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章

章节字数:7667  更新时间:18-06-2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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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青梧也在,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却又忍俊不禁,咯咯偷笑。这些场景除了自己,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眼前这些估计就是他刻意安排的。细细想来,自己对梵山的记忆真的是格外清晰,就好像自己前几日在亭里,见扶桑落在卫浔眉间,当年梵山类似的场景便呈现在脑海,细枝末节竟也记得出奇的明晰。

    可是,旧景重现,自己心如静水,波澜不惊,只能证明记忆好罢了,青梧这番是何意,又是何苦?

    翌日清晨,一场暗度陈仓的博弈刚刚结束。

    破败的寺庙,墙体倾颓,蜘蛛网铺天盖地,一尊细眉长眼的菩萨像破损得已没了手臂。近卫绕到菩萨像的后面,见所设机关已被触动,菩萨像后面的暗室也被打开过,地上有些被暗器所伤而遗留下的血迹。起身走出来向负手而立的青梧复命:“探子已经来过,幸好大人提前预料到,在这设了障眼法。”

    “估摸着这些假关押地都被一一找到了。”

    “回大人,此处便是最后被发现的假地点了。”

    青梧呡了呡嘴唇,道:“接下来,凶手便会暂时一一排除已经搜查过的地方,也就是说,搜查过的地方不仅仅让他们放心,”青梧道,“也让我们放心。”

    青梧转身,抬头望向角落处的一盏佛灯,灯托锈迹斑驳,灯罩破损得很严重,风吹得破洞处的参差罩纱张牙舞爪,整个佛灯隐在密密麻麻蜘蛛网后,光线黯淡,十分不起眼。

    青梧在这盏佛灯里,看见了希望之火的火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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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陌回到赵阀,本来想当面问问青梧那小子到底要干嘛,结果昨日一夜没回府,今天早晨自己守在府门口,就不信等不到青梧。

    还真没等到,直到晌午都没出现,倒是等到了出行好几天去赈灾的赵芷影。当然,真赈灾还是做足表面功夫,抑或是躲掉卫浔这难缠的主,就无从知晓了。

    “赵阀主。”君陌上前,向刚勒绳止马的赵芷影拱手行礼。

    赵芷影垂眉,凝视着君陌的身影。细看其穿着,森色发带束发,一身玄色直缀,腰间革带配了一把长剑,极为普通的近卫服,实在是没什么引人多看一眼的理由,关键是此人身上的绝尘气魄,很难让他忽视,而对方明显也没对他收敛。怕是君陌本人没错了。

    赵芷影颔首,翻身下马,并无言语,径直在侍卫的围随下进了府。

    君陌瞥了眼赵芷影的身影,淡淡一笑,接着百无聊赖地等青梧。

    约摸一壶茶的时间,君陌等到了青梧,老远一见其身影,就大步走将过去。

    “解释一下。”还没待靠近青梧,质问先向青梧抛了出去。

    青梧呡了呡嘴唇,待君陌走近,低沉道:“师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吗?”

    “。。。。。。。”君陌翻了个白眼,双臂环胸,叹口气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在梵山,你是不是又想提梵山?”

    青梧并不回答君陌,落在君陌身上的目光,像是穿透他在看别的东西。青梧一字一顿道:“师兄第一次喝酒是偷喝,瞒着太师伯和师父,带着一坛桂花酿跑去后山。”

    十三岁那年仲春,君陌带着一坛桂花酿偷跑去后山,揭开后被陈年的桂花酿那股香醇迷得不行,那怕入口的第一次口极辣,弄得泪珠子往眼眶外逃,还是忍不住一口一口得灌下肚,然后越来越畅快,像师父一样享受地长舒一口气,大呼:“此乃好酒!”

    “停!停!停!”君陌不赖烦地喊道,是对青梧,也是对自己。对于梵山的记忆,只要谁抛出开端,脑海便清晰地展现故事的经过,一分一毫,一缕一丝都不会遗漏,像开了匣的洪水,不可抑制。

    “算你狠!算你狠!”君陌脚底一点,飞身跃上高墙,飞檐走壁逃开——一向听话的小师弟,到底被谁带坏了?我君陌诅咒这家伙,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一辈子!

    赵阀北苑。

    “阿嚏!”一声响在靡乐艳曲中,卫浔微微皱眉,北绪笑着递过来粉帕,卫浔没接,拿了桌上净手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旋而道:“今天便到这儿吧。”挥手让曼舞奏曲的小馆退下。

    北绪柔柔地撑着长几,徐徐起了身,揶揄道:“这个喷嚏跟命令似的,竟让五殿下都不敢不从。”

    像命令?这算哪门子的命令?可是自己确实莫名地撤下了小馆,弄得跟做贼心虚一般。

    “是吗?”卫浔抬了抬袍袖,呡唇勾笑,斟酒一杯,饶有兴致地小口慢品。

    赵阀东苑,书房。

    “赵阀主。。。。。。”王伦面色焦急,望着慢条斯理蘸墨的赵芷影,心有怨念,但又不敢撕破脸面。

    赵芷影唇角微起一个俊美的弧度,指着宣纸上的兰草,问:“王将军以为这兰草如何?”

    王伦语气急促,语调没有起伏:“赵阀主的画甚好。”

    赵芷影神色自若,提笔执印落款,缓缓徐徐。

    王伦实在是忍不住,粗声粗气道:“赵阀主!是你说按兵不动,结果江盛这崽子跑了!”

    赵芷影端详兰花姿状,并不抬头,悠悠道:“江盛知道王将军所有秘辛,不早除可是将军的养虎为患。”赵芷影道,“且说,你我囊中财物,皆为贪墨所得,如今五皇子来此赈灾查案,和青侍郎二人明里暗里地调查各阶账本记录,本阀在处理此事上已经颇为费力,想帮助将军,也是腾不出第三只手。”

    “你。。。。。。”王伦语塞,但想到账册之事确实是赵芷影一人代劳,火气稍缓,却还颇为不满道:“当初早该派人杀了五皇子!阀主当时对自己太过自信,不让我再派杀手,才留下了后患。”

    “噢?”赵芷影微微笑着,脸上并无懊意,“似乎确实如此呢。”

    王伦又是语塞,心里明明怒火中烧,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王将军,赵某到底是和将军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您却总是对赵某怀有敌意。”赵芷影平平道,“之所以不再派人的原因,看来将军还未看出来。”

    “请赵阀主明示,王某一介武夫,不懂!”

    “君陌在赵阀。”

    “君陌?!”王伦一怔,瞪大了眼,说,“剑圣?皇上派人到魑焰阁请得的人竟是他?”

    赵芷影卷起画作,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王伦,淡淡道:“皇上以琼羽剑为悬赏,他怎会不去?”

    “琼羽?刚年允灼从天山带回的天下第一剑?”王伦惊愕,“不是在镇玄灭门后就消失了吗?”

    赵芷影嘴角一提,笑道:“自古佳人奇物,人人趋之如鹜,消失只能说明拥有者不想他人知道罢了。”

    “听闻这允灼是梵山后人,剑术天赋超脱常人,就是死得太早,梵山灭门后没一年就死了,当时谁也想到君陌竟会神功骤成。”王伦的粗眉皱得更深,叹,“如此倒真是难办。”

    “赵某曾给过暗示,既然王将军不懂,赵某也是没有法子的。”

    王伦若有所思道,上前拱手道:“王某向来鲁莽,此次只因火烧眉毛,惊慌失措才冲撞了赵阀主,还望赵阀主海纳。”

    赵芷影抿了呡唇,道:“同是宦海沉浮的人,赵某还是能理解的。”赵芷影伸手扶起王伦。

    “谢赵阀主。”

    “将军放心,赵某和将军是一道的人,自然刚彼此照应。”赵芷影从广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王伦,道,“里面有拙计一条,帮将军渡此关。”

    “多谢赵阀主。”王伦取了锦囊,谢了一番大步离开了。

    赵芷影身后,隐在珠帘后多时的身影拐了出来,百花飞蝶的粉色衫子拽地,玉兰指间是一方粉帕,凤眸半眯。

    赵芷影并不回头,撩了衣袍坐下,笑道:“日日侍奉皇子的人,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喝茶了?”

    来者正是北绪。

    “山珍海味吃腻了,山间野味也是不错的。”北绪自行在赵芷影对面随意找凳子坐了,用粉帕擦了擦嘴角。

    赵芷影抬头瞥了一眼敷粉抹脂的北绪,道:“世间活法千万,也只有北相公活得最为出彩了。”

    “噢?”北绪一挑眉。

    “大姑娘小媳妇的花衣服都穿上了,如何不出彩?”赵芷影端起茶碗啜了口茶。

    “赵阀主谬赞了~真是吐出了一口好牙来,只可惜不是象牙。”北绪柔媚说道,笑着身子柔柔往前一伸,胸膛贴到桌沿,手中的粉帕舞向桌对面的赵芷影。赵芷影身体往右一侧闪躲,却是被帕子不偏不倚地盖了脸。

    赵芷影抬手取下帕子,眉头微蹙,道:“帕子上的脂粉味中竟然混杂了些许男人气味,这自然不是北相公的,莫不是五殿下的?”赵芷影嘴角一勾,道,“如此,赵某岂能留此物让你芳心伤损?”说着粉帕脱手朝北绪飞过去,只是这次的帕子可不是蹁跹如碟的一块绮罗,而是四方帕角如刀的暗器,携风飞旋,带了隐隐的杀气。

    “哎呦~生气了?”北绪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纵向画圆式舞动衣袖,将宽大的衣袂舞成了旋涡,粉帕一入其中,似是落入了湖水,顿时由刚转柔。北绪抬眸望了眼对面神色微有波澜的赵芷影,笑着捏了兰花指,将帕子收到袖中。

    对北绪的挑衅,赵芷置之不理,平平道:“你今天来,不单就为了往我脸上扔帕子吧?”

    北绪用手托了腮帮子,道:“赵阀主交给王将军的锦囊,似乎不是真心实意帮他吧?”

    “莫非北相公知晓锦囊类容?”赵芷影伸手端茶碗,被北绪抢先一步顺走,看着北绪的红唇落在茶碗白瓷沿上,赵芷影眼角抽了一下。

    北绪小呡一口后,将茶碗推向赵芷影,并朝他抛了个媚眼,赵芷影别过头,眼帘往下拉了啦,有种合上的趋势。

    茶,是没兴致喝了。赵芷影把某些情绪极力压制了一下,继续话题:“看来北相公怀疑赵某的锦囊装的是不怀好意。”

    北绪抬起脑袋,方才托着腮帮子的手沿着身前桌沿徐徐滑移,悠悠道:“那会怀疑~我对赵阀主的人品还是颇为信任的,能杀人消灾的,是万万不会动用钱财的,至于阀主的良心,”北绪道,“有条狗告诉我,说是它的味道不大好,和腐肉的味道差不多。”

    如果赵芷影面前有一千杯毒酒,他一定会一杯一杯地灌到北绪的肚子里,那怕是一杯下去他就已经死了。

    北绪端详着赵芷影神色如常的表面,等待赵芷影一把揪过他的衣襟,对他破口大骂——但这家伙一向自制力不错,想他暴跳如雷,几乎不可能。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芷影只是象征性地皱了皱眉头,连警告的眼神都没给北绪一个,须臾淡淡道:“锦囊的类容并不影响你家殿下的利益。”

    真是。。。。。。能忍啊。。。。。。

    北绪在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把,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便相安无事,只是,”北绪正襟危坐,难得神色正经,道,“我确实以阴柔为美,但是,我不是断袖。”

    “哦。”

    “我去他身边的目的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

    “我知恩图报的性情你是明白的。”

    “我不明白。”

    “。。。。。。”

    半晌,北绪长叹一口气,语气带着三分求饶:“师兄,我错了,真的悔不刚才啊,师兄可不能误会我啊~”

    “哦。”

    “。。。。。。”北绪有种失去了澄清自己不是断袖的人证的感觉,便向赵芷影极力卖笑,唤道,“师兄~”

    “窗户在你右后方。”

    君陌最近一直躲着青梧,躲着与梵山的一切——确切的说,这次不是烦,而是每当梵山记忆在脑海里呈现,潜意识里便会有种抗拒的想法,很强烈。每当这种抗拒的想法和不可遏止的如潮记忆摩拳擦掌,他就有隐隐的头痛,和针扎似的。

    “唉!”君陌懒懒散散靠在游廊的柱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无忧无虑混吃混喝,顺便保保人的好日子,已然到了头,眼下真不是让人提得起兴致的境况。

    偶一扭头,君陌看见了正往这边走几个仆从,正抬着漆红的梨木木桌,往东苑的方向走。东苑,是赵芷影的日常居所。

    只听一仆从嘀咕:“阀主让换掉书房的桌凳和茶盏,可我见那些东西都崭新得很,像是上月新制的。”

    “阀主要换就换,咋们管那么多干嘛?”另一仆从接话。

    “可是那组天青色釉瓷茶盏是阀主极为满意的,怎么也要换?”语气依旧穷追不舍。

    其他几个仆从没人再接话,满脸“你个穷乞丐管皇帝吃饭用玉筷干啥”。

    君陌目送仆从的身影消失在假山拐角。陡然想起什么,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朝青梧所在的庭院走去,准确地说,是朝青所在庭院的房顶偷偷行进。

    君陌如贼似寇地摸进庭院,再攀爬上书房房顶,再轻轻半揭一片青瓦,再用目光细细在脚下的房室里搜索一遍,再。。。。。。就没有再了——青梧不在,其他大人也不在。

    方才打听,说是青侍郎正在书房与几位负责案件的大臣讨论案件,自己便过来瞅瞅,结果不但没有人,先前那些自己趴着睡过的卷宗以及那本验尸记录簿,似乎都不见了。

    看样子是障眼法没错了。

    青梧从不让自己帮忙查案,一个人扛下所有,真的。。。。。。是又呆又傻。

    无事可做啊!要不按照任务去保护卫浔?

    想到这儿,青梧嘴角抽了一下,摇头让自己清醒点,决定还是去酒肆接着喝酒比较好。

    一个闲得发霉想找事做的人,上天一定连件闲事都不给他做,但当他决定做滩饱食终日的乱泥时,上天就会让他繁事缠身,脱身不得。比如,此刻的君陌,正被酒肆的老板狂追。

    “站住!喝了老子的酒,还想跑?”老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身手倒是利落,络腮胡一跳一跳的,紧追不舍。

    君陌回头看了老板一眼,喊道:“老板,我不是说了吗,我是青梧侍郎手下的人,你直接去找。。。。。。”话未完,老板已飞身越到君陌身前,一拳打将过来,根本听不进话语。

    君陌一边应付着,一边心里暗暗叫苦——不就是自己去酒肆买个酒,不就是自己没带钱却喝了十坛酒,不就是和老板讨论赊账时顺便对老板娘抛了个媚眼,不就是老板娘劝说老板几句让他赊账,不就是老板恰好是隐退江湖的轻功高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跟只臭沟老鼠一样乱窜。

    倒不是君陌功力在老板之下,只是最近对体内强大内力的掌控出了问题,现在稍一运气调动那股内力用招,一个失手,把房顶掀了都极有可能。所以,能不运气就不运吧,欠酒钱这种事,事闹大了他剑圣的面子往哪搁?要是被愈南絮那混球知道,指不定怎么挖苦笑话他。

    “别想逃!你个龟孙!”

    “豁子喝酒,无耻下流!”

    “。。。。。。”

    君陌真的挺佩服老板,执着到领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君陌埋头咬牙狂奔,恨不得滚成一个球跑。

    跑着跑着,听见一片喜庆的唢呐之声,君陌抬头,见是迎亲队伍,红火的长龙周围满是笑谈着看热闹的人。

    终于找到制造混乱逃之夭夭地机会了!

    君陌眼前一亮,眉头一挑,在老板怒发冲冠的追骂中,朝迎亲队伍方向加速飞奔。

    君陌入了喧嚷的观望人群中,如鱼得水,左钻右蹿。酒肆老板在身后追着,胖胖的体躯此时并不大受用,无疑成为一种阻碍,圆圆的肚子卡在人潮中,加之一双眯眯小眼,还有气得一跳一跳的络腮胡,颇为滑稽。

    君陌回头,见老板奋力拨开挡住前路的人群,引得妇人尖叫,小孩哇地哭闹起来,粗犷的汉子不忘骂咧几句粗话,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正不断拉大,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放慢脚步看他笑话。

    两人引起的骚动只是湖中的偶起涟漪,整个迎亲队伍依旧是唢呐锣鼓声围绕,带着大红衣裳的新郎骑在高马上,笑着向围观的人群作揖,笑意吟吟;大家三三两两笑谈,对迎亲队伍指指点点,无非是些新郎家如何如何家财万贯,到底哪家姑娘这么好命,花轿后面的长龙彩礼究竟装了多少绫罗珍宝,诸如此类。

    老板扬着拳头还在追,锲而不舍。准确地说,应该是老板还在拥攘的人堆里奋力挤进,像只卡在狗洞里的猪。君陌看他张嘴对自己吼骂,声音却被人声鼎沸所盖下去,心里大呼过瘾,随即玩心一起,将两手举在脸两侧,做呼喊状,眉头连挑直挑,明目张胆地挑衅。见老板脸都快气绿了,横眉竖眼,却就是过不来,君陌接着又朝他翻白眼,吐舌头。

    一番戏弄后,君陌转身,凭借自己苗条的身躯像泥鳅一样消失在老板视野中,留老板一人义愤填膺,可怜兮兮。

    君陌钻出人群,插着腰,舒坦一口长气。又想了想方才老板的窘样,又是一阵大笑。

    酒钱自然是要还的。

    不过先回赵阀再说。君陌抬手拍了拍衣襟的灰,闻了闻衣袖方才在人群中沾到的脂粉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正待抬脚要走,突然一声凄厉的马叫声传来,划破长空,刺人耳膜,硬是在人声鼎沸中开辟出一条路子。

    世间良驹数万,各秉千秋。而马中嘶鸣最为凄厉的,当属青鬃,长鬃飞扬似风影,四蹄奔腾如霹雳。

    青梧的坐骑,正是一匹青鬃。

    那么。

    君陌手放剑柄之上,顺着声音行进。

    因这一声高入云霄的嘶鸣,人群躁动起来,四下警觉地张望。

    只听闻西南方向外围的数十人“啊!”的一声尖叫,向两侧蜂拥着逃窜,接着里侧的人也惊慌地尖叫逃命,恐慌以瘟疫一样的速度在人群中蔓延。迎亲的队伍也是一片混乱,前一刻风光得意的新郎,被高马一个尥蹶子摔了下来,以狗啃泥的姿势着地——西南方向的巷道,涌出数十名黑衣人,目露凶光,手里的刀剑锃亮,红血顺着刀刃流下。

    君陌在一片慌乱中找到了青鬃,满身的砍伤,血流汩汩,应该是替人挡伤所致。它周并边没有青梧或是卫浔。

    君陌思索着四周张望,青鬃嘶鸣一声,朝君陌跑过来,双眼里流露着恳求的神色,并垂下马头用嘴扯君陌的袖子。君陌朝青鬃将他扯拽的方向,是迎亲队伍。

    在一片恐慌尖叫中,黑衣人两道凶狠的目光极力搜索着,遇见惊慌失措不小心挡路的,毫不犹豫一刀劈下去,血溅当场。人命的泯灭,便是这么的容易。

    卫浔额上青筋冒出,豆大的冷汗涔涔,右手捂着腹部的刀伤,衣袍被鲜血染透,手上也全是血。而君陌的神色却是镇定自若,眼眸似深潭寒泊沉冷,隐隐沁溢着杀气,左手执剑,和几个近卫一起迎战,从容不迫。那份淡定,似是黑云蔽日之时,悠悠坐在廊下,煮上一壶茶,静观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不断地有黑衣人发现卫浔的行踪,加之人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离这片屠场,视野开阔起来——情况极不乐观。

    “我可不能让雇主死了。”略带笑意的一声传来,卫浔侧身,见君陌拔剑一挥,手中的剑与向他杀将过来的刀相撞,发出铮的一声脆响,随即是铁器被击飞落地的哐当声。

    被击飞的,是君陌手中的剑,一代剑圣的剑。

    君陌闪身躲过黑衣人刺来的一剑,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瞳孔紧缩,执剑的右手发颤——自己的剑,既然就这么被击飞?那只握过琼羽,只身屠杀镇玄孟氏战胜季渊子的手,竟在这样一个无名刺客面前败下阵来?!

    他不信!

    见剑已远,君陌脚尖踢起就近的一把剑,再次尝试调用内力,气自丹田腾腾而上,君陌向再次来犯的黑衣人挥剑,却是挥剑瞬间所运之气刹那退散,和方才一模一样!

    君陌只觉得这种挫败感像是一股强劲的寒流,冲灌至整个胸膛,然后寒气骤然流窜刺彻每一寸肌骨,锥心刺骨,蹂魂躏魄。仿佛在以此告诉他,此刻的他已经从云端跌落到万丈深渊,比草芥更卑贱,比乱泥更无用——他,无异于一个废人!

    黑衣人趁君陌神情恍惚的一瞬,向他刺出自己手中狠厉的长剑。

    卫浔转过身来,一剑挡住黑衣人的偷袭,捂着腹部刀伤的右手伸出,将君陌毫无犹豫地一把扯到自己身后,手腕半翻间,长剑没入黑衣人胸口,又倏地撤出,鲜血泉涌,黑衣人即刻倒地。

    “无事?”卫浔微转头询问,语气带着隐忍疼痛的低沉颤喘。

    君陌回过神,望见自己袖子上的指印血迹,抬头见卫浔还在捂着腹部的刀伤护自己,心里一颤——他堂堂一个皇子,为什么要拼了性命护一个毫无瓜葛,甚至是厌恶他的人?

    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迅猛,情况紧急,千钧一发。君陌容不得多想,捡起身侧一把横刀——刀法,所用蛮力比剑远甚,对于现在无法运功用剑的他来说,是更为合宜的选择。

    君陌的重新加入,让卫浔的抵御压力小了很多,但情况仍不容乐观。

    两人背向而站,前后相照应——大多时候,仍是卫浔一人力敌。

    又一声高入云霄的嘶鸣,正是青鬃带着累累伤痕,扬蹄奋力踢退阻碍它的黑衣人。黑衣人手中的刀剑,毫不留情地砍向青鬃。

    卫浔和君陌对视一眼,两人一剑一刀,向青鬃方向杀将过去。

    一黑衣人看出两人意图,两手握紧横刀举至半空,试图砍向马腿

    ——横刀,自古是破甲的上好武器,器钝刃锋,铁甲尚可破,劈断马腿自不在话下。

    青鬃后蹄一尥,重重踢在黑衣人胸口上,随着惨叫声,黑衣人飞出摔到地上,口吐红血。又有好几个黑衣人持刀剑冲向青鬃,凄厉的嘶鸣中,青鬃又挨了好几刀。

    突然,一把程亮的横刀从青鬃侧后方劈过来,意欲斩断马腿。已杀到青鬃不远处的卫浔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剑脱手,飞向横刀。只听得“铮”的一声钝响,横刀被撞击开,斜插入地面。长剑哐当落地,剑刃上多了道缺口。

    “走!”君陌两步上前跃上青鬃,一把将重伤的卫浔拉上马,抚摸青鬃的头:“拜托了。”

    青鬃又是一声嘶鸣,却不同于刚才的凄厉,更像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只见青鬃扬蹄一跃,从黑衣人包围圈薄弱的一处飞跃而出,拐进一条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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