯着房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楠儿。”祝氏说着坐起,黯然的眼光也明亮起来。
房门猛被推开,吕楠站在门口,满身尘垢。
母子相见,竟如隔世。
吕楠急奔过去,跪在祝氏床前。
“娘。”
“楠儿。”
母子抱头痛哭。
几天后是安葬的吉日。
四义镖局的众镖师和小徒弟们护送着灵车,沿街缓缓地走着。
众人都身穿素服,凌百川更是穿着麻衣,走在队伍前面。
已经不可能找回凌飞燕的尸身,棺木里只是凌飞燕的衣冠。
谁都没有料到这趟镖竟是如此结果。
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军难免阵前亡。
虽说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可真的发生了,心中难过仍不会有一丝减轻。
扬威镖局的杨镖头带着弟兄们也来了,对于凌百川的恩情他始终记在心上。还有许多同道也随着队伍前行。
面对着凌飞燕的衣冠冢,吕楠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如果不是他和娘吵架,也就不会随镖队出京。
如果他不出京,也就不会被厂卫挟持。
如果他不被挟持,也就不会随凌飞燕一起去苗疆。
如果他没去苗疆,也就不会到云南。
如果他过山涧耽搁了时间,飞燕一定会平安回来。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一个也没有。
是他害了飞燕,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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