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77 更新时间:25-07-08 08:01
门开之后走进的,是仍穿着舞会时有着繁复刺绣纹饰白袍的小姐的父亲,他先对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间拜访女儿表达了歉意,在小姐示意无碍之后,才在年长侍女的引领下坐进了小姐对面的那张扶手椅。
而小姐也清楚父亲在这种并不合适的时间前来必定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于是合拢了手中的书籍放回了桌上,安静地望向父亲等待后续的话语。
老者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开口称自己已经听说了今夜舞会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女儿跟其中的一位年轻人走得尤其的近,瞥见女儿端起盛了药剂的杯子并无表情变化之后变更进一步试探问及她对那个年轻人印象如何?说他是附近最大领地领主的独子,假如女儿对他感兴趣,明天开始会为她拣选出所有邀请了他的请柬,之后家中的舞会也可以继续邀请他出席。
原本面无表情准备饮下药剂的少女眉头一蹙,重重地将茶杯的杯底磕上了桌面,直言自己并没有跟他走近,对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请父亲不要擅自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声音清冷尖锐到像是破碎的冰块撞上纤薄的玻璃杯壁。
老者似乎很少听到过女儿这样坚决尖锐的话语,当下就愣了愣,片刻的迟疑后再度表示即便没来得及走近也没关系,这只是她的第一场舞会而已,她之后还会有数不胜数的舞会和宴席需要出席,总能找到和他互相了解的契机……
少女面上的平静在父亲话语中愈发分明的撮合意图中破碎,她霍然站起,直直迎向被她起身动作打断了话语的父亲,在老者讶异的目光里用一种既委屈又愤怒的腔调复述了他们离场去到花园之后发生的事情,歌声的最后少女红了眼眶,质问父亲在知晓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依然决定要把他推向自己吗?只因为他有个身为大领主的父亲?
老者在女儿的质问声中又有了片刻的沉默,最终仍是表示那个少年是出了名的性情柔软易被他人左右,绝不会是自主做出这种有损主宾颜面的失礼之事,想必只是被他身边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朋友蒙骗了而已。
这样的话语终于令少女彻底听不下去了,她称她希望跟那个少年有关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她并未因此怨恨他,却也再不想跟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她今天已经非常疲惫了,现在需要立刻休息,请父亲马上离开这里。
说完这些话后少女便决绝地转身走向了舞台的另一边,消失到了蜡烛和壁炉的火光都无法追逐到的地方,而听完了全程的三位侍女都明智地没有插嘴,而是在向老者行礼后纷纷追着小姐离去,只有最年幼的那位侍女有些无措地望了仍旧放在桌上,一口也未被饮下的药剂一眼,但在短时的犹豫之后,还是选择追着小姐离开了灯火所及。
被留在扶手椅上的老者有漫长的寂静,不知多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步伐有些虚浮地往舞台的另一侧走去,灯火昏晦,衣饰繁重,老者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压得抬不起头来越发显得佝偻细瘦,最后只得靠在一处立柱的边缘,捂住口鼻努力压抑着咳嗽。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黑衣的管家从老者原本要去的方向快速地现身了,在将臂弯中的厚重大氅覆上老者肩头之后,才伸手扶着咳嗽到浑身颤抖的老者重新站直了,然而老者刚挪开捂住了口鼻的手,两人就齐齐地滞住了,只见那雪白无饰的手套上,已在不知何时遍染了不详的锈色。
相较于管家的惶惑,老者反而是表情凝滞地看了那只红白斑驳的手套许久,最终将其拽下,径直丢到地上去了。
管家在昏晦的灯火中注意到了老者眼中的怅然萧瑟,最终也只是低低地劝慰了一句,说小姐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老者的目光空茫地望向了远处,黑暗里有哀伤的、倾诉一般的弦乐缓缓响起。
他说也是在这样一场与今夜几乎分毫不差的舞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少女的母亲,她是那样的高贵和美丽,自小就有着天才之名,所有人同龄人在她的面前都要黯然失色,烛辉和珠宝都璀璨不过她的眼睛。
或许是幸运,他们最终结成了夫妻,或许是不幸,致使她在女儿尚还年幼的时候就早早离去。
她的聪颖令人侧目,她的天赋更是让数不胜数的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
而他们的女儿继承了这一切,甚至比起她来更加登峰造极,她自幼的虚弱和疾症正是因为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天赋,那天赋过于沉重了,沉重到孩童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那既是神赐的赠礼,也是命运的厌弃。
而他无法长久地瞒住这件事——即便是以周围领地有目共睹疾症为因,即便他们已经想尽办法将她的天赋竭力藏起,却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他们怀疑少女继承了母亲的天赋,他们怀疑正是那个天赋导致了她长久以来的疾病。
可他却是个如此平凡的人,平凡到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将女儿交付到一个得她心意也能庇护着她的人手里,如果这二者终究只能选择其中之一,那他也只能选择将女儿交给那个软弱的年轻人,因为他的父亲有着附近最大的领地,至少在他还在世的时间里可以代替自己庇护女儿,而等他也年老逝世的时候,无论是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个暂还软弱的少年,应该都已经成长到能够面对外界的风雨。
歌声的最后他似是想要将祈祷传递给信奉的神祇般,希求女儿不必重走她母亲走过的路径,希望她能不被黑夜中的眼睛窥伺探寻,希望她的一生美满平静。
仅有的灯辉再度暗淡下去。
因为对先前的那件拍品没有兴趣而难得抽出了一段时间观赏了一会儿歌剧的杰纳不知道该如何点评这个故事,侧脸看到艾克蕾尔微皱的眉头,猜她恐怕和自己一样认为这实在是个俗套得过了头的剧情。
即便之后的故事还未上演,他也能猜到大致的后续,无外乎是女主角遭遇险境,而一贯软弱的男主角鼓起勇气将她救回,期间两人解除误会并最终走到一起的团圆剧情,类似的套路在普林赛斯实在是太常见了,十幕描写爱情故事的歌剧里少说也得占其中的八幕才算是符合常理。
但如果只是这样平庸的发展的话,似乎又不值得长此以来这样广泛的赞誉,尤其是听说最早对这幕歌剧表示欣赏的还是奥尔特米亚王室的女性,她们理当不会很欣赏这种非常普林赛斯式的叙事。
跟艾克蕾尔不同,他并未听说过具体的后续剧情,当下也只能沉默不语地等待灯光再度亮起。
一张悬着厚重帷幔的四柱床影绰地立在夜色里。
年长的侍女俯身为少女拉好被角,放下帷幔,回身执起放在梳妆台上的烛台,看见少女仍旧背对着自己在床上缩成一团,犹豫片刻后,终究出言劝诫了几句。
她称小姐没必要为那样一个软弱且无礼的少年生闷气,更不应该为此跟父亲争执,这样的事情不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谁都说不清,若能在婚姻中短暂地获得爱情不失为一种运气,但若是没能获得,也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可惜的事情。
帷幔之中起先是一片寂静,半晌之后,少女的声音才闷闷响起,听着像是把头闷进了被子里。
她说她很清楚,因为哪怕是在她偶尔会看的小说中,婚姻也不会等于收获爱情,就像她跟父亲所说的那样,她并没有真的生那个少年的气,毕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跟自己其实没有半点关系,今夜真正让她生气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年长的侍女持着烛台立在原地。
又是片刻寂静。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说总有那么些人和事,会让人后悔自己曾经付出过善意。
年长的侍女在怔然之后,露出了一点或许能称之为是不忍的神情。
她最终说小姐就和故去的夫人一样聪颖,可这世间的聪明人,却往往都总是喜欢折磨自己。
床帏中的少女轻笑一声算是回应。
她说她其实一点都不聪明,如果是真正聪明的人,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所有人都说她像母亲,可她倒是想真的成为母亲,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能够自如地在外冒险和游历,留下数不胜数的传说,而不是像她这样被困住,只能留下来面对交际。
年长的侍女一时间止言又欲,最终也只是说,无论小姐聪不聪明,像不像是故去的母亲,她的父亲和母亲都肯定更希望她能安宁平静地生活下去。
道过晚安之后,烛光熄去,舞台上又陷入了一片深晦的寂静。
可这种寂静和深黯与幕间并不相同,低迷柔缓的旋律仿佛象征着昏沉的梦境,幽微的水声响起,像是一泓山泉落进潭底。
那声音越来越响,起先还是山泉,后来便成了潺潺的小溪,再后来则像是一条大河一般,奔流得永无止境。
床帐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想必是少女被这莫名的水流声响吵醒,她睡眼惺忪又满心疑惑地下了床,抬手将床边单头的烛台点亮后,擎着它向水声传来的房门之外走去。
就在她离开房门的刹那,周围的环境一下子有了变化,昏暗的房间不见了踪影,她赤脚踩在一片暗色的草地上,远处有雾气汇聚的长河奔流而过,从它流经的地方到自己的脚下,层层密密地盛开着或黑或白的花。
原本还没睡醒的少女一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面上的神情却不像是受到了惊吓,她一手擎着烛台一手提着睡裙的裙角,小心翼翼地往花卉的空隙间迈进了一下。
饶是她已经非常小心,丛生的花卉中仍有一丛挂住了她的长发,她回头去看时就见是一树繁茂的木绣球,有着深紫近黑的叶片,和白色小花聚成的繁茂的白色花球。
花叶间复杂的间隙致使她不得不伸出手来,试图从中解下自己被缠绕的长发,哪知她的手指还未落到那些娇嫩的白色花瓣上,便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低沉男声,冷冷地斥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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